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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史卷四十九 列傳第三十七-北史
北史卷四十九 列傳第三十七
朱瑞 叱列延慶 斛斯椿
子徵 孫政
賈顯度
弟智
樊子鵠 侯深 賀拔允
弟勝 勝弟岳
侯莫陳悅 念賢 梁覽 雷紹 毛遐
弟鴻賓
乙弗朗
朱瑞字元龍,代郡桑乾人也。祖就,沛縣令。父惠,行太原太守。瑞貴達,並贈刺史。
瑞長厚質直,敬愛人士,尒朱榮引為大行臺郎中,甚見親任。以為黃門侍郎,仍中書舍人。榮恐朝廷事意有所不知,故居之門下,為腹心之寄。封陽邑縣公。及元顥內逼,從車駕於河陽,除侍中、兼吏部尚書,改封北海郡公。莊帝還洛,改封樂陵郡公,仍侍中。瑞雖為尒朱榮所委,而善處朝廷間。帝亦賞遇之,嘗謂侍臣曰:「為人臣,當須忠實,至如朱元龍者,朕待之亦不異餘人。」
瑞以青州樂陵有朱氏,意欲歸之,故求為青州中正。又以滄州樂陵亦有朱氏,而心好河北,遂乞三從內並屬滄州樂陵郡。詔許之,仍轉滄州大中正。
尒朱榮死,瑞與世隆俱北走,以莊帝待之素厚,且見世隆等並無雄才,終當敗喪,於路乃還,帝大悅。時尒朱天光擁眾關右,帝招納之,乃以瑞兼尚書左僕射,為西道大行臺,以慰勞焉。既達長安,會尒朱兆入洛,復還京師。都督斛斯椿先與瑞有隙,數譖之於世隆,世隆遂誅之。太昌初,贈開府儀同三司、青州刺史,諡曰恭穆。
叱列延慶,代西部人也,世為酋帥。延慶娶尒朱世隆姊,故被尒朱榮親遇。普泰初,世隆得志,特見委重,兼尚書左僕射、山東行臺、北海郡公。時幽州刺史劉靈助以莊帝幽崩,遂舉兵唱義,世隆白節閔帝,以延慶與大都督侯深於定州討之。深以靈助善占,百姓信惑,未易可圖,欲還師入據關拒險,以待其變。延慶以靈助庸人,彼皆恃其妖術,坐看符厭,寧肯戮力致死,宜詭言西歸,可襲而禽。深從之,乃出頓城西,聲云將還,詰朝造靈助壘,遂破禽之。
及韓陵戰敗,延慶與尒朱仲遠走度石濟。仲遠南竄,延慶北降齊神武,仍從并州。後赴洛,孝武帝以為中軍大都督。孝武之西,齊神武誅之。
斛斯椿字法壽,廣牧富昌人也。其先世為莫弗大人。父足,一名敦,明帝時為左牧令。時河西賊起,牧人不安,椿乃將家投尒朱榮。征伐有功,稍遷中散大夫,署外兵事。椿性佞巧,甚得榮心,軍之密謀,頗亦關預。莊帝初,改封陽曲縣公,除榮大將軍府司馬。後為東徐州刺史。
及榮死,椿甚憂懼,時梁以汝南王悅為魏主,資其士馬,次於境上,椿遂棄州歸悅。悅授尚書左僕射、司空公,封靈丘郡公,又為大行臺前驅都督。會尒朱兆入洛,悅知不逮,南旋,椿復背悅歸兆。
以參立節閔謀,拜侍中、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封城陽郡公。尋加開府。時椿父足先在秀容,忽有傳其死問,椿請減己階以贈之。尋知其父猶存,詔復官,仍除其父為車騎將軍、揚州刺史。
椿以尒朱兆擅權,懼禍,乃與賀拔勝俱說世隆以正道。世隆不悅,欲害椿,賴尒朱天光救,得免。及世隆、度律與兆自相疑,椿與賀拔勝和之,兆執椿、勝還營。椿又陳以正理,兆謝而遣之。椿謂勝曰:「天下皆怨毒尒朱,吾等附之,亡無日矣,不如圖之。」勝曰「天光與兆,各據一方,今俱禽為難。」椿曰:「易致耳。」乃說世隆追天光等赴洛,討齊神武。及韓陵之敗,椿謂都督賈顯智等曰:「若不先執尒朱,我等死無類矣。」遂與顯智等夜於桑下盟約,倍道兼行。椿入北中城,收尒朱部曲,盡殺之。令弟元壽與張歡、長孫承業、顯智等襲世隆、彥伯兄弟,並斬於閶闔門外。椿入洛,縣世隆兄弟首於其門樹。椿父出見,謂曰:「汝與尒朱約為兄弟,今何忍縣其頭於家門?寧不愧負天地!」椿乃傳世隆等首,并囚度律、天光送於齊神武。
及神武入洛,椿謂賀拔勝曰:「今天下事在吾與君,若不先制人,將為人所制。高歡初至,圖之不難。」勝曰:「彼有心於人,害之不祥。比數夜與歡同宿,具序往昔之懷,兼荷兄恩意甚多,何苦憚之!」椿乃止。孝武帝立,拜椿侍中、儀同開府、城陽郡公。父足亦加開府,子悅太中大夫,同日受拜,當時榮之。
椿自以數反,意常不安,遂密勸孝武帝置閤內都督部曲,又增武直人數,自直閤已下,員別數百,〔一〕皆選天下輕剽以充之。又說帝數出游幸,號令部曲,別為行陣,椿自約勒指麾其間。從此以後,軍謀朝政,一決於椿。又勸帝徵兵,詭稱南討,將以伐齊神武。帝從之,以椿為前驅大都督。椿因奏請率精騎二千,夜度河掩其勞弊。帝始然之,黃門侍郎楊寬說帝曰:「高歡以臣伐君,何所不至?今假兵於人,恐生他變。今度河萬一有功,是滅一高歡復生一高歡矣。」帝遂敕椿停行。椿歎曰:「頃熒惑入南斗,今上信左右間搆,不用吾計,豈天道乎!」
