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西秦王爱财受骗 赵知府存仁施恩


  话说小塘进王府,到了银安殿前,也不作揖,也不叩头,在旁停身站立。王爷问道:“你是何方人氏,姓字名谁,为何不跪?”小塘说:“生员祖籍辽东,寄居北京,姓济名登科,草号小塘,因看破红尘,云游访道,学了几件戏法以为糊口之资。”王爷说:“闻听你的戏法巧妙,可将上好的玩与孤家看看。”小塘领命,就在银安殿上暗念咒语,说疾道快,从空飞了一条龙来,张牙舞爪,须臾不见。次后,又玩的白猿献桃,五女降乩,俱是一些出奇的玩艺,王爷看了连声喝彩,当下赏了酒宴,就留小塘在府中住着,诸日里变戏法。住了几日,小塘告辞,王爷叫承奉官取出十两银子,送与小塘以为路费,小塘一见,心中凉了半截,想了一个主意,说:“多谢王爷的赏赐,无以可报,今日暂且出去,明日还进府来玩一个出奇的戏法与王爷看看。”言罢,接过银子出府,到了街上,买了一只芦花鸭子,又买了五钱赤金细末,回到店中先把鸭子拴住,给了店小二百文钱,买了半升高粮半斤白面,将白面打成一碗糨子,把高粮拌了,然后在桌上铺了一张大纸,撒上金末,把拌的高粮倒上,来回滚了几次,滚成一些金珠,及至金珠子干了,那天将近二更,复把高粮又放在碗里喂鸭子。 那鸭子饿了一天,见食就吃,立时吃完,从新把鸭子拴住。这才安歇。次日起来,把鸭子拿出店门,买了个有盖的花篮,盛了鸭子,来在王府门口,正遇着承奉太監,将小塘領至殿前,秦王一见,说:“先生来的甚早,想是要玩出奇的戏法来了!你那篮子可是盛的什么物件?”小塘说:“这里边乃是无价活宝,特意带来与王爷看看。”言罢递予秦王,秦王一看不禁失声大笑,小塘说:“王爷休要轻看这只鸭子,此乃祖上传下来的一件活宝,专会屙金溺银。”秦王说:“这话叫人难信,待我再细看看。”遂从篮内把鸭子取出,放在桌上,正在端详之际,只见那鸭子把颈子一伸,尾巴一撅,噗的一声,屙了一桌子臭屎,秦王用袍袖遮了鼻子,说:“承奉官快着拭去。”太監说:“王爷,这鸭子既然屙了,何不试试看有金子没有。”秦王向小塘问道:“可欲当面试么?”小塘说:“这有何妨,我这宝贝一日只屙一遍屎,洗出来放在分金炉里定煎五钱赤金。” 秦王闻言,叫承奉官把煎金匠人立时叫来,先把鸭粪淘挣,剩下的末,放在炉内用火煎起,不多一时,粪末化为飞灰,将剩下的汁子倒在铁槽之中,凉了一会,果然是块赤金,用戥子一称,准准的四钱八分。 秦王看了心中大喜,说:“先生你这鸭子可肯卖么?”小塘说:“此乃祖传之宝,学生的费用尽赖乎此,岂能卖与他人。” 秦王说:“不瞒先生,我孤甚爱你这个宝贝,卖与我罢!”小塘恐怕许的快了争不上价钱,故意言道:“王爷若要别的东西学生皆可奉送,只有这个鸭子不敢从命。”秦王怒道:“我好意买你的东西,你倒推三阻四,倘若再说不卖,休想出此王府。”小塘放意着忙,说:“王爷息怒,王爷真要买这鸭子,莫说卖与王爷,就是送了王爷,学生也是情愿。”秦王说:“我岂肯白要你的!你须说个价值。”小塘说:“王爷要买,学生岂敢多说。赏赐五千银子足以够了。”秦王言道:“一个鸭子如何值的许多!”小塘说:“王爷是你未曾盘算,这鸭子一日屙金子五钱,一月就是一十五两,共算起来一年二百八十两赤金。这二百八十两金子兑换一千八百两纹银,不过三年,有本有利,王爷试再思之。”秦王听了这话,心中算了一算,果然不错,说:“也罢,我就给他五千银子。”并想待我难他一难,想罢开言说:“济先生,五千银子孤也不减价与你,但这银子只许你一人一总拿去。”小塘说:“王爷吩咐,学生敢不从命!”秦王吩咐库官拿出一百个元宝,摆在殿前,小塘不慌不忙,暗用搬运法术一个个都装在花篮之内,上殿谢恩,手提花篮扬长而去。秦主一见满心不舍这五千银子,却又不好改口,自己哼哈了会子,叫承奉官买了个朱红笼儿,把鸭子装上,提到后宫,亲自喂它食水。过了一夜,见那笼中许多稀屎,遂提出笼子,叫煎金匠淘洗入炉,如前法煎炼,煎金匠煎了多会、见那罐中只有灰末,并无汁水,连忙禀了秦王,秦王大怒,只当是匠人偷去金子。