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第七十三回大将勤王讨平逆贼君王复辟分封功臣高宗移居睿圣宫,赖有吴氏、昭容在侧,尚不嫌寂寞。姑且搁过一边。现在要提张浚、吕颐浩等会兵讨贼。张、吕本都统兵在外,当改元敕书传到平江,张浚叮嘱守臣汤东野秘而不宣,一面命心腹赴杭调查真相。隔了两天,又接到苗傅的传檄,语多悖逆,张浚看了,不禁恸哭失声,马上召东野及提刑赵哲等,共谋起兵讨贼。

  却巧张俊率所部八千人至平江,来会张浚。

  浚与语朝事,涕泪交流。俊道:“现有旨命我只许带三百人赴秦凤,余众交他将。俊知必是逆臣伪旨,拒不受。部下汹汹,莫知所可,俊安慰他们道!‘当诣平江,与张侍郎商决,愿意者随我同往。’众皆称愿,遂率八千人到此,与公一决。”

  张浚说道:“我等正拟兴师问罪。”俊泣拜道:“帝后都在杭州,须侍郎济以机术,毋惊乘舆。”浚点首称善。正商议间,忽由江宁传到一函,张浚拆阅,见是吕颐浩来问消息,且言:“禅位一事,必非皇上本心,盖主上春秋鼎盛,二帝蒙尘沙漠,日望拯救,安肯逊位于幼冲之子?必有叛臣胁迫,应共图入讨”

  等语。浚见函中语,正与己意相同,且以颐浩素有威望,能断大事,故即答书约共起兵,并贻书守镇江的刘光世,约他以兵来会。颐浩得书,一面上疏请复辟,一面兵发江宁,举鞭誓众:不灭叛臣,誓不回兵。众皆感动。那张浚一面会师讨贼,一面遣辩士冯幡入浙,说苗、刘反正。冯幡至杭见苗、刘等动以正义,劝他们及早反正。刘正彦遣幡归,约浚至杭面谈。浚闻颐浩已誓师出发,遂也令张俊率兵扼吴江上流,一面函复正彦,且上书请复辟。苗、刘得书,知浚持异议,遂谋除他的礼部尚书官职,命他将所部速赴行在。张浚识破奸谋,本拟将计就计,率师赴行在,只因大兵未集,未敢遽行发动,托言张俊率兵骤回,人情震恐,不可不少留汛地,以抚其军。

  这时韩世忠自盐城率师出发,将由海道赴行在,兵次常熟,为张俊所闻,大喜道:“世忠来,大事济矣!”马上驰报张浚,遣使以书招之。世忠得书,用酒酹地,慨然向来使说道:“韩某誓不与苗、刘二贼共戴一天。”言下,偕使驰赴平江,会见张浚,就恸哭流涕道:“今日之事,世忠愿与张俊任之,请公勿忧!”浚遂大犒世忠及张俊两军,并勖以大义。众皆感愤,大有灭此朝食之态。浚见士气激昂,可以讨贼,遂遣世忠率兵赴阙,临行向世忠说道:“得公力任艰巨,事必有济。不过皇上身陷其间,投鼠忌器,万不可操之过急,急则恐生他变;宜趋秀州,据住粮道,守待各路大军到齐,方可会师直趋行在。”世忠唯唯受命,即由平江出发,行次秀州,称疾不行,在暗地里修备战具。苗傅素知世忠威名,闻他兵次秀州,颇怀疑惧,即与贼党商议,欲拘世忠妻子以为质。事为朱胜非所闻,忙用诳言绐傅道:“世忠兵屯秀州,还是首鼠两端,意向尚未决定。

  若然施以非礼,拘他妻孥,只恐激他之怒,铤而走险,不如以礼遣他妻孥,往迎世忠而抚慰之。世忠能为公用,平江诸入都不足有为了。“苗傅信以为真,马上入白太后,封世忠妻梁红玉为安国夫人,令往秀州,迎迓世忠赴行在。那梁夫人是个巾帼英雄,自和世忠结婚后,已生一子,名唤彦直。自高宗即位应天,即召世忠为左军统制,世忠遂挈妻孥,入备宿卫。车驾奔杭时,世忠出御外寇,妻子随帝南行。现在接到安国夫人的封诰,且命往迎世忠,梁夫人喜出望外,本愁不能无故出行,巴不得有此一举。当下,先入宫中,谢过太后,然后回家,挈同爱子,上马出城。马不停蹄的,一日夜赶到秀州。夫妇相见,喜溢眉梢。世忠道:”我正愁妻子在杭,很不放心,如今天赐成功,令我骨肉团聚,就此可以放胆讨贼了。怎样贼人肯纵虎归山,命你来迓我呢?“梁夫人答道:”这都是朱相国苦心维持之力。本则苗贼打算将我拘囚为质,相国谎言绐之,苗贼遂请太后封赠安国夫人,并遣我来迓统制的。“世忠大笑道:”苗贼真是个没用之徒。“次日,夫妇俩正在乐叙天伦,对坐饮酒,忽然有诏促归。