帝勒兵河橋,命椿自洛而東,至武牢。帝以賈顯智背叛,東師失律,將幸關中,乃遣使命椿,因從入關。拜尚書令,侍中如故,封常山郡公。歷位司徒、太保,仍尚書令。時寇難未息,內外戒嚴,唯椿得列威儀,鳴騶清路。遷太傅,薨,年四十三。帝親臨弔,百僚赴哭。詔賜東園祕器,遣尚書、梁郡王景略監護喪事。贈大將軍、錄尚書、三十州諸軍事、侍中、恒州刺史、常山郡王,諡曰文宣,祭以太牢。又詔改大將軍,贈大司馬,給轀輬車。及葬,車駕臨於渭陽,止紼慟哭。
帝嘗給椿店數區,耕牛三十頭,椿以國難未平,不可與百姓爭利,辭店受牛,日烹一頭,以饗軍士。及死,家無餘資。
有四子,悅、恢、徵、演。演為齊神武所殺,三子入關。
徵字士亮,博涉群書,尤精三禮,兼解音律。有至性,居父喪,朝夕共一溢米。少以父勳賜爵城陽郡公。大統末,起家通直散騎常侍,稍遷兼太常少卿。
自魏孝武遷西,雅樂廢缺,徵博采遺逸,稽諸典故,創新改舊,方始備焉。又樂有錞于者,近代絕此器,或有自蜀得之,皆莫之識。徵見之曰:「此錞于也。」眾弗信之,徵遂依干寶周禮注,以芒筒捋之,其聲極清,眾乃歎服。徵仍取以合樂焉。
六官建,拜司樂下大夫,遷司樂中大夫,進位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轉內史下大夫。天和三年,周武帝以徵經有師法,詔令授皇諸子。宣帝時為魯公,與諸皇子等咸服青衿,行束脩之禮,受業於徵。仍並呼徵為夫子,儒者榮之。六年,除司宗中大夫,行內史,仍攝樂部。進封岐國公,尋轉小宗伯。除太子太傅,仍小宗伯。
宣帝嗣位,遷上大將軍、大宗伯。時武帝初崩,梓宮在殯,帝意欲速葬,令朝臣議之。徵與內史宇文孝伯等固請依禮七月,帝竟不許。
帝之為太子也,宮尹鄭譯坐不能以正道調護,被謫除名。而帝雅親愛譯,至是,拜譯內史中大夫,甚委任之。譯乃獻新樂,十二月各一笙,每笙用十六管。帝令與徵議之。徵駁而奏之曰:「禮云,十二律轉相生,聲五具在十六焉,六律十二管,還相為宮。然詳一笙十六管,總一百九十二管,既無相生之理,又無還宮之義。臣恐鄭聲亂樂,未合於古。夫音樂之起,本於人心,天之應人,有如影響。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惡者,天譴之以殃。故舜彈五絃之琴,歌南風之詩,而天下化。紂為朝歌、北里之音,而社稷滅。是知樂也者,和情性,移風俗,動天地,感鬼神,禍福所基,盛衰攸繫,安可不慎哉!案譯之所為,不師古始。若以月奏一笙,則鍾鼓諸色,各須一十有二。雅樂之備,已充廟廷,今若益之,於何陳列?方須更闢階墀,增修廊宇,非急之務,寧可勞人?如謂笙管之外,不須加造,則樂之損益,豈繫於笙?進退無據,竊謂不可。」帝頗納之,且令停譯所獻。
及武帝山陵回,帝欲作樂,復令議其可不。徵曰:「孝經云『聞樂不樂。』聞尚不樂,其況作乎!」鄭譯曰:「既云聞樂,明即非無,止可不樂,何容不奏。」帝遂依譯議,譯因此銜之。
帝後肆行非度,昏虐日甚,徵以荷武帝重恩,嘗備位師傅,乃上疏極諫,指陳帝失,不納。譯因譖之,遂下徵於獄。徵懼不免,獄卒張元平哀之,乃以佩刀穿牆,送之出。元平被捶拷百數,而無所言。徵既出,匿於人家,後遇赦得免,然猶坐除名。
隋文帝踐極,例復官爵,除太子太傅,仍詔徵修撰樂書。開皇四年薨,年五十六。初,隋文帝為大司馬,有外姻喪,徵就第弔之,久而不出,徵怒,遂弗之待,比出候,徵已去矣。隋文帝以此常恨之。至是,詔所司諡之曰闇。子該嗣。徵所撰樂典十卷。
兄恢,散騎常侍,新蔡郡公。子政嗣。
政明悟有器幹,隋開皇中,以軍功授儀同,甚為楊素所禮。大業中,位尚書兵曹郎,漸見委遇。玄感兄弟,俱與之交。遼東之役,兵部尚書段文振卒,侍郎明雅復以罪廢,帝彌屬意於政。尋遷兵部侍郎,稱為幹理。玄感之反,政與通謀,及玄縱等亡歸,亦政之計。及帝窮玄縱黨與,政亡奔高麗。明年,帝復東征,高麗請和,遂送政。鎖至京師以告廟,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請變常法行刑,帝許之。以出金光門,縛之於柱,公卿百僚,並親擊射,臠其肉,多有噉者,然後烹焚,揚其骨灰。
椿弟元壽,性剛毅諒直,武力過人,彎弓兩石,左右馳射。歷位吏部尚書,封桑乾縣伯。孝武踐阼,進爵為公,除豫州刺史。及車駕西巡,為部下所殺。贈司空公,諡曰景莊。
賈顯度,中山無極人也。父道監,沃野鎮長史。
顯度形貌偉壯,有志氣。初為別將,防守薄骨律鎮。正光末,北鎮擾亂,顯度乃率鎮人浮河而下,達秀容,為尒朱榮所留。隨榮破葛榮,封石艾縣公,累遷南兗州刺史。尒朱榮之死,顯度奔梁。普泰初,還朝。後隨尒朱度律等敗於韓陵,與斛斯椿及弟智等先據河橋,誅尒朱氏。
孝武帝初,除尚書左僕射,尋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大中正。永熙三年,為雍州刺史、西道大行臺。親故祖餞於張方橋,顯度執酒曰:「顯智性輕躁,好去就,覆敗吾家,其此人也!」武帝入關後,顯智果同於齊神武。孝武帝怒,乃賜顯度死。
