卷五十二列传第四十 齐宗室诸王下



  文襄诸子文宣诸子孝昭诸子武成诸子后主诸子文襄六男:文敬元皇后生河间王孝琬;宋氏生河南王孝瑜;王氏生广宁王孝珩;兰陵王长恭不得母氏姓;陈氏生安德王延宗;燕氏生渔阳王绍信。

  河南康献王孝瑜,字正德,文襄长子也。初封河南郡公,齐受禅,进爵为王。

  历位中书令、司州牧。初,孝瑜养于神武宫中,与武成同年相爱。将诛杨愔等,孝瑜预其谋。及武成即位,礼遇特隆。帝在晋阳手敕之曰:“吾饮汾清二杯,劝汝于鄴酌两杯。”其亲爱如此。

  孝瑜容貌魁伟,精彩雄毅,谦慎宽厚,兼爱文学,读书敏速,十行俱下,覆棋不失一道。初,文襄于鄴东起山池游观,时俗眩之,孝瑜遂于第作水堂龙舟,植幡槊于舟上,数集诸弟,宴射为乐。武成幸其第,见而悦之,故盛兴后园之玩。于是贵贱慕斅,处处营造。

  武成尝使和士开与胡后对坐握槊,孝瑜谏曰:“皇后天下之母,不可与臣下接手。”帝深纳之。后又言赵郡王父死非命,不可而亲。由是睿及士开皆侧目。士开密告其奢僭,睿又言山东唯闻河南王,不闻有陛下。帝由是忌之。尔硃御女名摩女,本事太后,孝瑜先与之通,后因太子婚夜,孝瑜窃与之言。武成大怒,顿饮其酒三十七杯。体至肥大,腰带十围,使娄子彦载以出,鸩之于车。至西华门,烦热躁闷,投水而绝。赠太尉、录尚书事。子弘节嗣。

  孝瑜母,魏吏部尚书宋弁孙也。本魏颍川王斌之妃,为文襄所纳,生孝瑜。孝瑜还第,为太妃。孝瑜妃卢正山女,武成胡后之内姊也。孝瑜薨后,宋太妃为卢妃所谮诉,武成杀之。

  广宁王孝珩,文襄第二子也。历位司州牧、尚书令、司空、司徒、录尚书、大将军、大司马。孝珩爱赏人物,学涉经史,好缀文,有技艺。尝于?事壁自画一苍鹰,见者皆以为真。又作朝士图,亦当时之妙绝。

  后主自晋州败,奔鄴,诏王公议于含光殿。孝珩以大敌既深,事藉机变,宜使任城王领幽州道兵入土门,扬声趣并州;独孤永业领洛州道兵趣潼关,扬声取长安。  臣请领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战。敌闻南北有兵,自然溃散。又请出宫人宝物赏将士,帝不能用。

  承光即位,以孝珩为太宰,与呼延族、莫多娄敬显、尉相愿同谋,其正月五日,孝珩于千秋门斩高阿那肱。相愿在内,以禁兵应之,族与敬显自游豫园勒兵出。既而阿那肱从别宅取便路入宫,事不果。乃求出拒西军,谓阿那肱、韩长鸾、陈德信等云:“朝廷不赐遣击贼,岂不畏孝珩反邪?破宇文邕遂至长安,反时何与国家事?

  以今日之急,犹作如此猜!”高、韩恐其变,出孝珩为沧州刺史。至州,以五千人会任城王于信都,共为匡复计。周齐王宪来伐,兵弱不能敌。怒曰:“由高阿那肱小人,吾道穷矣!”齐叛臣乞扶令和以槊刺孝珩坠马,奴白泽以身扦之,孝珩犹伤数处,遂见虏。

  齐王宪问孝珩齐亡所由,孝珩自陈国难,辞泪俱下,俯仰有节。宪为之改容,亲为洗疮傅药,礼遇甚厚。孝珩独叹曰:“李穆叔言齐氏二十八年,今果然矣!自神武皇帝以外,吾诸父兄弟无一人得至四十者,命也。嗣君无独见之明,宰相非柱石之寄,恨不得握兵符,受庙算,展我心力耳。”至长安,依例受开府、县侯。

  后周武帝在云阳宴齐君臣,自弹胡琵琶,命孝珩吹笛。辞曰:“亡国之音,不足听也。”固命之,举笛裁至口,泪下呜咽,武帝乃止。其年十月疾甚,启归葬山东,从之。寻卒,还葬鄴。

