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部分


欺以为我生之子曰不如此则不能得其一志尽爱于我而其心必二也而为其子者亦自讳其所生而絶其天性之亲反视以为叔伯父以此欺其九族而乱其人鬼亲疎之序凡物生而有知未有不爱其父母者使是子也能忍而真絶其天性与曾禽兽之不若也使其不忍而外阳絶之是大伪也夫闾阎鄙俚之人之虑于事者亦已深矣然而茍窃欺伪不可以为法者小人之事也惟圣人则不然以谓人道莫大于继絶此万世之通制而天下之公行也何必讳哉所谓子者未有不由父母而生者也故为人后者必有所生之父有所后之父此理之自然也何必讳哉其简易明白不茍不窃不欺不伪可以为通制而公行者圣人之法也又以谓为人后者所承重故加其服以斩而不絶其所生之亲者天性之不可絶也然而恩有屈于义故降其服以朞服外物也可以降而父母之名不可改故着于经曰为人后者为其父母服自三代以来有天下国家者莫不用之而晋氏不用也出帝之于敬儒絶其父道臣而爵之非特以其义不当立不得已而絶之葢亦习见闾阎鄙俚之所为也五代干戈贼乱之世也礼乐崩壊三纲五常之道絶而先王之制度文章扫地而尽于是矣如寒食野祭而焚纸钱天子而为闾阎鄙俚之事者多矣而晋氏起于夷狄以篡逆而得天下高祖以耶律德光为父而出帝于德光则以为祖而称孙于其所生父则臣而名之是岂可以人理责哉

  汉家人传

  呜呼予既悲湘阴公赟之事又嘉巩庭美杨温之所为赟于汉非嫡长特以周氏移国畏天下而难之故假赟以伺间尔当是之时天下皆知赟之不必立也然庭美温区区为赟守孤城以死其始终之迹何媿于死节之士哉然予考于实録二人之死状不明夫二人之事固知其无所成其所重者死尔然史氏不着不知其何以死也当王彦超之攻徐州也周尝遣人招庭美等予得其诏书四皆言庭美等尝已送欵于周后惧罪而复叛然庭美等欵状亦不见是皆不可知也夫史之阙文可不慎哉其疑以传疑则信者信矣予固嘉二人之忠而悲其志然不得列于死节之士者惜哉

  梁唐晋汉周臣列传

  呜呼孟子谓春秋无义战予亦以谓五代无全臣无者非无一人葢仅有之耳予得死节之士三人焉其仕不及于二代者各以其国系之作梁唐晋汉周臣传其余仕非一代不可以国系之者作杂传夫入于杂诚君子之所羞而一代之臣未必皆可贵也览者详其善恶焉

  唐臣乌震传

  呜呼忠孝以义则两得吾既已言之矣若乌震者可谓忠乎甚矣震之不思也夫食人之禄而任人之事事有任专其责而其国之利害由已之为不为为之虽利于国而有害于其亲者犹将辞其禄而去之矧其事众人所皆可为而任不专已又其为与不为国之利害不系焉者如是而不顾其亲虽不以为利犹曰不孝况因而利之乎夫能事其亲以孝然后能事其君以忠若乌震者可谓大不孝矣尚何有于忠哉

  唐臣张宪传

  呜呼予于死节之士得三人而失三人焉巩庭美杨温之死予既已哀之至于张宪之事尤为之痛惜也予于旧史考宪事实而永王存霸符彦超与宪传所书始末皆不同莫得而考正葢方其变故仓卒之时传者失之耳然要其大节亦可以见也宪之立诚可谓忠矣当其不顾其家絶存礼而斩其使涕泣以拒昭逺之说其志甚明至其欲与存霸俱死及存霸被杀反弃太原而出奔然犹不知其心果欲何为也而旧史书宪坐弃城而赐死予亦以为不然予之于宪固欲成其美志而要在宪失其官守而其死不明故不得列于死节也

  晋臣桑维翰景延广传

  呜呼自古祸福成败之理未有如晋氏之明验也其始以契丹而兴终为契丹所灭然方其以逆抗顺大事未集孤城被围外无救援而徒将一介之命持片舌之强能使契丹空国兴师应若符契出危觧难遂成晋氏当是之时维翰之力为多及少主新立衅结兵连败约起争发自延广然则晋氏之事维翰成之延广壊之二人之用心者异而其受祸也同其故何哉葢夫本末不顺而与夷狄共事者常见其祸未见其福也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周臣传

  呜呼作器者无良才而有良匠治国者无能臣而有能君王朴之才诚可谓能矣不遇世宗何所施哉世宗之时外事征伐攻取战胜内修制度议刑法定律歴讲求礼乐之遗文所用者五代之士也岂皆愚怯于晋汉而材智于周哉惟知所用尔夫乱国之君常置愚不肖于上而强其不能以暴其短恶置贤智于下而冺灭其才能使君子小人皆失其所而身蹈危亡治国之君能置贤知于近而置愚不肖于逺使君子小人各适其分而身享安荣治乱相去虽逺甚而其所以致之者不多也反其所置而已呜呼自古治君少而乱君多况于五代士之遇不遇者可胜叹哉

  一行传

  呜呼五代之乱极矣传所谓天地闭贤人隐之时欤当此之时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而搢绅之士安其禄而立其朝充然无复亷耻之色者皆是也吾以谓自古忠臣义士多出于乱世而恠当时可道者何少也岂果无其人哉虽曰干戈兴学校废而礼义衰风俗隳壊至于如此然自古天下未尝无人也吾意必有洁身自负之士嫉世逺去而不可见者自古材贤有韫于中而不见于外或穷居陋巷委身草莽虽颜子之行不遇仲尼而名不彰况世变多故而君子道消之时乎吾又以谓必有负材能修节义而沉沦于下冺没而无闻者求之传记而乱世崩离文字残缺不可复得然仅得者四五人而已处乎山林而羣麋鹿虽不足以为中道然与其食人之禄俛首而包羞孰若无媿于心放身而自得吾得二人焉曰郑遨张荐明势利不屈其心去就不违其义吾得一人焉曰石昻茍利于君以忠获罪何必自明有至死而不言者此古之义士也吾得一人焉曰程福赟五代之乱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至于兄弟夫妇人伦之际无不大壊而天理几乎其灭于此之时能以孝悌自修于一郷而风行于天下者犹或有之然其事迹不着而无可纪次独其名氏或因见于书者吾亦不敢没而其略可録者吾得一人焉曰李自伦作一行传

  唐六臣传二

  呜呼始为朋党之论者谁欤甚乎作俑者也真可谓不仁之人哉予尝至繁城读魏受禅碑见汉之羣臣称魏功德而大书深刻自列其姓名以夸耀于世又读梁实録见文蔚等所为如此未尝不为之流涕也夫以国予人而自夸耀及遂相之此非小人孰能为也汉唐之末举其朝皆小人也而其君子者何在哉当汉之亡也先以朋党禁锢天下贤人君子而立其朝者皆小人也然后汉从而亡及唐之亡也又先以朋党尽杀朝廷之士而其余存者皆庸懦不肖倾险之人也然后唐从而亡夫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进朋党之说欲夺国而与人者必进朋党之说夫为君子者固尝寡过小人欲加之罪则有可诬者有不可诬者不能遍及也至欲举天下之善求其类而尽去之惟指以为朋党耳故其亲戚故旧谓之朋党可也交游执友谓之朋党可也宦学相同谓之朋党可也门生故吏谓之朋党可也是数者皆其类也皆善人也故曰欲空人之国而去其君子者惟以朋党罪之则无免者矣夫善善之相乐以其类同此自然之理也故闻善者必相称誉称誉则谓之朋党得善者必相荐引荐引则谓之朋党使人闻善不敢称则人主之耳不闻有善于下矣见善不敢荐则人主之目不得见善人矣善人日逺而小人日进则为人主者伥伥然谁与之图治安之计哉故曰欲孤人主之势而蔽其耳目者必用朋党之说也一君子存羣小人虽众必有所忌而有所不敢为惟空国而无君子然后小人得肆志于无所不为则汉魏唐梁之际是也故曰可夺国而予人者由其国无君子空国而无君子由以朋党而去之也呜呼朋党之说人主可不察哉传曰一言可以丧邦者其是之谓欤

  伶官传

  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王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其无忘乃父之志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则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嚢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及仇雠巳灭天下已定一夫夜呼乱者四应仓皇东出未及见贼而士卒离散君臣相顾不知所归至于誓天断髪泣下沾襟何其衰也岂得之难而失之易欤抑本其成败之迹而皆自于人与书曰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故方其盛也举天下之豪杰莫能与之争及其衰也数十伶人困之而身死国灭为天下笑夫祸患常积于忽微而智勇多困于所溺岂独伶人也哉作伶官传

  宦者传

  五代文章陋矣而史官之职废于丧乱传记小说多失其传故其事迹终始不完而杂以讹缪至于英豪奋起战争胜败国家兴废之际岂无谋臣之略辩士之谈而文字不足以发之遂使冺然无传于后世然独张承业事卓卓在人耳目至今故老犹能道之其论议可谓伟然与殆非宦者之言也自古宦者乱人之国其源深于女祸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葢其用事也近而习其为心也専而忍能以小善中人之意小信固人之心使人主必信而亲之待其已信然后惧以祸福而把持之虽有忠臣硕士列于朝廷而人主以为去已疎逺不若起居饮食前后左右之亲为可恃也故前后左右者日益亲则忠臣硕士日益疎而人主之势日益孤势孤则惧祸之心日益切而把持者日益牢安危出其喜怒祸患伏于帷闼则向之所谓可恃者乃所以为患也患巳深而觉之欲与疎逺之臣图左右之亲近缓之则养祸而益深急之则挟人主以为质虽有圣智不能与谋谋之而不可为为之而不可成至其甚则俱伤而两败故其大者亡国其次亡身而使奸豪得借以为资而起至抉其种类尽杀以快天下之心而后已此前史所载宦者之祸常如此者非一世也夫为人主者非欲养祸于内而疎忠臣硕士于外盖其渐渍而势使之然也夫女色之惑不幸而不悟则祸斯及矣使其一悟捽而去之可也宦者之为祸虽欲悔悟而势有不得而去也唐昭宗之事是已故曰深于女祸者谓此也可不戒哉

  赵犨传

  呜呼祸福之理岂可一哉君子小人之祸福异也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后世之谈祸福者皆以其言为至论也夫为善而受福焉得祸为恶而受祸焉得福惟君子之罹非祸者未必不为福小人之求非福者未尝不及祸此自然之理也始犨自以先见之明深结梁太祖及其子孙皆享其禄利自谓知所托矣安知其族卒与梁俱灭也犨之求福于梁葢老氏之所谓福也非君子之所求也可不戒哉

  郭延鲁传

  呜呼五代之民其何以堪之哉上输兵赋之急下困剥敛之苛自庄宗以来方镇进献之事稍作至于晋而不可胜纪矣其添都助国之物动以千数计至于来朝奉使买宴赎罪莫不出于进献而功臣大将不幸而死则其子孙率以家赀求刺史其物多者得大州善地葢自天子皆以贿赂为事矣则为其民者其何以堪之哉于此之时循亷之吏如延鲁之徒者诚难得而可贵也哉

  皇甫遇传

  呜呼梁亡而敬翔死不得为死节晋亡而皇甫遇死不得为死事吾岂无意哉梁之篡唐用翔之谋为多犹子佐其父而弑其祖可乎其不戮于斧钺为幸免矣方晋兵之降虏也士卒初不知及使觧甲哭声震天则降岂其欲哉使遇奋然攘臂而起杀重威于坐中虽不幸不克而见害犹为得其死矣其义烈岂不凛然也哉既俛首听命相与亡人之国矣虽死不能赎也岂足贵哉君子之于人或推以恕或责以备恕故迁善自新之路广备则难得难得故可贵焉然知其所可恕与其所可贵岂不又难哉

  王进传

  呜呼予述旧史至于王进之事未尝不废书而叹曰甚哉五代之君皆武人崛起其所与俱勇夫悍卒各裂土地封侯王何异豺狼之牧斯人也虽其附托遭遇出于一时之幸然犹必皆横身阵敌非有百夫之勇则必一日之劳至如进者徒以疾足善走而秉旄节何其甚欤岂非名器之用随世而轻重者欤世治则君子居之而重世乱则小人易得而轻欤抑因缘侥幸未始不有而尤多于乱世既其极也遂至于是欤岂其又有甚于是者欤当此之时为国长者不过十余年短者三四年至一二年天下之人视其上易君代国如更戍长无异盖其轻如此况其下者乎如进等者岂足道哉易否泰消长君子小人常相上下视在上者如进等则其在下可知矣予书进事所以哀斯人之乱而见当时贤人君子之在下者可胜道哉可胜道哉

  杜重威李守贞张彦泽传

  呜呼晋之事丑矣而恶亦极也其祸乱覆亡之不暇葢必然之理尔使重威等虽不叛以降敌亦未必不亡然开敌之隙自一景延广而卒成晋祸者此三人也视重威彦泽之死而晋人所以甘心者可以知其愤疾怨怒于斯人者非一日也至于争已戮之尸脔其肉剔其髓而食之撦裂踏践斯须而尽何其甚哉此自古未有也然当是时举晋之兵皆在北面国之存亡系此三人胜败则其任可谓重矣葢天下恶之如彼晋方任之如此而终以不悟岂非所谓临乱之君各贤其臣者欤

  冯道传

  传曰礼义亷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善乎管生之能言也礼义治人之大法亷耻立人之大节盖不亷则无所不取不耻则无所不为人而如此则祸乱败亡亦无所不至况为大臣而无所不取无所不为则天下其有不乱国家其有不亡者乎予读冯道长乐老叙见其自述以为荣其可谓无亷耻者矣则天下国家可从而知也予于五代得全节之士三死事之臣十有五而怪士之被服儒者以学古自名而享人之禄任人之国者多矣然使忠义之节独出于武夫战卒岂于儒者果无其人哉岂非髙节之士恶时之乱薄其世而不肯出欤抑君天下者不足顾而莫能致之与孔子以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岂虚言也哉予尝得五代时小说一篇载王凝妻李氏事以一妇人犹能如此则知世固常有其人而不得见也凝家青徐之间为虢州司戸叅军以疾卒于官凝家素贫一子尚幼李氏携其子负其遗骸以归东过开封止旅舍旅舍主人见其妇人独携一子而疑之不许其宿李氏顾天已暮不肯去主人牵其臂而出之季氏仰天长恸曰我为妇人不能守节而此手为人执邪不可以一手并污吾身即引斧自断其臂路人见者环聚而嗟之或为之弹指或为之泣下开封尹闻之白其事于朝官为赐药封疮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者呜呼士不自爱其身而忍耻以偷生者闻李氏之风宜少知愧哉

  职方考一

  呜呼自三代以上莫不分土而治也后世鉴古矫失始郡县天下而自秦汉以来为国孰与三代长短及其亡也未始不分至或无地以自存焉葢得其要则虽万国而治失其所守则虽一天下不能以容岂非一本于道德哉唐之盛时虽名天下为十道而其势未分既其衰也置军节度号为方镇镇之大者连州十余小者犹兼三四故其兵骄则逐帅帅强则叛上土地为其世有干戈起而相侵天下之势自兹而分然唐自中世多故矣其兴衰救难常倚镇兵扶持而侵凌乱亡亦终以此岂其利害之理然欤自僖昭以来日益割裂梁初天下别为十一南有吴浙荆湖闽汉西有岐蜀北有燕晋而朱氏所有七十八州以为梁庄宗初起并代取幽沧有州三十五其后又取梁魏博等十有六州合五十一州以灭梁岐王称臣又得其州七同光破蜀已而复失惟得秦凤阶成四州而营平二州陷于契丹其増置之州一合一百二十三州以为唐石氏入立献十有六州于契丹而得蜀金州又増置之州一合一百九州岛以为晋刘氏之初秦凤阶成复入于蜀隐帝时増置之州一合一百六州以为汉郭氏代汉十州入于刘旻世宗取秦凤阶成瀛莫及淮南十四州又増置之州五而废者三合一百一十八州以为周宋兴因之此中国之大略也其余外属者强弱相并不常其得失至于周末闽已先亡而在者七国自江以下二十一州为南唐自剑以南及山南西道四十六州为蜀自湖南北十州为楚自浙东西十三州为吴越自岭南北四十亡州为南汉自太原以北十州为东汉而荆归峡三州为南平合中国所有二百六十八州而军不在焉唐之封疆逺矣前史备载而覇縻寄治虚名之州在其间五代乱世文字不完而时有废省又或陷于夷狄不可考究其详其可见者具之如谱

  职方考二

  自唐有方镇而史官不録于地里之书以谓方镇兵戎之事非职方所掌故也然而后世因习以军目地而没其州名又今置军者徒以虚名升建为州府之重地不可以不书也州县凡唐故而废于五代若五代所置而见于今者及县之割隶今因之者皆宜列以备职方之考其余尝置而复废尝改割而复旧者皆不足书山川物俗职方之掌也五代短世无所迁变故亦不复録而録其方镇军名以与前史互见之云

  十国世家

  呜呼自唐失其政天下乘时黥髠盗贩衮冕峩巍吴暨南唐奸豪窃攘蜀险而富汉险而贫贫能自强富者先亡闽陋荆蹙楚开蛮服剥剽弗堪吴越其尤牢牲视人岭蜑遭刘百年之间并起争雄山川亦絶风气不通语曰清风兴羣阴伏日月出爝火熄故真人作而天下同作十国世家

  前蜀王建世家

  呜呼自秦汉以来学者多言祥瑞虽有善辩之士不能袪其惑也予读蜀书至于龟龙麟凤驺虞之类世所谓王者之嘉瑞莫不毕出于其国异哉然考王氏之所以兴亡成败者可以知之矣或以为一王氏不足以当之则视时天下治乱可以知之矣龙之为物也以不见为神以升云行天为得志今偃然暴露其形是不神也不上于天而下见于水中是失职也然其一何多与可以为妖矣凤凰鸟之逺人者也昔舜治天下政成而民悦命夔作乐乐声和鸟兽闻之皆鼓舞当是之时凤凰适至舜之史因并记以为美后世因以凤来为有道之应其后凤凰数至或出于庸君缪政之时或出于危亡大乱之际是果为瑞哉麟兽之逺人者也昔鲁哀公出猎得之而不识葢索而获之非其自出也故孔子书于春秋曰西狩获麟者讥之也西狩非其逺也获麟恶其尽取也狩必书地而哀公驰骋所渉地多不可徧以名举故书西以包众地谓其举国之西皆至也麟人罕识之兽也以见公之穷山竭泽而尽取至于不识之兽皆捜索而获之故曰讥之也圣人已没而异端之说兴乃以麟为王者之瑞而附以符命谶纬诡怪之言凤尝出于舜以为瑞犹有说也及其后见于乱世则可以知其非瑞矣若麟者前有治世如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世未尝一出其一出而当乱世然则孰知其为瑞哉龟玄物也污泥川泽不可胜数其死而贵于卜官者用适有宜尔而戴氏礼以其在宫沼为王者难致之瑞戴礼杂出于诸家其失亦以多矣驺虞吾不知其何物也诗曰于嗟乎驺虞贾谊以为驺者文王之囿虞虞官也当谊之时其说如此然则以之为兽者其出于近世之说乎夫破人之惑者难与争于笃信之时待其有所疑焉然后从而攻之可也麟凤龟龙王者之瑞而出于五代之际又皆萃于蜀此虽好为祥瑞之说者亦可疑也因其可疑者而攻之庶几惑者有以思焉

  吴越世家

  呜呼天人之际为难言也非徒自古术者好竒而幸中至于英豪草窃亦多自托于妖祥岂其欺惑愚众有以用之欤葢其兴也非有功德积渐之勤而黥髠盗贩倔起于王侯而人亦乐为之传欤考钱氏之终始非有德泽施其一方而百年之际虐用其人甚矣其动于气象者岂非其孽欤是时四海分裂不胜其暴又岂皆然欤是皆无所得而推欤术者之言不中者多而中者少而人特喜道其中者欤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一

  (明)贺复征 编

  ○史论十

  夏论【宋苏辙本巻同】

  苏子曰圣人之于天下茍可以安民不求为异也尧舜传之贤而禹传之子后世以为禹无圣人而传之而后授之其子孙此以好异期圣人也昔者汤有伊尹武王有周公而周公又武王之弟也汤之太甲武之成王皆可以为天下而汤不以予其臣武王不以予其弟诚以为其子之才不至于乱天下者无事乎授之它人而以为异也而天下何独疑禹哉今夫人之爱其子是天下之通义也有得焉而以予其子孙人情之所皆然也圣人以是为不可易故因而听之使之父子相继而无相乱以至于尧尧举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尧之天下而又授之禹举天下而授之人此圣人之所以大过人而天下后世之所不能也天下后世之所不能而圣人独为之岂以为异哉天下之人不能皆贤而有异人焉为异而震之则天下皆将喜其名而失其真故夫尧舜之传贤者是不得已而然也使尧之丹朱舜之商均仅可以守天下而尧肯传之舜舜肯传之禹以为异而疑天下哉然则禹之不以天下授益非以益为不足授也使天下复有禹予知禹之不以天下授之矣何者启足为天下故也启为天下而益为之佐是益不失为伊尹周公其功犹可以及天下也圣人之不喜异也如此鲁人之法赎人者受金于府子贡赎人而不受赏夫子叹曰嗟夫使鲁之不复赎人者赐也夫夫赎人而不以为功此君子之所以异于众人者而其币乃至于不赎是故圣人不喜夫异以其有时而穷也闵子终三年之丧见于夫子援琴而歌戚戚而不乐作而曰先王制礼弗敢过也子夏终三年之丧见于夫子取琴而鼓之其乐偘偘然作而曰先王制礼不敢不及也而夫子皆以为贤由此观之禹益之事传者之过也

  商论

  苏子曰商之有天下者三十世而周之世三十有七商之既衰而复兴者五王而周之既衰而复兴者宣王一人而巳葢商之多贤君宜若其世之过于周周之贤君不如商之多而其久于商者乃数百岁其故何也周公之治天下务以文章繁缛之礼和柔驯扰刚强之民故其道本于尊尊而亲亲贵老而慈幼使民之父子相爱兄弟相悦以无犯上难制之气行其至柔之道以揉天下之戾心而去其刚毅果敢之志故其享天下至久而诸侯内侵京师不振卒于废为至弱之国何者优柔和易可以为久而不可以为强也若夫商人之所以为天下者不可复见矣尝试求之诗书诗之寛缓而和柔书之委曲而繁重者皆周也而商人之诗骏发而严厉其书简洁而明肃以为商人之风俗葢在乎此矣夫惟天下有刚强不屈之俗也故其后世有以自振于衰微然至其败也一散而不可复止葢物之强者易以折而柔忍者可以久存柔者可以久存而常困于不胜强者易以折而其末也可以有所立此商之所以不长而周之所以不振也呜呼圣人之为天下亦有所就而巳不能使之无弊也使之能久而不能强能以自振而不能以及逺此二者存乎其后世之贤与不贤矣太公封于齐尊贤而上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周公治鲁亲亲而尊尊太公曰后世濅衰矣夫尊贤上功则近于强亲亲尊尊则近于弱终之齐有田氏之祸而鲁人困于盟主之令葢商之政近于齐而周公之所以治周者其所以治鲁也故齐强而鲁弱鲁未亡而齐亡也

  秦始皇论

  苏子曰诸侯之兴自生民始矣至始皇灭六国而五帝三代之诸侯埽地无复遗者非秦能灭诸侯而势之隆污极于此矣昔禹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传商及周文武之间止千七百余国夫人之必争强弱之必相吞灭此势之必至者也彼非诸侯独能自存圣贤之君时出而齐之是以强者不敢肆弱者有以自立葢自禹五世而得少康自少康十二世而得汤自汤六世而得大戊自大戊十三世而得武丁自武丁八世而得周文武当是时虽有强暴诸侯不得以力加小弱然虞夏诸侯亡者已十八九矣自文武成康以来三十有三世独一宣王能纪纲诸夏幽平以后诸侯放恣春秋之际存者百七十余国而巳虽齐桓晋文迭兴以会盟征伐持之而道德不足其身所攻灭葢已多矣陵迟至于六国独有宋卫中山泗上诸侯在耳地大兵强皆务以诈力相倾虽使桓文复生号令将有所不行非有盛德之君不足以懐之矣是以至于荡灭无余而后止秦虽欲复立诸侯岂可得哉而议者乃追咎李斯不师古始使秦孤立无援二世而亡葢未之思欤夫商周之初虽封建功臣子弟而上古诸侯棊布天下植根深固是以新故相维势如犬牙数世之后皆为故国不可复动今秦已削平诸侯荡然无复立锥之地虽使并建子弟而君民不亲譬如措舟沧海之上大风一作漂巻而去与秦之郡县何异且独不见汉髙晋武之事乎割裂海内以封诸将诸子大者连城数十举无根之人寄之万民之上十数年之间随即散灭不获其用岂非惑于其名而未察其势也哉古之圣人立法以御天下必观其势势之所去不可强反今秦之郡县岂非势之自至也欤然秦得其势而不免于灭亡葢治天下在德不在势诚能因势以立法务德以扶势未有不安且治者也使秦既一天下与民休息寛徭赋省刑罚黜奢淫崇俭约选任忠良放逺法吏而以郡县治之虽与三代比隆可也

  齐论

  苏子曰三代之得天下其所以异于后世者惟不求而得之耳世之论伊尹太公多以阴谋竒计归之其说乃与汉陈平魏贾诩无异夫陈平贾诩之事张子房荀文若之所不为也而谓伊尹太公为之乎太公葢善用兵老而不衰与文王治岐而司马兵法出焉要之皆仁人岂以诡诈为文武倾人以自立者哉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使人免左袵之祸孔子以仁许之然死不旋踵适庶争立桓公不得葬幸而不亡以管仲之智而不免于此葢物有以蔽之欤古者将治天下必先治家以为其道当自是往管仲为齐大夫塞门反坫身备三归而桓公内嬖如夫人者六人其行甚秽管仲以为不害霸不禁也夫古之圣人为君臣父子夫妇之礼皆有本末不徒设也故以旧坊为无用而毁之者必有水患以旧礼为无益而去之者必有乱患古之君子身修而家治安而行之不知其难而乱自去今管仲偷取一时之欲而侥幸于长久难哉桓公季年将立世子管仲知其将有适庶之祸遂与桓公属孝公于宋襄公夫使桓公妻妾适庶之分素明家事素定则太子一言立矣而它人何与哉盖管仲智有余而德不足于是穷矣

  燕论

  苏子曰燕召公之后然国于蛮貊之间礼乐微矣春秋之际未尝出与诸侯会盟至于战国亦以耕战自守安乐无事未尝被兵文公二十八年苏秦入燕始以纵横之事说之自是兵交中国无复宁歳六世而亡吴自太伯至寿梦十七世不通诸侯自巫臣入吴教吴乘车战射与晋楚力争七世而亡燕吴虽南北絶逺而兴亡之迹大略相似彼说客策士借人之国以自快于一时可矣而为国者因而徇之猖狂恣行以速灭亡何哉夫起于辟陋之中而奋于诸侯之上如商周先王以德服人则可不然皆祸也至太子丹不听鞠武而用田光欲以一匕首毙秦虽使荆轲能害秦王亦何救秦之灭燕而况不能哉此又苏秦之所不取也

  楚论

  苏子曰楚灵王因陈公子招之乱而灭陈追讨蔡侯般之弑君而灭蔡假大义以济私欲晋政已乱莫之能救沛然自以为得计矣不十月而有干溪之祸秦惠王使张仪说楚懐王欺而卖之如劫婴儿昭王又诱而执之咸阳加之以兵遂分楚之半此其恶甚于楚灵王然传子孙累世其祸乃应夫国于天地有与立矣一日为恶祸未即报也本弱者速毙根深者徐拔彼方以得为幸而不知天网之不失也是故楚虽已灭而楚之父老知秦之祸曰楚虽三戸亡秦必楚卒之灭秦者皆楚人也楚庄王讨陈夏征舒围郑及宋力皆足以取之弃而不有夫岂不欲畏天故也庄王既伯诸侯而楚遂以兴天命之不僣如此而可诬也哉

  管晏

  苏子曰管子以桓公伯然其家淫侈不能身蹈礼义晏子之为人勇于义笃于礼管子盖有愧焉然晏子事灵庄景公皆庸君功业不足道使晏子而得君如管仲之于桓公其所成就当与郑子产比耳至于纠合诸侯攘却夷狄未必能若管子也唐姚元崇宋璟皆中兴贤相然元崇好权利事武后立于羣枉之中未尝有一言犯之及事明皇帝时亦有所纵弛太庙栋毁巡游东都以为无害至于宋璟介洁特立于武后世排斥权幸身危者数矣其于明皇帝亦未尝有取容之言故世尝以元崇比管仲璟比晏子或庶几焉

  曹子臧吴季札

  苏子曰春秋之际世不知义而以权利为贵虽齐桓晋文皆以争国成名者也如子臧之于曹季子之于吴皆有可取之义弃而不顾而况于争乎予髙二子之义欲考其行事而子臧反国而致事事不复见季子事吴九十余年观其挂剑于墓不以死背其心塟子嬴慱不以恩累其志引兵避楚不以名害其德葢其所以养心者至矣虽禄之天下将有所不受而况于吴乎彼其所养者诚重之也

  范蠡

  苏子曰天下未尝无智者也而难于择君田丰陈宫其智皆足以制曹公而丰事袁绍宫事吕布绍布不用其言而君臣皆亡此固无足言者如陆逊之于孙权髙颎之于隋文言听计从致君于王伯矣而忮心一起二臣不得其死可不哀哉范蠡知勾践可与共患难则为之灭吴以致其功知其不可与同安乐则弃之浮江湖如去仇雠是以君臣免于恶名可不谓贤哉

  孟尝君

  苏子曰战国以诈力相侵伐二百余年兵出未尝有名秦昭王欺楚懐王而囚之要以割地诸侯熟视无敢以一言问秦者惟田文免相于秦几不得脱归而怨之乃借楚为名与韩魏伐秦兵至函谷秦人震恐割地以予韩魏仅乃得免自山东难秦未有若此其壮者也夫兵直为壮曲为老有名之兵谁能御之使田文能奋其威则是役也齐可以伯惜其听苏代之计临函谷而无攻以求楚东国而出师之名索然以尽东国既不可得而懐王卒死于秦由此观之秦惟不遇桓文是以横行而莫之制耳世岂有以大义而屈于不义者哉

  平原君

  苏子曰赵胜倾身下士以窃一时之声可耳至于为国计虑胜不知也赵欲距燕有亷颇赵奢不能用而割地与齐以借田单知单之贤而不知其不为赵用也及韩冯亭以上党嫁祸于赵赵豹明其不可而胜贪取之长平之祸成于胜一言此皆贵公子不知务之祸也乃欲使之相危国拒强秦难矣哉

  魏公子

  苏子曰魏公子始用侯嬴之计盗兵符杀晋鄙而夺其军击秦以全赵成桓文之功矣然兄弟自是相失十年不敢还魏几无以安其身殆哉其后秦兵攻魏无忌无还魏之心毛薛惎之翻然而归合诸侯破秦军使宗庙复安兄弟如故然后得明目以立于世葢无忌之名发于侯生而全于毛薛侯生之竒毛薛之正废一不可而正之所全者多矣

  鲁仲连

  苏子曰战国游谈之士非从即衡说行交合而宠禄附之故事不厌诡诈争走于利鲁仲连辩过秦仪气凌髠衍而从横之利不入于口因事放言切中机会排难解纷如决溃堤不终日而成功逃避爵赏脱屣而去战国以来一人而巳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一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二

  (明)贺复征 编

  ○论一【以下俱论史】

  刘勰云论者伦也弥纶羣言而研精一理者也论之立名始于论语若六韬二论乃后人之追题耳其为体则辨正然否穷有数追无形钻坚求通钩深耴极乃百虑之筌蹄万事之权衡也至其条流实有四品一陈政二释经三辨史四铨文此论之大体也而萧统文选则分为三设论居首史论次之论又次之较诸勰说差为未尽惟设论则勰所未及而乃取答客难答宾戏解嘲三首以实之夫文有答有解巳各自为一体统不明言其体而槩谓之论岂不误哉愚谓析理亦与议说合契讽寓则与箴解同科设辞则与问对一致今兼二子之说例为八品一曰理论二曰政论三曰经论四曰史论【有评议述赞二体】五曰文论六曰讽论七曰寓论八曰设论其题或曰某论或曰论某则各随作者命之无异义也

  过秦论上【汉贾谊】

  秦孝公据殽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而窥周室有席巻天下包举宇内囊括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备外连衡而鬬诸侯于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兼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诸侯恐惧会盟而谋弱秦不爱珍器重寳肥饶之地以致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寛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赵齐楚宋卫中山之众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呉起孙膑带佗儿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朋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军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逃遁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巳困矣于是从散约解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卤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日浅国家无事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驭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朴以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俛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堕名城杀豪俊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鍉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溪以为固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巳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而陈涉瓮牖绳枢之子甿隶之人迁徙之徒也材能不及中庸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倚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罢散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合响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殽函之固自若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锄耰棘矜非锬于钩戟长铩也适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深谋逺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曩时之士也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堕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过秦论中

  秦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乡风若是者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卑微五霸既殁令不行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侵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敝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虚心而仰上当此之时守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王道立私权禁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髙诈力安定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不同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所以取之也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借使秦王计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而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天下之嗸嗸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乡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除去收帑污秽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穷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自新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威徳与天下天下集矣即四海之内皆讙然各自安乐其处唯恐有变虽有狡猾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止矣二世不行此术而重之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弗能纪百姓困穷而上弗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上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君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穷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藉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响应者其民危也故先王见始终之变知存亡之机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天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响应之助矣故曰安民可与行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身不免于戮杀者正倾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过秦论下

  秦并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缮津关据险塞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以戍卒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釒忧〉白挺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阖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曽无藩篱之艰于是山东大扰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以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羣臣之不信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悟藉使子婴有庸主之材仅得中佐山东虽乱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未当絶也秦地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岂世世贤哉其势居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而攻秦矣当此之时贤智并列良将行其师贤相通其谋然困于险阻而不能进秦乃延入战而为之开关百万之徒逃北而遂坏岂勇力智慧不足哉形不利势不便也秦小邑并大城守险塞而军髙垒毋战闭关据阨荷戟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合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下未附名为亡秦其实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也必退师安土息民以待其敝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志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而身为禽者其救败非也秦王足巳不问遂过而不变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子婴孤立无亲危弱无辅三主惑而终身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世非无深虑知化之士也然所以不敢尽忠拂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忠言未卒于口而身为戮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聴重足而立拑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忠臣不敢谏智士不敢谋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哀哉先王知雍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五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故周王序得其道而千余岁不絶秦本末并失故不长久由此观之安危之统相去逺矣野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君子为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叅以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化有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六代论【魏曹冏】