智字顯智,少有膽決,以軍功累遷金紫光祿大夫,封義陽縣伯。及尒朱仲遠為徐州刺史,智隸仲遠赴彭城。尒朱榮死,仲遠舉兵向洛,智不從之,莊帝聞而善之。普泰初,還洛。仲遠忿其乖背,議欲殺之。智兄顯度先為世隆所厚,世隆為解喻得全。後進爵為公。隨度律等敗於韓陵。智與顯度、斛斯椿謀誅尒朱氏,顯度據守北中城,令智等入京,禽世隆兄弟。
孝武帝初,除開府儀同三司、滄州刺史。在州貪縱,甚為人害。孝武徵還京師,加侍中,除濟州刺史,率眾達東郡,仍停不進。於長壽津為相州刺史竇泰所破。天平初,赴晉陽。智去就多端,後坐事死。
樊子鵠,代郡平城人也。其先荊州蠻酋,徙代。父興,平城鎮長史、歸義侯。普泰中,子鵠貴,乃贈荊州刺史。
子鵠逢北鎮擾亂,南至并州,尒朱榮引為都督府倉曹參軍。使詣京師,靈太后問榮兵勢,子鵠應對稱旨。太后嘉之,除直齋,封南和縣子,令還赴榮。建義初,拜晉州刺史,封永安縣伯。永安二年,以招納叛蜀,進封中都縣公。又兼尚書行臺,政有威信。尋徵授都官尚書、西荊州大中正。後兼右僕射,為行臺。進封南陽郡公,〔二〕尚書如故,假驃騎將軍,率所部為都督。時尒朱榮在晉陽,京師之事,子鵠頗預委寄,故在臺閣,征官不解。後出為殷州刺史。屬歲旱儉,子鵠恐人流亡,乃勒有粟家分濟貧者,并遣人牛易力,多種二麥,州內以此獲安。
尒朱榮死,世隆等遣書招子鵠,子鵠不從。以母在晉陽,啟求移鎮河南。莊帝嘉之,除都督、豫州刺史。行達汲郡,聞尒朱兆入洛,乃度河見仲遠。仲遠遣鎮汲郡。兆徵子鵠赴洛,既見,責以乖異之意,奪其部眾,將還晉陽。元曄以為侍中、御史中尉、中軍大都督。
太昌初,兼尚書左僕射、東南道大行臺,總大都督杜德等追討尒朱仲遠,仲遠奔梁,收其兵馬。時梁遣元樹入寇,陷據譙城,詔子鵠與德討之。樹大敗,奔入城門,遂圍之。樹請歸南,以地還魏,許之。及樹眾半出,子鵠擊破之,禽樹及梁譙州刺史朱文開。班師,遷吏部尚書,轉尚書右僕射。尋加驃騎大將軍、開府,典選。
後除兗州刺史。子鵠先遣腹心,緣歷人間,採察得失。及至境,太山太守彭穆參候失儀,子鵠責讓穆,并數其罪狀,穆皆引伏,於是州內震悚。
及孝武帝入關,子鵠據城為應,南青州刺史大野拔率眾就子鵠。天平初,齊神武遣儀同三司婁昭等討之。城久不拔,昭以水灌城。而大野拔因與相見,令左右斬子鵠以降。
侯深,〔三〕神武尖山人也。機警有膽略。孝明末年,六鎮飢亂,深隨杜洛周南寇。後與妻兄念賢,背洛周歸尒朱榮。路中遇寇,身披苫褐。榮賜其衣帽,厚待之,以為中軍副都督。莊帝即位,封厭次縣子。從榮討葛榮於滏口,戰功尤多。除燕州刺史。
時葛榮別帥韓樓、郝長等屯據薊城,榮令深討樓,配眾甚少。或以為言,榮曰:「深臨機設變,是其所長,若總大眾,未必能用。」止給騎七百。深遂廣張軍聲,率數百騎深入樓境。去薊百餘里,遇賊帥陳周馬步萬餘,大破之,虜其卒五千餘人。尋還其馬仗,縱令入城。左右諫,深曰:「我兵少,不可力戰,事須為計以離隙之。」深度其已至,遂率騎夜進,昧旦叩其城門。韓樓果疑降卒為內應,遂遁走,追禽之。以功賜爵為侯,尋為平州刺史,仍鎮范陽。
及尒朱榮死,太守盧文偉誘深出獵,閉門拒之。深率部曲,屯於郡南,為榮舉哀,勒兵南向。莊帝使東萊王貴平為大使,慰勞燕、薊。乃詐降,貴平信之,遂執貴平自隨。進至中山,行臺僕射魏蘭根邀擊之,為深所敗。元曄立,授深儀同三司、定州刺史、左軍大都督、漁陽郡公。節閔帝立,仍加開府。後隨尒朱兆拒齊神武於廣阿,兆敗走。深後從神武破尒朱氏於韓陵。
永熙初,除齊州刺史。孝武帝末,深與兗州刺史樊子鵠、青州刺史東萊王貴平使信往來,以相連結。又遣使通誠於神武。及孝武入關,復懷顧望。汝陽王暹既除齊州刺史,深不時迎納。城人劉桃符等潛引暹入,據西城。深爭門不克,率騎出奔,妻兒部曲,為暹所虜。
行達廣里,會承制以深行青州事,齊神武又遺深書曰:「卿勿以部曲輕少,難於東邁,齊人澆薄,齊州人尚能迎汝陽王,青州人豈不能開門待卿也?」深乃復還,暹始歸其部曲。而貴平自以斛斯椿黨,亦不受代。深襲高陽郡克之,置部曲家累於城中,親率輕騎,夜趣青州,城人執貴平出降。深自惟反覆,慮不獲安,遂斬貴平,傳首于鄴,明不同於斛斯椿。
及子鵠平,詔以封延之為青州刺史。深既不獲州任,情又恐懼,行達廣川,〔四〕遂劫光州庫軍反。〔五〕遣騎詣平原,執前膠州刺史賈璐,夜襲青州南郭,劫前廷尉卿崔光韶以惑人情,攻掠郡縣。其部下督帥叛拒之,遂奔梁。達南青州境,為賣漿者斬之,傳首于鄴,家口配沒。
賀拔允字可泥,神武尖山人也。其先與魏氏同出陰山。有如回者,魏初為大莫弗。祖尒頭,驍勇絕倫,以良家鎮武川,因家焉。獻文時,以功賜爵龍城縣男,為本鎮軍主。
父度拔,性果毅,襲爵,亦為本鎮軍主。正光末,沃野人破六韓拔陵反,懷朔鎮將楊鈞聞度拔名,召補統軍,配以一旅。其賊偽署王衛可瑰徒黨尤盛,既攻沒武川,又陷懷朔,度拔父子並為賊所虜。度拔乃與周德皇帝合謀,率州里豪傑輿珍、念賢、乙弗庫根、尉遲檀等,〔六〕招義勇,襲殺可瑰。朝廷嘉之,未及封賞,度拔與鐵勒戰沒。孝昌中,追贈度拔肆州刺史。