  河间王孝琬,文襄第三子也。天保元年封。天统中,累迁尚书令。初,突厥与周师入太原,武成将避之而东,孝琬叩马谏,请委赵郡王部分之,必整齐。帝从其言。孝琬免胄将出,帝使追还之。周军退,拜并州刺史。孝琬以文襄世嫡,骄矜自负。河南王之死,诸王在宫内,莫敢举声,唯孝琬大哭而出。又怨执政,为草人而射之。和士开与祖珽谮之云:“草人拟圣躬也。又前突厥至州,孝琬脱兜鍪抵地云:‘岂是老妪,须着此!’此言属大家也。”初魏世谣言:“河南种谷河北生,白杨树头金鸡呜。”珽以说曰:“河南河北,河间也;金鸡呜,孝琬将建金鸡而大赦。”  帝颇惑之。

  时孝琬得佛牙,置于第内,夜有神光。照玄都法顺请以奏,不从。帝闻,使搜之,得填库槊幡数百。帝闻,以为反状。讯其诸姬,有陈氏者,无宠,诬对曰:“孝琬画作陛下形哭之。”然实是文襄像,孝琬时时对之泣。帝怒,使武卫赫连辅玄倒鞭挝之。孝琬呼阿叔。帝怒曰:“谁是尔叔?敢唤我作叔!”孝琬曰:“神武皇帝嫡孙,文襄皇帝嫡子,魏孝静皇帝外甥,何为不得唤作叔也?”帝愈怒,折其两胫而死。瘗诸西山,帝崩后乃改葬。

  子正礼嗣。幼聪颖,能诵《左氏春秋》。齐亡,迁绵州卒。

  兰陵武王长恭,一名孝瓘,文襄第四子也。累迁并州刺史。突厥入晋阳,长恭尽力击之。芒山之败,长恭为中军,率五百骑再入周军,遂至金墉之下,被围甚急。

  城上人弗识,长恭免胄示之面,乃下弩手救之,于是大捷。武士共歌谣之,为《兰陵王入阵曲》是也。历司州牧、青瀛二州,颇受财货。后为太尉。与段韶讨柏谷,又攻定阳。韶病,长恭总其众。前后以战功,别封钜鹿、长乐、乐平、高阳等郡公。

  芒山之捷,后主谓长恭曰:“入阵太深,失利悔无所及。”对曰:“家事亲切,不觉遂然。”帝嫌其称家事,遂忌之。及在定阳,其属尉相愿谓曰:“王既受朝寄,何得如此贪残?”长恭未答。相愿曰:“岂不由芒山大捷,恐以威武见忌,欲自秽乎?”长恭曰:“然。”相愿曰:“朝廷若忌王,于此犯便当行罚,求福反以速祸。”

  长恭泣下,前膝请以安身之术。相愿曰:“王前既有勋,今复告捷,威声大重,宜属疾在家,勿预时事。”长恭然其言,未能退。及江淮寇扰,恐复为将,叹曰:“我去年面肿,今何不发?”自是有疾不疗。武平四年五月,帝使徐之范饮以毒药。

  长恭谓妃郑氏曰:“我忠以事上,何辜于天而遭鸩也?”妃曰:“何不求见天颜?”

  长恭曰:“天颜何由可见!”遂饮药而薨。赠太尉。

  长恭貌柔心壮,音容兼美。为将,躬勤细事。每得甘美,虽一瓜数果必与将士共之。初在瀛州,行参军阳士深表列其赃,免官。及讨定阳,士深在军,恐祸及。

  长恭闻之曰:“吾本无此意。”乃求小失,杖深二十,以安之。尝入朝而出,仆从尽散,唯有一人。长恭独还,无所谴罚。武成赏其功,命贾护为买妾二十人,唯受其一。有千金责券,临死悉燔之。

  安德王延宗,文襄第五子也。母陈氏,广阳王妓也。延宗幼为文宣所养。年十二,犹骑置腹上,令溺己脐中。抱之曰:“可怜,止有此一个。”问欲作何王,对曰:“欲作冲天王。”文宣问杨愔,愔曰:“天下无此郡名,愿使安于德。”于是封安德焉。为定州刺史。于楼上大便,使人在下,张口承之。以蒸猪糁和人粪以饲左右,有难色者鞭之。孝昭帝闻之,使赵道德就州杖之一百。道德以延宗受杖不谨,又加三十。又以囚试刀,验其利钝。骄纵多不法。武成使挞之,杀其昵近九人,从是深自改悔。