  昔夏殷周之歴世数十而秦二世而亡何则三代之君与天下共其民故天下同其忧秦王独制其民故倾危而莫救夫与人共其乐者人必忧其忧与人同其安者人必拯其危先王知独治之不能久也故与人共治之知独守之不能固也故与人共守之兼亲疎而两用参同异而并进是以轻重足以相镇亲疎足以相卫并兼路塞逆节不生及其衰也桓文率礼苞茅不贡齐师伐楚宋不城周晋戮其宰王纲弛而复张诸侯傲而复肃二霸之后寖以陵迟呉楚慿江负固方城虽心希九鼎而畏迫宗姬奸情散于胷怀逆谋消于唇吻斯岂非信重亲戚任用贤能枝叶硕茂本根赖之与自此之后转相攻伐呉并于越晋分为三鲁灭于楚郑兼于韩暨乎战国诸姬微矣唯燕卫独存然皆弱小西迫强秦南畏齐楚救于灭亡非遑相恤至于王赧降为庶人犹枝干相持得居虚位海内无主四十余年秦据势胜之地骋谲诈之术征伐关东蚕食九国至于始皇乃定天位旷日若彼用力若此岂非深根固蔕不拔之道乎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周徳其可谓当之矣秦观周之弊将以为小弱见夺于是废五等之爵立郡县之官弃礼乐之教任苛刻之政子弟无尺寸之封功臣无立锥之地内无宗子以自毗辅外无诸侯以为蕃卫仁心不加于亲戚惠泽不流于枝叶譬犹芟刈股肱独任胷腹浮舟江海捐弃楫棹观者为之寒心而始皇晏然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岂不悖哉是时淳于越諌曰臣闻殷周之王封子弟功臣千有余岁今陛下君有海内而子弟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而无辅弼何以相救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始皇聴李斯偏说而绌其义至于身死之日无所寄付委天下之重于凡夫之手托废立之命于奸臣之口至于赵髙之徒诛锄宗室胡亥少习克薄之教长遵凶父之业不能改制易法宠任兄弟而乃师谟申商谘谋赵髙自幽深宫委政谗贼身残望夷求为黔首岂可得哉遂乃郡国离心众庶溃叛胜广唱之于前刘项毙之于后向使始皇纳淳于之策抑李斯之论割裂州国分王子弟封三代之后报功臣之劳士有常君民有定主枝叶相扶首尾为用虽使子孙有失道之行时人无汤武之贤奸谋未发而身已屠戮何区区之陈项而复得措其手足哉故汉祖奋三尺之剑驱乌集之众五年之中而成帝业自开辟以来其兴功立勲未有若汉祖之易者也夫伐深根者难为功摧枯朽者易为力理势然也汉鉴秦之失封植子弟及诸吕擅权图危刘氏而天下所以不倾动百姓所以不易心者徒以诸侯强大盘石胶固东牟朱虚授命于内齐代呉楚作卫于外故也向髙祖踵亡秦之法忽先王之制则天下巳传非刘氏有也然髙祖封建地过古制大者跨州兼域下者连城数十上下无别权侔京室故有呉楚七国之患贾谊曰诸侯强盛长乱起奸夫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令海内之势若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则下无背叛之心上无诛伐之事文帝不从至于孝景猥用鼌错之计削黜诸侯亲者怨恨疎者震恐呉楚唱谋五国从风兆发髙祖衅成文景由寛之过制急之不渐故也所谓末大必折尾大难掉尾同于体犹或不从况乎非体之尾其可掉哉武帝从主父之策下推恩之命自是之后齐分为七赵分为五淮南三割梁代五分遂以陵迟子孙微弱衣食租税不预政事或以酎金免削或以无后国除至于成帝王氏擅朝刘向諌曰臣闻公族者国之枝叶枝叶落则根本无所庇荫方今同姓疏逺母党专政排摈宗室孤弱公族非所以保守社稷安固国嗣也其言深切多所称引成帝虽悲伤叹息而不能用至乎哀平异姓秉权假周公之事而为田常之乱髙拱而窃天位一朝而臣四海汉宗室王侯解印释绶贡奉社稷犹惧不得为臣妾或乃为之符命颂莽恩徳岂不哀哉由斯言之非宗子独忠孝于惠文之间而叛逆于哀平之际也徒以权轻势弱不能有定尔赖光武皇帝挺不世之姿擒王莽于巳成绍汉嗣于既絶斯岂非宗子之力耶而曽不鉴秦之失策袭周之旧制踵亡国之法而侥幸无疆之期至于桓灵阉竖执衡朝无死难之臣外无同忧之国君孤立于上臣弄权于下本末不能相御身手不能相使由是天下鼎沸奸凶并争宗庙焚为灰烬宫室变为蓁薮居九州岛之地而身无所安处悲夫魏太祖武皇帝躬圣明之资兼神武之畧耻王纲之废絶愍汉室之倾覆龙飞谯沛凤翔兖豫扫除凶逆剪灭鲸鲵迎帝西京定都颍邑徳动天地义感人神汉氏奉天禅位大魏大魏之兴于今二十有四年矣观五代之存亡而不用其长策覩前车之倾覆而不改其辙迹子弟王空虚之地君有不使之民宗室窜于闾阎不闻邦国之政权均匹夫势齐凡庶内无深根不拔之固外无盘石宗盟之助非所以安社稷为万代之业也且今之州牧郡守古之方伯诸侯皆跨有千里之土兼军民之任或比国数人或兄弟并据而宗室子弟曽无一人间厕其间与相维持非所以强干弱枝备万一之虑也今之用贤或超为名都之主或为偏师之帅而宗室有文者必限小县之宰有武者必置于百人之上使夫廉髙之士毕志于衡轭之内才能之人耻与非类为伍非所以劝进贤能褒异宗族之礼也夫泉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枝繁者荫根条落者本孤故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扶之者众也此言虽小可以譬大且墉基不可仓卒而成威名不可一朝而立皆为之有渐建之有素譬之种树久则深固其根本茂盛其枝叶若造次徙于山林之中植于宫阙之下虽壅之以黒壤暖之以春日犹不救于枯槁何暇繁育哉夫树犹亲戚土犹士民建置不久则轻下慢上平居犹惧其离畔危急将如之何是以圣王安而不逸以虑危也存而设备以惧亡也故风疾至而无摧拔之忧天下有变而无倾危之患矣

  辨亡论上【晋陆机】

  昔汉氏失御奸臣窃命祸基京畿毒徧宇内皇纲弛顿王室遂卑于是羣雄蜂骇义兵四合呉武烈皇帝慷慨下国电发荆南权畧纷纭忠勇霸世威棱则夷羿震荡兵交则丑虏授馘遂扫清宗祊蒸禋皇祖于时云兴之将带州焱起之师跨邑哮阚之声风驱熊罴之族雾合虽兵以义动同盟戮力然皆苞藏祸心阻兵怙乱或师无谋律丧威稔冦忠规武节未有如此其著者也武烈既没长沙桓王逸才命世弱冠秀发招揽遗老与之述业神兵东驱奋寡犯众攻无干城之将战无交锋之虏诛叛柔服而江外底定饬法修师则威徳翕赫宾礼名贤而张昭为之雄交御豪俊而周瑜为之杰彼二君子皆弘敏而多奇雅达而聪哲故同方者以类附等契者以气集江东盖多士矣将北伐诸华诛锄干纪旋皇舆于夷庚反帝座于紫闼挟天子以令诸侯清天步而归旧物戎车既次羣凶侧目大业未就中世而殒用集我大皇帝以奇踪袭于逸轨叡心因乎令图从政咨于故实播宪稽乎遗风而加之以笃敬申之以节俭畴谘俊茂好谋善断束帛旅于丘园旌命交于涂巷故豪彦寻声而响臻志士希光而景骛异人辐凑猛士如林于是张昭为师傅周瑜陆公鲁肃吕蒙之俦入为腹心出为股肱甘宁凌统程普贺齐朱桓朱然之徒奋其威韩当潘璋黄盖蒋钦周泰之属宣其力风雅则诸葛瑾张承步隲以名声光国政事则顾雍潘浚吕范吕岱以器任干职奇伟则虞翻陆绩张温张惇以讽义举政奉使则赵咨沈珩以敏达延誉术数则呉范赵达以禨祥协徳董袭陈武杀身以卫主骆统刘基强谏以补过谋无遗计举不失策故遂割据山川跨制荆呉而与天下争衡矣魏氏尝藉战胜之威率百万之师浮邓塞之舟下汉阴之众羽楫万计龙跃顺流鋭师千旅虎步原隰谟臣盈室武将连衡喟然有吞江浒之志一宇宙之气而周瑜驱我偏师黜之赤壁丧旗乱辙仅而获免收迹逺遁汉王亦慿帝王之号帅巴汉之人乘危骋变结垒千里志报关侯之败图收湘西之地而我陆公亦挫之西陵覆师败绩困而后济絶命永安续以濡须之冦临川摧鋭蓬笼之战孑轮不返由是二邦之将丧气挫锋势衂财匮而呉莞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请好汉氏乞盟遂跻天号鼎峙而立西界雍益之郊北裂淮汉之涘东苞百越之地南括羣蛮之表于是讲八代之礼搜三王之乐告类上帝拱揖羣后武臣毅卒循江而守长戟劲铩望焱而奋庶尹尽规于上黎元展业于下化协殊裔风衍遐圻乃俾一介行人抚循外域巨象逸骏扰于外闲明珠玮寳耀于内府珍瑰重迹而至奇玩应响而赴轩輶骋于南荒冲輣息于朔野黎庶免干戈之患戎马无晨服之虞而帝业固矣大皇既没幼主莅朝奸回肆虐景皇聿兴虔3修遗宪政无大阙守文之良主也降及归命之初典刑未灭故老犹存大司马陆公以文武熙朝左丞相陆凯以謇谔尽规而施绩范慎以威重显丁奉黎斐以武毅称孟宗丁固之徒为公卿楼玄贺邵之属掌机事元首虽病朕肱犹良爰逮末叶羣公既丧然后黔首有瓦解之患皇家有土崩之衅歴命应化而微王师蹑运而发卒散于阵众奔于邑城池无藩篱之固山川无沟阜之势非有公输云梯之械智伯灌激之害楚子筑室之围燕人济西之队军未浃辰而社稷夷矣虽忠臣孤愤烈士死节将奚救哉夫曹刘之将非一世所选向时之师无曩日之众战守之道抑有前符险阻之利俄然未改而成败贸理古今诡趣何哉彼此之化殊授受之才异也

  辨亡论下

  昔三方之王也魏人据中夏汉氏有岷益呉制荆扬而奄交广曹氏虽功济诸华虐亦深矣其民怨矣刘公因险以饰智功已薄矣其俗陋矣夫呉桓王基之以武太祖成之以徳聪明叡达懿度弘逺矣其求贤如不及恤民如稚子接士尽盛徳之容亲仁罄丹府之爱拔吕蒙于戎行识潘浚于系虏推诚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不患权之我偪执鞭鞠躬以重陆公之威悉委武卫以济周瑜之师卑宫菲食以丰功臣之赏披怀虚已以纳谟士之算故鲁肃一面而自托士燮蒙险而致命髙张公之徳而省游田之娯贤诸葛之言而割情欲之欢感陆公之规而除刑法之烦奇刘基之议而作三爵之誓屏气局蹐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损甘以育凌统之孤登坛慷慨归鲁子之功削投恶言信子瑜之节是以忠臣竞尽其谟志士咸得肆力洪规逺畧固不厌夫区区者也故百官茍合庶务未遑初都建业羣臣请备礼秩天子辞而不许曰天下其谓朕何宫室舆服盖慊如也爰及中叶天人之分既定百度之阙粗修虽醲化懿纲未齿乎上代抑其体国经民之具亦足以为政矣地方几万里带甲将百万其野沃其兵练其器利其财丰东负沧海西阻险塞长江制其区宇峻山带其封域国家之利未有弘巨于兹者矣借使中材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术敦率遗典勤民谨政循定策守常险则可以长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也或曰呉蜀唇齿之国蜀灭则呉亡理则然矣夫蜀盖藩援之与国而非呉人之存亡也何则其郊境之接重山积险陆无长毂之径川阨流迅水有惊波之艰虽有鋭师百万启行不过千夫舳舻千里前驱不过百舰故刘氏之伐陆公喻之长蛇其势然也昔蜀之初亡朝臣异谋或欲积石以险其流或欲机械以御其变天子总羣谊而谘之大司马陆公公以四渎天地之所以节宣其气固无可遏之理而机械则彼我之所共彼若弃长技以就所屈即荆扬而争舟楫之用是天赞我也将谨守峡口以待禽耳逮步阐之乱慿寳城以延强冦重资币以诱羣蛮于时大邦之众云翔电发悬旍江介筑垒遵渚襟带要害以止呉人之西而巴汉舟师沿江东下陆公以偏师三万北据东坑深沟髙垒案甲养威反虏踠迹待戮而不敢北窥生路强冦败绩宵遁丧师大半分命鋭师五千西御水军东西同捷献俘万计信哉贤人之谋岂欺我哉自是烽燧罕警封域寡虞陆公没而潜谋兆呉衅深而六师骇夫太康之役众未盛乎曩日之师广州之乱祸有愈乎向时之难而邦家颠覆宗庙为墟呜呼人之云亡邦国殄瘁不其然乎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或曰乱不极则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时也古人有言曰天时不如地利易曰王侯设险以守其国言为国之恃险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徳不在险言守险之由人也呉之兴也参而由焉孙卿所谓合其参者也及其亡也恃险而已又孙卿所谓舍其参者也夫四州之氓非无众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险易守也劲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策易循也功不兴而祸遘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是故先王达经国之长规审存亡之至数谦巳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寛冲以诱俊乂之谋慈和以结士民之爱是以其安也则黎元与之同庆及其危也则兆庶与之共患安与众同庆则其危不可得也危与下共患则其难不足恤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麦秀无悲殷之思黍离无愍周之感矣

  晋应继汉论【习凿齿】

  或问魏武帝功盖中夏文帝受禅于汉而吾子谓汉终有晋岂实理乎且魏之见废晋道亦病晋之臣子宁可以同此言哉答曰此乃所以尊晋也但絶节赴曲非常耳所悲见殊心异虽奇莫察请为子言焉昔汉氏失御九州岛残隔三国乘间鼎峙数世干戈日寻流血百载虽各有偏平而其实乱也宣皇帝势逼当年力制魏氏蠖屈从时遂覊戎役晦明掩耀龙潜下位俛眉重足鞠躬屏息道有不容之难躬蹈履霜之险可谓危矣魏武既亡大难获免始南擒孟达东荡海隅西抑劲蜀旋抚诸夏摧呉人入侵之锋扫曹爽见忌之党植灵根以跨中岳树羣才以翼子弟命世之志既恢非常之业亦固景文继之灵武冠世克伐贰违以定厥庸席巻梁益奄征西极功格皇天勲侔古烈丰规显祚故以灼如也至于武皇遂并强呉混一宇宙乂清四海同轨二汉除三国之大害静汉末之交争开九域之蒙晦定千载之盛功者皆司马氏也而推魏继汉以晋承魏比义唐虞自托纯臣岂不惜哉今若以魏有代王之徳则其道不足有静乱之功则孙刘鼎立道不足则不可谓制当年当年不制于魏则魏未曾为天下之主王道不足于曹则曹未始为一日之王矣昔共工伯有九州岛秦政奄平区夏鞭挞华夷专总六合犹不见序于帝王沦没于战国何况暂制数州之人威行境内而巳便可推为一代者乎若以晋尝事魏惧伤皇徳拘惜禅名谓不可割则惑之甚者也何者隗嚣据陇公孙帝蜀蜀陇之人虽服其役取之大义于彼何有且呉楚僭号周室未亡子文延陵不见贬絶宣皇帝官魏逼于性命举非择木何亏徳美禅代之义不同尧舜挍实定名必彰于后人各有心事胡可掩定空虚之魏以屈于巳孰若仗义而以贬魏哉夫命世之人正情遇物假之际会必兼义勇宣皇祖考立功于汉世笃尔劳思报亦深魏武超越志在倾主徳不素积义险氷薄宣帝与之情将何重虽形屈当年意申百世降心全巳愤慨于下非道服北面有纯臣之节毕命曹氏忘济世之功者也夫成业者系于所为不系所藉立功者言其所济不言所起是故汉髙禀命于怀王刘氏乘毙于亡秦超二伪以逺嗣不论近而计功考五徳于帝典不疑道于力政季无承楚之号汉有继周之业取之既美而巳徳亦重故也凡天下事有可借喻于古以晓于今定之徃昔而足为来证者当阳秋之时呉楚二国皆僭号之王也若使楚庄推鄢郢以尊有徳阖闾举三江以奉命世命世之君有徳之主或藉之以应天或抚之而光宅彼必自系于周室不推呉楚以为代明矣况积勲累功静乱宁众数之所録众之所与不资于燕哙之授不赖于因藉之力长辔庙堂呉蜀两毙运奇二纪而平定天下服魏武之所不能臣荡累叶之所不能除者哉自汉末鼎沸五六十年呉魏犯顺而强蜀人仗正而弱三家不能相一万姓旷而无主夫有定天下之大功为天下之所推孰如见推于闇人受尊于微弱配天而为帝方驾于三代岂比俛首于曹氏侧足于不正即情而恒实取之而无惭何与诡事而托伪开乱于将来者乎是故故旧之恩可封魏后三恪之数不宜见列以晋承汉功实显然正名当事情体亦厌又何为虚尊不正之魏而亏我道于大通哉昔周人咏祖宗之徳追述翦商之功仲尼明大孝之道髙称配天之义然后稷勤于所职聿来未以翦商异于司马氏仕乎曹族三宗之寓于魏世矣且夫魏自君之道不正则三祖臣魏之义未尽义未尽故假途以运髙畧道不正故君臣之节有殊然则弘道不以辅魏而无逆取之嫌髙拱不劳汗马而有静乱之功者盖勲足以王四海义足以登天位虽我徳惭于有周而彼道异于殷商故也今子不疑共工之不得列于帝王不嫌汉之系周而不系秦何至于一魏犹疑滞而不化哉夫欲尊其君而不知推之于尧舜之道欲重其国而反厝之于不胜之地岂君子之髙义若犹未悟请于是正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二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三

  (明)贺复征 编

  ○论二

  三国论【唐李德裕】

  魏蜀呉三分天下而亡有先后非形势有轻重积累有厚薄察其政柄所归则亡之先后可知也蜀政在于黄皓皓隶人也内不能修武侯之旧典外不能制姜维之黩武纪纲日坏君子不服所以先亡也魏自明帝之后政归仲达齐王巳降唯守空宫亡之淹速系于师昭之志将移神器之重须服天下之心未立大功亦不敢取所以蜀灭而魏亡也孙皓虽骄奢极欲残虐用刑而自专生杀之柄不牵帷墙之制运尽天亡而后夷灭由是而知人君不可一日失其柄也如神龙之脱深泉震雷之无烟气威灵既露人得制之蒋济覩魏文帝与夏侯尚诏曰作福作威为亡国之言所谓柄者威福是也岂可假于臣下哉后代覩三国之事可不戒惧哉

  汉昭论【李徳裕】

  人君之徳莫大于至明明以照奸则百邪不能蔽矣汉昭帝是也年十四而知燕王书诈后有谮霍光者上辄怒曰敢有谮毁者坐之周成王有惭徳矣髙祖文景俱不如也成王闻管蔡流言覩召公不说遂使周公狼跋而东■〈氏鸟〉鸮之诗作矣汉髙闻陈平去魏背楚欲舍腹心臣汉文惑季布使酒难近罢归股肱郡疑贾生擅权纷乱欲疎贤士景帝信谗诛鼌错兵解遂戮三公所谓执狐疑之心来谗贼之口使昭帝得伊吕之佐则成康不足侔矣惜哉霍光不学亡术未称其徳然轻徭薄赋与人休息匈奴和亲百姓充实议盐铁而罢榷酤任忠臣之效也纔弱冠而殂功徳未尽良可痛矣

  太甲论【陈越石】

  殷甲不惠于天下其臣放之后能改过亦为臣之所立或曰社稷之臣必当如是浅于国者之为论也至若成汤之教全殷之统立臣之节岂如是邪君上之不肖与贤智岂臣下之有不知耶择其嗣当求贤而立之不知其非贤以为不明因而放之令其自新如日蚀不吐河清难俟中原之鹿将轶时乘之龙待驾于臣之业何如哉况乎体非金石而冒雾露如怀失国之诟以损其身则弑君之谤消无日矣陈子曰臣之忠不幸而忠者也君之立有幸而立者也知殷之君臣皆幸而成者噫浞浞接踵羿羿比肩君可放乎哉其后新取于西魏成于东司马氏之有天下其始也未尝不伊不周其终也未尝不羿不浞皆取伊周以为嚆矢也孟子曰无伊尹之志则篡也有旨哉

  嬴秦论【刘蜕】

  无有天下而不知秦之焚书也无世而不谓不用圣人之道所以亡也呜呼秦亡自亡也安能焚书为秦亡耶天下不用秦如圣人之道故秦不得其道而用也当其时天下一家而尊巳外无非心之人故深法禁人之恶也则不当去法以禁人之善是则果习天下之离心而背巳也岂秦区区之心欤盖天必以秦之强暴非大败无以叛其四海之心故先絶其事君敬长之术而后从天下以亡其天下焉夫天与秦则书存不与秦则书焚而秦终无自焚之心也且圣人宫先自藏其书是秦未始有焚书之心圣人之家先有其心矣故曰秦亡其自亡矣且圣人之道与天地合其久与鬼神合其微则不得毁置之在秦也然矣陶唐氏之水前有圣人之化后有圣人之勤而后民知事君敬长之术自秦之火前圣已逺后圣不作而其术不数世亦巳成矣岂非天之欲有絶而先絶其术欲有立而先立欤今或怨秦之火不全其道也不知秦火息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三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四

  (明)贺复征 编

  ○论三

  正统论【宋欧阳修】

  凡为正统之论者皆欲相承而不絶至其断而不属则猥以假人而续之是以其论曲而不通也夫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斯正统矣尧舜夏商周秦汉唐是也始虽不得其正卒能合天下于一夫一天下而居上则是天下之君矣斯谓之正统可矣晋隋是也天下大乱其上无君僭窃并兴正统无属当是之时奋然而起并争乎天下有功者强有徳者王威泽皆被于生民号令皆加乎当世幸而以大并小以强兼弱遂合天下于一则大且强者谓之正统犹有说焉不幸而两立不能相并考其迹则皆正较其义则均焉则正统者将安予夺乎东晋后魏是也其或终始不得其正又不能合天下于一则可谓之正统乎魏及五代是也然则有不幸而丁其时则正统有时而絶也故正统之序上自尧舜歴夏商周秦汉而絶晋得之而又絶隋唐得之而又絶自尧舜以来三絶而复续惟有絶而有续然后是非公予夺当而正统明然诸儒之论至于秦及东晋后魏五代之际其说多不同其恶秦而黜之以为闰者谁乎是汉人之私论溺于非圣曲学之说者也其说有三不过曰灭弃礼乐用法严苛与其兴也不当五徳之运而巳五徳之说可置而勿论其二者特始皇帝之事尔然未原秦之本末也昔者尧传于舜舜传于禹夏之衰也汤代之王商之衰也周代之王周之衰也秦代之王其兴也或以徳或以功大抵皆乘其敝而代之初夏世衰而桀为昏暴汤救其乱而起稍治诸侯而诛之其书曰汤征自葛是也其后卒以攻桀而灭夏及商世衰而纣为昏暴周之文武救其乱而起亦治诸侯而诛之其诗所谓崇密是也其后卒攻纣而灭商推秦之兴其功徳固有优劣而其迹岂有异乎秦之纪曰其先大业出于颛顼之苖裔至孙伯翳佐禹治水有功唐虞之间赐姓嬴氏及非子为周养马有功秦仲始命为大夫而襄公与立平王遂受岐丰之赐当是之时周衰固巳久矣乱始于穆王而继以幽厉之祸平王东迁遂同列国而齐晋大侯鲁卫同姓擅相攻伐共起而弱周非独秦之暴也秦于是时既平犬夷因取周所赐岐丰之地而缪公以来始东侵晋地至于河尽灭诸戎拓国千里其后关东诸侯强僭者日益多周之国地日益蹙至无复天子之制特其号在尔秦昭襄王五十二年周之君臣稽首自归于秦至其后世遂灭诸侯而一天下此其本末之迹也其徳虽不足而其功力尚不优于魏晋乎始秦之兴务以力胜至于始皇遂悖弃先王之典礼又自推水徳益任法而少恩其制度文为皆非古而自是此其所以见黜也夫始皇之不徳不过如桀纣桀纣不废夏商之统则始皇未可废秦也其私东晋之论者曰周迁而东天下遂不能一然仲尼作春秋区区于尊周而黜呉楚者岂非以其正统之所在乎晋迁而东与周无异而今黜之何哉曰是有说焉较其徳与迹而然耳周之始兴其来也逺当其盛也规方千里为大小之国众建诸侯以维王室定其名分使传子孙而守之以为万世之计及厉王之乱周室无君者十四年而天下诸侯不敢侥幸而窥周于此然后见周徳之深而文武周公之作真圣人之业也况平王之迁国势虽蹙然周徳之在人者未厌而法制之临人者未移平王以子继父自西而东不出王畿之内则正统之在周也推其徳与迹可以不疑夫晋之为晋与乎周之为周也异矣其徳法之维天下者非有万世之计圣人之业也直以其受魏之禅而合天下于一推较其迹可以曰正而统耳自惠帝之乱至于愍怀之间晋如线尔惟嗣君继世推其迹曰正焉可也建兴之亡晋于是而絶矣夫周之东也以周而东晋之南也岂复以晋而南乎自愍帝死贼庭琅琊起江表位非嗣君正非继世徒以晋之臣子有不忘晋之心发于忠义而功不就可为伤也若因而遂窃正统之号其可得乎春秋之法君弑而贼不讨则以为无臣子也使晋之臣子遭乎圣人适当春秋之诛况欲干天下之统哉若乃国巳灭矣以宗室子自立于一方卒不能复天下于一则晋之琅琊与夫后汉之刘备五代汉之刘崇何异备与崇未尝为正统则东晋可知焉耳其私后魏之论者曰魏之兴也其来甚逺自昭成建国改元承天下衰弊得奋其力并争乎中国七世至于孝文而去夷即华易姓建都遂定天下之乱然后修礼乐兴制度而文之考其渐积之基其道徳虽不及于三代而其为功何异王者之兴今特以其不能并晋宋之一方以小不备而黜其大功不得承百王之统者何哉曰质诸圣人而不疑也今为魏说者不过曰功多而国强耳此圣人有所不与也春秋之旹齐桓晋文可谓有功矣呉楚之僭迭强于诸侯矣圣人于春秋所尊者周也然则功与强圣人有所不取也论者又曰秦起夷狄以能灭周而一天下遂进之魏亦夷狄以不能灭晋宋而见黜是则因其成败而毁誉之岂至公之笃论乎曰是不然也各于其党而巳周秦之所以兴者其说固巳详之矣当魏之兴也刘渊以匈奴慕容以鲜卑符生以氐弋仲以羌赫连秃发石勒季龙之徒皆四夷之雄者也其力不足者弱有余者强其最强者苻坚当坚之时自晋而外天下莫不为秦休兵革兴学校庶几刑政之方不幸未几而败乱其又强者曰魏自江而北天下皆为魏矣幸而传数世而后乱以是而言魏者纔优于苻坚而已岂能干正统乎五代之得国者皆贼乱之君也而独伪梁而黜之者因恶梁者之私论也唐自僖昭以来不能制命于四海而方镇之兵作巳而小者并于大弱者服于强其尤强者朱氏以梁李氏以晋共起而窥唐而梁先得之李氏因之借名讨贼以与梁争中国而卒得之其势不得不以梁为伪也而继其后者遂因之使梁独被此名也夫梁固不得为正统而唐晋汉周何以得之今皆黜之而论者犹以汉为疑以为契丹灭晋天下无君而汉起太原徐驱而入汴与梁唐晋周其迹异矣而今乃一槩可乎曰较其心迹小异而大同尔且刘知逺晋之大臣也方晋有契丹之乱也竭其力以救难力所不胜而不能存晋出于无可奈何则可以少异乎四国矣汉独不然自契丹与晋战者三年矣汉独髙拱而视之如齐人之视越人也卒幸其败亡而取之及契丹之北也以中国委之许王从益而去从益之势虽不能存晋然使忠于晋者得而奉之可以冀于有为也汉乃杀之而后入以是而较其心迹其异于四国者几何矧皆未尝合天下于一也其于正统絶之何疑
  【原注云按正统之说修为首倡故作原正统论明正统论各一篇正统论上下二篇秦魏东晋后魏梁论五篇魏梁解或问各一篇正统辨二篇独此篇间架宏整辨论周详足以包诸篇之指故特取之然其论不能无可议也盖秦自庄襄以来虽号强大而周室尚存今以续周进之不已速乎晋自东迁之后虽云衰弱而正朔相承今反絶之夺之不巳遽乎甚者谓刘备未尝为正统则其意仅贤于帝魏之谬而终不知其为正统也又岂得为正论乎故为之说曰天下有有统有无统而有统之际或为正统或为霸统或为僭统或为余统然后可以尽正统之说】

  纵囚论【欧阳修】

  信义行于君子而刑戮施于小人刑入于死者乃罪大恶极此又小人之尤甚者也宁以义死不茍幸生而视死如归此又君子之尤难者也方唐太宗之六年録大辟囚三百余人纵使还家约其自归以就死是以君子之难能期小人之尤者以必能也其囚及期而卒自归无后者是君子之所难而小人之所易也此岂近于人情哉或曰罪大恶极诚小人矣及施恩徳以临之可使变而为君子盖恩徳入人之深而移人之速有如是者矣曰太宗之为此所以求此名也然安知夫纵之去也不意其必来以冀免所以纵之乎又安知夫被纵而去也不意其自归而必获免所以复来乎夫意其必来而纵之是上贼下之情也意其必免而复来是下贼上之心也吾见上下交相贼以成此名也乌有所谓施恩徳与夫知信义者哉不然太宗施徳于天下于兹六年矣不能使小人不为极恶大罪而一日之恩能使视死如归而存信义此又不通之论也然则何为而可曰纵而来归杀之无赦而又纵之而又来则可知为恩徳之致尔然此必无之事也若夫纵而来归而赦之可偶一为之尔若屡为之则杀人者皆不死是可为天下之常法乎不可为常者其圣人之法乎是以尧舜三王之治必本于人情不立异以为髙不逆情以干誉

  喾妃论【苏洵】

  史记载帝喾元妃曰姜嫄次妃曰简狄简狄行浴见燕堕其卵取呑之因生契为商始祖姜嫄出野见巨人迹忻然践之因生稷为周始祖其祖商周信矣其妃之所以生者神奇妖滥不亦甚乎商周有天下七八百年是其享天之禄以能久其社稷而其祖宗何如此之不祥也使圣人而有异于众庶也吾以为天地必将储阴阳之和积元气之英以生之又焉用此二不祥之物哉燕堕卵于前取而吞之简狄其丧心乎巨人之迹隐然在地走而避之且不暇忻然践之何姜嫄之不自爱也又谓行浴出野而遇之是以简狄姜嫄为淫佚无法度之甚者帝喾之妃稷契之母不如是也虽然史迁之意必以诗有天命鳦鸟降而生商厥初生民时惟姜嫄生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而言之吁此又迁求诗之过也毛公之传诗也以鳦鸟降为祀郊禖之侯履帝武为从髙辛之行及郑之笺而后有吞践之事当毛之时未始有迁史也迁之说出于疑诗而郑之说又出于信迁矣故天下皆曰圣人非人人不可及也甚矣迁之以不祥诬圣人也夏之衰二龙戏于庭藏其漦至周而发之化为鼋以生褒姒以灭周使简狄而吞卵姜嫄而践迹则其生子当如褒姒以妖惑天下奈何其有稷契也或曰然则稷何以弃曰稷之生也无菑无害或者姜嫄疑而弃之乎郑庄公寤生惊姜氏姜氏恶之事固有然者也吾非恶夫异也恶夫迁之以不祥诬圣人也弃之而牛羊避迁之而飞鸟覆吾岂恶之哉楚子文之生也虎乳之吾固不恶夫异也

  六国论【苏洵】

  六国破灭非兵不利战不善弊在赂秦赂秦而力亏破灭之道也或曰六国互丧率赂秦耶曰不赂者以赂者丧盖失强援不能独完故曰弊在赂秦也秦以攻取之外小则获邑大则得城较秦之所得与战胜而得者其实百倍诸侯之所亡与战败而亡者其实亦百倍则秦之所大欲诸侯所大患固不在战矣思厥先祖父暴霜露斩荆棘以有尺寸之地子孙视之不甚惜举以予人如弃草芥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巳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古人云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此言得之齐人未尝赂秦终继五国迁灭何哉与嬴而不助五国也五国既丧齐亦不免矣燕赵之君始有逺畧能守其土义不赂秦是故燕虽小国而后亡斯用兵之效也至丹以荆卿为计始速祸焉赵尝五战于秦二败而三胜后秦击赵者再李牧连却之洎牧以谗诛邯郸为郡惜其用武而不终也且燕赵处秦革灭殆尽之际可谓智力孤危战败而亡诚不得巳向使三国各爱其地齐人勿附于秦刺客不行良将犹在则胜负之数存亡之理当与秦相较或未易量呜呼以赂秦之地封天下之谋臣以事秦之心礼天下之奇才并力西向则吾恐秦人食之不得下咽也悲夫有如此之势而为秦人积威之所刼日削日割以趋于亡为国者无使为积威之所刼哉夫六国与秦皆诸侯其势弱于秦而犹有可以不赂而胜之之势茍以天下之天下而从六国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国下矣