允便弓馬,頗有膽略。初度拔之死,允兄弟俱奔恒州刺史廣陽王深。深敗,歸尒朱榮。允父子兄弟並以武藝稱,榮素聞其名,待之甚厚。建義初,封壽陽縣侯。永安中,進爵為公。魏長廣王立,除開府儀同三司,封燕郡公,〔七〕兼侍中,使蠕蠕。還至晉陽,屬齊神武將出山東,允素知神武非常人,早自結託,神武以其北土之望,尤親禮之,遂與允出信都,參定大策。中興初,轉司徒,領尚書令。神武入洛,進爵為王,轉太尉,加侍中。
魏孝武既忌神武,以允弟岳據關中,有重兵,深相委託,潛使來往,當時咸慮允為變。及岳死,孝武又委岳兄勝心腹之寄。神武重舊,尤全護之。天平元年,因與神武獵,或告允引弓擬神武,乃置於樓上餓殺之,年四十八。神武親臨哭之,贈太保。
允三子,世文、世樂、難陀。興和末,齊神武並召與諸子同學。武定中,敕居定州,賜田宅。允弟勝。
勝字破胡,少有志操,善左右馳射,北邊莫不推其膽略。衛可瑰之圍懷朔,勝時亦為軍主,從父度拔鎮守。既被圍經年而外援不至,勝乃慷慨白鎮將楊鈞,請告急於大軍。鈞許之,乃募勇敢少年,得十餘騎,夜潰圍出。賊追及之,勝曰:「我賀拔破胡也。」賊不敢逼。至朔州,白臨淮王彧以懷朔被圍之急。彧以勝辭義懇至,許以出師,還令報命。乃復攻圍而入,賊追之,射殺數人。至城下,大呼曰「賀拔破胡與官軍至矣!」城中納之。鈞復遣勝出覘武川。武川已陷,勝乃馳還報懷朔。懷朔亦潰,勝父子遂為賊所虜。
尋而襲殺可瑰,眾令勝馳告朔州,未反而度拔已卒。刺史費穆奇勝才略,厚禮留之,委以兵事。時廣陽王深在五原,為破六韓賊所圍,召勝為軍主。以功拜統軍。又隸僕射元纂鎮恒州。時有鮮于阿胡擁朔州流人南下為寇,〔八〕恒州城人應之,勝與兄允弟岳相失,勝南投肆州,允、岳投尒朱榮。榮與肆州刺史尉慶賓構隙,引岳攻肆州陷。榮得勝,大悅曰:「吾得卿兄弟,天下不足定。」勝兄弟三人,遂委質事榮。
時杜洛周據幽、定,葛榮據冀、瀛。榮謂勝曰:「井陘險要,我之東門,欲屈君鎮之,如何?」勝曰:「是所願也。」榮乃表勝鎮井陘,以所乘大馬并銀鞍遺之。及榮入洛,以預定策立孝莊帝功,封易陽縣伯。從元天穆北征葛榮,〔九〕大破之。時杜洛周餘燼韓樓在薊城結聚,以勝為大都督,鎮中山。樓讋勝威名,竟不敢南寇。元顥入洛陽,榮徵勝,使與尒朱兆自硤石度,大破顥軍,禽其子冠受,遂前驅入洛。進爵真定縣公。
及榮死,勝與田怡〔一0〕等奔赴榮第,時宮殿之門未加嚴防,怡等議即攻門。勝止之曰:「天子既行大事,必當更有奇謀,吾眾旅不多,何輕爾!」怡乃止。及世隆夜走,勝隨至河橋,勝以為臣無讎君之義,遂勒所部還都。莊帝大悅。仲遠逼東郡,詔以本官假驃騎大將軍、東征都督,率騎一千,會鄭先護討之。為先護所疑,置之營外,人馬未得休息,俄而仲遠兵至,與戰不利,降之。復與尒朱氏同謀立節閔帝,以功拜右衛將軍。
及尒朱氏將討齊神武,勝時從尒朱度律。度律與兆不平,勝以臨敵搆隙,取敗之道,乃與斛斯椿詣兆營和之,反為兆所執。度律大懼,引軍還。兆將斬勝,數之曰:「爾殺可瑰,罪一也。天柱薨後,不與世隆等俱來而東征仲遠,罪二也。我欲殺爾久矣!」勝曰:「可瑰作逆,勝父子誅之,其功不小,反以為罪。天柱被戮,以君誅臣,勝寧負王,不負朝廷。今日之事,生死在王。但去賊密邇,內搆嫌隙,自古迄今,未有不破亡者。勝不憚死,恐王失策。」兆乃捨之。勝既免,行百餘里,方追及度律。齊神武既克相州,兵威漸盛,於是兆及天光、仲遠、度律等眾十餘萬陣於韓陵。兆率鐵騎陷陣,出齊神武後,將乘其背而擊之。度律惡兆之驍悍,懼其陵己,勒兵不進。勝以其攜貳,遂以麾下降齊神武。度律軍以此先退,〔一一〕遂大敗。
太昌初,以勝為領軍將軍,尋除侍中。孝武帝將圖齊神武,以勝弟岳擁眾關西,欲廣其勢援,乃拜都督、荊州刺史、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道大行臺、尚書左僕射。勝多所克捷,沔北盪為丘墟。梁武帝敕其子雍州刺史續曰:「賀拔勝北間驍將,爾宜慎之,勿與爭鋒。」續遂城守不敢出。尋進位尚書令,進爵琅邪郡公。
及齊神武與孝武帝有隙,詔勝引兵赴洛,至廣州,猶豫未進,而帝已入關。勝還軍南陽,遣右丞陽休之奉表入關,〔一二〕又令府長史元穎行州事,勝自率所部,將西赴關中。進至淅陽,詔授勝太保、錄尚書事。聞齊神武已平潼關禽毛鴻賓,勝乃還荊州。州人鄧誕執元穎,引齊師。時齊神武已遣行臺侯景、大都督高敖曹赴之,勝敗,中流矢,奔梁。
在南三年,梁武帝遇之甚厚。勝乞師北討齊神武,既不果,乃求還。梁武帝許之,親餞於南苑。勝自是之後,每執弓矢,見鳥獸南向者,皆不射之,以申懷德之意。既至長安,詣闕謝罪。魏帝握勝手,歔欷久之,曰:「初平西徙,永嘉南度,漢、晉皆爾,事乃關天,非公之咎也。」乃授太師。