  兰陵王芒山凯捷,自陈兵势,诸兄弟咸壮之。延宗独曰:“四兄非大丈夫,何不乘胜径入?使延宗当此势,关西岂得复存!”及兰陵死,妃郑氏以颈珠施佛,广宁王使赎之,延宗手书以谏,而泪满纸。河间死,延宗哭之,泪赤。又为草人以像武成,鞭而讯之曰:“何故杀我兄!”奴告之,武成覆卧延宗于地,马鞭挝之二百,几死。后历司徒、太尉。

  及平阳之役,后主自御之,命延宗率右军,先战城下,禽周开府宗挺。及大战,延宗以麾下再入,周军莫不披靡。诸军败,延宗独全军。后主将奔晋阳,延宗言:“大家但在营莫动,以兵马付臣,臣能破之。”帝不纳。及至并州,又闻周军已入鸑鼠谷。乃以延宗为相国、并州刺史,总山西兵事。谓曰:“并州阿兄取,兒今去也。”延宗曰:“陛下为社稷莫动,臣为陛下出死力战。”骆提婆曰:“至尊计已成,王不得辄沮。”后主竟奔鄴。

  在并将卒咸请曰:“王若不作天子,诸人实不能与王出死力。”延宗不得已,即皇帝位。下诏曰:“武平孱弱,政由宦竖,衅结萧墙,盗起疆场。斩关夜遁,莫知所之,则我高祖之业,将坠于地。王公卿士,猥见推逼,今便祗承宝位,可大赦天下。”改武平七年为德昌元年,以晋昌王唐邕为宰辅,齐昌王莫多娄敬显、沐阳王和阿于子、右卫大将军段暢、武卫将军相里僧伽、开府韩骨胡、侯莫陈洛州为爪牙。众闻之,不召而至者前后相属。延宗容貌充壮,坐则仰,偃则伏,人皆笑之。  及是,赫然奋发,气力绝异,驰骋行阵,劲捷若飞。倾府藏及后宫美女以赐将士,籍没内参千余家。后主谓近臣曰:“我宁使周得并州,不欲安德得之!”左右曰:“理然。”延宗见士卒,皆亲执手陈辞,自称名,流涕呜噎。众皆争为死,童兒女子亦乘屋攘袂,投砖石以御周军。特进、开府那卢安生守太谷,以万兵叛。周军围晋阳,望之如黑云四合。延宗命莫多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于子、段暢拒城东;延宗亲当周齐王于城北,奋大槊往来督战,所向无前。尚书令史沮山亦肥大多力,捉长刀步从,杀伤甚多。武卫兰芙蓉、綦连延长皆死于阵。和阿于子、段暢以千骑投周军,周军攻东门,际昏遂入。进兵焚佛寺门屋,飞焰照天地。延宗与敬显自门入,夹击之,周军大乱,争门相填。齐人后斫刺,死者一千余人。周武帝左右略尽,自拔无路。承御上士张寿辄牵马头,贺拔佛恩以鞭拂其后,以崎岖仅得出。

  齐人奋击,几中马。城东厄曲,佛恩及降者皮子信为之导,仅免。时四更也。延宗谓周武帝崩于乱兵,使于积尸中求长鬣者,不得。时齐人既胜,入坊饮酒,尽醉卧,延宗不复能整。周武帝出城,饥甚,欲为遁逸计。齐王宪及柱国王谊谏,以为去必不免。延宗叛将段暢亦盛言城内空虚。周武帝乃驻马,鸣角收兵,俄倾复振。诘旦,还攻东门,克之。又入南门。延宗战,力屈,走至城北,于人家见禽。周武帝自投下马,执其手。延宗辞曰:“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帝曰:“两国天子,有何怨恶?