  髙帝论【苏洵】

  汉髙帝挟数用术以制一时之利害不如陈平揣摩天下之势举指揺目以刼制项羽不如张良微此二人则天下不归汉而髙帝乃木强之人而止耳然天下已定后世子孙之计陈平张良知之所不及则髙帝常先为之规画处置以中后世之所为晓然如目见其事而为之者盖髙帝之知明于大而暗于小至于此而后见也帝尝语吕后曰周勃厚重少文然安刘氏必勃也可令为太尉方是时刘氏既安矣勃又将谁安邪故吾之意曰髙帝之以太尉属勃也知有吕氏之祸也虽然其不去吕氏何也势不可也昔者武王没成王幼而三监叛帝意百岁后将相大臣及诸侯王有武庚禄父者而无有以制之也独计以为家有主母而豪奴悍婢不敢与弱子抗吕后佐帝定天下为诸侯大臣素所畏服独此可以镇压其邪心以待嗣子之壮故不去吕后者为惠帝计也吕后既不可去故削其党以损其权使虽有变而天下不揺是故以樊哙之功一旦遂欲斩之而无疑呜呼彼岂独于哙不仁耶且哙与帝偕起拔城陷阵功不为少矣方亚父嗾项庄时微哙诮让羽则汉之为汉未可知也一旦人有恶哙欲灭戚氏者时哙出伐燕立命平勃即斩之夫哙之罪未形也恶之者诚伪未必也且髙帝之不以一女子斩天下之功臣亦明矣彼其娶于吕氏吕氏之族若产禄辈皆庸才不足恤独哙豪健诸将所不能制后世之患无大于此者矣夫髙帝之视吕后也犹医者之视堇也使其毒可以治病而无至于杀人而巳矣樊哙死则吕后之毒将不至于杀人髙帝以为是足以死而无忧矣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哙之死于惠帝之六年也天也使其尚在则吕禄不可绐太尉不得入北军矣或谓哙于帝最亲使之尚在未必与产禄叛夫韩信黥布卢绾皆南面称孤而绾又最为亲幸然及髙帝之未崩也皆相继以逆诛谁谓百岁之后椎埋屠狗之人见其亲戚得为帝王而不忻然从之邪吾故曰彼平勃者遗其忧者也

  项籍【苏洵】

  吾尝论项籍有取天下之才而无取天下之虑曹操有取天下之虑而无取天下之量刘备有取天下之量而无取天下之才故三人终其身无成焉且夫不有所弃不可以得天下之势不有所急不可以尽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胜有所不就败有所不避其来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为而徐制其后乃克有济呜呼项籍有百战百胜之才而死于垓下无惑也吾于其战巨鹿也见其虑之不长量之不大未尝不怪其死于垓下之晩也方籍之渡河沛公始整兵向关籍于此时若急引军趋秦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据咸阳制天下不知出此而区区与秦将争一旦之命既全巨鹿而犹徘徊河南新安间至函谷则沛公入咸阳数月矣夫秦人既巳安沛公而雠籍则其势不得强而臣故籍虽迁沛公汉中而卒都彭城使沛公得还定三秦则天下之势在汉不在楚楚虽百战百胜尚何益哉故曰兆垓下之死者巨鹿之战也或曰虽然籍必能入秦乎曰项梁死章邯谓楚不足虑故移兵伐赵有轻楚心而良将劲兵尽于巨鹿籍诚能以必死之士击其轻敌寡弱之师入之易耳且亡秦之守关与沛公之守善否可知也沛公之攻关与籍之攻善否又可知也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然则亡秦之守籍不能入哉或曰秦可入矣如救赵何曰虎方捕鹿罴据其穴搏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返返则碎于罴明矣军志所谓攻其必救也使籍入关王离涉间必释赵自救籍据关逆击其前赵与诸侯救者十余壁蹑其后覆之必矣是籍一举解赵之围而收功于秦也战国时魏伐赵齐捄之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因存赵而破魏彼宋义号知兵殊不达此屯安阳不进而曰待秦敝吾恐秦未敝而沛公先据关矣籍与义俱失焉是故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图所守诸葛孔明弃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无能为也且彼未尝见大险也彼以为荆门者可以不亡也吾尝观蜀之险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继兢兢而自完犹且不给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汉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太山真可以控天下又乌事夫不可以措足如剑门者而后曰险哉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达之都使其财布出于天下然后可以收天下之利有小丈夫者得一金椟而藏诸家拒户而守之呜呼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盗至刼而取之又焉知其果不失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四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五

  (明)贺复征 编

  ○论四

  武王论【宋苏轼】

  武王克殷以殷遗民封纣子武庚禄父使其弟管叔鲜蔡叔度相禄父治殷武王崩禄父以管蔡作乱成王命周公诛之而立微子于宋
  苏子曰武王非圣人也昔者孔子盖罪汤武顾自以为殷之子孙而周人也故不敢然数致意焉曰大哉巍巍乎尧也舜禹吾无间然其不足于汤武也亦明矣曰武尽美矣未尽善也又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徳其可谓至徳也巳矣伯夷叔齐之于武王也盖谓之弑君至耻之不食其粟而孔子予之其罪武王也甚矣此孔子之家法也世之君子茍自孔氏必守此法国之存亡民之生死将于是乎在其孰敢不严而孟轲始乱之曰吾闻武王诛独夫纣未闻弑君也自是学者以汤武为圣人之正若当然者皆孔氏之罪人也使当时有良史如董狐者南巢之事必以叛书牧野之事必以弑书而汤武仁人也必将为法受恶周公作无逸曰殷王中宗及髙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迪哲上不及汤下不及武王亦以是哉文王之时诸侯不求而自至是以受命称王行天子之事周之王不王不计纣之存亡也使文王在必不伐纣纣不见伐而以考终或死于乱殷人立君以事周命为二王后以祀殷君臣之道岂不两全也哉武王观兵于孟津而归纣若不改过则殷人改立君武王之待殷亦若是而巳矣天下无王有圣人者出而天下归之圣人所不得辞也而以兵取之而放之而杀之可乎汉末大乱豪杰并起荀文若圣人之徒也以为非曹操莫与定海内故起而佐之所以与操谋者皆王者之事也文若岂教操反者哉以仁义救天下天下既平神器自至将不得巳而受之不至不取也此文王之道文若之心也及操谋九锡则文若死之故吾尝以文若为圣人之徒者以其才似张子房而道似伯夷也杀其父封其子其子非人也则可使其子而果人也则必死之楚人将杀令尹子南子南之子弃疾为王驭士王泣而告之既而杀子南其徒曰行乎曰吾与杀吾父行将焉入然则臣王乎曰弃父事雠吾弗忍也遂缢而死武王亲以黄钺斩纣使武庚受封而不叛岂复人也哉故武庚之必叛不待智者而后知也武王之封武庚盖亦不得巳焉耳殷有天下六百年贤圣之君六七作纣虽无道其故家遗俗未尽灭也三分天下有其二殷不伐周而周伐之诛其君夷其社稷诸侯必有不悦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此岂武王之意哉故曰武王非圣人也

  始皇论一【苏轼】

  秦始皇时赵髙有罪蒙毅按之当死始皇赦而用之长子扶苏好直諌上怒使北监蒙恬兵于上郡始皇东游会稽并海走琅邪少子胡亥李斯蒙毅赵髙从道病使蒙毅还祷山川未及而上崩李斯赵髙矫诏立胡亥杀扶苏蒙恬蒙毅卒以亡秦
  苏子曰始皇制天下轻重之势使内外相形以禁奸备乱者可谓密矣蒙恬将三十万人威振北方扶苏监其军而蒙毅侍帷幄为谋臣虽有大奸贼敢睥睨其间哉不幸道病祷祀山川尚有人也而遣蒙毅故髙斯得成其谋始皇之遣毅毅见始皇病太子未立而去左右皆不可以言智虽然天之亡人国其祸败必出于智所不及圣人为天下不恃智以防乱恃吾无致乱之道耳始皇致乱之道在用赵髙夫阉尹之祸如毒药猛兽未有不裂肝碎首者也自书契以来惟东汉吕强后唐张承业二人号称善良岂可望一二于千万以徼必亡之祸哉然世主皆甘心而不悔如汉桓灵唐肃代犹不足深怪始皇汉宣皆英主亦湛于赵髙恭显之祸彼自以为聪明人杰也奴仆熏腐之余何能为及其亡国乱朝乃与庸主不异吾故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如始皇汉宣者或曰李斯佐始皇定天下不可谓不智扶苏亲始皇子秦人戴之久矣陈胜假其名犹足以乱天下而蒙恬持重兵在外使二人不即受诛而复请之则斯髙无遗类矣以斯之智而不虑此何哉苏子曰呜呼秦之失道有自来矣岂独始皇之罪自商鞅变法以殊死为轻典以参夷为常法人臣狼顾胁息以得死为幸何暇复请方其法之行也求无不索禁无不止鞅自以为轶尧舜而驾汤武矣及其出亡而无所舍然后知为法之弊夫岂独鞅悔之秦亦悔之矣荆轲之变持兵者熟视始皇环柱而走莫之救者以秦法重故也李斯之立胡亥不复忌二人者知威令之素行而臣子不敢复请也二人之不敢复请亦知始皇之鸷悍而不可回也岂料其伪也哉周公曰平易近民民必归之孔子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其恕矣乎夫以忠恕为心而以平易为政则上易知而下易达虽有卖国之奸无所投其隙仓卒之变无自发焉然其令行禁止盖有不及商鞅者矣而圣人终不以彼易此商鞅立信于徙木立威于弃灰刑其亲戚师傅无恻容积威信之极以及始皇秦人视其君如雷电鬼神不可测也古者公族有罪三宥然后制刑今至使人矫杀其太子而不忌太子亦不敢请则威信之过也故夫以法毒天下者未有不反中其身及其子孙者也汉武与始皇皆果于杀者也故其子如扶苏之仁则宁死而不请如戾太子之悍则宁反而不诉知诉之而不察也戾太子岂欲反者哉计出于无聊也故为二君之子者有死与反而已李斯之智盖足以知扶苏之必不反也吾又表而出之以戒后世人主之果于杀者

  秦论二【苏轼】

  秦初并天下丞相绾等言燕齐荆地逺不置王无以镇之请立诸子始皇下其议羣臣皆以为便廷尉斯曰周文武所封子弟同姓甚众然后属疏逺相攻击如仇雠诸侯更相诛伐天子弗能禁止今海内赖陛下神灵一统皆为郡县诸子功臣以公赋税重赏赐之甚足易制天下无异意则安宁之术也置诸侯不便始皇曰天下共苦战鬬不休以有侯王赖宗庙之灵天下初定又复立国是树兵也而求其宁息岂不难哉廷尉议是分天下为三十六郡郡置守尉监
  苏子曰圣人不能为时亦不失时时非圣人之所能为也能不失时而巳三代之兴诸侯无罪不可夺削因而君之虽欲罢侯置守可得乎此所谓不能为时者也周衰诸侯相并齐晋秦楚皆千余里其势足以建侯树屏至于七国皆称王行天子之事然终不封诸侯不立强家世卿者以鲁三桓晋六卿齐田氏为戒也久矣世之畏诸侯之祸也非独李斯始皇知之始皇既并天下分■〈君邑〉邑置守宰理固当然如冬裘夏葛时之所宜非人之私智独见也所谓不失时者而学士大夫多非之汉髙帝欲立六国后张子房以为不可世未有非之者李斯之论与子房何异世特以成败为是非耳髙帝闻子房之言吐哺骂郦生知诸侯之不可复明矣然卒王韩彭英卢岂独髙帝子房亦与焉故栁宗元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昔之论封建者曹元首陆机刘颂及唐太宗时魏征李百药颜师古其后有刘秩杜佑栁宗元宗元之论出而诸子之论废矣虽圣人复起不能易也故吾取其说而附益之曰凡有血气必争争必以利利莫大于封建封建者争之端而乱之始也自书契以来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父子兄弟相贼杀有不出于袭封而争位者乎自三代圣人以礼乐教化天下至刑措不用然终不能巳篡弑之祸至汉以来君臣父子相贼虐者皆诸侯王子孙其余卿大夫不世袭者盖未尝有也近世无复封建则此祸几絶仁人君子忍复开之欤故吾以为李斯始皇之言栁宗元之论当为万世法也

  汉光武论【苏辙】

  髙帝举天下后世之重属之大臣大臣亦尽其心力以报之故吕氏之乱平勃得寘力焉诛产禄立文帝若反复手之易当是时大臣权任之盛风流相接至申屠嘉犹召辱邓通议斩鼌错而文景不以为忤则髙帝之用人其重如此景武之后此风衰矣大臣用舍仅如仆隶武帝之老也将立少主知非大臣不可乃委任霍光霍光之权在诸臣右故能翊昭建宣天下莫敢异议至于宣帝虽明察有余而性本忌克非张安世之谨畏陈万年之顺从鲜有能容者恶杨恽盖寛饶害赵广汉韩延寿悍然无恻怛之意髙才之士侧足而履其朝陵迟至于元成朝无重臣养成王氏之祸故莽以斗筲之才济之以欺罔而士无一人敢指其非者光武之兴虽文武之略足以鼓舞一世而不知用人之长以济其所不足幸而子孙皆贤权在人主故其害不见及和帝幼少窦后擅朝窦宪兄弟恣横杀都乡侯畅于朝事发请击匈奴以自赎及其成功又欲立北单于以树恩固位袁安任隗皆以三公守义力争而不能胜幸而宪以逆谋败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积其弊乃见于此其后汉日以衰及其诛阎显立顺帝功出于宦官黜河清王杀李固事成于外戚大臣皆无所与及其末流梁冀之害重天下不能容复假宦官以去之宦官之害极天下不能堪至召外兵以除之外兵既入而东汉之祚尽矣盖光武不任大臣之祸势极于此夫人君不能皆贤君有不能而属之大臣朝廷之正也事出于正则其成多其败少歴观古今大臣任事而祸至于不测者必有故也今畏忌大臣而使他人得乘其隙不在外戚必在宦官外戚宦官更相屠灭至以外兵继之呜呼殆哉

  三国论【苏辙】

  天下皆怯而独勇则勇者胜皆闇而独智则智者胜勇而遇勇则勇者不足恃也智而遇智则智者不足用也夫惟智勇之不足以定天下是以天下之难蠭起而难平盖尝闻之古者英雄之君其遇智勇也以不智不勇而后真知大勇乃可得而见也悲夫世之英雄其处于世亦有幸不幸耶汉髙祖唐太宗是以智勇独过天下而得之者也曹公孙刘是以智勇相遇而失之者也以知攻知以勇击勇此譬如两虎相捽齿牙气力无以相胜其势足以相扰而不足以相毙当此之时惜乎无有以汉髙帝之事制之者也昔者项藉乘百战百胜之威而执诸侯之柄咄嗟叱咤奋其暴怒西向以逆髙祖其势飘忽震荡如风雨之至天下之人以为遂无汉矣然髙帝以其不知不勇之身横塞其冲徘徊而不得进其顽钝椎鲁足以为笑于天下而卒能摧折项氏而待其死此其故何也夫人之勇力用而不巳则必有所耗竭而其智虑久而无成则亦必有所倦怠而不举彼欲用其所长以制我于一时而我闭门而拒之使之失其所求逡巡求去而不能去而项藉固已惫矣今夫曹公孙权刘备此三人者皆知以其才相取而未知以不才取人也世之言者曰孙不如曹而刘不如孙刘备惟知短而勇不足故有所不若于二人者而不知因其所不足以求胜则亦巳惑矣盖刘备之才近似于髙祖而不知所以用之之术昔髙祖之所以自用其才者其道有三焉耳先据势胜之地以示天下之形广收信越出奇之将以自辅其所不逮有果鋭刚猛之气而不用以深折项籍猖狂之势此三事者三国之君其才皆无有能行之者独有一刘备近之而未至其中犹有翘然自喜之心欲为椎鲁而不能纯欲为果鋭而不能达二者交战于中而未有所定是故所为而不成所欲而不遂弃天下而入巴蜀则非地也用诸葛孔明治平之才而当纷纭征伐之冲则非将也不忍忿忿之心犯其所短而自将以攻人则是其气不足尚也嗟夫方其奔走于二袁之间困于吕布而狼狈于荆州百败而其志不折不可谓无髙祖之风矣而终不知所以自用之方夫古之英雄惟汉髙帝为不可及也夫

  蜀论【苏辙】

  匹夫匹妇天下之所易也武夫任侠天下之所畏也天下之人知夫至刚之不可屈而不知夫至柔之不可犯也是以天下之乱常至于渐深而莫之能止盖其所畏者愈骄而不可制而其所易者不得志而思以为乱也秦晋之勇蜀汉之怯怯者重犯禁而勇者轻为奸天下之所知也当战国之时秦晋之兵弯弓而带剑驰骋上下咄嗟叱咤蜀汉之士所不能当也然而天下既安秦晋之间豪民杀人以报仇雠椎埋发冡以快其意而终不敢为大变也蜀人畏吏奉法俯首聴命而其匹夫小人意有所不适辄起而为乱其故何也观其平居无事盗入其室惧伤而不敢校此非有好乱难制之气也然其弊常至于大乱而不可救则亦优柔不决之俗有以启之耳今夫秦晋之民倜傥而无所顾负力而傲其吏吏有不善而不能以有容也叫号纷呶奔走告诉以争毫厘曲直之际而其甚者至有怀刃以贼其长吏以极其忿怒之节如是而巳矣故夫秦晋之俗有一朝不测之怒而无终身戚戚不报之怨也若夫蜀人辱之而不能竞犯之而不能报循循而无言忍诟而不骤发也至于其心有所不可复忍然后聚而为羣盗散而为大乱以发其愤憾不泄之气故虽秦晋之勇而其为乱也怨近而祸浅蜀人之怯而其为变也怨深而祸大此其勇怯之势必至于此而无足怪也是以天下之民惟无怨于其心怨而得偿以快其怒则其为毒也犹可以少解惟其郁郁而无所泄则其为志也逺而其毒深故必有大乱以发其怒而后息古者君子之治天下强者有所不惮而弱者有所不侮盖为是也书曰无虐惸独而畏髙明诗曰不侮鳏寡不畏强御此言天下之匹夫匹妇其力不足以与敌而其智不足以与辩胜之不足以为武而徒使之怨以为乱故也嗟夫安得斯人者而与之论天下哉

  晋论【苏辙】

  御天下有道体之以安动之以劳使之安居而能勤逸处而能忧其君子周旋揖让不失其节而能耕田射御以自致其力平居习为勉强而去其惰傲厉精而日坚劳苦而日强冠冕佩玉之人而不惮执天下之大劳夫是以天下之事举皆无足为者而天下之匹夫亦无以求胜其上何者天下之乱盖常起于上之所惮而不敢为天下之小人知其上之有所惮而不敢为则有以乘其间而致其上之所难夫其上之所难者岂非死伤战鬬之患匹夫之所轻而士大夫之所不忍以其身试之者耶彼以死伤战斗之患邀我而我不能应则无怪乎天下之至于乱也故夫君子之于天下不见其所畏求使其所畏之不见是故事有所不辞而劳苦有所不惮昔者晋室之败非天下之无君子也其君子皆有好善之心髙谈揖让泊然冲虚而无慷慨感激之操大言无当不适于用而畏兵革之事天下之英雄知其所忌而窃乘之是以颠沛陨越而不能以自存且夫刘聪石勒王敦祖约此其奸诈雄武亦一世之豪也譬如山林之人生于草木之间大风烈日之所咻而雪霜饥馑之所劳苦其筋力骨节之所尝试者亦巳至矣而使王衍王之伦清谈而当其冲此譬如千金之家居于髙堂之上食肉饮酒不习寒暑之劳而欲以之捍御山林之勇夫而求其成功此固奸雄之所乐攻而无难者也是以虽有贤人君子之才而无益于世虽有尽忠致命之意而不救于患难此其病起于自处太髙而不习天下之辱事故富而不能劳贵而不能治盖古之君子其治天下为其甚劳而不失其髙食其甚美而不弃其粝使匹夫小人不知所以用其勇而其上不失为君子至于后世为其甚劳而不知以自复而为秦之强食其甚美而无以自实而为晋之败夫甚劳者固非所以为安而甚美者亦非所以自固此其所以丧天下之故也哉

  梁武帝论【苏辙】

  史称孔子既见老子退谓弟子曰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网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缯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云气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耶老子体道而不婴于物孔子至以龙比之然卒不与共斯世也舍礼乐政刑而欲行道于世孔子固知其难哉东汉以来佛法始入中国其道与老子相出入汉世士大夫不能明也魏晋以后畧知之矣好之笃者则欲施之于世疾之深者则欲絶之于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与吾道同而欲絶之老佛之教与吾教异而欲行之皆失之矣秦姚兴区区一隅招延缁素译经谈妙至者凡数千人而姚氏之亡曽不旋踵梁武继之江南佛事前世所未尝见至舍身为奴隶郊庙之祭不荐毛血父子皆陷于侯景而国随以亡议者观秦梁之败则以佛法为不足赖矣后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法劝帝斥去僧徒毁经坏寺既灭佛法而浩亦以非罪赤族唐武宗欲求长生徇道士之私夷佛灭僧不期年而以弑崩议者观魏唐之祸则以佛法为不可忤矣二者皆见其一偏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说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气养心其髙不可婴其洁不可溷天地神人皆将望而敬之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万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道之于物无所不在而尚可非乎虽然蔑君臣废父子而以行道于世其弊必有不可胜言者

  隋论【苏辙】

  人之于物聴其自附而信其自去则人重而物轻人重而物轻则物之附人也坚物之所以去人分裂四出而不可禁者物重而人轻也古之圣人其取天下非其驱而来之也其守天下非其刼而留之也使天下自附不得巳而为之长吾不役天下之利而天下自至夫是以去就之权在君而不在民是之谓人重而物轻且夫吾之于人巳求而得之则不若使之求我而后从之巳守而固之则不若使之不忍去我而后与之故夫智者或可与取天下矣而不可与守天下守天下则必有大度者也何者非有大度之人则常恐天下之去我而以术留天下以术留天下而天下始去之矣昔者三代之君享国长逺后世莫能及然而亡国之暴未有如秦隋之速二世而亡者也夫秦隋之亡其弊果安在哉自周失其政诸侯用事而秦独得山西之地不过千里韩魏厌其冲楚胁其肩燕赵伺其北而齐掉其东秦人披甲持兵七世而不得解寸攘尺取至始皇然后合而为一秦见其取天下若此其难也而以为不急持之则后世且复割裂以为敌国是以销名城杀豪杰铸锋镝以絶天下之望其所以备虑而固守之者甚密如此然而海内愁苦无聊莫有不忍去之意是以陈胜项籍因民之不服长呼起兵而山泽皆应由此观之岂非其重失天下而防之大过之弊欤今夫隋文之世其亦见天下之久不定而重失其定也盖自东晋以来刘聪石勒慕容垂苻坚姚兴赫连之徒纷纷而起者不可胜数至于元氏并吞灭取畧巳尽矣而东方未服元氏自分而为周齐周并齐而授之隋隋文取梁灭陈而后天下为一彼亦见天下之久不定也是以既得天下之众而恐其失之享天下之乐而惧其不久立于万民之上而常有积防不安之心以为举世之人皆有曩者英雄割据之怀制为严法峻令以杜天下之变谋臣旧将以诛灭畧尽而独死于杨素之手以及于大故终于炀帝之际天下大乱涂地而莫之救由此观之则夫隋之所以亡者无以异于秦也悲夫古之圣人修徳以来天下天下之所为去就者莫不在我故其视失天下甚轻是故其心舒缓而其为政也寛寛者生于无忧而惨急者生于无聊耳昔尝闻之周之兴太王避狄于岐豳之人民扶老携幼而归之岐山之下累累而不絶丧失其旧国而卒以大兴及观秦隋唯不忍失之而至于亡然后知圣人之为是寛缓不速之行者乃其所以深取天下者也

  唐论【苏辙】

  天下之变常伏于其所偏重而不举之处故内重则为内忧外重则为内患古者聚兵京师外无强臣天下之事皆制于内当此之时谓之内重内重之弊奸臣内擅而外无所忌匹夫横行于四海而莫能禁其乱不起于左右之大臣则生于山林小民之英雄故夫天下之重不可使专在内也古者诸侯大国或数百里兵足以战食足以守而其权足以生杀然后能使四夷盗贼之患不至于内天子之大臣有所畏忌而内患不作当此之时谓之外重外重之弊诸侯拥兵而内无以制由此观之则天下之重固不可使在内而亦不可使在外也自周之衰齐晋秦楚绵地千里内不胜于其外以至于灭亡而不救秦人患其外之巳重而至于此也于是收天下之兵而聚之关中夷灭其城池杀僇其豪杰使天下之命皆制于天子然至于二世之时陈胜呉广大呼起兵而郡县之吏熟视而走无敢谁何赵髙擅权于内颐指如意虽李斯为相备五刑而死于道路其子李由守三川拥山河之固而不敢校也此二患者皆始于外之不足而无有以制之也至于汉兴惩秦孤立之弊乃大封侯王而髙帝之世反者九起其遗孽余烈至于文景而为淮南济北呉楚之乱于是武帝分裂诸侯以惩大国之祸而其后百年之间王莽遂得以奋其志于天下而刘氏之子孙无复龃龉魏晋之世乃益侵削诸侯四方微弱而复为乱而朝廷之权臣山林之匹夫常为天下之大患此数君者其所以制其内外轻重之际皆有以自取其乱而莫之或知也夫天下之重在内则为内忧在外则为外患而秦汉之间不求其势之本末而更相惩戒以求一偏之利故其祸循环无穷而不可解也且夫天子之于天下非如妇人孺子之爱其所有也得天下而谨守之不忍以分于人此匹夫之所谓知也而不知其无成者未始不自不分始故夫圣人将有所大定于天下非外之有权臣则不足以镇之也而后世之君乃欲去其爪牙翦其股肱而责其成功亦巳过矣夫天下之势内无重则无以威外之强臣外无重则无以服内之大臣而絶奸民之心此二者其势相持而后成而不可一轻者也昔唐太宗既平天下分四方之地尽以沿边为节度府而范阳朔方之军皆带甲十万上足以制夷狄之难下足以备匹夫之乱内足以禁大臣之变而将帅之臣常不至于叛者内有重兵之势以预制之也贞观之际天下之兵八百余府而在关中者五百举天下之众而后能当关中之半然而朝廷之臣亦不至于乘隙间衅以邀大利者外有节度之权以破其心也故外之节度有周之诸侯外重之势而易置从命得以择其贤不肖之才是以人君无征伐之劳而天下无世臣暴虐之患内之府兵有秦之关中内重之势而左右谨饬莫敢为不义之行是以上无逼夺之危下无诛絶之祸盖周之诸侯内无府兵之威故陷于逆乱而不能以自止秦之关中外无节度之援故胁于大臣而不能以自立有周秦之利而无周秦之害形格势禁内之不敢为变而外之不敢为乱未有如唐制之得者也而天下之士不究利害之本末猥以成败之遗踪而论计之得失徒见开元之后强兵悍将皆为天下之大患而遂以太宗之制为猖狂不审之计夫论天下论其胜败之形以定其法制之得失则不若穷其所由胜败之处盖天寳之际府兵四出萃于范阳而徳宗之世禁兵皆戍赵魏是以禄山朱泚得至于京师而莫之能禁一乿涂地终于昭宗而天下卒无宁岁内之强臣虽有辅国元振守澄士良之徒而卒不能制唐之命诛王涯杀贾餗自以为威震四方然刘从諌为之一言而震慑自敛不敢复肆其后崔昌遐倚朱温之兵以诛宦官去天下之监军而无一人敢与抗者由此观之唐之衰其弊在于外重而外重之弊起于府兵之在外非所谓制之失而后世之不用也

  唐髙祖论【苏辙】

  唐髙祖起太原其谋发于太宗诸子不与也及克长安诛锄羣盗天下为一其功亦出于太宗盖天心之所付与人心之所归向其在太宗者审矣至立太子髙祖以长立建成建成当之不辞于是兄弟疑间卒至大乱夫建成不足言也其咎在髙祖其后武氏之乱废中宗立睿宗以睿宗长子宪为太子矣及中宗之后睿宗父子皆以王就第韦氏之乱临淄以兵入讨睿宗践祚而唐室复安又将以长立宪宪辞曰时平先长嫡国乱先有功不如此必且有难敢以死请睿宗从之而后临淄之位定以太宗之贤而不免于争夺玄宗之贤不逮太宗而晏然受命则宪之让贤于人逺矣吾尝论之髙祖睿宗皆中主也其欲立长非专其私也以为立嫡以长古今之正义也谓之正义而不敢违胡不考之前世乎太王舍太伯仲雍而立季歴文王舍伯邑考而立武王而周以之兴诚天命之所在而吾无心焉乱何自生虽然泰伯奔呉以避王季亦畏乱故尔废长而立少虽圣贤犹难之宪与玄宗兄弟相安终身无间言焉盖古今一人而巳

  西晋论【何去非】

  天下之祸不患其有可观之迹而发于近而患其无可窥之形而发于迟有迹之可覩虽甚愚怯必加所惊备而发于近者其毒尝浅无形之可窥虽甚智勇亦忽于防闲而发于迟者其毒常深昔者五胡之祸晋室其起者非一朝一夕也探其基而积之乃在于数百岁之淹缓国更三姓而歴君数十平居常日不见其有可窥之形是以一发而莫之能支夫非无形也盖为祸之形常隐于福为福之形常隐于祸人见其为今日之祸福而巳不就其所隐而逆窥之是以于其未发皆莫覩其昭然之形此其为祸至于不可胜救也先王之制夷狄于要荒也甚恶其猾夏而乱华未尝不欲驱攘而摈之周公朝诸侯于明堂夷蛮戎狄之君立于四门之外使无与乎备物盛礼之观后世之君幸其衰弊而悦其向服也因内徙而亲之其事肇于汉之孝宣渐于世祖而盛于魏武或空其国而罢徼塞之警或藉其兵而为冦敌之扞夫既去其侮而又役其力可谓世主之大欲国家之盛福矣不知积之既久而大祸之所伏一旦汹然而发若决防水莫之能遏晋为不幸而适当之以其平居常日不观其昭然之形故也昔者孝宣承武帝攘击匈奴之威会五单于内争始纳呼韩邪使之依阻塞下稍通五原而来其朝至于孝元而呼韩邪乃愿保塞而请罢边备赖侯应之策以为自孝武攘之幕北夺其阴山匈奴失所蔽隐每过阴山未尝不哭其丧亡也今罢备塞则示之大利元帝虽报谢焉自是胡人亦浸而南顾汉亦甚悦其来而不之却也世祖因匈奴日逐之至遂建南廷以安纳之稍内居之西河美稷而其诸部因遂屯守北地朔方五原代郡云中定襄鴈门之七郡而河西之地鞠为虏区加徙叛羌错置三辅魏武复大徙武都之氐以实关畿用御蜀冦而匈奴五郡皆居汾晋而近在肘腋矣于晋之兴大率中原半为夷居元海匈奴也而居晋阳石勒羯人也而居上党姚氏羌也而居扶风苻氏氐也而居临渭慕容鲜卑也而居昌黎种族日蕃其居处饮食皆趋华矣而其桀暴贪悍乐斗喜乱之志态则亦无时而变也是以元海一倡而并雍之胡乘时四起自长淮之北无复晋土而为战国者几二百年所谓发于迟而为毒深也虽然彼之内徙而听役也亦迫于制服之威而其情未尝不怀土而思返固甚怨夫中国羁拘而贱侮之也是以刘猛发愤而反于晋事虽不济而刘氏诸部未尝一日而忘之也自魏而上非无明智之主足以察渊微渐为子孙万世之虑然皆安其内附或乐用其力唯恐不能鸠令而牧役之虽有夫为祸之形皆不为之深思逺虑就其所伏而消厌之由晋而下自武帝之平一呉会徧抚天下固无藉乎夷狄之助矣茍于此时有能探其所伏之祸而逆制焉因其怀返之情加之恩意以导其行为之假建名号而廪资之使各以种族而还之旧土彼乐引轻去而惟恐其后也然后严斥障塞使有华夷内外之辨后虽有警则无至发于肘腋之间而被不可胜言之祸矣虽然自非明智果断之主为子孙后世之虑则不能决于有为以救其未发之深祸也彼晋武自平一呉会方以侈欲形于天下其能及此乎虽郭钦抗疏江统着论其言反复切至皆恬然不为省方抱虎而熟寐尔嗟乎为天下者无恃其为平日之福而忽其所隐之祸也

  文帝论【张耒】

  昔者绛侯既平吕氏亲握国玺授之孝文当是旹刘氏之后惟大臣所立文帝为诸王特以其贤而取之其初未可以必得也绛侯以天下与不可必得之人恩徳至厚也文帝之报绛侯者宜何如哉虽分国以王之天下未以为过也然内难既定君臣之分既明爵赏禄赐所以慰答昔日之功者未闻有卓然过于当时何其不旋踵而逐去之之速也予尝观汉之大臣多祸少全武帝以来不啻如杀囚隶独文帝时公卿被诛者无几人然则文帝之待大臣亦有恩矣当是时大臣之有恩者宜无有过绛侯然匹夫一言罪辜未明廷尉折简以召之如取孤囚侵夺困苦仅兔于死文帝非昏蔽无知之君何独于勃少恩若是哉盖尝深思其故而得其说夫髙祖之将有大功者至文帝时几尽矣非以逆诛则以疑死彼皆心有所恃矜其功能日邀其上不得所欲则狼顾而起绛侯吹箫之羇民也用兵十余年习见天下之势喜事而尚武其骁雄之习岂能帖然无毫厘于心哉以英雄之姿挟立君之威临视其上无异于保姆之提婴孩如是而能不骄者伊尹周公之所难也骄则纵纵则乱因以生文帝岂无爱勃之心哉视前日之诛死族灭者皆恃功邀君骄蹇放纵之所至而绛侯之迹异于韩彭者无几耳吾亦畏其有所恃而骄骄而不巳则乱乱而不诛则法废从而诛之则伤恩甚矣呜呼理至于是曽不如抑逺困辱使之慊然内顾而无所恃锄其骄慢之心全其生保其家使其子孙长有国土之为愈也然则文帝之恩亦深矣且能尊霍光者莫如孝宣委天下之政与之而不敢争光死又立其子兄弟联兵女充后宫赏赐宠锡不以数计天下翕然以为孝宣无负于霍光矣然光死未几妻子为戮以天下与人而身死之后弱子单孙之祭曽不得享天下之人闻之谁不为霍光痛心者呜呼使宣帝既正君臣之分则遂揽天下之政光既死视子孙贤愚而授之官与之财而收其权取其尤无良者而屏逺之霍氏虽欲为乱不可得也然则霍光无后者非宣帝谁为之乎天下之事要其终而后知君子之用心绛侯无祸于身则知文帝之所以裁之者乃所以深报之也霍光无后于汉则知宣帝之所以宠之者乃所以深害之也语曰婴儿常病伤于饱贵臣常祸伤于宠然则文宣之报功其得失可考矣