從周文帝禽竇泰於小關,攻弘農;下河北,禽郡守孫晏;摧破東魏軍於沙苑,追奔至河上。仍與李弼別攻河東,略定汾、絳。河橋之役,勝大破東魏軍,周文令勝收其降卒而還。及齊神武率眾攻玉壁,勝以前軍大都督從周文。見齊神武旗鼓,識之,〔一三〕乃募敢勇三千人配勝以犯其軍。勝適與神武遇,連叱而字之曰:「賀六渾,賀拔破胡必殺汝也!」時勝持矟追神武數里,刃垂及之,神武汗流,氣殆盡。會勝馬為流矢所中,死,比副騎至,神武已逸去。勝歎曰:「今日之事,吾不執弓矢者天也!」
是歲,勝諸子在東者,皆為神武所害。勝憤恨,因動氣疾,大統十年,薨于位。臨終,手書與周文曰:「勝萬里杖策,歸身闕庭,冀望與公掃除逋寇。不幸殞斃,微志不申。若死而有知,猶望魂飛賊庭,以報恩遇耳。」周文覽書,流涕久之。
勝長於喪亂之中,尤工武藝,走馬射飛鳥,十中其五六。周文每云:「諸將對敵,神色皆動,唯賀拔公臨陣如平常,真大勇也。」自居重任,始愛墳籍,乃招引文儒,討論義理。性又通率,重義輕財,身死之日,唯有隨身兵仗及書千卷而已。
初,勝至關中,自以年位素重,見周文不拜。尋而自悔,周文亦有望焉。後從宴昆明池,時有雙鳧游池上,周文授弓矢於勝曰:「不見公射久矣,請以為歡。」勝射之,一發俱中,因拜曰:「使勝得奉神武,以討不庭,皆如此也。」周文悅,因是恩禮日重,勝亦盡誠推奉焉。贈太宰、錄尚書事,諡曰貞獻。明帝二年,以勝配饗文帝廟庭。
無子,以弟岳子仲華嗣。位開府儀同三司,襲爵琅邪公。大象末,位江陵總管。勝弟岳。
岳字阿斗泥,少有大志,愛施好士。初為太學生,及長,能左右馳射,驍果絕人。不讀兵書,而暗與之合,識者咸異之。與父兄赴援懷朔,賊王衛可瑰在城西三百餘步,岳乘城射之,箭中瑰臂,賊大駭。後廣陽王深以為帳內軍主,與兄勝俱鎮恒州。州陷,投尒朱榮,榮以為都督。每帳下與計事,多與榮意合。榮與元天穆謀入匡朝廷,問計於岳。岳曰:「夫非常之事,必俟非常之人,將軍士馬精強,位望隆重,若首舉義旗,伐叛匡救,何往不克!何向不摧!古人云:『朝謀不及夕,言發不俟駕。』此之謂矣。」榮與天穆相顧良久,曰「卿此言真丈夫之論也。」
未幾,孝明帝暴崩,榮疑有故,乃舉兵赴洛。配岳甲卒二千,為先驅。至河陰,榮既殺朝士,因欲稱帝,疑未能決。岳乃從容致諫,榮尋亦自悟,乃尊立孝莊。以定策功,賜爵樊城鄉男。從榮破葛榮,平元顥,累遷左光祿大夫、武衛將軍。
時万俟醜奴僭稱大號,關中騷動,榮將遣岳討之。私謂其兄勝曰:「醜奴足為勍敵,若岳往無功,罪責立至;假令克定,恐讒愬生焉。」乃請尒朱氏一人為元帥,岳副貳之。榮大悅,乃以天光為使持節、大都督、雍州刺史,以岳為左廂大都督,又以征西將軍侯莫陳悅為右廂大都督,並為天光之副,以討之。時赤水蜀賊兵斷路,天光眾不滿二千,及軍次潼關,天光有難色。岳乃進破之於渭北,軍容大振。
時醜奴自圍岐州,遣其大行臺尉遲菩薩、僕射万俟行醜同向武功,南度渭水,攻圍趨柵。天光遣岳率千騎赴援。菩薩攻柵已克,率步騎二萬至渭北。岳以輕騎數十,與菩薩隔水交言。岳稱揚國威,菩薩乃自驕,令省事傳語。省事恃水,應答不遜,岳怒,舉弓射之,應弦而倒。時已逼暮,於是各還。岳於渭南傍水,分精兵數十為一處,隨地形勢置之。明日,將百餘騎,隔水與賊相見,且並東行。岳漸前進,先所置騎,隨岳而集,騎既漸增,賊不復測其多少。行二十許里,至水淺可濟處,岳便馳馬東出,似欲奔遁。賊謂岳走,乃棄步兵,南度渭水,輕騎追岳。岳東行十餘里,依橫岡設伏兵以待之,身先士卒,急擊之,賊便退走。岳號令所部,賊下馬者皆不聽殺,賊顧見之,便悉投馬。俄虜三千人,馬亦無遺,遂禽菩薩。仍度渭北,降步卒萬餘。
醜奴尋棄岐州,北走安定。天光方自雍至,與岳合勢。宣言今氣候已熱,非征討之時,待至秋涼,更圖進取。醜奴聞之,遂以為實,分遣諸軍散營農於岐州北百里細川。〔一四〕使太尉侯伏侯元進據險立柵。岳知其勢分,密與天光嚴備。昧旦,攻圍元進柵,拔之,即禽元進,自餘諸柵悉降。又輕騎追醜奴,及之於平涼之長坑,一戰禽之。高平城中又執蕭寶夤以歸。
賊行臺万俟道洛退保牽屯,岳攻之。道洛敗入隴,投略陽賊帥王慶雲。以道洛驍果絕倫,得之甚喜,以為將。天光又與岳度隴,至慶雲所居水洛城。〔一五〕慶雲、道洛頻出城拒戰,並禽之,餘眾皆悉坑之。三秦、河、渭、瓜、涼、鄯州咸來歸款。賊帥夏州人宿勤明達降復叛,岳又討禽之。天光雖為元帥,而岳功效居多,進封樊城縣伯。尋詔岳都督、涇州刺史,進爵為公。
天光入洛,使岳行雍州事。普泰初,除都督、岐州刺史,進清水郡公,尋加侍中,給後部鼓吹。進位開府儀同三司,兼尚書左僕射、隴右行臺,仍停高平。後以隴中猶有土人不順,岳助侯莫陳悅,所在討平之。二年,加都督、雍州刺史。天光將拒齊神武,遣問計於岳。岳曰:「莫若且鎮關中,以固根本。」天光不從,後果敗。岳率軍下隴赴雍,禽天光弟顯壽以應齊神武。