  直为百姓来耳!勿怖,终不相害。”使复衣帽,礼之。

  先是,高都郡有山焉,绝壁临水,忽有墨书云:“齐亡延宗。”洗视,逾明。

  帝使人就写,使者改亡为上。至是应焉。延宗败前,在鄴听事,以十二月十三日晡时受敕守并州,明日建尊号。不间日而被围,经宿,至食时而败。年号德昌。好事者言其得二日云。既而周武帝问取鄴计,辞曰:“亡国大夫不可以图存,此非臣所及。”强问之,乃曰:“若任城王援鄴,臣不能知;若今主自守,陛下兵不血刃。”

  及至长安,周武与齐君臣饮酒,令后主起舞。延宗悲不自持,屡欲仰药自裁,侍婢苦执谏而止。未几,周武诬后主及延宗等,云遥应穆提婆反,使并赐死。皆自陈无之,延宗攘袂,泣而不言。以椒塞口而死。明年,李妃收殡之。

  后主之传位于太子也,孙正言窃谓人曰:“我昔武定中为广州士曹,闻襄城人曹普演有言:高王诸兒,阿保当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当灭。阿保谓天保,德之谓德昌也,承之谓后主年号承元,其言竟信云。”

  渔阳王绍信,文襄第六子也。历特进、开府、中领军、护军、青州刺史。行过渔阳,与大富人钟长命同床坐,太守郑道盖来谒,长命欲起,绍信不听曰:“此何物小人,主人公为起!”乃与长命结为义兄弟,妃与长命妻为姊妹,责其阖家长幼,皆有赠贿,钟氏因此遂贫。齐灭,死于长安。

  文宣五男,李后生废帝及太原王绍德;冯世妇生范阳王绍义;裴嫔生西河王绍仁;颜嫔生陇西王绍廉。

  太原王绍德,文宣第二子也。天保末,为开府仪同三司。武成因怒李后,骂绍德曰:“尔父打我时,竟不来救。”以刀环筑杀之,亲以土埋之游豫园。

  武平元年,诏以范阳王子辨才为后,袭太原王。  范阳王绍义,文宣第三子也。初封广阳,徙封范阳。历位侍中、清都尹。好与群小同饮,擅致内参打杀博士任方荣。武成尝杖之二百,送付昭信后,后又杖一百。

  及后主奔鄴,以绍义为尚书令、定州刺史。周武帝克并州,以封辅相为北朔州总管。

  此地齐之重镇,诸勇士多聚焉。前长史赵穆、司马王当万等谋执辅相,迎任城王于瀛州。事不果,迎绍义。绍义至马邑。辅相及其属韩阿各奴等数十人,皆齐叛臣,自肆州以北城戍二百八十余,尽从辅相,及绍义至,皆反焉。绍义与灵州刺史袁洪猛引兵南出,欲取并州。至新兴而肆州已为周守,前队二仪同以所部降周。周兵击显州,执刺史陆琼,又攻陷诸城。绍义还保北朔。周将宇文神举军逼马邑,绍义遣杜明达拒之,兵大败。绍义曰:“有死而已,不能降人。”遂奔突厥。众三千家,令之曰:“欲还者任意。”于是哭拜别者大半。  突厥他钵可汗谓文宣为英雄天子,以绍义重踝似之,甚见爱重。凡齐人在北者,悉隶绍义。高宝宁在营州,表上尊号,绍义遂即皇帝位,称武平元年,以赵穆为天水王。他钵闻宝宁得平州,亦招诸部,各举兵南向,云共立范阳王作齐帝,为其报仇。周武帝大集兵于云阳,将亲北伐,遇疾暴崩。绍义闻之,以为天赞己。卢昌期据范阳,亦表迎绍义。俄而周将宇文神举攻灭昌期。其日,绍义适至幽州,闻周总管出兵于外,欲乘虚取蓟城。列天子旌旗,登燕昭王冢,乘高望远,部分兵众。神举遣大将军宇文恩将四千人驰救幽州,半为齐军所杀。绍义闻范阳城陷,素服举哀,回军入突厥。周人购之于他钵,又使贺若谊往说之。他钵又不忍,遂伪与绍义猎于南境,使谊执之,流于蜀。绍义妃,勃海封孝琬女,自突厥逃归。绍义在蜀,遗妃书云:“夷狄无信,送吾于此。”竟死蜀中。

  西河王绍仁,文宣第四子也。天保末,为开府仪同三司。寻薨。

  陇西王绍廉,文宣第五子也。初封长乐,后改焉。性粗暴,尝拔刀逐绍义,绍义走入厩,闭门拒之。绍义初为清都尹,未及理事。绍廉先往,唤囚悉出,率意决遣之。能饮酒,一举数升,终以此薨。  孝昭七男:元皇后生乐陵王百年;桑氏生襄城王亮,出后襄城景王;诸姬生汝南王彦理、始平王彦德、城阳王彦基、定阳王彦康、汝阳王彦忠。