  光武论【陈亮】

  自古中兴之盛无出于光武矣奋寡而击众举弱而覆强起身徒步之中甫十余年大业以济筭计见效光乎周宣此虽天命抑亦人谋乎何则有一定之畧然后有一定之功畧者不可以仓卒制而功者不可以侥幸成也畧以仓卒制其畧不可久功以侥幸成其功不可继犯此二患虽运奇奋斗所当者破而旋得旋失将以济中兴难矣人有常言光武料敌明遇敌勇豁达大度善御诸将其中兴也固宜吾则曰此特光武中兴之一术也使其中兴止在于此则是其功有时而穷也西都之末莽盗神器羣雄并起相与图之光武因思汉之民举大义之师发迹昆阳遂破寻邑百战以有天下彼其取乱诛暴或先或后未尝无一定之畧也何以明之光武自昆阳之胜持节河北镇慰郡县破王郎击铜马收复故地凡所以经营河北而取河内为之根本也河北平河内服自常情观之当此之时更始闇弱可以西取关辅疾据其地俯首东瞰以制天下光武乃身徇燕赵止命邓禹乘衅西征其意岂以燕赵为可急而关辅为可后哉吾尝筹之关辅虽形胜之地而隗嚣出陇西公孙述据巴蜀赤眉羣盗蠭起山东嚣述犹虎狼之据穴也有物以阻其穴则彼不敢骋不然将何所惮赤眉犹长蛇之螫艹也以物而肆其螫则其毒无余不然将何所不至光武之未取关辅所以阻嚣述之穴而肆赤眉之螫也故且身徇燕赵使之速定则自河以北民心巳一而吾之根本固矣及赤眉破长安志满气溢兵锋巳挫而邓禹得乘衅以并关中冯异继之遂破赤眉而长安平洛阳固而耿弇且定齐矣当此之时天下畧平嚣述虽有觊觎之心而不得复骋光武定都洛阳命将讨嚣平述而天下遂一矣此其有一定之畧而后有一定之功也使燕赵未平而光武西取关辅则遂与嚣述为敌而赤眉无所骋其锋矣与嚣述为敌则欲徇燕赵而彼乘其虚赤眉无所骋其锋则巳服郡县而或罹其毒是燕赵未可以卒平关辅未可以卒守河北河内未可以卒保而天下纷纷将何时而一也虽料敌明遇敌勇豁达大度善御诸将顾亦何用哉吾以是知中兴之君畧之不定而侥幸于或成则我欲东而盗据其西我欲前而敌随其后智谋勇斗无一可者今夫道路之人侥幸而得千金得之于此则必失之于彼何者千金不可以常侥幸也千金之子则不然致之有术取之有方成之有次第不终年而其富百倍此光武所以为中兴也唐肃宗起兵灵武不能先图范阳而急取关中卒使盗据其穴不能尽取河北裂为藩镇终唐之世为大患者皆藩镇也此无他不能立一定之畧则不能成一定之功中兴之不终宜哉吾以是知光武之畧不可及也且吾久闻自古服羣叛驱英豪者无如汉髙帝而光武之行事有髙帝之所未能为者二焉光武降铜马封其渠帅降者未安将有他变此何异于沙上之谋乎光武勒使归营单骑按行示以赤心而降者悉服不必封雍齿而后诸将安也冯异镇关中人或言其威权太重恐有异志此何异于萧何之事乎光武不信言者而以其章示异异惶恐称谢复赐诏慰谕信任愈笃不必系诸狱而后明其无它也且使后世人君用此术以成功者多矣吾始读髙帝之书至此未尝不切疑其计之过而未有所处及得光武二术则欣然而咲曰天下之事未尝无奇术而人不能发之光武发髙帝之所未能为而中兴之功逺过古人者虽天命抑人谋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五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六

  (明)贺复征 编

  ○论五

  武王诛讨论【明方孝孺】

  余读春秋见其纪时书事少者止一二言多者不过数十言断断然传其所信而不敢肆窃尝疑之以为当时史官所载必详矣孔子曷不尽举而书之奚为简畧若是哉及观左氏谷梁公羊三子之传各述其所闻甚详或曲说以传经或因经而构事肆情极论无复顾忌初若可喜徐而推之率多虚词而鲜事实往往不足以得其要领而愈致人之惑然后知孔子谨严其词若不敢尽者忧天下后世之至也孔子尝系易以辞矣反复诘难至于理彰意竭而后止何独于春秋而不尽其辞盖道可以智穷而事必以实着与其循疑而失实以为后世害不若着其可信者之为愈也故曰多闻阙疑又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此孔子之意也司马迁之为史记其志以作春秋自疑亦非不知春秋者矣至于记载往昔之事奇闻怪说无所不录而于三代之本纪多背经而信传好立异而诬圣人其它微者未足论若武王与纣之事见于书最详而迁乖乱之尤甚牧野之兵非武王之志也圣人之不幸也武成载其时事但曰一戎衣天下大定不书纣之死者为武王讳且不忍书也他书谓纣自焚死意为近之武王之于纣非有深雠宿怨特为民去乱耳当斯时使纣悔过迁善武王必不兴师而踰孟津及纣兵已北使纣不死而降武王必将封之以百里之邑俾奉其宗庙必不忍加兵于其身也况纣已死乎吾意武王见纣之死也必踊而哭之命商之羣臣以礼葬之矣岂复有余怒及其既死之身乎迁乃谓武王至纣死所三射之躬斩其首悬于太白之旗又斩其二嬖妾悬于小白之旗此皆战国薄夫之妄言齐东野人之语非武王之事迁信而取之谬也汉髙祖魏文帝皆中才之主非有圣智之度髙祖犹能不杀子婴文帝犹能奉山阳终其身曽谓武王圣人而忍其君至此乎吾决知其不然矣茍信迁之言是使后世强臣凌上者葅醢其君而援武王以借口其祸君臣之大义不亦甚哉吾故辨之以为好奇信怪者之戒

  唐论【方孝孺】

  有志于非常之功者必有非常之祸常者圣人之所务非常者君子之所恶而非常之功尤天道之所不与也人未尝不欲有功也而不可有喜功之心以有功为喜必以无功为耻茍自耻其无功乃急于成功不顾难易而为之天下必有受其害者矣先王之治天下为其所当为而不强其所难为使天下民物各循其性终身行之犹有不及何暇他务哉后世之君多好徼功于夷狄故其衰也常受夷狄之祸而唐为尤甚皆太宗启之也古之人君非不欲广地众民非不能攘逺代乱而未尝以逞于夷狄者知夷狄之不可以仁义懐不足以兵力取而恐为中国之患也甘心于异类者必有祸冯妇之子孙多死于虎学王良之术者多死于踶啮非惟力不武而习不精殆天道也太宗既平羣雄而尽有海内其心思立希世间见之功以夸示后嗣命将出师猎夷虏之窟而狝之缧其酋长致之阙下袭以冠带而俾之宿卫当其盛时自谓胡粤一家三王五帝之所未有至于玄宗尽用胡人为边将任以疆埸之事禄山思明遂因之以起而唐几于亡其后二百年间回鹘突厥吐蕃之冦不絶于边郡盗贼之兴卒自伐南诏始而五代四主皆出于杂胡徳光桀黠遂子临中国之主而号令宇内自晋以降受夷狄之祸亦未有若唐者也较其成功仅快适于一时而流患储害厯二十余世而不止太宗之支庻始翦于武氏再覆于禄山黄巢殱之崔胤朱温芟之太宗于民有徳不宜若是酷也宁知非喜功之报耶西汉之主惟武帝喜功最甚武帝诸子鲜不以恶终盖兵之凶也久矣创业而以兵取者必有天祸喜功好刑者必难乎其后不得已而用兵若汤武之为心在拯民而不在图利庶乎可免哉不然是以一时之功易无穷之祸也

  宋髙宗论【刘定之】

  康王前尝为质于金营而宋使姚平仲刼营金疑其非亲王且尝与较射而连发中的意其将家子因郄还之洎宋复遣王奉使讲解而为民所遮止因此得脱而遂继宋统盖天留之也使其在围城中则与诸王并俘以北矣昔者周汉宗室皆分封于宇内非独资之如泰山盘石得以固其存不幸而亡矣死灰复然犹得以续其统又不幸而统絶矣苗裔蔓衍犹得以保其姓周东迁而晋以强宗为霸主纠合诸侯为周舆卫至于战国而燕韩魏居七雄之三以祀姬姓之祖祢秦虎视东周不敢吞者数百年自载籍以来未有若周之长所谓固其存者也汉惩吴濞楚戊之强而犯上尽封各国支庶以裂其壤至于哀平之际宗室载属籍者十二万人莫不据士民之上有王公之势莽既盗汉而光武兄弟呼于南阳此十二万人者近逺向应故东京之复旧物易于反掌灵献之末表琮焉璋犹能崛强荆益以资昭烈之兴所谓续其统者也唐宋则不然其宗室皆聚居于京师故朱温篡唐而徳王等九人一日同沈于九曲池濮王等数百人一夜同坑于龙兴寺女真取宋而惟康王以出使孟后以被废二人得脱其举宗北迁卒见屠于完颜亮无一人幸免盖无以保其姓矣夫聚居之也乐其易防制此利之小者而其后有大害观于唐宋可见矣分封之也恶其难约束此害之小者而其后有大利观于周汉可见矣苏子瞻诸人言封建之害胡明仲诸人言封建之利各有其说而未尝言其大利害见于继世之后如此然则有天下者为其子孙计可以无疑于此矣抑宋统之幸不絶而天留康王以续之何也曰汴宋二百年矣仁如庆厯元佑之日多不仁如熙丰崇宣之日少其不仁也民怨之而其仁也民怜之其怨之也足以亡而其怜之也足以不絶民之意即天之意也善得天者得于民而已矣善得民者以其仁而已矣

  宋太祖传位论【陆侹】

  或曰杜后贤后也知古今识义理其于境外之戒三从之道知之素矣临终而奸大命岂其本心与然则何如曰太宗之谋也陈桥之事太宗与有力焉觊觎之萌久矣无所施其计而逞其诈故佹言于太后借其临终之口以为他日之地耳然则太后何以听之曰长君幼儿之说动其利害之情次及廷美之言触其爱少子之念故不觉其言之入而信之深也岂料其贼心机智也哉然则太宗有党乎曰有昔汉景帝欲以位传梁王窦婴直之以汉约其事遂寝赵普受顾命不惟不能谏又从而和之岂非其党而然与他日虑太祖之或变也又上表以请之以坚其盟而固其心又何待于已误再误之然而后知其奸哉呜呼太祖何负于普耶岂特赵普为太宗之党廷臣皆其党也昔者汉文帝即位未几羣臣请愿建太子以重宗庙社稷宋祖即位十有七年之久曽无一人建此议者岂非尽为太宗乎或又曰太祖创业股肱心腹之臣布列内外恩深而义固何至于是也曰不然太祖既不能乐然从母之命以付其弟又不能毅然守礼之经以立其子迟疑两端久而不决谁肯佐不断之主以犯赤族之诛哉故为天下之主而无断奸雄生心而忠良携贰不致祸败者几希世皆以宋氏之祸由于杜后之失言太宗之奸逆而不知艺祖酝酿以成之也

  郑荘公论【锺惺】

  元年春正月不书即位摄也摄者何将致之桓而成先君之志也将致之桓而成先君之志者不欲成其为君也没而谥隐公是国人君之矣国人君之两尽之谓也谷梁传曰隠十年无正隐不自正也此不书即位之意也自处之道也元年有正所以正隐也此没而谥隐公之意也人处隐公之道也春秋之义也

  汉髙帝论【锺惺】

  取天下者在得其大势不在战守之胜败得失也如奕者然妙处不过数着全局在我而小小利钝不计焉项羽杀义帝汉击之虽使楚破汉于睢水可也项王怨黥布汉得使随何说降之虽使楚击破布可也此楚让汉妙着也汉王不得王闗中封于蜀烧所过栈道以齐王田荣反书遗项王项王以此无西忧汉心虽使楚夺汉闗中可也彭越反梁地往来苦楚兵絶其粮食虽使楚击破越可也此汉自得妙着也楚方自贺战胜而不知汉有天下之局已定于此数着矣妙着有数端焉我与敌之所共敌失之而我得之者曰先着我发之于此而敌不得备之于彼者曰警着敌备之于此而我引之于彼使不得至此者曰松着我与敌俱不得与傍出而中起之敌所不利即为我所利者曰应着我不求胜而不可败而卒以此取胜者曰隐着取天下之势不越此数端而已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六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七

  (明)贺复征 编

  ○论六

  前史得失论【汉班彪】

  唐虞三代诗书所及世有史官以司典籍暨于诸侯国自有史故孟子曰楚之梼杌晋之乘鲁之春秋其事一也定哀之间鲁君子左丘明论集其文作左氏传三十篇又撰异同号曰国语二十篇繇是乘梼杌之事遂闇而左氏国语独章又有记録黄帝以来至春秋时帝王公侯卿大夫号曰世本一十五篇春秋之后七国并争秦并诸侯则有战国策三十三篇汉兴定天下大中大夫陆贾记録时功作楚汉春秋九篇孝武之世太史令司马迁采左氏国语删世本战国策据楚汉列国时事上自黄帝下讫获麟作本纪世家列传书表凡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迁之所纪从汉元至武以絶则其功也至于采经摭传分散百家之事甚多疎略不如其本务欲以多闻广载为功论议浅而不笃其论术学则崇黄老而薄五经序货殖则轻仁义而羞贫穷道游侠则贱守节而贵俗功此其大敝伤道所以遇极刑之咎也然善述叙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野文质相称葢良史之才也诚令迁依五经之法言同圣人之是非意亦庶几矣夫百家之书犹可法也若左氏国语世本战国策楚汉春秋太史公书今之所以知古后之所由观前圣人之耳目也司马迁叙帝王则曰本纪公侯传国则曰世家卿士特起则曰列传又进项羽陈涉而黜淮南衡山细意委曲条例不经若迁之著作采获古今贯穿经传至广博也一人之精文重思烦故其书刋落不尽尚有盈辞多不齐一若序司马相如举郡县着其字至萧曹陈平之属及董仲舒并时之人不记其字或县而不郡者葢不暇也今此后篇慎核其事整齐其文不为世家唯纪传而已传曰杀史见极平易正直春秋之义也

  立六国论【荀悦】

  夫立策决胜之术其要有三一曰形二曰势三曰情形者言其大体得失之数也势者言其临时之宜也进退之机也情者言其心志可否之意也故策同事等而功殊者何三术不同也初张耳陈余说陈涉以复六国自为树党郦生亦说汉王所以说者同而得失异者陈涉之起也天下皆欲亡秦而楚汉之分未有所定时天下未必欲亡项也且项羽率从六国攻灭强秦之时势则不能矣故立六国于陈涉所谓多已之党而益秦之敌也且陈涉未能专天下之地也所谓取非其有以与人行虚惠而获实福也立六国于汉王所谓割已之有以资敌设虚名而受实祸也此同事而异形也及宋义待秦赵之毙与昔卞庄刺虎同说者也施之战国之时邻国相攻无临时之急则可也战国之立其日久矣一战胜败未必以存亡也其势非能急于亡敌国也进乘利退自保故累力待时乘敌之毙其势然也今楚赵所起其与秦势不并立安危之机呼吸成变进则成功退则受祸此同事而异势者也伐赵之役韩信军于泜水之上而赵不能败彭城之难汉王战于濉水之上士卒皆赴入濉水而楚兵大胜何则赵兵出国迎战见可而进知难而退懐内顾之心无必死之计韩信军孤在水上士卒必死无有二心此信之所以胜也汉王深入敌国饮酒髙会士卒逸豫战心不固楚以强大之威而丧其国都项羽自外而入士卒皆有愤激之气救败赴亡之急以决一旦之命此汉之所以败也且韩信选精兵以守而赵以内顾之士攻之项羽选精兵以攻而汉以怠惰之卒应之此同事而异情者也故曰权不可预设变不可先图与时迁移应物变化设策之机也

  王商论【荀悦】

  王商言水不至非以见智也非以伤鳯也将欲忠主安民事不得巳而鳯以为慨恨冯婕妤之当熊非欲见勇也非欲求媚也非以髙左右也恻怛于心将以救上而傅昭仪以为隙皆至于死真可痛乎夫独智不容于世独行不畜于时是以昔人所以自退也虽退犹不得自免是以离世深藏以天之髙而不敢举首以地之厚而不敢投足诗云谓天葢髙不敢不局谓地葢厚不敢不蹐衷今之人胡为虺蜴本不敢立于人间况敢立于朝乎自守犹不免患况敢守于时乎无过犹见诬枉而况敢有罪乎闭口而获诽谤况敢直言乎虽隐身深藏犹不得免是以宁武子佯愚接舆为狂困之至也人无狂愚之虑者则不得自安于世是以屈原怨而自沈鲍焦愤而矫死悲之甚也虽死犹惧形骸之不深魂神之不逺故徐衍负石入海申屠狄蹈瓮之河痛之极也悲夫以六合之大匹夫之微而一身无所容焉岂不哀哉是以古人畏患苟免以计安身挠直为曲斵方为圎秽素丝之洁摧亮直之心是以羊舌职受盗于王室蘧伯玉可巻而懐之以死易生以存易亡难乎哉

  汝颍优劣论【孔融】

  融以为汝南士胜颍川士陈长文难融答之
  汝南戴子髙亲止千乘万骑与光武皇帝共于道中颍川士虽抗节未有颉颃天子者也汝南许子伯与其友人共说世俗将壊因夜举声哀号颍川虽忧时未有能哭世者也汝南府许掾教太守邓晨图开稻陂数万顷累世获其功夜有火光之瑞韩元长虽好地理未有成功见効如许掾者也汝南张元伯身死之后见梦范巨卿颍川士虽有竒异未有能神而灵者也汝南应世叔读书五行俱下颍川士虽多聪明未有能离娄并照者也汝南李洪为太尉掾弟杀人当死洪自劾诣阁乞代弟命便饮酖而死弟用得全颍川虽尚节义未有能杀身成仁如洪者也汝南翟子威为东郡太守始举义兵以讨王莽颍川士虽疾恶未有能破家为国者也汝南袁公着为科甲郎上书欲治梁冀颍川士虽慕忠谠未有能投命直言者也

  诸葛亮论【晋袁孝若】

  袁子曰或问诸葛亮何如人也袁子曰张飞关羽与刘备俱起爪牙腹心之臣而武人也晩得诸葛亮因以为佐相而羣臣悦服刘备足信亮足重故也及其受六尺之孤摄一国之政事凡庸之君专权而不失礼行君事而国人不疑如此即以为君臣百姓之心欣戴之矣行法严而国人悦服用民尽其力而下不怨及其兵出入如宾行者不冦刍荛者不猎如在国中其用兵也止如山进退如风兵出之日天下震动而人心不忧亮死至今数十年国人歌思如周人之思召公也孔子曰雍也可使南面诸葛亮有焉又问诸葛亮始出陇右南安天水安定三郡人反应之若亮速进则三郡非中国之有也而亮徐行不进既而官兵上陇三郡复亮无尺寸之功失此机何也袁子曰蜀兵轻锐良将少亮始出未知中国强弱是以疑而尝之且大会者不求近功所以不进也曰何以知其疑也袁子曰初出迟重屯营重复后转降未进兵欲战亮勇而能鬬三郡反而不速应此其疑征也曰何以知其勇而能鬬也袁子曰亮之在街亭也前军大破亮屯去数里不救官兵相接又徐行此其勇也亮之行军安静而坚重安静则易动坚重则可以进退亮法令明赏罚信士卒用命赴险而不顾此所以能鬬也曰亮帅数万之众其所兴造若数十万之功是其竒者也所至营垒井灶圊溷藩篱障塞皆应绳墨一月之行去之如始至劳费而徒为饰好何也袁子曰蜀人轻锐亮故坚用之曰何以明其然也袁子曰亮治实而不治名志大而所欲逺非求近速者也曰亮好治官府次舎桥梁道路此非急务何也袁子曰小国贤才少故欲其尊严也亮之治蜀田畴辟仓廪实噐械利蓄积饶朝会不华路无醉人夫本立故末治有余力而后及小事此所以劝其功也曰子之论诸葛亮则有证也以亮之才而少其功何也袁子曰亮持本者也其于应变则非所长也故不敢用其短曰然则吾子美之何也袁子曰此固贤者之逺矣安可以备体责也夫能知所短而不用此贤者之大也知所短则知所长矣夫前识与言而不中亮之所不用也此吾之所谓可也

  罪王何论【范宁】

  或曰黄唐缅邈至道沦翳濠濮辍咏风流靡托争夺兆于仁义是非成于儒墨平叔神懐超絶辅嗣妙思通微振千载之頺纲落周孔之尘网斯盖轩冕之龙门豪梁之宗匠尝闻夫子之论以为罪过桀纣何哉答曰子信有圣人之言乎夫圣人者德侔二仪道冠三才虽帝皇殊号质文异制而綂天成务旷代齐趣王何蔑弃典文不遵礼度游辞浮说波荡后生饰华言以翳实骋繁文以惑世搢绅之徒翻然改辙洙泗之风缅焉将坠遂令仁义幽沦儒雅蒙尘礼壊乐崩中原倾覆古之所谓言伪而辨行僻而坚者其斯人之徒与昔夫子斩少正于鲁太公戮华士于齐岂非旷世而同诛乎桀纣暴虐正足以灭身覆国为后世鉴戒耳岂能回百姓之视听哉王何叨海内之浮誉资膏粱之傲诞画魑魅以为巧扇无检以为俗郑声之乱乐利口之覆邦信矣哉吾固以为一世之祸轻歴代之罪重自丧之衅小迷众之愆大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七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八

  (明)贺复征 编

  ○论七

  北齐文襄论【唐朱敬则】

  神武云日为我蚀今死亦掩观其和勅勒之歌哀来何极览太子之色仍有别忧此岂悲促龄而怨昊苍哉但强冦在邻奸臣不附以此为恨也文襄克纂丕基堪负大业追成曩志不忝逺图故能委任绍宗外平侯景借假贞节内察权豪沙汰众流厘正羣务纪纲具举朝野肃然况乃嘉思政之忠遥接其手寤陆生之直更赏其能此亦可称也且夫为人上者当不忝威仪盛名器先王以之革弊逹人因此埀风是故立其章程明其限节水火可蹈礼教难逾今天荫甫倾洪基靡构国有大难未可三年不言高宴后园岂得一朝盘舞此不慎尔仪也若乃命天子为痴人比尊名于狗脚恨崔本纪作死亦可恨陵之语不念元勲忿孙腾之仪宁思伐命此不惜名器也加以任情荡思率意以之红绮如花妖颜若玉决池而弄淫女下狱而罪贞姬叛髙慎于洛阳几倾其父烝郑妃于内寝乃系乎亲诗曰人而无仪胡不遄死此之谓也嗟乎楚庄絶缨不显妇人之节郑人献捷尚礼南冠之贤所以尽俘囚之材得醉者之力今者陷孝骞之罪赏王仪之心拒兰钦之慈专诸之剑非不幸也

  史通论书志【刘知几】

  或以为天文艺文虽非汉书所宜取而有广见闻难为删削也对曰茍事非其限而越理成书自可触类而长于何不録又有要于此者今可得而言焉夫圆首方足含灵受气吉凶形于相貎贵贱彰于骨法生人之所欲知也四支六府疴瘵所纒茍详其孔穴则砭灼无悞此养生之尤急也且身名并列亲疎自明岂可近昧形骸而逺求辰象既天文有志何不为人形志乎茫范九州岛言语各异大汉輶轩之使译导而通足以验风俗之不同示皇威之广被且事当炎运尤相关涉尔雅释物非无徃例既艺文有志何不为方言志乎但班固缀孙卿之词以序刑法探孟轲之语用裁食货五行出刘向洪范艺文取刘歆七略因人成事其目遂多至若许负相经扬雄方言并当时所重见传流俗若加以二志幸有其书何独舍诸深所未晓歴观众史诸志列名或前略而后详或古无而今有虽递补所缺各自以为工搉而论之皆未得其最盖可以为志者其道有三焉一曰都邑志二曰氏族志三曰方物志何者京邑翼翼四方是则千门万户兆庶仰其威神虎踞龙蟠帝王表其尊极兼复土阶卑室好约者所以安人阿房未央穷奢者由其败国此则其恶可以诫世其善可以劝徃者也且宫阙制度朝廷轨仪前王所为后王取则故齐府肇建诵魏都以立宫代国初迁写吴京而树阙故知经始之义卜揆之功经百王而不易无一日而可废也至如两汉之都咸洛晋宋之宅金陵魏徙伊瀍齐居漳滏隋氏二世分置两都此并规模宏逺名号非一凡为国史者宜各撰都邑志列于舆服之上金石草木缟纻丝枲之流鸟兽虫鱼齿革羽毛之类或百蛮攸税或万国是供夏书则编于禹贡周书则托于王会亦有图形九牧之鼎列状四荒之经观之者擅其博闻学之者骋其多识自汉氏拓境无国不宾则有卭竹传节蒟酱流味大宛输其善马条支致其巨雀爰及魏晋迄于周隋咸亦遐迩来王任土作贡异物归于计吏竒名显于职方凡为国史者宜各撰方物志列于食货之首帝王苗裔公侯子孙余庆所锺百世无絶能言吾祖剡子见师于孔公不识其先籍谈取诮于姬后故周撰世本式辨诸宗楚置三闾实掌王族逮乎晩叶谱学尤烦用之于官可以品藻士庶施之于国可以甄别华夷自刘曹受命雍豫为宅世胄相承子孙蕃衍及永嘉东渡流寓扬越代氏南迁革夷从夏于是中朝江右南北混淆华壤边民虏汉相杂隋有天下文轨大同江外山东人物殷凑其间髙门素族非复一家郡正州都世掌其任凡为国史者宜各撰氏族志列于百官之下盖自都邑已降氏族而徃实为志者所宜先而诸史竟无其録如休文宋籍广以符瑞伯起魏篇加之释老徒以不急为务曽何足云惟此数条粗加商略得失利害从可知矣庶夫后来作者择其善而行之

  两汉辨亾论【权徳舆】

  言两汉所以亡者皆曰莽卓予以为莽卓篡逆污神器以乱齐民自贾夷灭天下耳目显然闻知静征厥初则亡西京者张禹亡东京者胡广皆以假道儒术得伸其邪心徼一时大名致位公辅辞气所发损益系之而多方善柔保位持禄或陷时君以滋厉阶或附凶沴以结祸胎故其荡覆之机簒夺之兆皆指导驯致之虽年祀相逺犹手授颐指之然也其为贼害岂直莽卓之比乎且出不越境书弑君之恶言伪而辩有两观之诛若当春秋之时明禹广之罪作诫来世可胜纪乎向若西京抑损王氏尊君卑臣则庶乎无哀平之壊东京登庸清河主明臣忠则庶乎无灵献之乱大汉之祚未易知也或以国之兴亾皆有阴隲之数非人谋能亢则但取瞽聋者而相之立土木偶而尊之被以章组列于廊庙斯可矣何尧舜之或咨或吁殷周之或梦或卜忧勤日昃之若是然后为理耶予因隶古史且嗜春秋褒贬之学心所愤激因辨其所以然

  吴季札论【独孤及】

  谨按季子三以吴国让而春秋褒之余征其前闻于旧史氏窃谓废先君之命非孝附子臧之义非公执礼全节使国篡君弑非仁出能观变入不讨乱非智左丘明太史公书而无讥余有惑焉夫国之大经实在择嗣王者慎德而不建故以贤则废年以义则废卜以君命则废礼是以太伯之犇勾吴也盖避季歴季歴以先王所属故纂服嗣位而不私太伯知公器有归亦断髪文身而无怨及武王继綂受命作周不以配天之业让伯邑考官天下也彼诸樊无季歴之贤王僚无武王之圣而季子为太伯之让是徇名也岂曰至德且使争端兴于上替祸机作于内室遂错命于子光覆师于夫差凌夷不返二代而吴灭以季子之闳逹博物慕义无穷向使当寿梦之眷命接余昧之絶綂必能光启周道以伯荆蛮则大业用康多难不作阖闾安得谋于窟室专诸何所施其匕首呜呼全身不顾其业专让不夺其志所去者忠所存者节善自牧矣谓先君何与其观变周乐虑危戚钟曷若以萧墙为心社稷是恤复命哭墓哀死事生孰与先衅而动治其未乱弃室以表义挂剑以明信孰与奉君父之命慰神祗之心则独守纯白不义于嗣是洁已而遗国也国之覆亡君实阶乱且曰非我生乱其孰生之哉其孰生之哉

  鼌错论【李观】

  观读汉史见景帝杀御史大夫鼌错以姑息吴王濞痛其非罪也故直笔以议按错颍川人起于诸生事文帝为太常掌故以英词射策累擢为中大夫及景帝即位极言献替未尝不忠于心乃命副丞相错所以推心不顾思永汉室而患诸侯侈大上书请削其土是用翦其翼而固其本也度错之志岂有负汉哉原吴濞之反诚有由然间人骨肉而塞小忿自非上逹能不生怨怨端既立臣节安附欲无为逆终不可得已盖以南方富殖而诸夏初乂狂夫为计料胜一举遂揺长舌交构七国借诛错之名景帝无非常之见而听乱臣一说乃斩错不问冀在纾难而七国之兵曽不少减是以察其来不为错明矣且袁盎与错宿不相善况景帝岂不知二臣之不叶而听偏议是为臣报隙也若宗社何及邓公吴还乃欷歔长悲益为天子之羞尔始髙帝封濞于吴以诫东南之必乱于时岂有错削地之议盖天之厯数有理乱也脱使无梁国以絶其道无条侯以耀其武则秦之鹿复骇盎之肉可食初错介然孤立指画髙议大臣疾小臣怖人人束约各欲倳刃其父知其必戮也而深病之错曰所以尊君上安宗庙父曰刘氏安鼌氏危矣吾不忍见祸及先为死矣噫史臣责错之父不逮赵括母何其鄙也夫赵括持必败之势而母言于赵王不可使将及括失律母以先见获宥鼌错用至忠之略与必败之势异也其父虽惧祸至奈其子所筹国之大事也且使括母言之足称明妇人也使错父言之是沮其子为忠也孰可拟议或人有复言错忠则有矣而智不足愚则不尔夫忠所以补君智所以济身茍图济身则忠有不遂忠有不遂是臣不臣亦何生为贼由袁盎昧在景帝非智之短时不与也古云直木先伐愚智何道哉

  华佗论【刘禹锡】

  史称华佗以恃能厌事为曹公所怒荀文若请曰佗术实工人命系焉宜议能以宥曹公曰忧天下无此鼠辈耶遂考竟佗至苍舒病且死见【贤遍切】医不能生始有悔之之叹嗟乎以操之明略见几然犹轻杀材能如是文若之智力地望以的然之理攻之然犹不能反其恚执柄者之恚真可畏诸亦可慎诸原夫史氏之书于册也是使后之人寛能者之刑纳贤者之论而惩暴者之轻杀故自恃能至有悔悉书焉后之惑者复用是为口实悲哉夫贤能不能无过茍寘于理矣或必有寛之之请彼壬人皆曰忧天下无材耶曽不知悔之日方痛材之不可多也或必有惜之之难彼壬人皆曰譬彼死矣将若何曽不知悔之日方痛生之不可再也可不谓【一作为】大哀乎夫以佗之不宜杀昭昭然不足言也独病夫史书之义是将推而广耳吾观自曹魏以来执死生之柄者用一恚而杀材能众矣又焉用书佗之事为呜呼前事之不忘期有劝且惩也而暴者复借口以快意孙权则曰曹孟德杀孔文举矣孤于虞翻何如而孔融亦以应泰山杀孝亷自譬仲谋近覇者文举有高名然犹以可惩为故事矧他人哉

  许逺论【韩愈】

  李翰所为张廵传颇详密然尚恨有阙者不为许逺立传逺虽材若不及巡者开门延巡位本巡上授之柄而处其下无所疑忌竟与巡俱守死成功名城陷而虏与巡死先后异耳两家子弟材智下不能通知二贤志以为巡死而逺就虏疑畏死而辞服于贼逺诚畏死何苦守尺寸之地食其所爱之肉以与贼抗而不降乎当其围守旹外无蚍蜉蚁子之援所欲忠者国与主耳而贼语以国亾主灭悟之逺见救援不至而贼来益众必以其言为信外无待而犹守死人相食且尽虽愚人亦能数日而知死处矣逺之不畏死亦明矣乌有城壊而其徒俱死独蒙愧耻求活虽至愚者不忍为呜呼而谓逺之贤而为之耶说者又谓逺与巡分城而守而城之壊自逺所分始以此诟逺此又与儿童之见无异人之将死其脏腑必有先受其病者引绳而絶之其絶必有处观者见其然从而尤之其亦不逹于理矣小人之好议论不乐成人之美如是哉如巡远之所成就如此卓卓犹不得免其它则又何说当二公之初守也宁能知人之卒不救弃城而逆遁茍此不能守虽避之他处何益及其亡救而且穷也将其创残饿羸之余虽欲去必不达二公之贤其讲之精矣守一城捍天下以千百就尽之卒战百万日滋之师蔽遮江淮阻遏其势天下之不亾其谁之功也当是时弃城而图存者不可一二数擅强兵坐而观者相环也不追议此而责二公以死守亦见其自比于逆乱设淫辞而助之攻也

  张辟疆论【李徳裕】

  扬子美辟疆之觉陈平非也若以童子肤敏善揣吕氏之情竒之可也若以反道合权以安社稷不其悖哉授兵产禄几危刘氏皆因辟疆启之向使留侯尚存必执戈逐之将为戮矣观高祖遗言吕后制其大事可谓谋无遗策矣以王陵有廷诤之节置以为相谓周勃堪寄托之任令本兵柄况外有齐楚淮南盘石之固内有朱虚东牟肺腑之亲是时产禄皆匹夫耳吕后虽心不在哀将相何至危惧必当忧伤不食自促其寿岂能为将相之害哉高祖曰非刘氏而王者天下共击之此虑属吕宗矣何可背之厥后称制八年产禄之封殖固矣若平勃二人溘先朝露则刘氏之业必归吕宗及吕后之殁刼郦商以绐吕禄计亦窘矣周勃虽入北军尚不敢言诛诸吕岂不艰哉赖产禄皆徒隶之人非英杰之士傥才出于世岂受其绐说哉与其图之于难岂若置之于易繇是而言平勃用辟疆之计斯为谬矣留侯破产以报韩结客以阻秦招四皓以安太子所为必仗义居正繇此知不尚权谲明矣