及孝武即位,加關中大行臺。永熙二年,孝武密令岳圖齊神武,遂刺心血,持以寄岳。岳懼,乃自詣北境,安置邊防,率眾趣平涼西界,布營數十里,託以牧馬於原州,為自安之計。先是,費也頭万俟受洛干、鐵勒斛律沙門、解拔彌俄突、〔一六〕紇豆陵伊利等擁眾自守,至是皆款附。秦、南秦、河、渭四州刺史又會平涼,受岳節度。唯靈州刺史曹泥不應召,通使於齊神武。神武乃遣左丞翟嵩使至關中,間岳及侯莫陳悅。三年,岳召悅會於高平,將討曹泥,令悅前驅。而悅受神武指,密圖岳。岳弗之知而先又輕悅,悅乃誘岳入營,共論兵事。悅詐云腹痛,起而徐行,令其婿元洪景斬岳於幕中。朝野莫不痛惜之。贈侍中、太傅、錄尚書事、都督關中二十州諸軍事、大將軍、雍州刺史,諡曰武壯。翟嵩復命于神武,神武下床鳴其頰曰:「除吾病者卿也,何日忘之!」後岳部下收岳尸,葬於雍州北石安原,葬以王禮。
子緯嗣,拜開府儀同三司。周保定中,錄岳舊德,進爵霍國公,尚周文帝女。
侯莫陳悅,代人也。父婆羅門為駝牛都尉,故悅長於河西。好田獵,便騎射,會牧子作亂,遂歸尒朱榮。榮引為府長流參軍。莊帝初,除金紫光祿大夫,封柏人縣侯。
尒朱天光之討關西,榮以悅為天光右廂大都督。西伐克獲,皆與天光、賀拔岳略同。除鄯州刺史。尒朱榮死後,亦隨天光下隴。元曄立,進爵為公,改封白水郡公。普泰中,除秦州刺史。天光之東出,將抗齊神武,悅與岳下隴以應神武。至雍州,會尒朱覆敗。永熙初,加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隴右諸軍事,仍兼秦州刺史。
三年,岳召悅共討曹泥,悅誘岳斬之。岳左右奔散,悅遣人安慰,眾皆畏服。悅心猶豫,不即撫納,乃還入隴,止水洛城。岳所部聚於平涼,規還圖悅。周文帝時為夏州刺史,眾遣奉迎。周文至,遂總岳部眾并家口入高平城,以自安固。乃勒眾入隴征悅。悅聞之,棄城南據山水之險。悅先召南秦州刺史李景和。其夜,景和遣人詣周文,密許翻降。至暮,景和乃勒其所部,使上驢駝,云:「儀同有教,欲還秦州,守以拒賊。」復紿帳下云:「儀同欲還秦州,汝等何不裝辦?」眾謂言實,以次相驚,皆散趣秦州。景和先馳至城,據門以慰輯之。悅部眾離散,猜畏傍人,不聽左右近己。與其二弟并兒及謀殺岳者八九人,棄軍迸走,數日之中,盤回往來,不知所趣。左右勸向靈州,而悅不決。言下隴後恐為人見,乃放馬山中,令從者悉步,自乘一騾,欲往靈州。中路追騎將及,縊死野中。弟息部下,悉見禽殺。唯先謀殺岳者悅中兵參軍豆盧光,走至靈州,後奔晉陽。
悅自殺岳後,精神恍惚,不復如常。恒言:「我睡即夢岳語我『兄欲何處去』?隨逐我不相置。」因此彌不自安,而致敗滅。
念賢字蓋盧,金城枹罕人也。父求就,以大家子戍武川鎮,仍家焉。
賢美容質,頗涉經史。為兒童時,在學中讀書,有善相者過學,諸生競詣之。賢獨不往,笑謂諸生曰:「男兒死生富貴皆在天也,何遽相乎!」少遭父憂,居喪有孝稱。後以破衛可瑰功,除別將,又以軍功封屯留縣伯。從尒朱榮入洛,兼尚書右僕射、東道行臺,進爵平恩縣公。永熙中,孝武以賢為中軍北向大都督,〔一七〕進爵安定郡公,加侍中、開府儀同三司。大統初,拜太尉,為秦州刺史,加太傅,給後部鼓吹。三年,轉太師、都督、河州刺史、大將軍。久之還朝,兼錄尚書事。後與廣陵王欣、扶風王孚〔一八〕等同為正直侍中。時行殿初成,未有題目,帝詔近侍各名之,對者非一,莫允帝心。賢乃為「圓極」,帝笑曰:「正與朕意同。」即名之。河橋之役,賢不力戰,乃先還,自是名頗減。五年,除都督、秦州刺史,薨於州。諡曰昭定。
賢於諸公,皆為父黨,自周文以下,咸拜敬之。
子華,性和厚,有長者風。官至開府儀同三司、合州刺史。
梁覽字景叡,金城人也。其先出自安定,避難走西羌,世為部落酋帥。曾祖穆,以枹罕城歸吐谷渾,後又歸魏,封臨洮公。祖顥,為尚書,封南安公。父釗,河華二州刺史,封新陽縣伯。
覽家世豪富,貲累千金。孝昌初,秦州莫折念生、胡琛等反,散財招募,有三千人,鎮河州。從大軍平賊,歷涼、河二州刺史,封安德縣侯。覽既為本州刺史,盛修甲仗,人馬精銳。吐谷渾憚不敢出,皆曰:「梁公在,未可行也。」永安中,詔大鴻臚琅邪王皓就策授世為河州刺史。永熙中,改封郡公。大統二年,加太尉。其年,覽從弟仚定反,欲圖覽,覽與數戰未能平,王師至,始破之。四年,遷太傅。
及河橋之役,王師敗,時病留長安,趙青雀反北城,覽為之謀主。事平,乃見殺。
子鸛雀,位儀同三司、大都督,後坐事免,死。
雷紹字道宗,武川鎮人也。九歲而孤。有膂力,善騎射。年十八,給事鎮府。嘗使洛陽,見京都禮義之美,還謂同僚曰:「徒知邊備尚武,以圖富貴;不謂文學,身之寶也。生世不學,其猶穴處,何所見焉?」遂逃歸,辭母求師,經年,通孝經、論語。嘗讀書,至人行莫大於孝,乃投卷嘆曰:「吾離違侍養,非人子之道。」即還鄉里,躬耕奉養。遭母憂,哀毀骨立,由是知名。鎮將召補鎮佐。
後隨賀拔岳征討,為岳長史。岳有大事,常訪而後行。及齊神武起兵,岳恥居其下。紹乃勸岳迎孝武西都長安,以順討逆。岳曰「吾本意也。」後岳信諸將言,欲保關中,坐觀成敗,紹知計不用,請為邊州,建功效。岳曰:「君有毗佐之力,當總大州。」遂以紹為京兆太守。清平理物,甚得人和。