  乐陵王百年,孝昭第二子也。孝昭初即位,在晋阳,群臣请建中宫及太子,帝谦未许。都下百僚又请,乃称太后令,立为皇太子。帝临崩,遗诏传位于武成,并有手书。其末曰:“百年无罪,汝可以乐处置之,勿学前人。”大宁中,封乐陵王。

  河清三年五月,白虹围日再重,又横贯而不达;赤星见,帝以盆水承星影而盖之,一夜盆自破。欲以百年厌之。会博陵人贾德胄教百年书,百年尝作数敕字,德胄封以奏。帝发怒,使召百年。百年被召,自知不免,割带玦,留与妃斛律氏。见帝于玄都苑凉风堂。使百年书敕字,验与德胄所奏相似。遣左右乱捶击之,又令人曳百年绕堂,且走且打,所过处,血皆遍地。气息将尽,曰:“乞命,愿与阿叔作奴。”遂斩之,弃诸池,池水尽赤,于后园亲看埋之。

  妃把玦哀号,不肯食,月余亦死。玦犹在手,拳不可开,时年十四。其父光自擘之,乃开。

  后主时,改九院为二十七院,掘得小尸,绯袍金带,一髻一解,一足有靴。诸内参窍言,百年太子也。或以为太原王绍德。诏以襄城王子白泽袭爵乐陵王。齐亡入关,徙蜀死。  汝南王彦理,武平初封王,位开府、清都尹。齐亡入关,随例授仪同大将军、封县子。女入太子宫,故得不死。隋开皇初,卒于并州刺史。

  始平王彦德、城阳王彦基、定阳王彦康、汝阳王彦忠与汝南王同受封,并加仪同三司,后事阙。

  武成十三男:胡皇后生后主及琅邪王俨;李夫人生南阳王绰;后宫生齐安王廓、北平王贞、高平王仁英、淮南王仁光、西河王仁机、乐平王仁邕、颍川王仁俭、安乐王仁雅、丹杨王仁直、东海王仁谦。

  南阳王绰,字仁通,武成长子也。以五月五日辰时生,至午时,后主乃生。武成以绰母李夫人非正嫡,故贬为第二。初名融,字君明,出后汉阳王。河清三年,改封南阳,别为汉阳置后。

  绰始十余岁,留守晋阳。爱波斯狗。尉破胡谏之,欻然斫杀数狗,狼藉在地。

  破胡惊走,不敢复言。后为司徒、冀州刺史。好裸人,画为兽状,纵犬噬而食之。

  左转定州,汲井水为后池,在楼上弹人。好微行,游猎无度,恣情强暴,云学文宣伯为人。有妇人抱兒在路,走避入草,绰夺其兒饲波斯狗。妇人号哭,绰怒,又纵狗使食,狗不食,涂以兒血,乃食焉。后主闻之,诏锁绰赴行在所。至而宥之,问在州何者最乐。对曰:“多取?歇,将蛆混看,极乐。”后主即夜索?歇一斗,比晓,得二三升,置诸浴斛,使人裸卧浴斛中,号叫宛转。帝与绰临观,喜噱不已。

  谓绰曰:“如此乐事,何不早驰驿奏闻?”绰由是大为后主宠,拜大将军,朝夕同戏。

  韩长鸾间之,除齐州刺史。将发,长鸾令绰亲信诬告其反,奏云:“此犯国法,不可赦。”后主不忍显戮,使宠胡何猥萨后园与绰相扑,扼杀之。瘗于兴圣佛寺,经四百余日乃大敛,颜色毛发皆如生。俗云五月五日生者,脑不坏。  绰兄弟皆呼父为兄兄,嫡母为家家,乳母为姊姊,妇为妹妹。

  齐亡,妃郑氏为周武帝所幸,请葬绰,敕所司葬于永平陵北。

  琅邪王俨字仁威,武成第三子也。初封东平王,拜开府、侍中、中书监、京畿大都督、领军大将军,领御史中丞。迁大司徒、尚书令、大将军、录尚书事、大司马。

  魏氏旧制,中丞出,千步清道,与皇太子分路行,王公皆遥住车,去牛顿轭于地,以待中丞过。其或迟违,则赤棒棒之。自都鄴后,此仪浸绝。武成欲雄宠俨,乃使一依旧制。俨初从北宫出,将上中丞,凡京畿步骑,领军之官属,中丞之威仪,司徒之卤簿,莫不毕备。帝与胡后在华林园东门外,张幕隔青纱步障观之。遣中贵骤马趣仗,不得入,自言奉敕,赤棒应声碎其鞍,马惊人坠。帝大笑,以为善。更敕令驻车,传语良久,观者倾京邑。