  袁盎以周勃为功臣论【李徳裕】

  袁盎对文帝曰綘侯所谓功臣非社稷臣夫社稷臣者主在与在主亡与亡盎见勃自徳其功有以激之也非至理笃论此言足以惑文帝聪明伤仁厚之政俾其君有薄宗臣之意竟使周勃大功皆弃非罪见疑可为长叹息也当吕后之世惠帝已殂少帝非刘氏陈平用辟疆之计权王产禄綘侯若不与之同心而制其兵柄必繇此而阶乱矣刘氏安危未可知也【盎曰诸吕用事擅相王太尉本兵柄弗能止也】然磨而不磷湼而不淄未尝不心存社稷志在刘氏外虽顺逊内守忠贞得不谓之社稷臣乎其后綘侯系累室盎虽明其无罪所谓陷至死地而后生之徒有救焚之力且非曲突之义扬子称盎忠不足而谈有余斯言当矣善哉贾生之说喻堂陛之峻高者难攀卑者易陵文帝感悟养臣下有节有以见贤人用心致君精识若袁公者难与并为仁矣盎惟有正慎夫人席塞梁王求嗣此二事守正不挠忠于守奉害错之罪虐贯神明安陵之祸知天道不昧矣

  张禹论【李徳裕】

  夫社稷之计安危之机人君不能独断者必启于所敬之臣然臣有忠邪时有险易交有浅深义有厚薄范雎山东之匹夫也入虎狼之秦履不测之险可谓交疎义薄矣而能尊昭王去穰侯开秦覇业之基以安固后嗣可谓忠于昭王矣夫能独断者英主也古人言谋之欲多断之在独盖为此矣天有震雷之怒龙有逆鳞之恨所以人君在于能断耳然亲戚之际恩义之重断之于已可也张敞所谓明诏以恩不听羣臣以义固争而后许而令明诏自亲其文非策之得也汉文帝诛薄昭断则明矣于义则未安也周宣饯申伯有孔硕之诗秦康送文公兴如存之感况太后尚存惟一弟薄昭断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汉成帝车马至张禹第辟左右亲问禹以天变禹以年老子弱与曲阳有隙乃言新学小生乱道误人主宜无信用帝雅信爱禹繇此不疑王氏致汉室之亡成王莽之簒皆因禹而发可谓汉之贼也国之妖也虽蛇鬬于郑鹢退于宋妖不甚于禹矣朱云欲以上方斩马剑断佞臣头斯言当矣后代有类于此者其臣可以范雎为师表张禹为鉴戒

  春秋无贤臣论【孙合】

  春秋列国周之诸侯受周之封分为五等五等之下臣为陪臣陪臣于诸侯君父也诸侯于周王亦君父也陪臣于周义犹大父也夫为子之道孝于父者必欲父孝于祖陪臣忠于诸侯者必欲诸侯忠于天子则忠孝两全康乂天下今春秋陪臣张公室侵王室弱周以强诸侯是弱祖而强父佐诸侯而敌周是佐父而敌祖遗祖之怨成父之逆恶莫大焉言之于臣则非忠语之于子则非孝论之于道则伤义推之于情则辜恩有难仆曰春秋岂乏贤者子谓之无激之耶鲜之耶奈乎孔门何曰孔门仕者鲜又家臣耳子不读圣贤书乎易云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春秋之大夫小贞耳盍以大贞取之以王道取五霸犹罪人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八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九

  (明)贺复征 编

  ○论八

  管仲论【宋苏洵】

  管仲相威公霸诸侯攘戎狄终其身齐国富强诸侯不叛管仲死竖刁易牙开方用威公薨于乱五公子争立其祸蔓衍讫简公齐无宁岁夫功之成非成于成之日盖必有所由起祸之作不作于作之日亦必有所由兆则齐之治也吾不曰管仲而曰鲍叔及其乱也吾不曰竖刁易牙开方而曰管仲何则竖刁易牙开方三子彼固乱人国者顾其用之者威公也夫有舜而后知放四凶有仲尼而后知去少正卯彼威公何人也顾其使威公得用三子者管仲也仲之疾也公问之相当是时也吾以仲且举天下之贤者以对而其言乃不过曰竖刁易牙开方三子非人情不可近而已呜呼仲以为威公果能不用三子矣乎仲与威公处几年矣亦知威公之为人矣乎威公声不絶乎耳色不絶乎目而非三子者则无以遂其欲彼其初之所以不用者徒以有仲焉耳一日无仲则三子者可以弹冠而相庆矣仲以为将死之言可以絷威公之手足耶夫齐国不患有三子而患无仲有仲则三子者三匹夫耳不然天下岂少三子之徒哉虽威公幸而听仲诛此三人而其余者仲能悉数而去之耶呜呼仲可谓不知本者矣因威公之问举天下之贤者以自代则仲虽死而齐国未为无仲也夫何患三子者不言可也五霸莫盛于威文文公之才不过威公其臣又皆不及仲灵公之虐不如孝公之寛厚文公死诸侯不敢叛晋晋袭文公之余威得为诸侯之盟主百余年何者其君虽不肖而尚有老成人焉威公之薨也一乱涂地无惑也彼独恃一管仲而仲则死矣夫天下未尝无贤者盖有有臣而无君者矣威公在焉而曰天下不复有管仲者吾不信也仲之书有记其将死论鲍叔宾胥无之为人且各疏其短是其心以为是数子者皆不足以托国而又逆知其将死则其书诞谩不足信也吾观史鳅以不能进蘧伯玉而退弥子瑕故有身后之谏萧何且死举曹参以自代大臣之用心固宜如此也夫国以一人兴以一人亡贤者不悲其身之死而忧其国之衰故必复有贤者而后可以死彼管仲者何以死哉

  史论中【苏洵】

  迁固史虽以事辞胜然亦兼道与法而有之故时得仲尼遗意焉吾今择其书有不可以文晓而可以意逹者四悉显白之其一曰隐而彰其二曰直而寛其三曰简而明其四曰微而切迁之传亷颇也议救阏与之失不载焉见之赵奢传传郦食其也谋挠楚权之谬不载焉见之留侯传固之传周勃也汗出洽背之耻不载焉见之王陵传传董仲舒也议和亲之疏不载焉见之匃奴传夫颇食其勃仲舒皆功十而过一者也茍列一以疵十后之庸人必曰知如亷颇辨如郦食其忠如周勃贤如董仲舒而十功不能赎一过则将苦其难而怠矣是故本传晦之而它传发之则其与善也不亦隐而彰乎迁论苏秦称其智过人不使独蒙恶声论北宫伯子多其爱人长者固赞张汤与其推贤扬善赞酷吏人有所褒不独暴其恶夫秦伯子汤酷吏皆过十而功一者也茍举十以废之后之凶人必曰苏秦北宫伯子张汤酷吏虽有善不録矣吾复何望哉是窒其自新之路而坚其肆恶之志者也故于传详之于论于赞复明之则其惩恶也不亦直而寛乎迁表十二诸侯首鲁讫吴实十三国而越不与焉夫以十二名篇而载国十三何也不数吴也皆诸侯耳独不数吴何也用夷礼也不数而载之何也周裔而霸盟上国也春秋书哀七年公会吴于鄫书十二年公会吴于槖皋书十三年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此其所以虽不数而犹载也若越区区于南夷豺狼狐狸之与居不与中国会盟以观华风而用夷俗之名以赴故君子即其自称以罪之春秋书定五年于越入吴书十四年于越败吴于檇李书哀十三年于越入吴此春秋所以夷狄畜之也茍迁举而措之诸侯之末则西戎玁狁亦或庶乎其间是以絶而弃之将使后之人君观之曰不知中国礼乐虽勾践之贤犹不免乎弃与絶则其贱夷也不亦简而明乎固之表八而王侯六书其人也必曰某土某王若侯某或功臣外戚则加其姓而首目之曰谥号姓名此异姓列侯之例也诸侯王其目止号谥岂以其尊故不曰名之耶不曰名之而实名之岂以不名则不着耶此同姓诸侯王之例也王子侯其目为二上则曰谥号名名之而曰名之杀其等矣此同姓列侯之例也及其下则曰号谥姓名夫以同姓列侯而加之异姓之例何哉察其故葢元始之间王莽伪褒宗室而封之者也非天子亲亲而封之者也宗室天子不能封而使王莽卦之故从异姓例亦示天子不能有其同姓也将使后之人君观之曰权之归于臣虽同姓不能有名器诚不可假人矣则其防僭也不亦微而切乎噫隐而彰则后人乐得为善之利直而寛则后人知有悔过之渐简而明则人君知中国礼义之为贵微而切则人君知强臣专制之为患用力寡而成功博其能为春秋继而使后之史无及焉者以是夫

  伊尹论【苏轼】

  办天下之大事者有天下之大节者也立天下之大节者狭天下者也夫以天下之大而不足以动其心则天下之大节有不足立而大事有不足办者矣今夫匹夫匹妇皆知洁亷忠信之为美也使其果洁亷而忠信则其智虑未始不如王公大人之能也唯其所争者止于箪食豆羮而箪食豆羮足以动其心则宜其智虑之不出乎此也箪食豆羮非其道不取则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矣一乡之人莫敢以不正犯之而不能办一乡之事者未之有也推此而上其不取者愈大则其所办者愈逺矣让天下与让箪食豆羮无以异也治天下与治一乡亦无以异也然而不能者有所蔽也天下之富是箪食豆羮之积也天下之大是一乡之推也非千金之子不能运千金之资贩夫贩妇得一金而不知其所措非智不若所居之卑也孟子曰伊尹耕于有莘之野非其道也非其义也虽禄之天下弗受也夫天下不能动其心是故其才全以其全才而制天下是故临大事而不乱古之君子必有高世之行非茍求为异而已卿相之位千金之富有所不屑将以自广其心使穷逹利害不能为之芥蔕以全其才而欲有所为耳后之君子盖亦尝有其志矣得失乱其中而荣辱夺其外是以役役至于老死而不暇亦足悲矣孔子叙书至于舜禹皋陶相让之际盖未尝不太息也夫以朝廷之尊而行匹夫之让孔子安取哉取其不汲汲于富贵有以大服天下之心焉耳夫太甲之废天下未尝有是而伊尹始行之天下不以为惊以臣放君天下不以为僭既放而复立太甲不以为专何则其素所不屑者足以取信于天下也彼其视天下渺然不足以动其心而岂忍以废放其君求利也哉后之君子蹈常而习故惴惴焉惧不免于天下一为希阔之行则天下羣起而诮之不知求其素而以为古今之变时有所不可者亦已过矣夫

  续楚语论【苏轼】

  屈到嗜芟有疾召其宗老而属之曰祭我必以芰及祥宗老将荐芰屈建命去之君子曰不违而道唐栁宗元非之曰屈子以礼之末忍絶其父将死之言且礼有齐之日思其所乐思其所嗜子木去芰安得为道甚矣栁子之陋也子木楚卿之贤者也夫岂不知为人子之道事死如事生况于将死丁宁之言弃而不用人情之所忍乎是必有大不忍于此者而夺其情也夫死生之际圣人严之薨于路寝不死于妇人之手至于结冠缨启手足之末不敢不勉其于死生之变亦重矣父子平日之言可以恩掩义至于死生至严之际岂容以私害公乎曽子有疾称君子之所贵乎道者三孟僖子卒使其子学礼于仲尼管仲病劝威公去三竖夫数君子之言或匡社稷或勤于道德或训其子孙虽所趣不同然皆笃于大义不私其躬也如此今赫赫楚国若敖氏之贤闻于诸侯身为正卿死不在民而口腹是忧其为陋亦甚矣使子木行之国人诵之太史书之天下后世不知夫子之贤而惟陋是闻子木其忍为此乎故曰是必有大不忍者而夺其情也然礼之所谓思其所乐思其所嗜此言人子追思之道也曽晳嗜羊枣而曽子不忍食父没而不能读父之书母没而不能执母之器皆人子之情自然也岂待父母之命耶今荐芰之事若出于子则可自其父命则为陋耳岂可以饮食之故而成父莫大之陋乎曽子寝疾曽元难于易箦曽子曰君子之爱人也以德细人之爱人也以姑息若以栁子之言为然是曽元为孝子而重子顾礼之末易箦于病革之中为不仁之甚也中行偃死视不可含范宣子盥而抚之曰事吴敢不如事主犹视栾懐子曰主茍终所不嗣事于齐者有如河乃瞑呜呼范宣子知事吴为忠于主而不知报齐以成夫子忧国之美其为忠则大矣古人以爱恶比之美疢药石曰石犹生我疢之美者其毒滋多由是观之栁子之爱屈到是疢之美子木之违父命为药石也哉

  战国任侠论【苏轼】

  春秋之末至于战国诸侯卿相皆争养士自谋夫说客谈天雕龙坚白同异之流下至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莫不靡衣玉食以馆于上者何可胜数越王勾践有君子六千人魏无忌齐田文赵胜黄歇吕不韦皆有客三千人而田文招致任侠奸人六万家于薛齐稷下谈者亦千人魏文侯燕昭王太子丹皆致客无数下至秦汉之间张耳陈余号多士宾客厮养皆天下豪杰而田横亦有士五百人其略见于传记者如此度其余当倍官吏而半农夫也此皆奸民蠧国者民何以支而国何以堪乎
  苏子曰此先王之所不能免也国之有奸也犹鸟兽之有猛鸷昆虫之有毒螫也区处条理使各安其处则有之矣锄而尽去之则无是道也吾考之世变知六国之所以久存而秦之所以速亡者盖出于此不可以不察也夫智勇辩力此四者皆天民之秀杰者也类不能恶衣食以养人皆役人以自养者也故先王分天下之富贵与此四者共之此四者不失职则民靖矣四者虽异先王因俗设法使出于一三代以上出于学战国至秦出于客汉以后出于郡县吏魏晋以来出于九品中正隋唐至今出于科举虽不尽然取其多者论之六国之君虐用其民不减始皇二世然当是时百姓无一人叛者以凡民之秀杰者多以客养之不失职也其力耕以奉上皆椎鲁无能为者虽欲怨叛而莫为之先此其所以少安而不即亾也始皇初欲逐客用李斯之言而止既并天下则以客为无用于是任法而不任人谓民可以恃法而治谓吏不必才取能守吾法而已故堕名城杀豪杰民之秀异者散而归田畆向之食于四公子吕不韦之徒者皆安归哉不知其能槁项黄馘以老死于布褐乎抑将辍耕太息以俟时也秦之乱虽成于二世然使始皇知畏此四人者有以处之使不失职秦之亾不至若是速也纵百万虎狼于山林而饥渇之不知其将噬人世以始皇为智吾不信也楚汉之祸生民尽矣豪杰宜无几而代相陈豨从车千乘萧曹为政莫之禁也至文景武之世法令至密然吴濞淮南梁王魏其武安之流皆争致宾客世主不问也岂惩秦之祸以为爵禄不能尽縻天下士故少寛之使得或出于此也耶若夫先王之政则不然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易使也呜呼此岂秦汉之所及也哉

  范増论【苏轼】

  苏子曰増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増独恨其不蚤耳然则当以何时去増劝羽杀沛公羽不听终以此失天下当于是时去邪曰否増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人君之度也増曷为以是去哉易曰知几其神乎诗曰相彼雨雪先集维霰増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陈涉之得民也以项燕扶苏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懐王孙心而诸侯叛之也以弑义帝且义帝之立増为谋主矣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人之盛衰亦増之所与同祸福也未有义帝亾而増独能久存者也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其弑义帝则疑増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陈平虽智岂能间无疑之主哉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独遣沛公入关而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以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羽既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能堪非羽弑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后知也増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中道而弑之非増之意也夫岂独非其意将必力争而不听也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増必自是始矣方羽杀卿子冠军増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为増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増年已七十合则留不合则去不于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陋矣虽然増髙帝之所畏也増不去项羽不亡呜呼増亦人杰也哉

  留侯论【苏轼】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鬬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逺也夫子房授书于圯上之老人也其事甚怪然亦安知其非秦之世有隐君子者出而试之观其所以微见其意者皆圣贤相与警戒之义而世不察以为鬼物亦已过矣且其意不在书当韩之亡秦之方盛也以刀锯鼎镬待天下之士其平居无罪夷灭者不可胜数虽有贲育无所复施夫持法太急者其锋不可犯而其势未可乗子房不忍忿忿之心以匹夫之力而逞于一击之间当此之时子房之不死者其间不能容髪盖亦危矣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其身可爱而盗贼之不足以死也子房有葢世之才不为伊尹太公之谋而特出于荆轲聂政之计以侥幸于不死此圯上老人所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鲜腆而深折之使其能有所忍也然后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楚庄王伐郑郑伯肉袒牵羊以迎庄王曰其君能下人必能信用其民矣遂舍之句践之困于会稽而归臣妾于吴者三年而不勌且夫有报人之志而不能下人者是匹夫之刚也夫老人者以为子房才有余而忧其度量之不足故深折其少年刚锐之气使之忍小忿而就大谋何则非有平生之素卒然相遇于草野之间而命以仆妾之役油然而不怪者此固秦皇之所不能惊而项籍之所不能怒也观夫髙祖之所以胜项籍之所以败者在能忍与不能忍之间而已矣项籍惟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髙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毙此子房教之也当淮阴破齐而欲自王髙祖发怒见于辞色由是观之犹有刚强不能忍之气非子房其谁全之太史公疑子房以为魁梧竒伟而其状貌乃如妇人女子不称其志气呜呼此其所以为子房与

  贾谊论【苏轼】

  非才之难所以自用者实难惜乎贾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夫君子之所取者逺则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则必有所忍古之贤人皆有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万一者未必皆其时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愚观贾生之论如其所言虽三代何以逺过得君如汉文犹且以不用死然则是天下无尧舜终不可以有所为邪仲尼圣人歴试于天下茍非大无道之国皆欲勉强扶持庶几一日得行其道将之荆先之以子夏申之以冉有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齐三宿而后出昼犹曰王其庶几召我君子之不忍弃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孙丑问曰夫子何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舍我其谁哉而吾何为不豫君子之爱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后知天下之果不足与有为而可以无憾矣若贾生者非汉文之不用生生之不能用汉文也夫绛侯亲握天子玺而授之文帝灌婴连兵数十万以决刘吕之雌雄又皆髙帝之旧将此其君臣相得之分岂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贾生洛阳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间尽弃其旧而谋其新亦已难矣为贾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绛灌之属优游浸渍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后举天下而惟吾之所欲为不过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谈之间而遽为人痛哭哉观其过湘为赋以吊屈原纡郁愤闷趯然有逺举之志其后卒以自伤哭泣至于夭絶是亦不善处穷者矣夫谋之一不见用安知终不复用也不知黙黙以待其变而自残至此呜呼贾生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识不足也古之人有髙世之才必有遗俗之累是故非聪明睿哲不惑之主则不能全其用古今称苻坚得王猛于草茅之中一朝尽斥去其旧臣而与之谋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以此哉愚深悲贾生之志故备论之亦使人君得如贾谊之臣则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见用则忧伤病沮不能复振而为贾生者亦慎其所发哉

  鼌错论【苏轼】

  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坐观其变而不为之所则恐至于不可救起而强为之则天下狃于治平之安而不吾信惟仁人君子豪杰之士为能出身为天下犯大难以求成大功此固非勉强期月之间而茍以求名者之所能也天下治平无故而发大难之端吾发之吾能収之然后能免难于天下事至而循循焉欲去之使它人任其责则天下之祸必集于我昔者鼌错尽忠为汉谋弱山东之诸侯诸侯并起以诛错为名而天子不察以错为说天下悲错之以忠而受祸而不知错之有以取之也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抑必有坚忍不拔之志昔禹之治水凿龙门决大河而放之海方其功之未成也葢亦有溃冒冲突可畏之患惟能前知其当然事至不惧而徐为之所是以得至于成功夫以七国之强而骤削之其为变岂足怪哉错不于此时捐其身为天下当大难之冲而制吴楚之命乃为自全之计欲使天子自将而已居守且夫发七国之难者谁乎已欲求其名安能逃其患以自将之至危与居守之至安已为难首择其至安而遗天子以其至危此忠臣义士所以愤惋而不平者也当此之时虽无袁盎错亦未免于祸何者已欲居守而使人主自将以情而言天子固已难之矣而重违其议是以袁盎之说得行于其间使吴楚反错以身任其危日夜淬砺东向而待之使不至于累其君则天子将恃之以为无恐虽有百袁盎可得而间哉嗟夫世之君子欲求非常之功则无务为自全之计使错自将而击吴楚未必无功惟其欲自固其身而天子不悦奸臣得以乘其隙错之所以自全者乃其所以自祸与

  霍光论【苏轼】

  古之人惟汉武帝号知人盖其平生所用文武将帅郡国边鄙之臣左右侍从阴阳律厯博学之士以至钱谷小吏治刑狱使絶域者莫不获尽其才而各当其处然犹有所试其功効着见天下之所共知而信者至于霍光先无尺寸之功而才气术数又非有以大过于羣臣而武帝擢之于稠人之中付以天下后世之事而霍光又能忘身一心以辅幼主处于废立之际其举错甚闲而不乱此其故何也夫欲有所立于天下击搏进取以求非常之功者则必有卓然可见之才而后可以有望于其成至于捍社稷托幼子此其难者不在乎才而在乎节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天下固有能办其事者矣然才髙而位重则有侥幸之心以一时之功而易万世之患故曰不在乎才而在乎节古之人有失之者司马仲逹是也天下亦有忠义之士可托以死生之间而不忍负者矣然狷介亷洁不为不义则轻死而无谋能杀其身而不能全其国故曰不在乎节而在乎气古之人有失之者晋荀息是也夫霍光者才不足而气节有余此武帝之所为取也书曰如有一个臣断断兮无它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已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寔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嗟夫此霍光之谓与使霍光而有它技则其心安能休休焉容天下之才而乐天下之彦圣不忌不克若自已出哉才者争之端也夫惟圣人在上驱天下之人各走其职而争用其所长茍以人臣之势而居于廊庙之上以捍卫幼冲之君而以区区之才与天下争能则奸臣小人有以乘其隙而夺其权矣霍光以匹夫之微而操生杀之柄威盖人主而贵震于天下其所以歴事三主而终其身天下莫与争者以其无他技而武帝亦以此取之与

  贾诩论【苏辙】

  曹公入荆州降刘琮欲顺江东下以取孙氏贾诩言于公曰公昔破袁氏今収江南威名逺闻兵势盛矣若因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江东可以不劳众而定也公不用其计以兵入吴境遂败于赤壁夫诩之所以说曹公则李左车之所以说淮阴侯使乘破赵之势传檄以下燕者也方是时孙氏之据江东已三世矣国险而民附贤才为用诸葛孔明以为可与为援而不可图而曹公以刘琮待之欲一举而下之难哉使公诚用诩言端坐荆州使辩士持尺书结好于吴吴知公无并吞之心虽未即降而其不以干戈相向者可必也方是时刘玄德方以穷客借兵于吴吴既修好于公其势必不助刘而玄德固可蹙矣惜乎谋之不善荆州既不能守而孙刘皆奋孰谓曹公之智而不如淮阴侯哉其后公既降张鲁下汉中刘晔劝公乘胜取蜀曰刘备人杰也有度而迟得蜀日浅蜀人未附也今举汉中蜀人震骇因其震而厌之无不克也若少缓之诸葛亮善治国而为相关羽张飞勇冠三军而为将蜀人既定冯险守要不可犯也公不从而反天下皆惜晔计之不用夫玄德之贤过于仲谋贾诩欲以文吿懐仲谋而晔欲以虗声下玄徳其愚智葢已逺矣彼曹公不用晔计岂非以诩言为戒也哉春秋之际楚子重伐郑晋栾武子救之遇于绕角楚师还晋师遂侵蔡楚人以申息之师救蔡晋羣帅皆欲战智庄子范文子韩献子谓武子曰吾来救郑楚师不战吾遂至于此既迁戮矣戮而不已又怒楚师战必不克虽克不令若不能克为辱已甚不如还也遂全师而归夫兵久于外狃于一胜而轻与敌遇我怠彼奋败常十九古之习于兵者葢知之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三百九十九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

  (明)贺复征 编

  ○论九

  周公论【宋王安石】

  甚哉荀卿之好妄也载周公之言曰吾所执贽而见者十人还贽而相见者三十人貌执者百有余人欲言而请毕事者千有余人是诚周公之所为则何周公之小也夫圣人为政于天下也初若无为于天下而天下卒以无所不治者其法诚修也故三代之制立庠于党立序于遂立学于国而尽其道以为养贤教士之法是士之贤虽未及用而固无不见尊养者矣此则周公待士之道也诚若荀卿之言则春申孟尝之行乱世之事也岂足为周公乎且圣人之事各有其业讲道习艺患日之不足岂暇游公卿之门哉彼游公卿之门求公卿之礼者皆战国之奸民而毛遂侯嬴之徒也荀卿生于乱世不能考论先王之法着之天下而惑于乱世之俗遂以为圣世之事亦若是已矣亦已过也且周公之所礼者大贤与则周公岂唯执贽见之而已固当荐之天子而共天位也如其不贤不足与共天位则周公如何其与之为礼也子产听郑国之政以其乘舆济人于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为政盖君子之为政立善法于天下则天下治立善法于一国则一国治如其不能立法则欲人人悦之则日亦不足矣使周公知为政则宜立学校之法于天下矣不知立学校而徒能劳身以待天下之士则不惟力有所不足而势亦有所不得也或曰仰禄之士犹可骄立身之士不可骄也夫君子之不骄虽闇室不敢自慢岂其为人之仰禄而可以骄乎呜呼所谓君子者贵其能不易乎世也荀卿生于乱世而遂以乱世之事量圣人后世之士尊荀卿以为大儒而继孟子者吾不信矣

  叔辄论【刘敞】

  叔辄哭日食叔孙昭子讥之曰叔辄将死矣非所哭也呜呼叔孙昭子不知言者乎夫昭公弱君也享国久矣季氏强臣也自秉政来所树置非亲戚则党与也一臣君不得使焉一民君不得有焉赏罚违于众而形势敓于外子家驹逹于人者也闭其口而禄仕矣梓慎逹于天者也诡辞不敢正言矣是以叔辄知日食之忧必将及君欲陈则不见信欲黙则不能已欲谋则逼于祸欲随则失其守发愤壹郁而无与谁语故慷慨感激至于号咷也设使昭公因而感悟听用其谋援忠直退奸邪破朋党之蔽禁强僭之臣鲁可复震岂独长守其贵哉当是之时仲尼圣人也而生于国颜冉之徒仁人也四方归之举而用焉以谋三桓易矣然而遂不觉悟长恶养凶不及五年奔走失国寄于干侯终身愁孤从此观之岂不可大哀而恸哭乎此乃叔辄之所以感也夫忠国之君子明于礼义而陋于知人心人固未易知也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夫言而尽之可谓详矣而犹曰不尽而况乎未始书之未始言之者哉此叔辄所以见讥于当世狂而不信者也嗟夫

  吴起论【张耒】

  吾读吴起传观与田文论功发三问文不得一然则起之才岂浅浅者邪及田文为之言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当是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曰属之子矣吾尝疑起才何独短于此而不敢与文较及观起之相楚方悼王之死未几而楚之宗室大臣起而杀吴起方是时悼王死起相新君可谓主少国疑矣起也于是乎不免然则起之才是诚短乎此则其始无以抗田文之言葢无足怪而田文之于知人也亦明矣然则田文之知起之不足以处此者何说也盖起之为人也明厉而不逹于变从事于法而不知权是二者盖相疑国辅少主亲未附而安不信者之所深忌也昔者郑国有难而子孔当国乃为载书以位序听政辟而子产请焚之夫子孔之为载书叙羣臣而使之听政岂有所不可哉而子产请焚而郑国果定何也盖诚未加于物则吾之所为众之所疑故急之则乱绳之则怨方是时法有所不行是非有所不较徒知吾法之不欺而不顾物之情此取祸之道也故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葢当新造之国与夫众情反侧之际者不可以求定乎法而取必于理之是非而其权乃在夫人情可否之际此子产所以焚之而国定也史称吴起治楚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疎逺者夫起当新难之国辅未壮之主而驭不附之大臣与不信之百姓而其所行茍若是而不知变是其死也不亦宜乎呜呼智士因变圣人乘时一龙一蛇与化推移庸得而制之哉吾悲吴起之志故论其说云

  陈汤论【张耒】

  余观汉公卿论陈汤矫制斩郅支赏其守常不通者则曰是不当赏且开后奉使者乘危徼幸生事蛮夷而竒其功愤其为庸臣所诎者则称誉赞说大功不録小过大美不疵细瑕宜尊宠以劝有功此余得以论之也夫奋不顾身决计出竒以孤军取单于之头枭之藁街自汉击匃奴以来未有能如此者而以一切矫制生事谓之有罪而赦之不使有尺寸之赏此天下皆知其不近人情而人不服也然汤之还使朝廷遂厚赏之一不问其矫制如受命讨伐而有功者则亦不可使人臣不待命而有功恃其功以要我则亦为国者之病也刘向之论善矣而未尽也元帝遂从而赏之愈于不赏可也所以为说则终亦未有以服恶矫制者之论惜夫未有以余说告之者夫所恶夫赏矫制而开后患者谓其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阴山之北凡几单于自汉击匃奴以来得单于者几人终汉之世独一陈汤得单于耳匃奴之衰乃五分其国而其常则未有二单于也其不可常徼幸而立功者又寡少如此则既裂地而封汤乃着之令曰有能矫制斩单于如陈汤者无罪而封侯吾意汉虽欲再赏一人焉虽数十年未有继也惟其为说不明若擅兴而有功皆可以求赏相继是故沮功之说所自而起使必如陈汤者乃侯五单于而止是侯者五人而止何遽有要功生事之忧哉上足以尊明陈汤之有功显褒而不疑而下不畏未来生事要功之论天下之善计者也古之善为政者行法而不失人情当夫事实而不使之不可继凡若此而已昔者魏国患河其边之臣起徙而决之赵魏王大喜赏其臣以十县其相谏曰守边而徙河犯官也从而赏之王之臣无守职者矣魏王笑曰子忧过矣是赏陈汤之论也有功于魏者有大于徙河者乎魏无二河则徙河之赏无再也

  李郭论【张耒】

  雄杰好乱之士可伏以天下之大义不可掩以匹夫之小数何也彼其心甘为理屈不肯负人以其智幸而掩之得志其后必大乱凶悖放恣而复其志乃已此不可不慎也汉髙祖茍一时之便伪逰云梦而执韩信虽能执信而信之反心自此生矣当此时髙才智士亦有轻其君之心故英布贯髙之乱继踵而起者此非服英雄之道也李光弼提孤军与安史健虏百鬬百胜其治军行兵风采出郭子仪之右而当时诸将皆望风服子仪如敬君父而光弼之在彭城诸将已不为使子仪能使吐蕃谓父而史思明乃上书请诛光弼大抵光弼之实不及子仪之名子仪安坐而有余光弼驰骋而不足余尝思其故读史思明传见光弼使乌承恩潜杀史思明事而后知李郭之优劣盖子仪之为人至诚不伪主于忠信其胸中洞然大人也故静则人安其德动则人伏其义光弼用乌承恩使袭杀史思明此直狡夫滑虏之常态意其人虽雄悍骠勇而中有所不可保信者市井之智盗贼之谋有时而用也不然何以召史思明之侮而田承嗣之膝独为尚父屈与此于服人之道小矣呜呼成事以材不若以德服人以智不若以理惟德与理始钝终利以之治大以之行逺未之有侮也

  霍光论【陈师道】

  有其才而无其节者司马懿是也有其节而无其才者荀息是也有是二者成功而去伊周是也有是二者守而不固霍光是也光取武帝幼孤之托天下之寄黜昏显明全而归之承征伐之后公私两弊而十数年间内丰外服光之功有三焉然以私爱冒大义邻于夺矣其幸宣帝智而不争使之争则未可知矣昭长而宣立既不能去又不归政光之失亦三焉史氏谓不学无术闇于大体而或以谓人伦逆顺虽不学而知之日磾老胡而着忠孝何待于学呜呼学则明否则蔽理之常也不学而能者资也资可常乎夫义有由之者有畏之者由之者道也畏之者学也学而后知畏也畏圣人之言也光之不胜私以其不知畏也光善人也使其学而畏其肯出此乎岂特如此其肯以婢为妻乎则除恶于未然光之三失其皆出于此乎或者又谓节而不才然保人之幼全人之国天下危而复安此皆才之大者至其结婚金与上官以宰相子守关于武库亲同列而虑患有急而収符玺又皆有以过人特其才有能否尔虽然中人而下亦不能具也或又谓日磾不肯纳女后宫而光以为后日磾杀弄儿而光阴妻为不知光之守节诚有不如至其功亦非日磾所及也始光推日磾而谓匃奴轻汉此其智有过人者惜乎不之尽也

  侯嬴论【邹浩】

  语有之夏则资皮冬则资絺夫皮岂当暑之急而絺岂御寒之具哉葢无事而备之者所以待有事也是以昔之君子有窜身海濵日以渔钓为事淡若忘情于世者及投竿而起论天下之务如此则治不如此则乱如此则安不如此则危累数十万言皆古今之秘策兴王之所汲汲而未获者也故其功名卒与日月俱而莫之朽彼侯嬴者岂亦有得于此与何其谋夺魏兵谈笑而办如探囊中物耶夫虎符所在至深至密所谓如姬者亦未必知其处也况敌国国人诸大夫左右乎而嬴独何以知之晋鄙嚄唶宿将提十万兵之众于阃外功罪未决而信陵遽以单车至其不肯授兵万万无疑矣顾朱亥之贤殆非荆轲所拟固足以办大事方且陆沈于鼔刀之肆举国莫知也而嬴独何以知之嬴既无数家射覆占候之术以探赜而索隐徒以抱关之贱谋夺其兵以成信陵之髙义有始有卒不差毫厘非其讲之有渐处之有素而能若是乎余故曰无事而备之者所以待有事也惟其信陵之初折节下之而不以贵自骄也久居于市不以市人窃骂为之动也引之上座不以将相宾客改其礼也是至诚而不倦者也是真喜士者也是可与有为者也其欲却秦而救赵而不以平日之所养者断然成之则非人也嬴不为也故余尝以谓无信陵则亦无侯嬴虽然嬴于信陵固忠矣于魏得为忠乎秦拔赵必移击魏无乃贾祸于国乎是不然其为信陵谋者乃所以为魏谋也何则秦有并吞六国之心久矣六国不灭其心不已赵魏与国也唇亾则齿寒皮朽则毛落其势然也其拔赵而必击救之者秦之虚声也不敢救赵而坐视其拔者魏之实祸也盖秦伐魏赵拔亦伐不拔亦伐拔赵而伐其伐亟其祸大不拔而伐其伐迟其祸小繇是言之杀晋鄙以夺其兵特鄙一身之不幸而魏国之幸也然则使嬴不轻用其死王能任之或止助信陵以相魏魏其兴乎贺长雄者将不在秦而在魏乎是又不然其轻用其死余是以知其无能为也何则方嬴之时士知死名以为义而不知死义以为义者纷纷自以为莫已若也非惑与葢可以死而死义以成仁者也不死则无勇不可以死而不死仁以成义者也必死则伤勇嬴于是二者不为管仲之不死而必为田光之必死果何谓哉且士之所以不能有为于世者有物以累之也死生亦大矣而嬴不以动其心以之有为乌徃而不暇奈何功名分止此耳呜呼其战国之竒士而名教之罪人乎