吩咐将两个匠人锁住,次日,另找匠人,亲自看着煎炼,也是如此。秦王正然纳闷,有一个多嘴的太监说:“王爷,依奴婢看来是叫小塘哄了。他既会玩戏法,那鸭子屙的金子想必也是变了来的。”秦王听说猛然醒悟,说:“好穷酸竟敢戏弄孤家,我孤将他拿住必要碎尸万段。”言罢吩咐速行牌票,画影图形,捉拿小塘,这话不表。 且说小塘带着五千银子出离陕西,到了山西平阳府,这一年,此处大早,颗粒未收,一些百姓饿的如黄病一般。小塘见这光景,心中怜念,把那哄来的元宝在银房破开了五十,在四处买了粮米运至平阳城内关帝庙中,分给一些贫民,救活了这一城的生灵。到了伏天又求了一番大雨,这平阳府知府赵宽向他的书办言道:“本府到任三年从未下雨,今日这场甘泽可为万民之幸,理宜献供以谢天地。”书办说:“老爷,这场雨有个来历,新近来了个游方秀才在关帝庙买粮济贫,救这一方生灵,又在庙中搭起高台,虔心求雨,所以终有这番甘泽。”知府说:“原来如此,世上那有这样好人!待本府亲去拜望。”言罢上轿,摆开执事,来到庙中与小塘相见。 尚未及说话,只见一个书办手执文书,说:“老爷,有陕西秦王的龙传票到了。”知府接来拆开一看,上写着秦王手谕:“各府州县知悉,今有游方秀士妖人济小塘拐去王府库银五千两,即时拿获解往西安,自有升赏。如要隐匿,一例同罪。外有图像一张,以便对拿。”知府看完把图像打开,看看图像,瞧瞧小塘,瞧瞧小塘,又看看图像。看了一会,把图像卷起,喝退左右从人,说:“请问先生尊姓高名?”小塘说:“生员姓济名登科,草号小塘。”知府说:“先生你可看看这张龙票。” 小塘接来看了一遍,不由的微微含笑,心中想道:我济某要被人擒拿,但不知这个知府心田如何,待我试试他看。想罢开言,就把那哄银子的始末原由对知府说了一遍。说:“这也是合该大人成功,就把学生解了去罢。”知府听罢,心下作难,有心放了小塘,一则不能献功,且是恐怕久后事犯,自己有罪;有心拿他,他又不是贼盗,虽然哄了几千银子,是东西换的,且是哄来的银子又是救了穷民,想了一会,说:“也罢!我宁可放他逃走,莫要害此仁义之人。”主意已定,说:“济先生,本府不拿你,但此处离西安不远,不宜久停,你改名换姓逃往他方去罢!”小塘说:“有心叫大人请功,不料是位忠正父母,既然施恩,敢不从命。也罢,且将济字去了三点,改名齐好善,就此拜别,他年相会,恩有重报。”言罢,拜别知府,手提花篮出了庙门,用左手把脸一摸,变了面貌,离了平阳,一路行着方便,往扬州而来,这且不表。 且说北京顺直门外,骡马市东,徼家坑有个光棍,姓徼名是承光,专会拿人的讹头,平生有一件好处,仗义疏财,软的不欺,硬的不怕,取了富家钱财,却去帮那穷汉。北京城中他也算是个小小的财主,那日八月初八,悯忠寺打醮请客,募化布施,本处居民多去随喜。徼承光也同两个朋友来到寺里会了布施,一见众人无论认识与否俱各拱手让坐,惟有上面一个少年,头带貂帽,身穿绸袍,上罩孤裘披风,见了承光昂昂不理,承光心中就有几分不忿,及至坐下,摆上斋饭,大家一齐举箸,那少年并不动手,忽然天降大雪,狂风驟至,人人俱说天寒,那少年偏说好热,把貂帽摘将下来,吩咐小厮拿到窗户眼前迎风吹吹。徼承光看了心中忿恨,从草纸袋内暗暗取出图书印色,推故外面小解,走到窗前说:“长家的,好齐整一顶貂帽,借与我看看,我也照样买顶。”小厮闻言,双手递过,承光接来看了一看,暗把印记打在帽里之上,复归坐位,那小厮如何得知。众人席散,各自回家,只见那少年戴上貂帽,小厮打着雨伞出寺门,上了牲口,扬长而去。承光连忙也上了骡子,跟那少年一路行走,走到米市大街,承光把牲口夹了一夹,赶到跟前把那少年的帽子伸手抓将过去。 要知后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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