  俨恆在宫中,坐含章殿以视事,诸父皆拜焉。帝幸并州,俨恆居守。每送驾,或半路,或至晋阳乃还。王师罗尝从驾,后至,武成欲罪之。辞曰:“臣与第三子别,留连不觉晚。”武成忆俨,为之下泣,舍师罗不问。俨器服玩饰皆与后主同,所须悉官给。于南宫尝见新冰绿李,还,怒曰:“尊兄已有,我何意无?”从是,后主先得新奇,属官及工匠必获罪。太上、胡后犹以为不足。俨尝患喉,使医下针,张目不瞬。又言于帝曰:“阿兄软,何能率左右!”帝每称曰:“此黠兒也,当有所成。”以后主为劣,有废立之意。武成崩,改封琅邪。俨以和士开、骆提婆等奢恣,盛修第宅,意甚不平。尝谓曰:“君等所营宅,早晚当就,何太迟也?”二人相谓曰:“琅邪王眼光弈弈,数步射人,向者暂对,不觉汗出。天子门奏事,尚不然。”由是忌之。  武平二年,出俨居北宫,五日一朝,不复得无时见太后。四月,诏除太保,余官悉解,犹带中丞,且京畿。以北城有武库,欲移俨于外,然后夺其兵权。书侍御史王子宜与俨左右开府高舍洛、中常侍刘辟强说俨曰:“殿下被疏,正由士开间构,何可出北宫,入百姓丛中也?”俨谓侍中冯子琮曰:“士开罪重,兒欲杀之。”子琮心欲废帝而立俨,因赞成其事。俨乃令子宜表弹士开罪,请付禁推。子琮杂以他文书奏之,后主不审省而可之。俨诳领军厍狄伏连曰:“奉敕,令领军收士开。”

  伏连以谘子琮,且请覆奏。子琮曰:“琅邪王受敕,何须重奏。”伏连信之,伏五十人于神兽门外,诘旦,执士开送御史。俨使冯永洛就台斩之。

  俨徒本意唯杀士开。及是,因逼俨曰:“事既然,不可中止。”俨遂率京畿军士三千余人,屯千秋门外。帝使刘桃枝将禁兵八十人召俨。桃枝遥拜,俨命反缚,将斩之,禁兵散走。帝又使冯子琮召俨。俨辞曰:“士开昔来实合万死,谋废至尊,剃家家头使作阿尼,故拥兵马,欲坐着孙凤珍宅上。臣为是,矫诏诛之。尊兄若欲杀臣,不敢逃罪;若放臣,愿遣姊姊来迎臣,臣即入见。”姊姊即陆令萱也,俨欲诱出杀之。令萱执刀帝后,闻之战栗。又使韩长鸾召俨。俨将入,刘辟强牵衣谏曰:“若不斩提婆母子,殿下无由得入。”广宁、安德二王适从西来,欲助成其事,曰:“何不入?”辟强曰:“人少。”安德王顾众而言曰:“孝昭杀杨遵彦,止八十人,今乃数千,何言人少?”后主泣启太后曰:“有缘,更见家家,无缘,永别。”乃急召斛律光,俨亦召之。光闻杀士开,抚掌大笑曰:“龙子作事,固自不似凡人。”

  入见后主于永巷。帝率宿卫者步骑四百,授甲将出。光曰:“小兒辈弄兵,与交手,即乱。鄙谚云:‘奴见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门,琅邪必不敢动。”皮景和亦以为然,后主从之。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来。”俨徒骇散。帝驻马桥上,遥呼之,俨犹立不进。光就谓曰:“天子弟杀一汉,何苦?”执其手,强引以前。

  请帝曰:“琅邪王年少,肠肥脑满,轻为举措,长大自不复然,愿宽其罪。”帝拔俨带刀环,乱筑辫头,良久乃释之。收伏连及高舍洛、王子宜、刘辟强、都督翟显贵于后园,帝亲射之而后斩,皆支解,暴之都街下。文武职吏,尽欲杀之。光以皆勋贵子弟,恐人心不安,赵彦深亦云“《春秋》责帅”,于是罪之各有差。俨之未获罪也。鄴北城有白马佛塔,是石季龙为澄公所作。俨将修之,巫曰:“若动此浮图,此城失主。”不从,破至第二级,得白蛇,长数丈,回旋失之。数旬而败。