  曹参论【邹浩】

  读汉书见班固赞丙魏曰髙祖开基萧曹为冠又读唐书见敬宗以王廷凑之乱恨无萧曹使奸臣跋扈夫萧何相髙祖自其起义迄南面有天下恃之如左右手其独冠乎当时而见思乎异代宜矣曹参既非何比又运筹不如张良将兵不如韩信其间关攻战之中被七十创而功以成特一时之事耳其后相惠帝帝富于春秋且承髙祖弃羣臣之初参日夜饮酒不事事卿大夫羣吏及宾客举知其非而后之君臣猥与何一视而同称焉其故何哉及观其谢帝之语以谓髙皇帝与萧何定天下法令既明其陛下埀拱参等守职遵而毋失不亦可乎曽不以前日之隙一毫置胷中于是释然知称之者不为过论也何则有隙者私怨也举事无所变更一遵其约束者国事也不以私怨败国事此蔺相如所以回车于亷颇而冦恂所以郊迎于贾复者也参实能之故心平而识明心平而识明故举之于事何者当先何者当后何者为急何者为缓判焉如黒白之在目如此而不以相业闻者未之有也且相业之所以成其本有三曰德曰量曰知体而才智不与焉盖才者可与有为也而不能不为智者可与有谋也而不能不谋以其必为必谋之心倡之于上而百官有司争以才智应之于下将以亲附百姓百姓且离散矣将以镇抚四夷四夷且反叛矣将以遂万物之宜万物且不得其生成顾虽有作之世犹见其害不见其利况干戈甫定之初如疾病方愈之人困于药石之交攻而求所以补养其血气甚切者乎若参者可谓贤矣然则继参而居位者其必出于此乎是又不可何则太后称制背约而王诸吕产禄颛兵秉政视天画地日以睥睨神器为心刘氏几不复汉于此时恬不为怪而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无乃假越人以拯楚溺乎故前乎参者其相如之则国必有外至之忧后乎参者其相如之则国必有内作之患惟萧何以其才规之于其前惟陈平以其智济之于其后惟参敛才弃智以休息于其间则亦惟其时而已矣呜呼安得不以私怨败国事如参者与之论岩廊之急务乎

  诸葛孔明论【陈亮】

  英雄之士能为智者之所不能为则其未及为者盖不可以常理论矣骐骥之马足如奔风升髙不轩履湿不濡度山越堑瞬息千里而适值一马盖亦能然则虽有此骏而不足以胜之也于是驾以轻车鸣以和鸾步骤中度缓急中节锵锵乎道路之间能行千里而能不行虽无一时之骏而久则有万全之功何者吾乖其所能而出其所不能可以扼其喉而夺之气也且谲诈无方术畧横出智者之能也去谲诈而示之以大义置术畧而临之以正兵此英雄之事而智者之所不能为矣故夫谲诈者司马仲逹之所长也使孔明而出于此则是以智攻智以勇击勇而胜负之数未可判孰若以正而攻智以义而击勇此孔明之志也而何敢以求近效哉故仲逹以奸孔明以忠仲逹以私孔明以公仲逹以残孔明以仁仲逹以诈孔明以信兵未至而仲逹之气已沮矣八头列于前四头八尾触处为首进无速奔退无遽走突兵不能触其膺竒兵不能缭其背伏兵不能冲其胁追兵不能袭其后谍间无所窥诈谋无所用当之则破触之则靡锋未交而仲逹之能已乖矣夫仲逹出竒制胜变化如神天下莫不惮之虽孙权亦以为可惮而仲逹亦自负其能也孔明以步卒十余万逺行千里行行然求与之战而仲逹以劲骑三十万仅能自守来不敢敌去不敢追贾诩等常逼之战矣兵交即败不敢复出姑以待弊为名而其为计者不过日夕望其死而无他术也彼岂孔明敌哉论者以孔明制戎为长竒谋为短虽知者亦止以为知其短而不用吾独谓其能为而不为葢将以乖仲逹之所能而出其所不能也故吾尝论孔明而无死则仲逹败关中平魏可举吴可幷礼乐可兴请遂言之夫仲逹以所能要其君压其同列而夸其国人今敛重兵以自守姑曰待其弊然孔明始试其兵或以饥退晩年杂耕渭濵为久住之基木牛流马日运而至则其弊不可待矣迟之一二年仲逹将何辞哉不战则君疑之同列议之国人轻之其身不安其英气无所骋固不免于战战则败耳败则魏人破胆郡县响震引兵略地关中可有分慰居民彰明汉德然后举兵而临关东势如破竹所攻者下关东平则谕以信义燕赵可指麾而定矣至五六年而魏明即世齐王践位上下相疑萧墙衅起引兵合进可以一举而覆其巢穴俘其君臣分定州县安集流亡魏既举则吴人胆破矣况权之末年猜疑益甚果于杀戮虽陆逊不能自明至十年而逊没其后步隲朱然全琮之徒复相继云亡权之勇决之气亦已就衰适庶分争内不能制于是使蜀汉之师顺流而下荆襄之师乘势而进一军出夏口一军出皖城一军出广陵吴之羣臣无亮敌也攻城略地孰能御之尽一年之力而吴可举江东既平天下既一偃武修文彰善瘅恶崇教化移风俗数年之间天下略治然后兴典礼修正乐斯民复见太平之盛矣且孔明之治蜀王者之治也治者实也礼乐者文也焉有为其实而不能为其文者乎人能捐千金之璧而不能辞逊者天下未之有吾固知其必能兴礼乐也不幸而天不相蜀孔明早丧天下犹未能一而况礼乐乎使后世妄儒得各肆所见以议孔明者天也非人之所能为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一

  (明)贺复征 编

  ○论十

  樊哙论【明髙启】

  樊哙武夫也尝携剑摧锋从沛公以芸菑垦害人所壮之者不过以其能脱戏下之急尔余窃以哙有可贤者焉初沛公之入咸阳也见秦之宫室帷帐宝货妇女欲留居之因哙之谏遂迁屯覇上不然则逸欲遽生蹈亾秦之覆辙何以慰父老之心起范増之畏而解项籍之怒乎恐汉之为汉未可知也史言当时诸将皆争取金帛财物萧何独先入収丞相府图籍藏之观哙之能谏上则其不为是可知矣及髙帝既老尝有疾恶见人诏户者无得入羣臣何虽为相亦莫知为计也哙排闼而入见上独枕一宦者卧因流涕以词组悟之其忧深虑逺有可为大臣者矣岂绛灌等比耶而或者乃以帝尝欲杀哙恐百岁后吕氏叛也嗟夫哙起屠狗以至封侯亦足矣况其贤如是乎且帝素少恩又何有于一哙论者诚刻矣哉

  郑灵公论【方孝孺】

  天下之事成于大度之君子而败于私智之小人智之于人固可以成事然用之以私意则流为诡诈险侧而智能之士莫为之用故惟足以取败大度之士其计谋画策未必过于私智之人惟其度足以容物故有智者为谋有勇者为战有才者为之治所为无不成所欲无不得盖惟不自用其智乃能役举世之智而私用其智者适足为众智役此事之必致者也人之度量相去亦殊悬矣世有弃万金如涕唾者亦有吝杯羮而不肯与人者自弃万金者言之则已之所处者大而他人为愚自吝者言之未必不以已为智而笑他人之妄也周衰诸侯之事亦多吾观郑灵公之死未尝不深哀其智之小而笑其失君臣之道至于不忍杯羮之故而杀其身也且灵公非愚也其不与子公之羮亦非诚吝也特忿子公之笑而言梦为轻也故不与之羮使其梦无征而乖其素望此儿女子相诡之恒情小人谲诈之私智尔子公怏怏而染指笑而赦之召而赐之可也灵公欲杀之则过矣茍知其心不忠果不利于宗庙正其大罪而诛之亦可也卒不能决遂死于子公之弑计其所为岂不愚甚矣哉君臣之际难矣尊卑之礼不肃则必至于僭上下之情不洽则必至于离惟贤主能严其分于朝廷会同之时而洽其情于私觌燕享之顷朝廷之仪或有不钦虽亲贤有所不避燕享以和乐为本茍察其末节细礼而罪之则人人自危篡弑之事或阶之以起故当容之以寛推之以恕使人咸得尽其情则严不至于离而和不至于僭矣灵公既不能预严君臣之分陵夷至于鼎俎之前而方责之小礼逞诡诈之智靳于杯羮以取强臣之愤其致杀身岂足怪哉故巵酒杯羮微物也善用之可以重于茅土之赐不善用之干戈酖毒皆由于此人君自非以度容天下而挟小智以御其臣虽食之以太牢皆郑灵公之续耳岂足为智哉

  其二

  御臣之术难矣御小臣之难不若御大臣之难御大臣之难不若御权臣之难也小臣有善赏之可也有过罪之可也大臣有功而赏之浮于功则骄不称其功则怨有过而罪之当其罪则怒不当其罪则肆然犹不敢为乱也至于权臣则不然其威足以慑百姓其势足以胁人主其喜怒足以为祸福故善御权臣者能阴销其威而使国之大柄归于已者上也其次则莫若制之以礼严之以分惠之以恩使自戢其权而不至于僭又不能然则不取其怨怒而已取其怨怒则危矣世之取权臣之怨怒者非为责其政事而然也非为诘其专横而然也其始出于争不急之小务盖侮慢之私智怨蓄于纎微芥蔕之中而祸发于篡国弑君之大昔之所闻不可胜道而灵公之于子公尤其最著者也子公之为郑卿盖久矣灵公始立而为君德泽不加于境内威令未信于朝廷其于国之权臣宜抚之防之徐而収其柄销其威然后国可得而治也不胜其一笑之愤靳杯羮而不与以取怨卒致弑逆之祸乌得为智乎今夫吾力足以胜人而后嘲之侮之唾骂之以致其怒故每鬬则胜茍不自量而好侮有力之人未有不胜于人者也况子公者久执郑国之政于嗣君之立得杯羮之赐则夸以为荣决然而靳之不与宁不失其素望而惭同列之人乎雷同而受辱虽鞭挞不足较而耻一人于千百人之中其辱甚于死何者恐为千百人所笑也况子公斗筲饮食之人而挟无上之心其得志于杯羮则喜否则为乱固小人之常情其罪安足论乎独灵公之失则世之御权臣者所宜知也昔者汉文帝以诸王入继国綂绛侯周勃挟诛诸吕之权常有德色帝待之益庄一旦临朝而问钱糓决狱之数勃不能对惭愧流汗遂谢病不敢居相位不责其德色之不恭而引职事以问之若文帝可谓能御权臣矣盖勃之功烈声威素行于臣民茍责其不恭其心怏怏未必服祸或因之以起矣吾固假之以寛置而不问而以其职问之文帝岂不知其不能对哉出其不意问其所当知使其不对而自惭惭而不敢怨怨而不敢怒其骄慢之虚气至是索然销铄而无余天下之大柄不待发于声色而尽归于已虽有勃辈十百亦无足异矣此其得御权臣之道者也使郑灵公有文帝之行乌有杀身之祸哉后之人主不幸而遇权臣以文帝为法而以灵公为戒庶乎其无患矣

  豫让论【方孝孺】

  士君子立身事主既名知已则当竭尽知谋忠告善道销患于未形保治于未然俾身全而主安生为名臣死为上鬼垂光百世照耀简册斯为美也茍遇知已不能扶危于未乱之先而乃捐躯殒命于既败之后钓名沽誉眩世骇俗由君子观之皆所不取也盖尝因而论之豫让臣事智伯及赵襄子杀智伯让为之报仇声名烈烈虽愚夫愚妇莫不知其为忠臣义士也呜呼让之死固忠矣惜乎处死之道有未忠者存焉何也观其漆身吞炭谓其友曰凡吾所为者极难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而懐二心者也谓非忠可乎及观斩剑三跃襄子责以不死于中行氏而独死于智伯让应曰中行氏以众人待我我故以众人报之智伯以国士待我我故以国士报之即此而论让有余憾矣段规之事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絺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深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让既自谓智伯待以国士矣国士济国之事也当伯请地无厌之日纵欲荒弃之时为让者正宜陈力就列谆谆然而告之曰诸侯大夫各受分地无相侵夺古之制也今无故而取地于人人不与而吾之忿心必生与之则吾之骄心以起忿必争争必败骄必傲傲必亡谆切恳告谏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日伯虽顽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若然则让虽死犹生也岂不胜于斩剑而死乎让于此时曽无一语开悟主心视伯之危亡犹越人视秦人之肥瘠也袖手旁观坐待成败国士之报曽若是乎智伯既死而乃不胜血气之悻悻甘自附于刺客之流何足道哉何足道哉虽然以国士论豫让固不足以当矣彼朝为仇敌暮为君臣腼然而自得者又让之罪人也噫

  司马孚论【方孝孺】

  斯道之在天下犹日月之在天也淫风怪雨弥时而止日月未尝不行乎其间乱臣贼子恣横乎世而天理之在人心者终不少变秦能灭六国之君而不能使六国之民不思其故主王莽能窃汉之位而不能使海内之民一日忘汉之德力可以服人身而不可以服人之心智可以扰人纪而不可以灭天之道先王所以欲明斯道于天下者岂诚欲务迂逺难行之事以为观美乎其意以为茍徒用法以禁之使不敢为邪不若使之各知斯道自不能为乱之为愈也周自昭穆以下皆可以亡国强侯巨伯环拥而迭兴皆可以兼并然而却视竦顾莫敢发口萌犯上之言者非其势力之不及特以斯道犹有存者畏受悖道之名而不忍也秦之土地兵力岂皆过于诸国哉卒至于刼其主而不顾者夷狄之俗教化不明君臣上下不知道也一家之败必始于不学之人一国之乱必兴于不教之地天下之祸尝发于无道之国先王必以教化为先务而不敢忽者岂茍然哉曹氏以诈力得国而不知所教当是之时斯道不明甚矣故丕叡父子坐席未暖而司马懿已瞷其旁而欲攘取之临终涕泣托以幼孤少不合意则引其手而易其位如易偶人然公卿大臣迎合将顺莫以为非积习既久至于弑君篡位以为常耳而不复怪盖举中国而从之矣而其宗室之中若司马孚者独恳欵悲痛不忍与其谋子姓为天子而身为王公可谓尊显矣独惭愧若不忍居者身死于晋犹愿为魏之贞士夫魏之亡已久奸佞小人若贾充之徒咸以为尧舜之禅无以过而孚独拳拳懐其旧君岂有所求而然哉吾以是而知虽大乱之世斯道未尝亾国可以灭而斯道不可灭也求之二千载间生于逆乱之俗而不为所变者三人司马氏之孚武氏之攸绪朱温之兄全昱皆能知篡逆之非唯攸绪辞位避去不受宠禄为最贤孚固非全昱可及然卒至受王爵而不辞其归与全昱无异全昱故羣盗惑于利而失其本心无足异者惜孚知忠而不知迁义之方也使孚为魏而死谓之魏贞士可也魏亡而不仕乎晋谓之贞士亦宜也既分土而居之是与师昭无别矣犹欲自托为魏臣其不智岂不甚哉虽然孚当废弑之际不失臣礼使曹氏之臣皆能如孚师昭虽暴终不敢夺魏而自立也然则孚焉可少而斯道乌可忽哉

  郭子仪论【方孝孺】

  寓髙世之意于众人之迹受天下之疑被身后之谤而不辞者君子之用心也名誉不修固众人之所耻而名誉太盛者尤君子之所畏挟莫尚之功负盖世之名居危疑之地自古鲜有不败者而郭子仪能以功名终此其人之贤宜若有特立絶俗之行而史氏谓其穷奢极欲而人不非之论者尤史氏之妄以为子仪必不至此而不知子仪所以为智也有忠正之心而不见信于主有安当世之才而不能使当世安乎已以尽其用皆有以致之而然耳子仪之贤其思之熟矣提大将之节夺海内于羣盗之手而归之唐威声振乎夷狄功德加乎羣臣此中主之所不能无疑者况肃代之陋狭徳宗之猜忌乎于是时也子仪之子犹意其薄天子而不为则庸夫小人之过揣谬度子仪之心者多矣虽置万喙自解于天下犹不能自明也子仪以为使已见疑于君陷吾君有杀功臣之名不若少徇众人之迹以自污使君臣两全而已独受奢欲之名之为愈也故其事虽类乎众人之为而其心实在乎安国家利社稷使巧佞之徒知巳之不足疑而其君释然不复知其为可忌其深虑逺计邈乎不可及非真有意于奢欲也明矣而论者至今疑之望子仪太高者以为必不肯为待子仪太浅者遂以子仪果不忘情于利欲奢而至于穷欲而至于极稍知礼义者之所羞为子仪曷为而为之乎求其迹而不察其心宜乎知子仪者鲜也沛公入关而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范増疑其有大志而劝项籍急击勿失使子仪不以此自污宁知朝恩元载不以疑沛公者谮子仪乎裴度功名不及子仪逺甚李逢吉之党谤其名应图谶非敬宗察之度几不免矣子仪虽受谤于羣小而未有以不臣为言者尤可见夫仪之智非度可望也虽然名者人之所惜也子仪受污秽之名而不辞岂其所愿哉故人处危疑之际而行不失义若伊尹周公后世之法也不得已而以利禄自累此子仪之智也亦子仪之不幸也夫

  茅焦论【商辂】

  嫪毐之乱秦王迁太后于雍客之谏而死者二十七人焦也后至不畏鼎镬而力争之由是秦王悟而迎太后焉复为母子如初谭者以为颍考叔之锡类不是过也噫长信非母弟之亲宣淫非溺爱之比秦之先王有知太后不得入庄襄之庙矣不为楚也妻则不为政也母虽誓之黄泉老死雍里亦不足以谢先王而何焦之汲汲于谏也春秋之义絶不为亲于文姜则然非仇母也以父而仇之也帝太后非庄襄之仇乎始皇恶得而母之焦其未闻春秋之义邪且曰车裂假父扑杀二弟此何人而父之弟之其忍污诸口吻哉然则始皇何以悔而从之焦之说曰秦方以天下为事而大王有迁母之名恐诸侯闻之而倍秦是始皇之乐从者非为天性之亲也欲帝业之速成而惧诸侯之连衡也然则焦之谏固战国之竒士而亦颍考叔之罪人也

  王安石论

  帝问翰林学士王安石以唐太宗何如曰陛下当法尧舜何以唐太宗为哉帝深纳之寻以为参知政事行新法
  安石为神宗变法大取民财与力而用之也在于兵兵之所用至于破辽而志愿毕矣取民财之法曰青苗春贷而秋偿之収息十二秋又贷而春偿之亦収息十二岁再収息则名为十二其实十四也名为贷偿其实无故岁取民财也曰免役凡民出力以役于官者皆无出力而但输钱官自以钱雇民应役名为均役而其实欲自操其雇钱之竒赢也夫民孰皆不贷偿而自足哉私贷偿焉治世之所不免今也禁其贷偿而官与之贷偿以利其息钱之入民孰皆不雇募而自役哉私雇募焉亦治世之所不禁今也免其自役而官与之雇募以利其雇钱之余即此二端言之其它取民财之法无遗巧矣而又编保伍以练兵则民自为兵而养兵之费不以烦官是曰保甲编保伍以养马则马皆在民而养马之费不以烦官是曰保马岂不谓古者寓兵于农也然今既有保甲矣而待餔之兵何尝为之废亦岂不谓汉尝括民马今使民养无害也然民既増保马之劳而他劳何尝为之损是其取民力几于竭矣民财与力悉归于我自以为我非用之于土木非用之于狗马声色非用之于仙佛欲用之于兵而复汉唐之故疆无不可也然畏辽之大故将于辽必先于夏又先于羣小夷狄自小至大尝试以图之安石君臣相与深谋宻议而悉扫异已者之论无非此心也于是王韶试于熙河章惇试于湖北熊本试于泸夷郭逵试于交趾皆能尚有所得而试于夏则驯至于徐禧之死得不偿其失彼辽者不待其试而先来求地安石低徊踌躇为欲取之必与之之说卒遣韩缜割与七百里之地无得而有失焉若猎者罝狐兔刺鹿豕而辟易于虎失其所操以归盖安石之技穷而神宗渐以沮悔矣然所援引共事之人固在也踵其故智以用于哲徽之时互起迭进以至贤路尽壅民命仅存之秋适值辽有衅跃然攻之以卒安石之所图而遽以国毙焉故前宋之亾本于安石为神宗谋破辽而已向使其不谋破辽则不用兵不用兵则不大取民财与力不大取民财与力则何至俾羣小为之交攫互噬于天下也抑遂其始谋亦不过如唐太宗擒颉利可汗然太宗用魏征先以养民为务而兵自强安石先弊其民不及魏征矣乃动以尧舜周孔借口其诬矣哉

  欧阳修论【刘定之】

  观文殿学士太子少师致仕欧阳修卒于颍诏求其所作五代史以进
  神宗置司马光于散地而俾其修资治通鉴自为之序弃欧阳修于未老之年而及其卒也乃求其所作五代史其意以修与光但能譔述也经国实用非其所能也吾自有安石也何其量人之薄哉厥后光起而究其用于元佑之初修之不究其用君子盖惜之然所尤惜者修亦有以取之也何也惟恐其不究于用而有意于究是乃用之所以不究也濮议是也当濮议之始也韩琦辈虽与修同在政府而知经学古岂如修秉义懐直岂踰修哉修茍以濮王为不当别议尊崇琦等必不或异矣英宗虽欲顾其私亲何自启口哉自此议发于政府而羣言交攻惟修之归咎谓其昔也赞仁宗以立为后之子而今也导英宗以忘所后之父背先帝而谀嗣君薄大綂而厚本生于礼经为不合于直道为不纯而修遂无辞其责焉岂非修久叅大政当辅相位略萌觊觎之心稍为迎合之计以致此乎故曰惟恐其不究于用而有意于究是乃用之所以不究也及其作五代史于晋出帝谓所生父敬儒为皇伯柴世宗谓所生父守礼为元舅皆反复辨诘二主之非欲以表证其前日濮议之为是然近于欲葢而弥彰矣修之学继唐韩愈而与之并皆宗经而修论述尤多愈惟论语数章皆纂史而修笔削尤严愈惟顺宗一録皆卫圣道于湮微塞絶之余皆辟异端于羣趋众附之际始焉学者莫能抑扬之也至其后惟愈从祀孔庙而修以濮议为巨璧之纎瑕良干之寸朽焉不然其全美岂可及哉几微富贵功名之念一动而用以之不究美以之不全是以君子无慕乎其外者惧累乎其内无冀乎其未得者惧丧乎其所已能也若乃光则免乎此矣所以然者光之学以诚为主自不妄语入故也

  乐毅论【丘浚】

  乐毅不拔二城夏侯太初以为庶几乎汤武苏子瞻以为行王道之过余曰不然天下岂有行王道而不兴者乎观人之贤否当先观其所为之事求其事而不得当先观其用心之邪正汤武所以伐人之国者曷尝有利天下之心乎使有利天下之心何以为行王道彼乐毅之师岂出于救民仁义乎为报仇图利之举耳下齐之国都宜乎施仁敷义以慰齐父子兄弟之心而迁其寳货重器于燕齐之民固已怨毅入骨髄矣幸而破七十余城畏其兵威力屈而服之耳非心愿为燕之臣也及兵威既振所不下者莒与即墨毅之心以为在吾彀中可以指顾而取其心已肆其志已怠士卒之锐巳挫而破城之怨方坚齐民之心方奋用坚奋之人而御怠肆巳挫之雠毅虽有百万之师不能拔二城矣非可拔而姑存之俟其自服也亦非爱其民而不以兵屠之也诚使毅有爱民之心据千里之城而行仁政秦楚可朝四夷可服况蕞尔之二城哉汤武以一国而征诸国则人岂有不服毅以二大国征二小邑且犹叛之谓毅为行王道可乎太初曲士不足论何苏子而亦易此言也

  赵盾论【崔铣】

  余以灵公之弑穿之手盾之心也三传述其事春秋诛其心论者犹或疑其事而重惜之甚矣其谋之狡也董狐良史也当时亦曰亡不越境则凡弑君者逃千里之外皆可曰吾义已絶虽弑无罪可乎当时董狐祗合举某事某事以直证其弑君不当以此为疑词故孔子曰惜也越境乃免惜者惜董狐之言也非惜宣子之不能免也宣子得免首领之诛幸矣于是乎下宫之役大夫屠岸贾以灵公之弑盾为贼首遂兴师污其宫潴其室赵氏之宗几亡炊火焉天报之巧与圣笔之严固并行而不悖矣今宣子往矣吾固着之以警夫后之为宣子者

  子陵髙士论【罗伦】

  先生少与光武同学莽之亡汉之兴孰不愿出以自见而先生方且变姓名走匿不暇是岂无意哉帝思之至于物色乃出而就见顾谓帝差増于徃则先生之平日其不足帝者深矣考其时先生年六十有八帝年三十有四以师友事之而不可以臣之亦明矣抚先生腹而共偃卧道故旧曰我固不能下汝邪虽不忘同舎燕昵之乐而无屈已下贤之诚宜先生卧不起语不应而曰士固有志也且帝方委政侯覇覇之家世素以宦者进又显仕于莽先生将唾恶不暇而覇反以手书坐致先生先生责之而帝笑曰狂奴故态夫不坐覇以侮贤傲物之罪乃供为戏谑指目之词光武君臣之间相与如此而谓先生仕乎自是而杀韩歆废郭后易太子又未几而封泰山奏祥瑞颁图谶于天下然则先生与帝同学者何学哉使先生为谏议大夫于此可以无言哉言之不听而去亦陋矣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先生殆计之审矣谁谓先生矢志终身遇明主而以不仕为髙邪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一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

  (明)贺复征 编

  ○论十一

  史论【明康海】

  灵帝崩太子即位宦者蹇硕等欲诛大将军进而立陈留王协袁绍因劝进悉诛宦官进白太后不听绍又谋召四方猛将使并引兵向京师以胁太后进然之曹操闻而笑曰此一狱吏事也何至纷纷召外兵为吾见其败也康先生曰操之言是也此汉之所以亡也独史臣不能识其意而妄为之词尔曰若尽诛之事必宣露此何言也凡欲除天下之大害必先有以度天下之大义茍义有所屈而事或安焉君子宁诎事而信义况事与义俱不得者春秋之时诸侯皆城成周而宋仲几独不受功晋人执之于京师此以王事讨有罪也而春秋以为刑囚执人之事大司寇之职晋人不告诸司寇而擅执人于天子之侧则履霜之渐篡弑之萌也故特书而深罪之若彼严也何进不胜宦官之乱乃大召外诸将之兵使之挟持京师以诛其众当是时汉之危犹一线也乃又以诸将无严之兵絶而坠之耶此于春秋之法葢元凶首罪必诛而不赦矣而况其事又未为安也宦官之毒汉自恭显以来若是其逺也蹇硕赵忠张让之徒欲废帝而立协逐太后而诛进若是其固也进于是时既不能修明汉家之法亟収其权杜篡贼之路又不能声昭名义属之司隶以诛其尤顾乃区区以徇袁绍之谋及再白太后不从而计絶矣乃犹优游以待外诸将之兵乎李园之谋春申君也先伏死士以待棘门之内故不劳而春申死焉此硕让之徒所以胜进也董卓入关之后燔炽宫室篡废天子荡析民庶其孽祸倍万于宦官也使进而在又将谁召以除之耶夫外诸将之兵犹虎豹犀象不可入人之室也有丈夫者忧其家之为祟祸也収虎豹之属入于室而厌之至则尽啖其家人此于祟祸何不除顾奚必虎豹犀象而后能也况于卓之无所忌惮又甚于虎豹犀象者而使之操兵以入室乎易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言必悖义而伤教也天下之事茍使悖义而伤教者为之则未有不诛其君夷其社稷者矣人主之初也为之师传教导以増发其聪明不幸而有孽人窥觇于侧亦必有以从容捍蔽潜消其志意则在我者可不劳而定而在彼者不刑而革也田氏之于齐其欲夺而有之岂一朝一夕也晏子方且安舒和说裁之以礼使勿自甚其所为当是时以晏子之显名顾不足以攻而灭之其理当如是也至髙国之属则悻悻然怒而作矣姜氏之庙由是不祀焉彼髙国有以启之也予读汉书至窦武陈蕃之死曰嗟乎汉之亡也其是以基之乎乃其事未逺也而进遽效之古谚有曰莫视其奥先视其窔以蕃武之贤犹尔也彼进者何足以知其窔而视之乎

  君子小人论【杨锵】

  自古国家之治乱君子小人平任之何以明其然也易曰内君子外小人为泰夫外者内之对也外之者以君子用小人也使君子不能用小人小人且自用矣何也人主所以鼔动天下者爵禄富贵也使爵禄富贵不足以鼓动之则人主无权矣为人臣者起家而委身一也受事而宣力一也独于其中竞进而寡廉机变而善丽公不胜私义不胜利则谓之小人矣然此等更多才干可用之人能自致要津之地醇谨端雅者反易入其彀中诚能驾驭而驱使之涵容而调剂之使之长有所展而势不得肆则其溪壑之欲未有皆如莽操之无巳也而世儒之所谓分别黒白者必不使一小人厕于其间夫既以爵禄富贵鼓天下而又必欲尽得不爱爵禄不贪富贵之人将使王衍持筹嗣宗理棼杨震孔融供使令而正心诚意之君子仅仅褒衣拱手于廊庙之上此不可期之赫胥无懐之世而以治今天下可乎彼小人者又岂肯甘心自以为小人终俛首以穷死也于是党益坚隙益开而世事从此壊矣是国家之治小人犹得分其劳而乱则君子且独受其责也可胜叹哉噫君子不幸而与小人共事驾驭而用之者上也有策以驭之者次也盛怒而胥之严扄以絶之捜索攻击以穷之硗硗然自谓清正疾恶而使小人得肆其反噬是以名节行谊害人国家者也

  二伯论上【杨慎】

  杨子曰世儒多称五伯滥矣夫予见其二矣未见其五也五伯并称桓文之意荒矣夫伯何为者也中国陵四夷竞有能联诸侯同会盟以役社稷以固维城是之取尔繇此其选者桓其首也伯之雄也文其继也桓之匹也未有三此者也彼秦宋楚何为者哉秦伯之谬也宋伯之虏也楚伯之寇也谬虏冦何伯之有焉自以为伯不明也人从而伯之逐声也且言秦缪何业而为伯哉或曰三置晋君非业与杨子曰是狐埋之而狐搰之也奚其置哉或曰惠懐失之重耳得之矣奚其不置曰君子之置以已乱也其上务正之次定之其下幸之秦之置晋也幸之而巳矣且不先置重耳而置惠懐使晋乱者终一星而踰六闰若缪公先惠懐而死则有人谁置否则重耳先缪公而死则欲置谁人是晋乱终无巳也重耳之立天也非秦也或曰秦誓之书孔子何以録也曰秦缪公口一时悔过而心终身遂非孔子録之于书惜其违百里奚而用孟明匪取之也君子之悔过也以质小人之悔过也以文秦缪公之悔文而已故以为书之终焉感世变焉葢伤之也书之秦誓也犹诗之黄鸟也皆刺也非美也如以秦誓为美也则黄鸟亦美乎或曰置惠懐者公子挚之为也用孟明者公孙枝之为也殉三良者康公之为也曰挚则谋而公实听是曰缪听枝则举而公实任是曰缪任康则承而公实命是曰缪命三缪亦大矣死谥曰缪宜乎哉予故曰秦伯之谬者也宋襄之始求伯也一会而虐二国之君是酗之健嗔也一战而见执于盂是婴之抗虎也再战而夷于泓以致乎死是卵之鬬石也是僇人耳夷俘耳而可以俎豆于桓文乎予故曰宋伯之虏者也夫伯也者攘夫夷者也楚庄身夫夷者也是髙宗之所伐也周公之所膺也而可进乎况又负其蛇豕之力凶其水草之性圣人岂以其伯而与之若以为强而与之则夫差也泰伯之裔也勾践也大禹之裔也且犹不与之而岂以伯与楚哉故曰楚伯之寇者也呜呼论世于春秋考衷于孔子而已矣孔子之言曰其事则齐桓晋文称管仲曰如其仁如其仁又曰齐桓公正而不谲晋文公谲而不正下此无讥焉予故曰桓其首也伯之雄也文其继也桓之匹也未有三此者也

  二伯论下【杨慎】

  或曰然则五伯并称何昉乎曰昉乎战国之世战国之士所以鼔噪其君者则伯而已矣曰桓与文怵其髙而画也故下及秦楚宋曰缪亦可伯也虏亦可伯也冦亦可伯也盛鼔于时遂弗改于后耳或曰谓秦为伯者孟子之言也左氏之言也谓宋为伯者公羊之言也谓楚为伯者又左氏之言也三子之言非与曰孟子激辞也左氏诬辞也公羊偏辞也孟子尝称百里奚曰秦缪公用之而伯矣又曰相秦而显其君于天下矣又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又曰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我愿之乎且桓文之事不道矣秦缪反可道乎管仲不足为矣百里奚反可为乎尝究其说矣时则有以伯轧已者故贬管仲以拒之时则有以逰说轧已者故又申百里奚以抑之亦不思秦于百里奚曷尝尽用其言乎秦何尝伯乎君曷尝显乎故曰孟子激辞也左氏于百里奚如遗而誉孟明如不及既执而归则曰不以一眚掩大德又曰孟明念德矣焚舟则曰遂覇西戎用孟明也夫孟明不智无勇违父误君百里奚不幸而生此不肖之子秦缪公不幸而畜此不令之臣千里而袭人强贼之行也临戎而见执没世之耻也焚舟之役晋特不出秦无少加于晋也封尸而归何救于涂地之败也曰德何徳曰念何念西戎素服于秦岂繇封尸而伯也左氏之笔于是为曲矣舍其父而称其子掩其是而饰其非后人又溺其文而信其事不可哉故曰左氏诬辞也公羊之言曰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虽文王之师不是过君子不暇责其重许襄公而恨其轻待文王也今夫卵也而与流丸齐注不自虞破而藉石以绵纎儿知笑之矣然则公羊不出户之■〈月翟〉儒也其习鄙其言戆故曰公羊偏辞也一邲之战左氏假借楚子滔滔千言沛若有余楚子夷且陋又临戎当阵而引三诗援七德若横经之儒其诬可知予无责耳矣或曰是则然矣子以秦伯之谥为缪何哉曰子不观谥法乎名与实爽曰缪布德执义曰穆之二者判然殊也古之得此谥秦鲁以之学者疑秦伯覇主鲁公尊贤而皆遂更名缪曰穆不思其终违蹇叔徒尊子思是爽实之大者也缪不亦宜乎或曰然有证乎曰有墨家之徒纒子佑鬼神而引秦缪公上帝赐之年九十事儒者董无心难以秦缪晋文且曰缪者误乱之名文者德惠之表有误乱之名者天赐之年有德惠之表者天夺其命乎史记蒙恬传曰昔者秦杀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号曰缪古之可证者若此予言岂无稽哉