  世忠见诏书上写着“明受”二字,勃然大怒道:“我只知有‘建炎’不知有‘明受’。”遂将来诏撕碎,并掣剑将来使斩讫,马上飞报张浚,约定克日进兵。张浚犹存投鼠忌器之心,再遣冯幡赴杭,遗书正彦。苗、刘一同拆阅来书,只见写着:“自古言涉不顺,谓之指斥乘舆;事涉不逊,谓之震惊宫阙。废立之事,谓之大逆不道,大逆不道者族。今建炎皇帝,不闻失德,一旦逊位,岂所宜闻?”苗、刘看罢,且恐且惧,就遣苗瑀、‘马柔吉将重兵扼守临平,一面除张俊、韩世忠为节度使,诬指张浚欲危社稷,谪为黄州团练副使,安置柳州。世忠等皆不受命。张浚为好,两次遗书,力劝苗、刘反正,反而将他贬谪,就此一心一意地图谋复辟,亲自草就讨逆檄文,传达遐迩。于是吕颐浩、刘光世率师来会。张浚得报颐浩将至平江,乘轻舟往迓,见面就咨以大计。颐浩道:“曩谏开边,几死宦臣之手;承乏漕挽,几陷腥膻之域。今事不济,不过赤族,为社稷而死,死得值得!”浚壮其言,邀入衙署,共策进行,遂以韩世忠为前军,张俊为辅,刘光世为游击,浚与颐浩总领中军,即日由平江启行。一路浩浩荡荡,直向行在而来。途次接到太后密诏,命高宗处分兵马重事,以张浚同知枢密院事。李邴、郑珏同签书枢密院事。张浚等自平江出发,已和世忠、颐浩及诸将士联名上疏,请建炎皇帝还即前位。苗、刘见疏,慌做一团,只好去和胜非商议。胜非道:“为二公计,只有迅速反正,否则各路大军将到城下,同请复辟,二公将置身何地?”苗、刘凝想多时,委实没有别的方法,不得已只好依从胜非言,马上召李邴、张守等,草就百官奏章及太后诏书,仍请睿圣皇帝复位。

  苗、刘即率百官至睿圣宫朝觐。高宗漫言抚慰。苗傅只道皇上要将他正罪,及见高宗喜笑自若,方才心定,等到退朝,就以手加额道:“圣天子的度量,毕竟和常人不同的!”

  次日,隆祐太后下诏还政,命朱胜非率百官赴睿圣宫,迎高宗还行宫,御乾德殿受百官朝见,太后尚垂帘内坐,下诏复“建炎”年号;以苗傅为淮西制置使,刘正彦为副;进张浚知枢密院事。隔了四日,太后撤帘。诏令张俊、吕颐浩入朝。那时张、吕已至秀州,得闻高宗已复辟,遂与诸将商议。张俊道:“太后既已撤帘,我等再不罢兵,反要受苗、刘二贼责备,说我们师出无名。”顾浩接口道:“不然,朝廷虽已复辟,二贼犹握重兵居内,我等就此罢兵而散,二贼必反以恶名加我等。

  汉翟义、唐徐敬业的前车可鉴,难道甘去蹈他们的覆辙吗?“诸将齐声说道:“吕公之言甚是。做事最忌半途中止,何况兹事体大,岂可不彻底而罢手?我等非入清君侧,决不还师。”