  自是,太后处俨于宫内,食必自尝之。陆令萱说帝曰:“人称琅邪王聪明雄勇,当今无敌,观其根表,殆非人臣。自专杀以来,常怀恐惧,宜早为计。”何洪珍与和士开素善,亦请杀之。未决,以食辇密迎祖班问之。班称周公杀管叔,季友鸩庆父,帝纳其言。以俨之晋阳,使右卫大将军赵元侃诱执俨。元侃曰:“臣昔事先帝日,见先帝爱王,今宁就死,不能行。”帝出元侃为豫州刺史。九月下旬,帝启太后曰:“明旦欲与仁威出猎,须早早还。”是夜四更,帝召俨,俨疑之。陆令萱曰:“兄兄唤,兒何不去?”俨出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俨呼曰:“乞见家家、尊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头负出,至大明宫,鼻血满面,立杀之,时年十四。  不脱靴,裹以席,埋于室内。帝使启太后,临哭十余声,便拥入殿。明年三月,葬于鄴西,赠谥曰楚恭哀帝,以慰太后。

  有遗腹四男,生数月,皆幽死。以平阳王淹孙世俊嗣。俨妃李祖钦女也,进为楚帝后,居宣则宫,齐亡,乃嫁焉。

  齐安王廓,字仁弘,武成第四子也。性长者,无过行,位特进、开府仪同三司、定州刺史。  北平王贞,字仁坚,武成第五子也。沉审宽恕,帝常曰:“此兒得我凤毛。”

  位司州牧、京畿大都督、兼尚书令、录尚书事。帝行幸,总留台事。积年,后主以贞长大,渐忌之。阿那肱承旨,令冯士干劾,系贞于狱,夺其留后权。

  高平王仁英,武成第六子也。举止轩昂,精神无检格。位定州刺史。  淮南王仁光,武成第七子也。性躁又暴,位清都尹。次西河王仁机,生而无骨,不自支持。次乐平王仁邕;次颍川王仁俭;次安乐王仁雅,从小有暗疾;次丹杨王仁直;次东海王仁谦,皆养于北宫。

  琅邪王死后,诸王守禁弥切。武平末年,仁邕已下,始得出外,供给俭薄,取充而已。寻后主穷蹙,以廓为光州,贞为青州,仁英为冀州,仁俭为胶州,仁直为济州刺史。自廓已下,多与后主死于长安。仁英以清狂,仁雅以喑疾,获免,俱徙蜀。隋开皇中,追仁英,诏与萧琮、陈叔宝修其本宗祭祀。未几而卒。

  后主五男:穆皇后生幼主;诸姬生东平王恪,次善德,次质德,次质钱;胡太后以恪嗣琅邪王,寻夭折。

  齐灭,周武帝以任城已下大小三十王归长安,皆有封爵。其后不从戮者,散配西土,皆死边。

  论曰:文襄诸子,咸有风骨。虽文雅之道,有谢间、平,然武艺英姿,多堪御侮。纵咸阳赐剑,歼覆有徵,若使兰陵获全,未可量也。而终见诛翦,以至土崩,可为太息者矣。安德以时艰主暗,晦迹韬光;及平阳之阵,奋其忠勇,盖以临难见危,义深家国。德昌大举,事迫群情,理至沦亡,无所归命。广宁请出后宫,竟不获遂,非孝珩辞致,有谢李同,自是后主心识,去平原已远。存亡事异,安可同年而说。武成残忍奸秽,事极人伦;太原迹异猜嫌,情非衅逆,祸起昭信,遂及淫刑。

  嗟乎!欲求长世,未之有也。以孝昭德音,庶可庆流后嗣,百年之酷,盖济南之滥觞。其云“莫效前人”之言,可为伤叹。各爱其子,岂其然乎?琅邪虽无师傅之资,而早闻气尚,士开淫乱,多历岁年,一朝剿绝,庆集朝野,以之受毙,深可痛焉。

  然专戮之衅,未之或免。赠帝谥恭,矫枉过直。观过知仁,不亦异于是乎!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