  古今人表论【杨慎】

  班史古今人表予反复论之其缪有四一曰识鉴之谬二曰荒略之谬三曰名义之谬四曰妄作之谬夫传道者曽子乃列于冉闵仲弓之下葢不知曽子不与四科之故也首覇者齐桓乃居于四公之次葢不知五覇莫盛于桓文之说也鲁隐列于下下而葛伯反在下中若以让桓为行善而未尽彼废祀仇饷者恶未极乎嫪毐列于中下而于陵仲子与之同等若以好名者诚非中道彼淫秽叛逆者尚可齿乎此其识鉴之谬也夔后夔也居夔于上中出后夔于下上韦豕韦也寘韦于下上列豕韦于上下是以一人而二之邮无恤与王良并着范武子与士会俱垂是举名谥而离之此其荒畧之谬也兹二谬者古人尝论之见于张宴罗泌之书然犹就有成籍而擿之尔若其名义妄作之谬则未有及之者也予以为固作汉书纪汉事也洪荒以来非汉家之宇上古羣佐非刘氏之臣乃总古今以着人表既已乖其名复自乱其体名义谬矣有仲尼之圣然后可以裁定前人宪章后世然而六经之述必待晩年固何人也而髙下古今之人乎依阿人螭自取天宪使其自署当在何等身陷于重渊之下而抗论于逵霄之上谁其信哉昔荀卿论十二子一时人尔识者犹或非之固又岂卿俦哉谓之妄作可也大谬若此而古人之论曽不及之岂以为不足论乎班氏文词世所深好葢有爱之忘其丑者矣注家之说曰六家之论轻重不同百行所存趋舎难一班所论未易掎摭陋哉颜氏诚班氏之佞臣乎

  主和论【罗洪先】

  岳飞之见杀也以恢复也桧之杀飞也以主和也恢复天下公愤也主和一人私利也以私利沮公愤故罗织飞者为甚寃飞寃而桧之死有余辜矣故衔桧者至于今犹不释虽然虑不尽其情囚即死辞必不服桧不足道也论髙宗者亦有遗议否乎方桧之逃金而归也孰纵之则达兰也非达兰也金国之谋也掳人父母刼人兄弟凌暴其骨肉能无寒心乎于是思所以制其命而愚之而得二质二质存金人可以得志于宋髙枕无忧矣昔者孟子答桃应以为舜之负瞽■〈耳叟〉而逃也亲为重天下为轻天理人情之至人不得而夺也是故生则望其归没则请其榇顺之则祸迟逆之则祸速则赵苞徐庶之事亦足以鉴髙宗其能恝然乎此一质也渊圣兄也建炎弟也渊圣让则金必不从建炎让则手足之祸旦夕且至保富贵者孰无是心髙宗其能脱然乎此一质也有父母之爱牵于前有兄弟之嫌廹于后自非出世之资兼人之勇固不足以办此宋不足以办此其命固已悬于金之掌握虽无桧和其终无成乎故二帝之讣讳钦不讳徽徽之闻讣在三年而钦则莫知久近其意以为徽即死钦足为质钦不讳宋之畏我者去矣桧之既归也一日而入对再日而得美官数月而和议成明年而相此非桧之奸狡能致然也譬之于疾砭石投其会汤熨觧其烦方恨医药相见之晩髙宗蓄疾久矣忠臣义士期于成功而正论之士谬于逹变未有能通其郁者故桧得以乗其间呜呼文告之徃来诚意之恳恻可施于与国而不可施于盗贼之前项籍尝获太公吕后矣分羮之语至为不仁然籍之不敢果于烹者未必非斯言之力也正言若反髙宗其知之乎正统土木之变不幸类是善乎肃愍之言曰吾国已有君矣日治兵不少懈是以敌情破而不及祸呜呼惟无肃愍之智故不免于身刼于人惟无汉髙之雄故爱亲之心适以益其畏爱心适以益其畏于是甘为金人愚而不自觉宋之儒臣方且攻桧之奸而以隐忍责其君是止渇而夺之浆投堇以清中热也其不入奚疑

  羽翼已成论【许獬】

  昔者留侯招四皓定汉太子盈人皆以为胁余曰非胁也是葢窥帝之欲而顺以导之者也何以知之曰以帝之言知之羽翼已成之言此帝之愚戚氏也然而帝之肺腑见矣何也人臣之悟主固非一窦大都不中其所病不可以得志叔孙腐儒也不通时变而漫以寻常书生之谈为帝道说此何足以回帝意者帝之欲易太子非为戚氏也为吕氏也非为如意也为太子盈也吕氏以鸣晨之资险巇之谋剥信刜越令功臣人人解体是撤太子之羽翼也太子柔脆中外稔闻其所为用不测之恩施不测之辱以鼔舞天下士者恐未能如乃公是太子亦未能自生一羽翼也夫以母悍而子弱怨且忌之者多而羽且翼之者少则中原之鹿几何不为他人羮此帝之所虑也淮南之变帝不自将而欲将太子岂帝平生之英风猛气至此而薾哉亦欲其破贼立威名而遗之羽且翼以成之也葢至于太子不将帝卒徃而帝之欲易太子之心始决然帝沈几者也树子未易而轻播偏衣逆鳞之规数陈而金玦之意益章葢亦故为此意以观中外将相士大夫属系太子之心谓何耳周昌谏帝心喜矣叔孙课帝心又喜矣迨至四老人者松颜鹤髪翩翩左右追随大为太子张羽翼帝之心益喜太子之能得士益喜吾之有子为可付天下事无忧矣故虽逃其父而翼其子帝不憾也虽轻士善骂之言近于戆愿死太子之言近于刼帝不憾也帝之所忧者忧太子之磬控豪杰颠倒贤俊不能及乃公非忧其胜乃公也忧天下以吕氏之故携心于太子非忧其死太子也故曰烦公幸卒调护此帝之肺腑也语戚氏曰彼羽翼已成不可动亦帝之肺腑也然帝之示四皓也以真示戚氏也以假而露其真此则帝之权数神机所以为不可及而良之所谓难以口舌争者也或者谓帝晩年心荡溺爱尤物大本既揺侘傺不堪似为廹于羽翼之难动而万不得已然者噫嘻此岂足以知帝哉帝之意岂故令天下知哉信之王也嗔可作喜太公之在鼎上也嚬可作笑伏弩之中也射胸可作扪足孰谓神机权数如帝而不能以幻言愚一戚姬哉不然四皓老秃翁也帝果恶其羽翼除之易耳即令不除而彼以八十濒死之人欲为太子张羽翼于髙皇百岁后吾知其骨已朽矣吾岂真畏之哉故夫帝之心良知之良之所以中帝心者帝不知也帝之自言曰吾不如子房而后之论者亦曰留侯善藏其用呜呼惟善藏其用此其所以为子房也

  周亚夫真可任将兵论【陈勲】

  人主必知兵之道而后能重将臣必豫审天下之势而后能用持重之臣夫兵之道呼吸百变迅疾若风雨幻化若神鬼然动之为用而静之为枢轻之为变而重之为主也藏于九地非重不深守如处女非重不固君命有所不受非重不威故得百战将不如得一谋将持重以济其谋则大将之畧也畧城邑捕虏上首功战将能之据天下之势观衅承敝为不可胜以待人之可胜非大将不可予观汉文帝之重周亚夫而知帝之深于兵也且非独晓兵亦善审势何以知之曰于其劳军细栁知之夫诏以天子之诏而不闻天子入军而不得驰见以军礼而不拜此亚夫之自为重也徐行按辔改容式车称善不已此帝所以成亚夫之重也若以棘门覇上之礼绳焉辠且坐不敬矣知军事由将出而以重委之合于跪而推毂不从中制之义故曰深于兵然则何以言其善审势也葢是时汉无事久矣然帝且诫太子曰即有缓急亚夫真可任将兵是明以吴楚之事属亚夫也诸侯王封国过大而皆有虑削之心贾生髋髀斤斧之策适未及用帝亦知夫易世之后天下之乱必发于吴楚而吴楚者剽轻之国也此可与持久而不可与争锋吾以天下之全力付之持重之臣按兵观变彼之轻锐慓悍尽于坚城之下而无所用之将摧衂奔溃之不暇帝葢筹之审矣且是时髙帝之谋臣猛士既已略尽矣袁盎鼌错之属反复不足倚灌婴弓髙侯等仅仅偏禆之任深中沈毅独有一亚夫耳彼其临以天子之尊而不改其度此固七国之所不能惊帐下扰乱攻杀之所不能动者也予观亚夫之成功要在以梁委楚坚壁昌邑絶其饷道待其饥而引去而后追击之雍容整暇不震不竦而敌卒不出其彀中真大将才也彼方奋其武怒连衡而起使骤而与之战势必不格汉之为汉其未可知帝葢度夫七国之事惟亚夫能収之彼知之于细栁也故曰善审势葢帝知畧颇类髙帝髙帝知吕氏之必为汉患也乃曰安刘氏者必勃也然绛侯赖曲逆而后成功至左袒之令几乏成筭亚夫之持重善谋殆过其父哉李广亦汉代名将然不用古兵法恃其趫捷耳晩乃辱于卫青此轻动之过也武帝名善用人然至于李陵之事而失之也夫佽飞轻佻之士无深谋逺算而令其五千人横行匈奴哉故文帝亚夫可为万世将兵将将之法

  吕饴甥【锺惺】

  晋侯及秦伯战于韩获晋侯左氏传曰秦许晋平晋侯使郄乞吿瑕吕饴甥且召之子金教之言曰朝国人而以君命赏且吿之曰孤虽归辱社稷矣其卜贰圉也众皆哭晋于是乎作爰田吕甥曰君亡之不恤而羣臣是忧惠之至也将若君何众曰何为而可对曰征缮以辅孺子诸侯闻之丧君有君羣臣辑睦甲兵益多好我者劝恶我者惧庶有益乎众皆说晋于是乎作州兵十月晋饴甥会秦伯盟于王城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不惮征缮以立圉也曰必报雠宁事戎狄君子爱其君而知其罪不惮征缮以待秦命曰必报德有死无二以此不和秦伯曰国谓君何对曰小人戚谓之不免君子恕以为必归小人曰我毒秦秦岂归君君子曰我知罪矣秦必归君贰而执之服而舍之德莫厚焉刑莫威焉服者懐德贰者畏刑此一役也秦可以霸纳而不定废而不立以德为怨秦不其然秦伯曰是吾心也改馆晋侯馈七牢焉国破君亡千古时势之难莫有过此者臣子处此不徒以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二语塞责看其苦心干济从何处入手何地结局然大要以民心为始终首教君吿其民则主于引咎而众皆哭次代君以问其民则主于归美且教以自强待敌之道而众乃说众皆哭乃作爰田众说乃作州兵实实有一段处分不独恃其言善而已也又皆顺民心为之施为步骤何其妙也后段所谓小人耻失其君而悼丧其亲者葢亦有本而非空言矣秦伯曰晋国和乎对曰不和不和二字初觉骇人解来却实实至理使人心平气夺身处危辱两路擒纵能使我所待命之人反在我驾驭之中前段之和百姓此段之对强邻着数节次毫不可紊了此觉臣子于国家无不可处之事矣吕郄之才何减狐赵而惠公下愚也事非其主竟以杀身惜哉

  舅犯先轸【锺惺】

  善制胜者审机执权中有主而外不测操纵在我而于天下无所不用无所不用而后敌失其所以胜此制胜之道也晋文公城濮之战其谋舅犯始之先轸中之又终之总以善用曹卫为主曹卫楚之与国楚之有曹卫犹晋之有宋也楚伐宋晋不救宋而执曹伯分曹卫之田畀宋以累楚人之心而宋之围自解及楚人请复卫侯而封曹乃私许复曹卫以携之曹卫告絶于楚曹卫吿絶于楚而晋又有曹卫曹卫之形反化为宋曹卫之形化为宋而楚孤楚孤而晋之胜楚不待战而决矣其颠倒不测之妙能使我之伐曹卫者収曹卫而楚之庇曹卫者反以失曹卫用与国用敌国又用敌国之与国还以困敌国其绳索収放皆在我而不在人谲则谲矣然而不可谓不妙也吁此制胜之道也

  魏绛【锺惺】

  魏绛论和戎而云夏训有之曰有穷后羿作一未了之语以待其君之问公曰后羿何如君臣间光景妙絶乃详言后羿游畋事而终之以虞箴是时晋侯好田故魏绛及之然此段与和戎之旨何关深厚婉至告雄主之法宜如此语不及和戎晋侯思而自得之曰然则莫如和戎乎自是大悟头人深思领会一语写出绛言和戎之利曰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贵货易土说尽古今夷情太王制狄人汉制匈奴止用此四字又曰民狎其野穑人成功此李牧守代无所失亡民得耕牧赵充国屯田备羌意也既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葢用和为战守也魏绛真是经国实际人和戎原非草草偷安言言有主张事事有颠末其引后羿虞箴告其君者将欲和戎恐君之好田而忘故先为此杜其萌也可谓知本矣

  董安于论【锺惺】

  国家战守之具有事用之而无事备焉然备之一字自不易言厚其资费重其事权寛其文法三者皆无事之时所不可必得者也而怨劳不与焉然则备遂可已乎晋阳之围无矢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垣皆以荻蒿苫楚廧之其髙至丈余发而试之箘簵之坚不能过也矢足矣铜少奈何张孟谈曰臣闻董子之治晋阳也公宫之室皆以炼铜为柱质请发而用之则有余铜矣寓矢于廧寓兵于柱深心在无心之中实用在不用之内既无劳怨可避而又不藉资费不假事权不畏文法如此修备居无事之时引伸触类人人可为处处可为而一切委之不可为可叹也

  燕太子丹论【锺惺】

  燕太子丹欲报秦雠秦亦日出兵山东祸且及燕丹患之问其太傅鞠武其意固不独自快其私雠亦以存燕也武告以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购于单于自是合从旧局而太子曰太傅之计旷日持久心惽然恐不能须臾武已黙会其意在得一士入秦以行其刼与刺矣故进田光光转进荆轲其血脉针线固皆归刼与刺之一路矣光谓太子曰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臣精已消亡矣语荆卿曰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看光此语其少年为一刺客无疑而太子之所求于光者可知矣光自知力不能为而进荆卿自代偿以一死明已之所以辞太子者非惜其死而虑事之不成也及太子之吿荆卿则曰诸侯服秦莫敢合从诚得勇士刼秦王得反侵地不可因而刺杀之彼秦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间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是太子遣荆卿之意不专重在刼与刺而仍归于合从不过借刼与刺以为合从地耳其节次布置皆以合从始终中间更添遣荆轲刺秦王一段过脉较之鞠武之计曲折反多而谓武计旷日持久心惽然恐不能须臾非其质矣此一片苦心密计即对鞠武时有难言者特其所遭燕秦时势非复信陵辈之世而才亦稍逊之然其一念存燕之心未可没也

  信陵君论【锺惺】

  古之好士者其于士皆一过而得之公子无忌居魏得侯嬴去魏入赵得毛公薛公皆一过而得之者也一过而得之者识也无识不可以好士然则好士者好其所一过而得之者而已曷为乎士无贤不肖皆尊而礼下之也曰此好士者之招不恃此以得士也方公子虚左迎侯生生之倨公子之恭正公子与生之相视莫逆者也惟公子与生知之诸客不知也诸客者正所谓无贤不肖皆尊而礼下之者也如探得赵王阴事及所遣说魏王救赵而不得者皆其人也当其时非惟公子知侯生生亦能知公子侯生知公子之必能救赵而后教之窃符何以知生之知公子之必能救赵而后教之窃符也曰于侯生之死知之侯生曰合符而晋鄙不听必击之于是公子泣公子泣而生益不得不死生以死偿晋鄙且以谢其教公子窃符之罪耳然侯生所以报公子者独救赵一事是救赵之事重于一身之死也明矣等死耳曷不待公子事成而后死之为快乎曰待公子事成而后死者必有所不能信于公子者也救赵公子所易也得卧内符与合符而晋鄙必授军公子所难也代其所难者掲一符及一朱亥以付公子而生可以死矣且死而可以固勉公子岂必待事成而后死哉侯生以死送公子而返魏之路絶返魏之路絶而毛公薛公开之微二公非惟魏不魏而公子且不得为公子矣其责公子数语凿凿纲常名教非战国人之言也毛薛之前侯生之后得一客焉谏公子于骄矜自功之时者是也公子归魏此谏不无先助之数客者缺一不可然公子皆从数千人中一过而得之一过而不得之遂失之矣若持吾之所以礼士者无贤不肖射覆而得一士此平原君所以失毛遂者也虽日斩美人造躄者之门何益哉故好士而不得士之力者平原也不得士之力而有好士之名上与下忌之而受其祸者陈豨也魏其侯也吁此无识之过也

  鲁仲连论【锺惺】

  鲁仲连不听魏之帝秦至欲蹈东海而死世以此为髙节士固有髙节而无救于世者然不可以此论仲连也仲连之所挟以为仲连者为人排难解纷乱而已其不听魏之帝秦者计欲魏之必救赵也秦围赵势不得不救赵者莫如魏魏虽畏秦不敢听公子无忌救赵实无以自解于赵茍且侥幸思欲以帝秦之说一塞其不救赵之责而不知其必不可得也秦破赵且及六国何忧不帝乃必以围赵求帝以得帝释赵而代为魏塞不救赵之责哉帝秦之策必不能释赵围而魏为之者此时魏君臣方寸乱矣犹以为帝秦而万一免赵于围吾遂可以不救赵然而此必无之事也为魏计莫如救赵者仲连所争者救赵与不救赵而不在于秦之帝不帝也然不禁其帝秦之说则不救赵之形已成赵亾而魏不得为魏矣故其言曰所为见将军者欲以助赵也又曰吾将使梁及燕助之又曰使梁覩秦称帝之害则必助赵矣助赵之说乃仲连不听魏帝秦之本指也烹醢梁王其语已自刺心而将军何以得固宠乎一语尤败新垣之兴葢衍首议帝秦之人也衍起谢而秦不帝魏不帝秦舎救赵遂无可为者矣事固有不相蒙而可以相应者虽谓仲连此举阴为公子无忌地使之得救赵可也为公子无忌地使之得救赵而后不帝秦之局可终也不然徒争帝秦之虚名而魏救不至何益赵之亾且使魏赵利害真系于帝秦虽百仲连蹈海安能禁魏之不帝秦哉

  留侯论【锺惺】

  留侯一生作用着着在事外步步在人先其学问操放全在用人立韩后则用项梁谢羽鸿门则用项伯用樊哙欲楚之勿西忧汉则用田荣反书捐关东以破楚则用黥布用彭越用韩信定太子则用四皓而其大者在全用沛公故子房用汉非为汉用者也为韩报仇是其用汉主意博浪之椎非轻于一试也以为如是而可以报韩仇则亦不必用汉用汉非得已也不得已而用汉又肯使汉得以功臣待之乎故为韩报仇子房自道出非汉君臣能知之也曷为欲使汉知其为韩报仇也恐汉得以功臣待之也汉不得以功臣待之而后可免于何之囚参之醉平之污信越之族子房于此不无戒心矣故曰非得已也使为韩报仇一语子房不自道出岂惟汉君臣不知即司马迁亦不得而知之也

  卜式论【锺惺】

  卜式以竒取人者也竒之为用在乘其急而捷得之一不得则兴尽而意改故其道难于持久今式输家之半助边不愿官职不愿报寃竒矣数岁不报而田牧如故也持钱二千万给徙民如故也外繇四百人尽复于县官如故也为郎而牧羊如故也御史大夫之爵使人主自予之而已若无所取焉故古今善出钱买官者未有如式者也不难于竒难于其竒而能持久公孙弘铁人也驳之曰此非人情不轨之臣不可以为化而乱法愿陛下勿许然卒不能出式彀中式之强忍出弘上逺矣至已得御史大夫而持论驳盐铁船算欲烹弘羊置身于诸利臣之外而出其上一生狡狙以持正终何其工也观其操放进退葢得老氏之术而用之者也

  朱云梅福论【锺惺】

  朱云欲斩张禹斩其党王氏者也梅福上书讼王章讼其攻王氏者也皆是汉忠臣云病不呼医饮药王莽颛政福一朝弃妻子去九江处篡革之际结局皆妙而其志皆有可悲者云知王氏之必篡汉而力不能为病不呼医即范文子使祝宗祈死之意福始去官归寿春数因县道上言变事求假轺传诣行在所条对急政一腔热心欲完汉社稷于王氏贪吻毒手中如拯溺救焚此岂洁身自了之人时成帝委任大将军王凤凤专势擅朝而京兆尹王章素忠直讥刺凤为凤所诛王氏浸盛灾异数见羣臣莫敢正言班氏着此一段明福为汉本领主意不出于此上书言言援引古今不露本题乃云取民所上书陛下之所善试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其意全在诉王章之枉发明王氏篡汉先除碍手之由葢篡夺之人智可蔽主力可胁众全仗一二胆识不二心之臣洞见其微而遏之将然未然之际王氏取汉其势已成又有张禹孔光杜钦谷永辈以汉之臣子为之委曲效死出力定计洞见而欲遏之者刘向王章朱云及福数人而已福之力诉王章犹为汉留一攻王氏之人也福始终血诚非为章乃为汉也必不可为而后弃妻子变姓名为吴门市卒以自见其志葢以首阳之义报汉云尔今谓云为逹生福为髙隐非知二子者也

  陈汤论【锺惺】

  陈汤之击斩郅支较之傅介子诛楼兰事势更难名义更正谋虑更逺葢郅支与楼兰同为杀汉使而汤之意尤重在郅支负汉之后与康居为一后为边患难制特以杀汉使为名及今除之多此一片苦心在内故其与甘延寿谋曰西域本属匈奴今郅支单于威名逺闻侵陵乌孙大宛常为康居画计欲降服之如得此二国北撃伊列西取安息南排月氐山离乌弋数年之间城郭诸国危矣久畜之必为西域患此汤击斩郅支单于本意不独以其杀汉使也其进讨郅支用兵机宜有节次有纪律谋而后战必胜而后发非掩袭侥幸捷取于一击以为竒者斩单于首得汉使节二及谷吉等所赍帛书千古快事然在介子则为功在汤则为罪者介子之徃霍光白遣之而汤以便宜行事故妬功者得以矫制之罪罪之法吏腐儒奸臣合党同心罗织惟恐不密机穽惟恐不深灰英雄之心不顾国家利害匡衡经术宰相甘心为石显出力排挤不至于下狱论死不已善哉乎刘向为汤上书曰副校尉汤承圣指倚神灵出百死斩郅支之首承圣指三字出脱汤矫制之罪甚妙汤之罪无可指而汤之功全矣谷永之疏上天子仅出汤夺爵为士伍千载伤心后西域都护段会宗为乌孙所围百僚议数日不决天生此一事为汤昭雪结奸臣之舌而唾其面上召汤见宣室汤击郅支时中寒病两臂不能诎申巳自可怜汤辞谢曰将相九卿皆贤材通明此一语媿死妬功诸人至其料敌神妙知乌孙瓦合不能久攻屈指不五日而解使匡衡辈立其前闻且见之其腼颜汗背何啻鈇钺之诛汤此后自可吐气论功食报无疑而犹以代人作章奏下狱徙边汤一生勲名竟以此结局总之汤才畧絶世而贪之一字是其胎病始终罪案为奸臣借口不出于此然前斩郅支后料乌孙廷臣中固不能舎汤而别寻一不贪者代之祭彤亷将也光武美其清约封拜日赐钱百万马三匹衣被刀剑下至居室什物无不悉备如此为将者亦何苦而贪汉法边臣功赏极厚独俭于一汤使万里功臣至为人代笔自润可怜可恨亦可羞奸相庸主之过也不然汤之功罪甚着一时君相封赏之何其明白正大而壮侯之谥留为王莽行其行辱孰大焉

  吴汉论【锺惺】

  开国帝王手取天下其智勇不必自已出徃徃于扼要处间出数语使臣下以其从违为成败万不失一非惟谋虑出臣下之上其所以驾驭驱策之道隐然在此如吴汉击蜀攻广都拔之帝戒以但据广都待其来攻勿与争锋汉不从自将进逼成都使刘尚屯于江南相去二十余里帝闻大惊谓汉既轻敌深入又与尚别营缓急不复相及卒如其言董宪将贲休举兰陵城降宪自郯围休帝勅曰可直徃捣郯则兰陵自解延不从先赴救休宪出兵合围延等惧因徃攻郯帝让之曰间欲先赴郯者以不意故耳今贼计已立围岂可解乎延等至郯果不能克宪遂拔兰陵杀休冯愔杀宗歆又击邓禹禹遣使以闻帝帝问使人愔所亲信为谁曰护军黄防帝因报禹曰缚冯愔者必黄防也后月余防果执愔常观髙帝刻印销印等事若胸中愤愤闷闷然絶无分晓其线索机关转动似皆听于臣下而光武操纵由已锋不觉尽露似为胜之呜呼此髙帝之所以为大度也

  马援论【锺惺】

  援为隗嚣奉书洛阳世祖迎笑谓援曰卿遨游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惭此语不可解而发付甚妙援曰臣今逺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说客耳游戏中大有折服葢来者意兴正热吾冷之筋节甚吾松之妙处全在用诞迎笑复笑二笑字已夺人气此周公瑾所以屈蒋干也援谓帝阔逹多大节畧与髙帝同而又云不如髙帝看英雄如相马然得其神而遗其形若存若亾若灭若没其妙全在于此髙帝无可无不可五字不必甚确而卒不可易具眼旷观之言一解便失之援谓光武经学博览政事文辩前世无比则髙帝所不能其不如髙帝似即在此处此好吏事动如节度之根也髙帝便省此一段所以无可无不可至谓帝又不喜饮酒此语何关优劣却看得深大要疎与密之分也其意俱在言外嚣不怿曰如卿言反复胜邪则痴人说梦矣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二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

  (明)贺复征 编

  ○论十二【以下俱论经】

  明堂月令论【汉蔡邕】

  明堂者天子太庙所以崇礼其祖以配上帝者也夏后氏曰世室殷人曰重屋周人曰明堂东曰青阳南曰明堂西曰总章北曰玄堂中央曰太室易曰离也者明也南方之卦也圣人南面而听天下向明而治人君之佐莫正于此焉故虽有五名而主以明堂也其正中皆曰太庙谨承天顺时之令昭令德宗祀之礼明前功百辟之劳起养老敬长之义显教幼诲穉之学朝诸侯选造士于其中以明制度生者乗其能而至死者论其功而祭故为大教之宫而四学具焉官司备焉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万象翼之政教之所由生变化之所繇来明一綂也故言明堂事之大义之深也取其宗祀之貎则曰清庙取其正室之貎则曰太庙取其尊崇则曰太室取其向明则曰明堂取其四门之学则曰太学取其四面周水圆如璧则曰辟雍异名而同事其实一也春秋因鲁取宋之奸赂则显之太庙以明圣王建清庙明堂之义经曰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太庙传曰非礼也君人者将昭德塞违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昭其俭也夫德俭而有度升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照临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所以明大教也以周清庙论之鲁太庙皆明堂也鲁禘祀周公于太庙明堂犹周宗祀文王于清庙明堂也礼记檀弓曰王齐禘于清庙明堂也孝经曰宗祀文王于明堂礼记明堂位曰太庙天子曰明堂又曰成王幼弱周公践天子位以治天下朝诸侯于明堂制礼作乐颁度量而天下大服成王以周公有大勲劳于天下命鲁公世世禘祀周公于太庙以天子之礼升歌清庙下管象舞所以异鲁于天下也取周清庙之歌歌于鲁太庙明鲁之太庙犹周之清庙也皆所以昭文王周公之德以示子孙也易传太初篇曰天子旦入东学昼入南学暮入西学太学在中央天子之所自学也礼记保传篇曰帝入东学上亲而贵仁入西学上贤而贵德入南学上齿而贵信入北学上贵而尊爵入太学承师而问道与易传同魏文侯孝经传曰太学者中学明堂之谓也礼记古大明堂之礼曰膳夫是相礼日中出南闱见九侯反问于相日侧出西闱视五国之事日入出北闱视帝节猷尔雅曰宫中之门谓之闱王居明堂之礼又别阴阳门东南称门西北称闱故周官有门闱之学师氏教以三德守王门保氏教以六艺守王闱然则师氏居东门南门保氏居西门北门也知掌教国子与易傅保傅王居明堂之礼参相发明为学四焉文王世子篇曰凡大合乐则遂养老天子至乃命有司行事兴秩节祭先师先圣焉始之养也适东序释奠于先老遂设三老五更之席位言教学始之于养老由东方岁始也又春夏学干戈秋冬学羽钥皆习于东序凡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皆小乐正诏之于东序又曰大司成论说在东序然则诏学皆在东序东序东之堂也学者聚焉故称诏太学仲夏之月令祀百辟卿士之有德于民者礼记太学志曰礼士大夫学于圣人善人祭于明堂其无位者祭于太学礼记昭穆篇曰祀先贤于西学所以教诸侯之德也即所以显行国礼之处也太学明堂之东序也皆在明堂辟雍之内月令记曰明堂者所以明天气綂万物明堂上通于天象日辰故下十二宫象日辰也水环四周言王者动作法天地德广及四海方此水也礼记盛徳篇曰明堂九室以茅盖屋上圆下方此水名曰辟雍王制曰天子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以讯馘告乐记曰武王伐殷荐俘馘于京大室诗鲁颂云矫矫虎臣在泮献馘京镐京也太室辟雍之中明堂太室也与诸侯泮宫俱献馘焉即王制所谓以讯馘告者也礼记曰祀乎明堂所以教诸侯之孝也孝经曰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言行孝者则曰明堂行悌者则曰太学故孝经合以为一义而称镐京之诗以明之凡此皆明堂太室辟雍太学事通文合之义也其制度数各有所法堂方百四十四尺坤之策也屋圜屋径二百一十六尺干之策也太庙明堂方三十六丈通天屋径九丈阴阳九六之变也圜盖方载六九之道也八闼以象八卦九室以象九州岛十二宫以应辰三十六户七十二牖以四户九牖乗九室之数也户皆外设而不闭示天下不藏也通天屋高八十一尺黄钟九九之实也二十八柱列于四方亦七宿之象也堂髙三丈以应三綂四乡五色者象其行外广二十四丈应一岁二十四气四周以水象四海王者之大礼也月令篇名曰因天时制人事天子发号施令祀神受职每月异礼故谓之月令所以顺阴阳奉四时効气物行王政也成法具备各从时月藏之明堂所以示承祖考神明明不敢泄渎之义故以明堂冠月令自天地定位有其象圣帝明君世有绍袭盖以裁成大业非一代之事也易正月之卦曰泰其经曰王用享于帝吉孟春令曰乃择元日祈榖于上帝颛顼厯衡曰天元正月巳巳朔日立春日月俱起于泰逮宫室制度月令孟春之月日在营室尧典曰乃命羲和钦若昊天歴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令曰乃命太史守典奉法司天日月星辰之行易曰不利为冦利用御冦令曰兵戎不起不可从我始书曰岁二月同律度量衡中春令曰日夜分则同度量钧衡石凡此皆合于大厯唐政其类不可尽称戴礼夏小正传曰阴阳生物之后王事之次则夏之月令也殷人无文及周而备文义所说传衍深逺宜周公之所著也官号职司与周官合周书七十二篇而月令第五十三古者诸侯朝正于天子受月令以归而藏诸庙中天子藏之于明堂每月告朔朝庙出而行之周室既衰诸侯怠于礼鲁文公废告朔而朝仲尼讥之经曰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刺舍大礼而徇小仪也自是告朔遂阙而徒用其羊子贡非废其令而请去之仲尼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庶明王复兴君人者昭而明之稽而用之耳无逆听令无逆政所以臻乎大顺阴阳和年榖丰太平洽符瑞由此而至矣秦相吕不韦著书取月令为纪号淮南王安亦以取为第四篇改名曰时则故偏见之徒或云月令吕不韦作或云淮南皆非也