在郡踰年,岳被害。初,紹見岳數與侯莫陳悅宴語,嘗謂岳曰:「公其慎之!」岳不從,果及於難。紹乃棄郡,馳赴岳軍,與寇洛等迎周文帝。悅平,以功授大都督、涼州刺史。紹請留所領兵以助東討,請單騎赴州。刺史李叔仁擁州逆命,紹遂歸。永熙三年,以紹為渭州刺史,進爵昌國伯。初紹為岳長史,周文為岳左丞,及居相,常以恩舊接之。卒於州。
紹性好施,祿賜皆分贍親故,及死日,無以送終。兼敬信佛道,遺敕其子曰:「吾本鄉葬法,必殺大馬,於亡者無益,汝宜斷之,斂以時服,事從約儉。」還葬長安,天子素服臨弔,贈太尉,賜東園祕器。子渙。
毛遐字鴻遠,北地三原人也。世為酋帥。曾祖天愛,太武時,至定州刺史、始昌子。傳至遐,四世不絕。
正光中,蕭寶夤為大都督,討關中諸賊,咸陽太守韋邃時為都督,以遐為都督府長史。寶夤敗還長安,三輔騷擾。遐因辭邃還北地,與弟鴻賓聚鄉曲豪傑,遂東西略地,氐、羌多赴之,共推鴻賓為盟主。既而賊帥宿勤買奴自號京兆王於北地,遐詐降之,而與鴻賓攻其壁。賊自相斫射,縱兵追擊,七柵皆平。
後寶夤構逆謀,遐知之,乃寄書與鴻賓,索馬迎接,復於馬祗柵建旗鼓以拒寶夤,攻其將盧祖遷禽之。寶夤以是日拜南郊,竊號,禮未畢而告敗,寶夤懼,口乾色變,不遑部伍,人皆亂還。詔授遐南豳州刺史,〔一九〕進爵為伯。遐又攻破其將侯終德。寶夤知內外勢異,輕將十數騎走巴中。冬,万俟醜奴陷秦州,詔以遐兼尚書,二州行臺。孝武帝入關,敕周文帝置二尚書,分掌機事,遐與周惠達始為之。稍遷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卒。
遐少任俠,有智謀。世為豪右,貲產巨億,士流貧乏者,多被賑贍。故中書郎檀翥、尚書郎公孫範等,常依託之。至於自供衣食,粗弊而己。死之日,鄉黨赴葬,咸共痛惜。
鴻賓大鼻眼,多鬢鬚,黑而且肥,狀貌頗異,氐、羌見者皆畏之。加膽略騎射,俶儻不拘小節。昆季之中,尤輕財好施。遐雖云早立,而名出其下。及賊起,鄉里推為盟主,常與遐一守一戰。後拜岐州刺史、散騎常侍、開國縣侯。遐笑謂鴻賓曰:「擊賊之功,吾不居汝後,至於受賞,汝在吾前,當以德濟物,不及汝故。」明帝以鴻賓兄弟所定處多,乃改北地郡為北雍州,鴻賓為刺史。詔曰:「此以晝錦榮卿也。」改三原縣為建中郡,以旌其兄弟。〔二0〕
後尒朱天光自關中還洛,夷夏心所忌者,皆將自隨。鴻賓亦領鄉中壯武二千人以從。洛中素聞其名,衣冠貧冗者,競與之交。尋拜西兗州刺史。羇寓倦游之輩,四座常滿,鴻賓資給衣食,與己悉同,私物不足,頗有公費。轉南青州刺史。未幾,徵還,為有司所糾,鴻賓遂逃匿人間。月餘,特詔原之。
及孝武帝與齊神武有隙,令鴻賓鎮潼關,為西道之寄。車駕西幸,漿糗乏絕,侍官三二日間,唯飲澗水,源賓奉獻酒食,迎於稠桑,文武從者,始解飢渴。武帝把其手曰:「寒松勁草,所望於卿也。事平之日,寧忘主人。」仍留守潼關。後神武來寇,見禽至并州,憂恚卒。
鴻賓弟鴻顯,位散騎常侍,封縣侯。遐乳母所產也,一字七寶。遐養之為弟,因姓毛氏。勁悍多力,後隨諸兄戰鬥,多先鋒陷陣。大統四年,為廣州刺史,與駱超鎮東陽,陷東魏。〔二一〕卒。子野叉。
乙弗朗字通照,其先東部人也。世為部落大人,與魏徙代,後因家上樂焉。
朗少有俠氣,在鄉里以善騎射稱。孝莊末,北邊擾亂,避地居并、肆間。〔二二〕尒朱榮見而重之,甚相接待,以功封蓮勺子。後隸賀拔岳,從尒朱天光西討,為岳左廂都督。孝武帝之禦齊神武,授朗閤內大都督。及帝西入,詔朗為軍司,先驅靖路。至長安,封長安縣公。卒於岐州刺史。
初,朗患積冷,周文賜三石東生散,令朗法服之,使人問疾,朝夕相繼,見重如此。臨終惟云「恨不見河、洛清平,重反京縣」,以此為恨,三舉手搥床,而便氣盡。贈太尉。
子鳳,位宮伯、開府儀同三司。與周閔帝謀宇文護,見殺。
論曰:朱瑞以向義受戮,延慶以違順遇禍,各其命焉。斛斯椿屢踐危機,終獲貞吉,豈人謀之所致也?徵洽聞強記,以夔、襄任己,終使咸、英不墜,韶、濩惟新。加以盡心所事,無忘直道,抗辭正色,顛沛不渝,蓋有周之忠烈乎。賈顯智、樊子鵠、侯深等並驅馳風塵之際,但自陷夷戮,觀其遺跡,雖獲罪於霸政,求之有魏,得失未可知也。
賀拔允昆季以勇略之資,當馳競之日,並邀時投隙,展效立功。始則委質尒朱,中乃結款高氏,太昌之後,即帝圖高,察其所由,固非守節之士。及勝垂翅江左,憂魏室之危亡,奮翼關西,感梁朝之顧遇,有長者之風矣。終能保榮持寵,良有以焉。岳以二千羸兵,抗三秦勍敵,奮其智勇,克翦凶渠,雜種畏威,遐方慕義,斯亦一時之盛矣。卒以勳高速禍,無備嬰戮,惜哉!昔陳涉首事不終,有漢因而創業;賀拔功成夙殞,周文籍以開基。不有所廢,君何以興?信乎其然矣。
侯莫陳悅肆行殘慝,死不旋踵,觀其亡滅,蓋自取之。念賢有始有卒,取敬群公。梁覽終以取禍,鮮克之義。雷紹馳騖雲雷之秋,毛遐兄弟致力經綸之日,乙弗朗展轉擾攘之中,卒獲歸順,美矣!