  世忠搀言道:“宁为玉碎,毋为瓦全。不将二贼放逐,誓不罢休!”商议既定,挥军前进。世忠为头站先行,进次临平,遥见贼将苗翊、马柔吉率军沿河扼守,负山阻水为阵。岸上营盘密布,中流遍植鹿角,以梗塞行舟。世忠眼见水路难行,马上下令舍舟登陆。自己首先掣钢刀,纵身登岸,身先士卒,跨马前驱。张浚、刘光世亦各执武器,离舟上马,随后继进。兵士们一声咄叱,各执大刀阔斧,奋勇争先,和潮水似的,向贼营前冲来。苗翊乃是苗傅的胞弟,素有神弩将军的浑名。他见敌兵来势锐不可当,挥众后退,整备用弓弩手拒敌。世忠就舍马徒步而前,操戈誓师道:“今日当以死报国,面不被数矢而后退者立斩!”于是士卒用命,个个争先。  霎时间,前队已跟着世忠冲入敌阵。苗翊正引神臂弓,持满待发。不防世忠瞋目大呼,舞动钢刀,冲上前来,兵士也都挺身突前,当者辟易。苗翊部下的兵士慌得连箭杆都不及拔,相率披靡而逃。苗翊喝阻不住,也只好和马柔吉夺路逃生。世忠催军追赶,乘胜直抵北关就是北新关,在杭州仁和县北。那时苗、刘刚正受赏铁券,快活非常,蓦地家人奔告,说勤王兵杀来了。二贼吓得三魂少二,六魄失五,急忙忙奔入都堂;取了铁券,带着精兵二千,连夜开涌金门遁走,取道富阳新城,逃往关中。王世修正拟出奔,走至城门边,劈面遇见世忠,遂被世忠拖下马来,执付狱吏。张浚、颐浩并马入城,进谒高宗,伏地待罪。高宗慰劳再三,亲手扶起二人,且语浚道:“日前朕居睿圣宫,与行宫隔绝。一日正在啜羹,忽闻二贼逼太后贬卿,不觉覆手,暗想:卿若被谪,此事叫何人负责呢?”说着,即解所佩玉带赐张浚,浚即拜受。那时世忠已剿除逆党,亦来谒见,高宗不待他行礼,便下座握着世忠手,涕泣说道:“中军统制吴湛,首先助逆,今尚在朕肘腋间,卿能替朕捕诛吗?”世忠答称:“遵旨,臣去拿来。”遂即退下丹墀,却巧吴湛从阙下经过。世忠佯与招呼,趁势牵住湛手。湛情知不妙,要想挣脱而逃。无如世忠两手能挽五石弓,力大无穷,紧紧握着,怎想挣扎得脱。彼此牵扯了一会儿,忽“扑”的一声,吴湛的中指已被世忠折断,痛得吴湛几乎晕去。本来十指连心,硬生生折断,哪能不痛得缩做一团。世忠将他擒付刑官。次日,就同王世修一并绑赴市曹处斩。其余逆党,贬谪有差。高宗正拟大加褒赏,偏偏宰相朱胜非入见高宗道:“臣昔遇变,义当即死,偷生至此,正为陛下计;今幸圣驾已安,臣愿退职,以让贤者。”高宗道:“卿之苦心,非但朕知,世人也都晓得,无庸告辞。”胜非一再力辞。高宗知难挽留,就问道:“卿必欲舍朕而去,何人可以代卿为相?”胜非答道:“吕颐浩、张浚均可继任。”高宗问道:“二人究竟孰优?”胜非答道:“颐浩练事而暴,浚喜事而疏。”

  高宗又道:“张浚年纪太轻,能当此重任吗?”胜非道:“臣昔被召,军旅钱谷悉付浚,办得有条不紊,况此次勤王,实为浚所主张,陛下莫谓浚少不更事!”高宗点首称善。  于是胜非退职,即拜吕颐浩为右相,以刘光世为御营副使,韩世忠、张浚为御前左右军都统制,其余勤王将佐,进秩有差。

  重正三省官名,并禁内侍不得干预朝政,不许与主兵官交通,庶政一新。张声等遂请圣驾还跸,高宗许可,即命韩世忠为浙江制置使,与刘光世追讨苗、刘。车驾由杭州启行,至江宁驻跸,遂改江宁为建康府,立子敷为皇太子,赦逆党马柔吉等罪名。

  那高宗自即位以来,戎马仓皇,东奔西走,在位三年,简直不曾有得安宁。常言道:“贵为天子,有三十六宫,七十二妃。”这虽言之过甚,那高宗却也可怜,虽则身登大宝,一个邢皇后还在金邦,伉俪之情,本极亲爱,如今南北遥遥相隔。  追念结发之情,几次遣人到金邦去探望,打算赎回,无如金主晓得是高宗的皇后,益加居为奇货,非等议和所许的金银和割地全数清缴,誓不放还。你想国内连年兵连祸结,弄得人民颠沛流离,田地荒芜,商业衰败,哪里去搜刮这许多金银呢?

  高宗默想枉为天子,一个结发妻子,都不能庇护,哪里对得住邢娘娘呢!只好虚位以待,遥尊邢氏为皇后;还有在康邸时代,有两个爱妃,亦被金人掳劫北去,所以弄得六宫粉黛,寥若晨星。当即位之初,太后见帝每当花晨月夕,总是长吁短叹,思念后妃,要想替高宗重行选秀,举行大婚。高宗力持不可,以为不能迎回邢娘娘,已经说不过去,再要另立皇后,于心何忍?

  若然能将金人杀败,不怕他不将宫眷送回;假使打不败金人,自身尚不知如何结局,再有了许多后妃,反多繁事,因此力持异议。后来车驾南幸,金兵跟着追杀,益加谈不到这事了。亏得以前有个吴氏,素得高宗宠幸,慰情聊胜于无,现在又添了一个昭容,生得和天上安琪儿相仿,对之足以消愁解闷,而且昭容性格温存,初入宫中,车驾常临,深沐君主宠幸。自复辟以后,高宗复宠吴氏,是换了个酸娘子,必然要激起醋风波,昭容却也不介意。不料有个宫嫔,借公济私,竟会闹得乌烟瘴气。正是:帝姬生就温柔性,宫女偏怀嫉妒心。

  要知宫嫔如何假公济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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