校勘記
〔一〕 又增武直人數自直閤已下員別數百 諸本「自」作「百」,魏書卷八0斛斯椿傳作「自」。按「武直」即指直閤、直齋、直寢等宿衛人員。「武直人數百」與「直閤已下員別數百」重複。「百」字誤,今據魏書改。
〔二〕 進封南陽郡公 諸本「南」作「西」,魏書卷八0樊子鵠傳作「南」。按南陽為樊氏郡望(元和姓纂輯本卷四,樊氏郡望,首舉南陽湖陽縣),故以封樊子鵠。「西」字誤,今據改。
〔三〕 侯深 魏書卷八0作「侯淵」,北史避唐諱改。
〔四〕 行達廣川 諸本「川」作「州」,魏書作「川」。通志卷一五一侯深傳作「固」。按魏之廣州治魯陽,距青州、光州甚遠。據魏書地形志中,青州齊郡有廣川縣,齊州有廣川郡。侯深周旋於青、齊、光三州之間,則當以廣川為是。今據魏書改。廣固即益都,亦屬青州。字形相去甚遠,疑非。
〔五〕 遂劫光州庫軍反 宋本、大德本及通志「軍」作「車」,百衲本據南、北、汲、殿四本修作「軍」,魏書作「兵」。按「庫兵」指庫中武器。但光州之武器庫何以在廣川?作「車」作「軍」並費解,疑有誤。
〔六〕 率州里豪傑輿珍念賢乙弗庫根尉遲檀等 諸本脫「輿」字,據周書卷十四賀拔勝傳補。又周書「檀」上有「真」字,這裏當是省稱。
〔七〕 封燕郡公 諸本「公」作「王」,北齊書卷一九賀拔允傳作「公」。按下文云「進爵為王」,又魏書卷一一出帝紀太昌元年八月稱:「燕郡開國公賀拔允進爵為王」,則此時當是公。今據改。
〔八〕 時有鮮于阿胡擁朔州流人南下為寇 諸本「阿」作「河」,周書卷十四賀拔勝傳作「阿」。按魏書卷九肅宗紀孝昌二年四月稱「朔州城人鮮于阿胡、厙狄豐樂據城反」。「河」乃「阿」之訛,今據改。
〔九〕 從元天穆北征葛榮 諸本「從」訛作「後」,據周書改。
〔一0〕田怡 張森楷云:「魏書卷八0『怡』作『怙』,通鑑同。本書卷二六宋世良傳之田估,尒朱世隆傳之田帖,並即此人。以字形相近而誤,但未知其孰是。」
〔一一〕度律軍以此先退 諸本「先」訛作「免」,據周書改。度律先退事見本書卷六齊神武紀。
〔一二〕遣右丞陽休之奉表入關 諸本「陽」作「楊」,通志卷一五六賀拔勝傳作「陽」。按事見本書卷四七、北齊書卷四二陽休之傳,今據改。
〔一三〕及齊神武率眾攻玉壁勝以前軍大都督從周文見齊神武旗鼓識之 周書作「及齊神武悉眾攻玉壁,勝以前軍大都督從太祖追之於汾北。又從戰邙山,時太祖見齊神武旗鼓,識之」。按攻玉壁與戰邙山是兩次戰役。這裏「周文」下當脫「追之於汾北。又從戰邙山,時周文」等字。遂使兩次戰役混淆,且文理不順。又「齊神武」諸本脫作「齊武」,據周書、通志補「神」字。
〔一四〕分遣諸軍散營農於岐州北百里細川 諸本「細」作「網」,周書卷十四賀拔岳傳作「細」,魏書卷七五尒朱天光傳作「涇」。按周書卷一五寇洛傳、通鑑卷一五四作「細」。太平寰宇記卷三二涇州靈臺縣下有蒲川水,引水經注云:「蒲水出南山蒲谷,東北合細川水。」(今本水經注缺涇水),即此。其水入涇,作涇川亦不誤。但「網」必是「細」之訛,今據周書改。
〔一五〕至慶雲所居水洛城 諸本「水」訛「永」,今改正。參見卷四八尒朱天光傳校記。
〔一六〕解拔彌俄突 參見卷六齊神武紀校記。
〔一七〕孝武以賢為中軍北向大都督 周書卷一四念賢傳「向」作「面」。按當時屢見「四面大都督」、「西面大都督」,疑作「面」是。
〔一八〕扶風王孚 諸本「孚」作「季」。張森楷云:「『季』當作『孚』。時有扶風王孚,無名『季』者。」按張說是。孚見本書卷一六臨淮王譚傳。「季」乃「孚」之訛,今據改。
〔一九〕授遐南豳州刺史 諸本「豳」作「幽」。錢氏考異卷三九云:「『幽』當作『豳』。」按魏書卷五九蕭寶夤傳,言寶夤於孝昌三年四月曾授雍、岐、涇、南豳四州諸軍事。隋書地理志上北地郡注云:「後魏置豳州。」又於新平縣下注云:「舊曰白土,西魏置豳州。」楊守敬隋書地理志考証卷一引太平寰宇記、魏書楊椿傳、蕭寶夤傳,以為白土之豳州,即南豳州,不始置於西魏。毛遐所授之州,即此地。錢說是,今據改。
〔二0〕改三原縣為建中郡以旌其兄弟 隋書地理志上京兆郡三原縣下云:「後周置建忠郡。」按隋書作「後周」誤。但既是以旌表毛遐兄弟立名,則字當作「忠」。
〔二一〕為廣州刺史與駱超鎮東陽陷東魏 按北齊書卷二二盧文偉傳附盧勇傳,有元象元年廣州守將駱超以城降東魏事。據魏書地形志中,廣州治魯陽,則此「東陽」當是「魯陽」之訛。
〔二二〕孝莊末北邊擾亂避地居并肆間 按「孝莊」當為「孝明」之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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