  通易论【晋阮籍】

  阮子曰易者何也乃昔之玄真往古之变经也庖牺氏当天地一终值人物憔悴利用不存法制夷昧神明之徳不通万物之情不类于是始作八卦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分阴阳序刚柔积山泽连水火杂而一之变而通之终于未济六十四卦尽而不穷是以天地象而万物形吉凶着而悔吝生事用有取变化有成南面听断向明而治结绳而为网罟致日中之货修耒耜之利以教天下皆得其所黄帝尧舜应时当务各有攸取穷神知化述则天序庖牺氏布演六十四卦之变后世圣人观而因之象而用之禹汤之经皆在而上古之文不存至乎文王故系其辞于是归藏氏逝而周典经兴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不可为典要惟变所适故谓之易易之为书也本天地因阴阳推盛衰出自幽微以致明着故干元初潜龙勿用言大人之德隠而未彰潜而未达待时而兴循变而发天地既设屯蒙始生需以待时讼以立义师以聚众比以安民是以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収其心也原而积之畜而制之是以上下和洽裁成天地之道辅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顺其理也先王既没德法乖易上凌下替君臣不制刚柔不和天地不交是以君子一类求同遏恶扬善以致其大谦而光之裒多益寡崇圣善以命雷出于地于是大人得位明圣又兴故先王作乐荐上帝昭明其道以荅天贶于是万物服从随而事之子遵其父臣承其君临驭綂一大观天下是以先王以省方观民设教仪之以度也包而有之合而含之故先王用之以明罚勅法自上乃下贵复其贱美成亨尽时极日至先王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方以静民也季叶既衰非谋之获应运顺天不妄其作故先王茂对时育万物施仁布泽以树其徳也万物归随如法流承善养反恶利积生害刚过失柄习坎以位上失其道下丧其羣于是大人继明照于四方显其德也自干元以来施平而明盛衰有时刚柔无常或得或失一阴一阳出入吉凶由闇察彰文明以止有翼不飞随之乃存取之者归施之以若用之在微贵变慎小与物相追非知往藏来者莫之能审也易之为书也覆焘天地之道囊括万物之情道至而反事极而改反用应时改用当务应时故天下仰其泽当务故万物恃其利泽施而天下服此天下之所以顺自然惠生类也富贵侔天地功名者充六合莫之能倾莫之能害道不逆也天地易之主也万物易之心也故虚以受之感以和之男下女上通其气也柔以承刚久其类也顺而持之遁而退之上隆不积刚动大壮正大必用力盛则望明升惟进光大则伤聚以处身异以成类乖离既解缓以为失损益有时察以主使扬于王庭乗五马败刚既决柔上索下合令臣遭明君以柔遇刚品物咸亨刚据中正天下大行是以后用施命诰四方贵离教也于是天地萃聚百姓合同升而不巳屇极及下井养不穷卑不能通不可弗革改以成器尊卑有分长幼有序主之以震守之以威动不可终敌应而行渐以进之为人求位君子之欲进者也臣之求君阴之从阳委之归诚乃得其所归而应之专而一之阳德受归道丰位大也贤人君子有众以成其大也穷侈丧大夫之位羣而靡容容而无所卑身一意利见大人巽以身命柔顺乎刚入而说之说而教之顺天应人涣然成章风行水上有文有光男行不穷女位乎外众阴承五上同在中从初更始乗木有功故先王以享于帝立庙奉天建国也刚柔分适得中节之以制其道不穷信爱结内刚得中位诚发于心庶物唯类大得则亏甚往则过既应于逺黙则不利故君子是以行重乎恭丧重乎哀笃伪薄也小过下泰不过于上下止上动有飞鸟之象焉初六坎下上交离体飞鸟以凶是以灾眚也柔处中刚失位利与时行过而欲遂小亨正象阴皆乗阳阳刚凌替君臣易位乱而不巳非中之谓故君子思患而预防之虑其败也通变无穷周败又始刚未出阴在中柔济不遗遂度不穷则象河洛神物设教而天下服慎辨居方阴阳相求初与之道远作之由也卦体开合干以一为开坤以二为合乾坤成体而刚柔有位故木老于未水生于申而坤在西南火老于戌木生于亥而干在西北刚柔之际也故谓之父母阳承震动发而相承专制遂行万物以兴故谓之长男水老于辰金生于巳一气存之终而复始故巽为长女震发于风阴徳有纪失中鵙鸣母道将始故离为中女又在西北徤战将升季阴初昧衰而不胜故兑为少女仓中拔留肇幽为阳在中未达含而未章故坎为中男周流接合万物既终造物更始明而未融故艮为少男干圆坤方女柔男刚健柔时推而祸福是将循化知生从变见亡故吉凶成败不可乱也大过何也栋挠莫辅大者过也先王之驭世也刑设而不犯罚着而不施习坎刚中惟以心亨王正其徳公守厥职上下不疑臣主无惑纳约自牖非户何咎车骑中门剑戟在闼虽寘丛棘凶巳三岁上六失道刑决也故髙宗伐鬼方柔道中也三年有赏徳乃丰也同人先号思其终也旅上之美乐其穷也是以失刑者严而不简丧德者髙而不尊故君子正义以守位固法以威民何衢则亨灭耳而凶也小过何也踰位凌上害止危身小者过也既济初六终乱何也水加日上三阴乗阳以力求济不止必亡故初吉终乱也未济上六饮酒无咎何也过而莫改危而弗间谁咎之也无妄何也无望而至非会合阴阳之违行也六三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得之邑人灾何也有国而不収其民有众而不修其器行人得之不亦灾乎九五之疾勿药何也非常之厚离以为同元妄之疾灾以除凶天时成败何疾之功勿药有喜不成何试也龙者何也阳健之类盛徳尊贵之喻也配天之厚盛德莫髙之谓尊贵大人受命处中当阳德之至也亢龙有悔何也继守承贵有因而德不充者也欲大而不顾其小甘侈而不思其匮居正上位而无卑有贵劳而无据丧志危身是以悔也先王何也大人之功也故建万国亲诸侯树其义也作乐荐上帝正其命也省方观民施其令也明罚勅法督其政也闭关不行静民乱也茂时育德应显其福也享帝立庙昭其禄也称圣王所造非诚平之谓也后者何也成君定位据业修制保教守法畜履治安者也故自然成功济用巳至大通后成天地之道以左右民也成化理决施令诰方因统绍衰中处将正之务非应初受命之事也上者何也日月相易盛衰相及致饰则利之未捷受故王后不称君子不错上以厚下道自然也君子者何也佐圣扶命翼教明法观时而行有道而臣人者也因正德以理其义察危微以守其身故经纶以正盈果行以遂义饮食以需时辨义以作事皆所以章先王之建国辅圣人之神志也见险虑难思患预防别物居方慎初敬始皆人臣之行非大君之道也大人者何也龙德潜达贵贱通明有位无称大以行之故大过灭示天下幽明大人发辉重光继明照于四方万物仰生合德天地不为而成故大人虎变天德兴也君子曰易顺天地序万物方圆有正体四时有常位事业有所丽鸟兽有所萃故万物莫不一也阴阳牲生性故有刚柔刚柔情生情故有爱恶爱恶生得失得失生悔吝悔吝着而吉凶见八卦居方以正性蓍龟圆通以索情情性交而利害出故立仁义以定性取蓍龟以制情仁义有耦而祸福分是故圣人以建天下之位定尊卑之制序阴阳之适别刚柔之节顺之者存逆之者亡得之者身安失之者身危故犯之以别求者虽吉必凶知之以守笃者虽穷必通故寂寞者徳之主恣睢者贼之原进往者反之初终尽者始之根也是以未至不可坼也巳用不可越也纣有天下之号而比匹夫之类邻周处小侯之细而享于西山之宾外内之德巳施而贵贱之名未分何也天道未究善恶未淳也是以明夫天之道者不欲审乎人之德者不忧在上而不凌乎下处卑而不犯乎贵故道不可逆德不可拂也是以圣人独立无闷大羣不益释之而道存用之而不可既由此观之易以通矣

  乐论【阮籍】

  刘子问曰孔子云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夫礼者男女之所以别父子之所以成君臣之所以立百姓之所以平也为政之具靡先于此故安上治民莫善于礼也夫金石丝竹钟皷管弦之音干戚羽旄进退俯仰之容有之何益于政无之何损于化而曰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乎阮先生曰善哉子之问也昔者孔子着其都乎且未举其略也今将为子论其凡而子自备详焉夫乐者天地之体万物之性也合其体得其性则和离其体失其性则乖昔者圣人之作乐也将以顺天地之体成万物之性也故定天地八方之音以迎阴阳八风之声均黄钟中和之律开羣生万物之情气故律吕协则阴阳和音声适而万物类男女不易其所君臣不犯其位四海同其观九州岛一其节奏之圜山而天神下奏之方岳而地祗上天地合其德则万物合其生刑赏【一作罚】不用而民自安夫乾坤易简故雅乐不烦道德平淡故五声无味不烦则阴阳通无味则百物自乐日迁善成化而不自知风俗移易而同于是乐此自然之道乐之所始也其后圣人不作道德荒壊政法不立智慧扰物化废欲行各有风俗故造子【一作始】之教谓之风习而行之谓之俗楚越之风好勇故其俗轻死郑卫之风好淫故其俗轻荡轻死故有火焰赴水之歌轻荡故有桑间濮上之典各歌其所好各咏其所为歌之者流涕闻之者叹息背而去之无不慷慨懐永日之娱抱长夜之叹相聚而合之羣而习之靡靡无巳弃父子之亲弛君臣之制匮室家之礼废耕农之业忘终身之乐崇淫纵之俗故江淮之南其民好残漳汝之间其民好奔吴有双剑之节赵有扶琴之客气发于中声入于耳手足飞扬不觉其骇好勇则犯上淫放则弃亲犯上则君臣逆弃亲则父子乖乖逆交争则患生祸起祸起而意愈异患生而虑不同故八方殊风九州岛异俗乖离分背莫能相通音异气别曲节不齐故圣人立调适之音建平和之声制便事之节定顺从之容使天下之为乐者莫不仪焉自上以下降杀有等至于庶人咸皆闻之歌謡者咏先王之德俯仰者习先王之容器具者象先王之式度数者应先王之制入于心沦于气【先王一作先帝】心气和洽则风俗齐一圣人之为进退俯仰之容也将以屈形体服心意便所修安所事也歌咏诗曲将以宣平和着不逮也钟鼔所以节耳羽旄所以制目听之者不倾视之者不衰耳目不倾不衰则风俗移易故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也故八音有本体五声有自然其同物者以大小相君有自然故不可乱大小相君故可得而平也若夫空桑之琴云和之瑟孤竹之管泗濵之磬其物皆调和淳均者声相宜也故必有常处以大小相君应黄钟之气故必有常数有常处故其器【一作气】贵重有常数故其制不妄贵重故可得以事神不妄故可得以化人其物系天地之象故不可妄造其凡似逺物之音故不可妄易雅颂有分故神人不杂节会有数故曲折不乱周旋有度故俯仰不惑歌咏有主故言语不悖导之以善绥之以和守之以持之以久散其羣比其文扶其夭助其寿使去风俗之偏习归圣王之大化先王之为乐也将以定万物之情一天下之意也故使其声平其容和下不思上之声君不欲臣之色上下不争而忠义成夫正乐者所以屏淫声也故乐废则淫声作汉哀帝不好音罢省乐府而不知制正礼乐法不修淫声遂起张放淳于长骄纵过度丙疆景武当益【或作富溢】于世罢乐之后下移踰肆身不是好而乱淫愈甚者礼不设也刑教一体礼乐内外也刑弛则教不独行礼废则乐无所立尊卑有分上下有等谓之礼人安其生情意无哀谓之乐车服旌旗宫室饮食礼之具也钟磬鞞皷琴瑟歌舞乐之器也礼踰其制则尊卑乖乐失其序则亲疏乱礼定其象乐平其心礼治其外乐化其内礼乐正而天下平昔卫人求繁缨曲县而孔子叹息葢惜礼坏而乐崩也夫钟者声之主也县者钟之制也钟失其制则声失其主主制无常则怪声并出盛衰之代相及古今之变若一故圣教废毁则聪慧之人并造竒音景王喜大钟之律平公好师延之曲公卿大夫拊手嗟叹庶人羣生踊跃思闻正乐遂废郑声大兴雅颂之诗不讲而妖淫之曲是寻故延年造倾城之歌而孝武思孊嫚之色雍门作松栢之音愍王念未寒之服故徛靡哀思之音发愁怨偷薄之辞兴则人后有纵欲奢侈之意人后有内顾自奉之心是以君子恶大凌之歌憎北里之舞也昔先王制乐非以纵耳目之观崇曲房之嬿也必通天地之气静万物之神也固上下之位定性命之真也故清庙之歌咏成功之绩宾飨之诗称礼让之则百姓化其善异俗服其德此淫声之所以薄正乐之所以贵也然礼与变俱乐与时化故五帝不同制三王各异造非其相反应时变也夫百姓安服淫乱之声残壊先王之正故后王必更作乐各宣其功德于天下通其变使民不倦然但改其名目变造歌咏至于乐声平和自若故黄帝咏云门之神少昊歌凤鸟之迹咸池六英之名既变而黄钟之宫不改易故达道之化者可与审乐好好音之声者不足与论律也舜命夔与【一作龙】典乐教胄子以中和之德也诗言志歌咏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又曰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夫烦手淫声汨湮心耳乃忘平和君子弗听言正乐通平易简心澄气清以闻音律出纳五言也夔曰戞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羣后德让下管鼗鼔合止祝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凰来仪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诗言志歌咏言操磬鸣琴以声依律述先王之德故祖考之神来格也笙镛以间正【一作无】乐声希治修无害故繁毓跄跄然也乐有节适九成而巳阴阳调达和气均通故逺鸟来仪也质而不文四海合同故击石拊石百兽率舞也言天下治平万物得所音声不哗漠然未兆故众官皆和也故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言至乐使人无欲心平气定不以肉为滋味也以此观之知圣人之乐和而巳矣自西陵青阳之乐皆取之竹听凤凰之鸣尊长风之象采大林之□当时之所不见百姓之所希闻故天下懐其德而化其神也夫雅乐周通则万物和质静则听不淫易简则节制令【一作全】神静重则服人心此先王造乐之意也自后衰末之为乐也其物不真其器不固其制不信取于近物同于人间各求其好恣意所存闾里之声竞髙永巷之音争先童儿相聚以咏富贵蒭牧负戴以歌贱贫君臣之职未废而一人懐万心也当夏后之末兴【或作舆】女万人衣以文绣食以粱肉端噪晨歌闻之者忧戚天下苦其殃百姓伤其毒殷之季君亦奏斯乐酒池肉林夜以继日然咨嗟之音未絶而敌国巳収其琴瑟矣满堂而饮酒乐奏而流涕此非皆有忧者也则此乐非乐也当王居臣之时奏新乐于庙中闻之者皆为之悲咽【一作桓】帝闻楚琴凄怆伤心倚房而悲慷慨长息曰善哉乎为琴若此一而巳足矣顺帝上恭陵过樊衢闻鸟鸣而悲泣下横流曰善哉鸟声使左右吟之曰使丝声若是岂不乐哉夫是谓以悲为乐者也诚以悲为乐则天下何乐之有天下无乐而有阴阳调和灾害不生亦巳难矣乐者使人精神平和衰气不入天地交泰逺物来集故谓之乐也今则流涕感动嘘唏伤气寒暑不适庶物不遂虽出丝竹宜谓之哀奈何俛仰叹息以此称乐乎昔季流子向风而琴听之者泣下沾襟弟子曰善哉乎皷琴亦巳妙矣季流子曰乐谓之善哀谓之伤吾为哀伤非为善乐也以此言之丝竹不必为乐歌咏不必为善也故墨子之非乐也悲夫以哀为乐者胡亥躭哀不变故愿为黔首李斯随哀不返故思逐狡兔呜呼君子可不鉴之哉

  辨侵伐论【唐栁宗元】

  春秋之说曰凡师有钟鼔曰伐无曰侵周礼大司马九伐之法曰贼贤害人则伐之负固不服则侵之然则所谓伐之者声其恶于天下也声其恶于天下必有以厌于天下之心夫然后得行焉古之守臣有朘人之财危人之生而又害贤人者内必弃于其人外必弃于诸侯从而后加伐焉动必克矣然犹校德而后举量力而后会备三有余而以用其人一曰义有余二曰人力有余三曰货食有余是三者大备则又立其礼正其名修其辞其害物也小则诰誓征令不过其邻虽大不出所暴非有逆天地横四海者不以动天下之师故师不踰时而功成焉斯为人之举也故公之公之而钟皷作焉夫所谓侵之者独以其负固不服而壅王命也内以保其人外不犯于诸侯其过恶不足暴于天下致文告修文德而又不变然后以师问焉是为制命之举非为人之举也故私之私之而钟鼔不作斯圣人之所志也周道既壊兵车之轨交于天下而罕知侵伐之端焉是故以无道而正无道者有之以无道而正有道者有之不増德而以遂威者又有之故世日乱一变而至于战国而生人耗矣是以有其力无其财君子不以动众有其力有其财无其义君子不以帅师合是三者而明其公私之说而后可焉呜呼后之用师者有能观其侵伐之论则善矣

  六逆论【栁宗元】

  春秋左氏言卫州吁之事因载六逆之说曰贱妨贵少陵长逺间亲新间旧小加大淫破义六者乱之本也余谓少陵长小加大淫破义是三者固诚为乱矣然其所谓贱妨贵逺间亲新间旧虽为理之本可也何必曰乱夫所谓贱妨贵者盖斥言择嗣之道子以母贵者也若贵而愚贱而圣且贤以是而妨之其为理本大矣而可舍之以从斯言乎此其不可固也夫所谓逺间亲新间旧者盖言任用者之过也使亲而旧者愚逺而新者圣且贤以是而间之其为理本亦大矣又可舍之以从斯言乎必从斯言而乱天下谓之师古训可乎此又不可者也呜呼是三者择君置臣之事天下理乱之本也为书者执斯言着一定之论以遗后代上智之人固不惑于是自中人而降守以为大据而以致败乱者固不乏焉晋厉死而悼公入乃理宋襄嗣而子鱼退乃乱贵不足尚也秦用张禄而斥穰侯乃安魏相成璜而疎吴起乃危亲不足与也苻氏进王猛而杀樊氏乃兴胡亥任赵髙而族李斯乃灭旧不足恃也顾所信何如耳然则斯言殆可以废矣噫古之言理者罕能尽其说建一言立一辞则臲■〈危兀〉而不安谓之是可也谓之非亦可也混然而巳教于后世莫知其所以去就明者慨然将定其是非则拘儒瞽生相与羣而咻之以为狂为怪而欲世之多有知者可乎夫中人可以及化者天下为不少矣然而罕有知圣人之道则固为书者之罪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三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

  (明)贺复征 编

  ○论十三

  泰誓论【宋欧阳修】

  书称商始咎周以乘黎乘黎者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诸侯为职事其伐黎而胜也商人巳疑其难制而患之使西伯赫然见其不臣之状与商并立而称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为怪其父师老臣如祖伊微子之徒亦黙然相与熟视而无二言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以纣之雄猜暴虐尝醢九侯而酺鄂侯矣西伯闻之窃叹遂执而囚之几不免死至其叛已不臣而自王乃反优容而不问者十年此岂近于人情耶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称臣而称王安能服事于商乎且谓西伯称王者起于何说而孔子之言万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伯夷叔齐古之知义之士也方其让国而去顾天下皆莫可归闻西伯之贤共往归之当是时纣虽无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诸侯不称臣而称王是僣叛之国也然二子不以为非依之久而不去至武王伐纣始以为非而弃去彼二子者始顾天下莫可归卒依僣叛之国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岂近于人情邪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书之泰誓称十有一年说者因以谓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丧二年并数之尔是以西伯听虞芮之讼谓之受命以为元年此又妄说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称元年常事尔不以为重也后世曲学之士说春秋始以改元为重事然则果常事欤固不足道也果重事与西伯即位巳改元矣中间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之元年并其居丧称十一年及其灭商而得天下其事大于听讼逺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谓西伯以受命之年为元年者妄说也后之学者知西伯生不称王而中间不再改元则诗书所载文武之事灿然明白而不诬矣或曰然则武王毕丧伐纣而泰誓曷为称十有一年对曰毕丧伐纣出于诸家之小说而泰誓六经之明文也昔者孔子当衰周之际患众说纷纭以惑乱当世于是退而修六经以为后世法及孔子既殁去圣稍逺而众说复兴与六经相乱自汉以来莫能辨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经则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尔复何疑哉司马迁作周本纪虽曰武王即位九年祭于文王之墓然后治兵于孟津至作伯夷列传则又载父死不葬之说皆不可为信是以吾无取焉取信于书可矣

  春秋论上【欧阳修】

  事有不幸出于久逺而传乎二说则奚从曰从其一之可信者然则安知可信者而从之曰从其人而信之可也众人之说如彼君子之说如此则舍众人而从君子君子博学而多闻矣然其传不能无失也君子之说如彼圣人之说如此则舍君子而从圣人此举世之人皆知其然而学春秋者独异乎是孔子圣人也万世取信一人而巳若公羊髙榖梁赤左丘明三子者博学而多闻矣其传不能无失者也孔子之于经三子之于传有所不同则学者宁舍经而从传不信孔子而信三子甚哉其惑也经于鲁隠公之事书曰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其卒也书曰公薨孔子始终谓之公三子者曰非公也是摄也学者不从孔子谓之公而从三子谓之摄其于晋灵公之事孔子书曰赵盾弑其君夷皋三子者曰非赵盾也是赵穿也学者不从孔子信为赵盾而从三子信为赵穿其于许悼公之事孔子书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三子者曰非弑之也买病死而止不尝药耳学者不从孔子信为弑君而从三子信为不尝药其舍经而从传者何哉经简而直传新而竒简直无恱耳之言新竒多可喜之论是以学者乐闻而易惑也予非敢曰不惑然信于孔子而笃者也经之所书予所信也经所不言予不知也难者曰子之言有激而云尔夫三子者皆学乎圣人而传所以述经也经文隠而意深三子者从而发之故经有不言傅得而详尔非为二说也予曰经所不书三子者何从而知其然也曰推其前后而知之且其有所传而得也国君必即位而隠不书即位此传得知其摄也弑君者不复见经而盾复见经此传得知弑君非盾也君弑贼不讨则不书葬而许悼公书葬此传得知世子止之非实弑也经文隠矣传曲而畅之学者以谓三子之说圣人之深意也是以从之耳非谓舍孔子而信三子也予曰然则妄意圣人而惑学者三子之过而巳使学者必信乎三子予不能夺使其惟是之求则予不得不为之辨

  春秋论中【欧阳修】

  孔子何为而修春秋凡名以定分求情而责实别是非明善恶此春秋之所以作也自周衰以来臣弑君子弑父诸侯之国相屠戮而争为君者天下皆是也当是之时有一人焉能好亷而知让立乎争国之乱世而懐让国之髙节孔子得之于经宜如何而别白之宜如何而褒显之其肯没其摄位之实而雷同众君诬以为公乎所谓摄者臣行君事之名也伊尹周公共和之臣尝摄矣不闻商周之人谓之王也使息姑实摄而称号无异于正名则名分不正而是非不别夫摄者心不欲为君而身假行君之事虽行君事而其实非君也今书曰公则是息姑心不欲之实不为之而孔子加之失其本心诬以虚名而没其实善夫不求其情不责其实而善恶不明如此则孔子之意踈而春秋谬矣春秋辞有同异尤谨严而简约所以别嫌明微慎重而取信其于是非善恶难明之际圣人所尽心也息姑之摄也会盟征伐赏刑祭祀皆出于巳举鲁之人皆听命于已其不为正君者几何惟不有其名尔使其名实皆在巳则何从而知其摄也故息姑之摄与不摄惟在为公与不为公别嫌明微系此而巳且其有让桓之志未及行而见杀其生也志不克伸其死也被虚名而违本意则息姑之恨何伸于后世乎甚髙之节难明之善亦何望于春秋乎今说春秋者皆以名字氏族与夺为轻重故曰一字为褒贬且公之为字岂不重于名字氏族乎孔子于名字氏族不妄以加人其肯以公妄加于人而没其善乎以此而言隠实为摄则孔子决不书曰公孔子书曰公则隠决非摄难者曰然则何为不书即位曰惠公之终不见其事则隠之始立亦不可知孔子从二百后得其遗书而修之阙其所不知所以传信也难者又曰谓为摄者左氏尔公羊榖梁皆以为假立以待桓也故得以假称公予曰凡鲁之事出于巳举鲁之人听于巳生称曰公死书曰薨何从而知其假

  春秋论下【欧阳修】

  弑逆大恶也其为罪也莫赎其于人也不容其在法也无赦法施于人虽小必谨况举大法而加大恶乎既輙加之又輙赦之则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用法不如是之轻易也三子说春秋书赵盾以不讨贼故加之大恶既而以盾非实弑则又复见乎经以明盾之无罪是輙加之而輙赦之尔以盾为无弑心乎其可轻以大恶加之以盾不讨贼情可责而宜加之乎则其后顽然未尝讨贼既不改过以自赎何为遽赦使同无罪之人其于进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赵穿弑君大恶也盾不讨贼不能为君复雠而失刑于下二者轻重不较可知就使盾为可责然穿焉得免也今免首罪为善人使无辜者受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春秋之法使为恶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辨明此所谓是非之公也据三子之说初灵公欲杀盾盾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弑公而盾不讨其迹涉于与弑矣此疑似难明之事圣人尤当求情责实以明白之使盾果有弑心乎则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为法受恶而称其贤也使果无弑心乎则当为之辨明必先正穿之恶使罪有所归然后责盾纵贼则穿之大恶不可幸而免盾之疑似之迹获辨而不讨之责亦不得辞如此则是非善恶明矣令为恶者获免而疑似之人陷于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若曰盾不讨贼有幸弑之心与自弑同故宁舍穿而罪盾此乃逆诈用情之吏矫激之为尔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孔子患旧史是非错乱而善恶不明所以修春秋就令旧史如此其肯从而不正之乎其肯从而称美又教人以越境逃恶乎此可知其缪传也问者曰然则夷皋孰弑之曰孔子所书是巳赵盾弑其君也今有一人焉父病躬进药而不尝又有一人焉父病而不躬进药而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操刃而杀其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虽庸吏犹知其不可同也躬药而不知尝者有爱父之孝心而不习于礼是可哀也无罪之人尔不躬药者诚不孝矣虽无爱亲之心然未有杀父之意使善治狱者蔽之犹当与操刃殊科况以躬药之孝反与操刃同其罪乎此庸吏之所不为也然则许世子止实不尝药则孔子决不书曰弑君孔子书为弑君则止决非不尝药难者曰圣人借止以垂教尔对曰不然夫所谓借止以垂教者不过欲人之知尝药尔圣人一言明以告人则万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恶之名而尝药之事卒不见于文使后世但知止为弑君而莫知药之当尝也教未可垂而巳陷人于大恶矣圣人垂教不如是之迂也果曰责止不如是之刻也难者曰然则盾曷为复见于经许悼公曷为书葬曰弑君之臣不见经此自三子说尔果圣人法乎悼公之葬且安知其不讨贼而书葬也自止以弑见经后四年吴败许师又十有八年当定公之四年许男始见于经而不名许之书于经有略矣止之事迹不可得而知也难者曰三子之说非其臆出也其得于所传如此然则所传者皆不可信乎曰传闻何可尽信公羊榖梁以尹氏卒为正卿左氏以尹氏卒为隠母一以为男子一以为妇人得于所传者盖如此是可尽信乎

  易论【苏洵】

  圣人之道得礼而信得易而尊信之而不可废尊之而不敢废故圣人之道所以不废者礼为之明而易为之幽也生民之初无贵贱无尊卑无长幼不耕而不饥不蚕而不寒故其民逸民之苦劳而乐逸也若水之走下而圣人者独为之君臣而使天下贵役贱为之父子而使天下尊役卑为之兄弟而使天下长役幼蚕而后衣耕而后食率天下而劳之一圣人之功固非足以胜天下之民之众而其所以能夺其乐而易之以其所苦而天下之民亦遂肯弃逸而即劳欣然戴之以为君师而遵蹈其法制者礼则使然也圣人之始作礼也其说曰天下无贵贱无尊卑无长幼是人之相杀无已也不耕而食乌兽之肉不蚕而衣鸟兽之皮是鸟兽与人相食无已也有贵贱有尊卑有长幼则人不相杀食吾之所耕而衣吾之所蚕则鸟兽与人不相食人之好生也甚于逸而恶死也甚于劳圣人夺其逸死而与之劳生此虽三尺竖子知所趋避矣故其道之所以信于天下而不可废者礼为之明也虽然明则易达易逹则亵亵则易废圣人惧其道之废而天下复于乱也然后作易观天地之象以为爻通阴阳之变以为卦考鬼神之情以为辞探之茫茫索之冥冥童而习之白首而不得其源故天下视圣人如神之幽如天之髙尊其人而其教亦随而尊故其道之所以尊于天下而不敢废者易为之幽也凡人之所以见信者以其中无所不可测者也人之所以获尊者以其中有所不可窥者也是以礼无所不可测而易有所不可窥故天下之人信圣人之道而尊之不然则易者岂圣人务为新竒秘怪以夸后世邪圣人不因天下之至神则无所施其教卜筮者天下之至神也而卜者听乎天而人不预焉者也筮者决之天而营之人者也龟漫而无理者也灼荆而钻之方功义弓惟其所为而人何预焉圣人曰是纯乎天技耳技何所施吾教于是取筮夫筮之所以或为阳或为阴者必自分而为二始挂一吾知其为一而挂之也揲之以四吾知其为四而揲之也归竒于扐吾知其为一为二为三为四而归之也人也分而为一吾不知其为几而分之也天也圣人曰是天人参焉道也道有所施吾教矣于是因而作易以神天下之耳目而其道遂尊而不废此圣人用其机权以持天下之心而济其道于无穷也

  礼论【苏洵】

  夫人之情安于其所常为无故而变其俗则其势必不从圣人之始作礼也不因其势之可以危亡困辱之者以厌服其心而徒欲使之轻去其旧而乐就吾法不能也故无故而使之事君无故而使之事父无故而使之事兄彼其初非如今之人知君父兄之不事则不可也而遂翻然以从我者吾以耻厌服其心也彼为吾君彼为吾父彼为吾兄圣人曰彼为吾君父兄何以异于我于是坐其君与其父以及其兄而已立于其旁且俛首屈膝于其前以为礼而为之拜率天下之人而使之拜其君父兄夫无故而使之拜其君无故而使之拜其父无故而使之拜其兄则天下之人将复嗤笑以为迂怪而不从而君父兄又不可以不得其臣子弟之拜而徒为其君父兄于是圣人者又有术焉以厌服其心而使之肯拜其君父兄然则圣人者果何术也耻之而巳古之圣人将欲以礼治天下之民故先自治其身使天下皆信其言曰此人也其言如是是必不可不如是也故圣人曰天下有不拜其君父兄者吾不与之齿而天下之人亦曰彼将不与我齿也于是相率以拜其君父兄以求齿于圣人虽然彼圣人者必欲天下之拜其君父兄何也其微权也彼为吾君彼为吾父彼为吾兄圣人之拜不用于世吾与之皆坐于此皆立于此比肩而行于此无以异也吾一旦而怒奋手举挺而搏逐之可也何则彼其心常以为吾侪也不见其异于吾也圣人知人之安于逸而苦于劳故使贵者逸而贱者劳且又知坐之为逸而立且拜者之为劳也故举其君父兄坐之于上而使之立且拜于下明日彼将有怒作于心者徐而自思之必曰此吾向之所坐而拜之且立于其下者也圣人固使之逸而使我劳是贱于彼也奋手举挺而搏逐之吾心不安焉刻木而为人朝夕而拜之他日析之以为薪而犹且忌之彼其始木焉巳拜之犹且不敢以为薪故圣人以其微权而使天下尊其君父兄而权者又不可以告人故先之以耻呜呼其事如此然后君父兄得以安其尊而至于今今之匹夫匹妇莫不知拜其君父兄乃曰拜起坐立礼之末也不知圣人其始之教民拜起坐立如此之劳也此圣人之所虑而作易以神其教也

  乐论【苏洵】

  礼之始作也难而易行既行也易而难久天下未知君之为君父之为父兄之为兄而圣人为之君父兄天下未有以异其君父兄而圣人为之拜起坐立天下未肯靡然以从我拜起坐立而圣人身先之以耻呜呼其亦难矣天下恶夫死也久矣圣人招之曰来吾生尔既而其法果可以生天下之人天下之人视其向也如此之危而今也如此之安则宜何从故当其时虽难而易行既行也天下之人视君父兄如头足之不待别白而后识视拜起坐立如寝食之不待告语而后从事虽然百人从之一人不从则其势不得遽至乎死天下之人不知其初之无礼而死而见其今之无礼而不至乎死也则曰圣人欺我故当其时虽易而难久呜呼圣人之所恃以胜天下之劳逸者独有死生之说耳死生之说不信于天下则劳逸之说将出而胜之劳逸之说胜则圣人之权去矣酒有鸩肉有堇然后人不敢饮食药可以生死然后人不以苦口为讳去其鸩彻其堇则酒肉之权固胜于药圣人之始作礼也其亦逆知其势之将必至如此也曰告人以诚而后人信之幸今之时吾之所以告人者其理诚然而其事亦然故人以为信吾知其理而天下之人知其事事有不必然者则吾之理不足以折天下之口此告语之所不及也告语之所不及必有以阴驱而潜率之于是观之天地之间得其至神之机而窃之以为乐雨吾见其所以湿万物也日吾见其所以燥万物也风吾见其所以动万物也隠隠谹谹而谓之雷者彼何用也阴凝而不散物蹙而不遂雨之所不能湿日之所不能燥风之所不能动雷一震焉而凝者散蹙者遂曰雨者曰日者曰风者以形用曰雷者以神用用莫神于声故圣人因声以为乐为之君臣父子兄弟者礼也礼之所不及而乐及焉正声入乎耳而人皆有事君事父事兄之心则礼者固吾心之所有也而圣人之说又何从而不信乎

  诗论【苏洵】

  人之嗜欲好之有甚于生而愤憾怨怒有不顾其死于是礼之权又穷礼之法曰好色不可为也为人臣为人子为人弟不可以有怨于其君父兄也使天下之人皆不好色皆不怨其君父兄夫岂不善使人之情皆泊然而无思和易而优柔以从事于此则天下固亦大治而人之情又不能皆然好色之心驱诸其中是非不平之气攻诸其外炎炎而生不顾利害趋死而后巳噫礼之权止于死生天下之事不至乎可以博生者则人不敢触死以违吾法今也人之好色与人之是非不平之心勃然而发于中以为可以博生也而先以死自处其身则死生之机固巳去矣死生之机去则礼为无权区区举无权之礼以强人之所不能则乱益甚而礼益败今吾告人曰必无好色必无怨而君父兄彼将遂从吾言而忘其中心所自有之情耶将不能也彼既巳不能纯用吾法将遂大弃而不顾吾法既巳大弃而不顾则人之好色与怨其君父兄之心将遂荡然无所隔限而易内窃妻之变与弑其君父兄之祸必反公行于天下圣人忧焉曰禁人之好色而至于淫禁人之怨其君父兄而至于叛患生于责人太详好色之不絶而怨之不禁则彼将反不至于乱故圣人之道严于礼而通于诗礼曰必无好色必无怨而君父兄诗曰好色而无至于淫怨而君父兄而无至于叛严以待天下之贤人通以全天下之中人吾观国风婉娈柔媚而卒守以正好色而不至于淫者也小雅怨伤诟讟而君臣之情卒不忍去怨而不至于叛者也故天下观之曰圣人固许我以好色而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也许我以好色不淫可也不尤我之怨吾君父兄则彼虽以虐遇我我明讥而明怨之使天下明知之则吾之怨亦得当焉不叛可也夫背圣人之法而自弃于淫叛之地者非断不能也断之始生于不胜人不自胜其忿然后忍弃其身故诗之教不使人之情至于不胜也夫桥之所以为安于舟者以有桥而言也水潦大至桥必解而舟不至于大败故舟者所以济桥之所不及也吁礼之权穷于易达而有易焉穷于后世之不信而有乐焉穷于强人而有诗焉吁圣人之虑事也盖详

  书论【苏洵】

  风俗之变圣人为之也圣人因风俗之变而用其权圣人之权用于当世而风俗之变益甚以至于不可复反幸而又有圣人焉承其后而维之则天下可以复治不幸其后无圣人其变穷而无所复入则巳矣昔者吾尝欲观古之变而不可得也于诗见商与周焉而不详及今观书然后见尧舜之时与三代之相变如此之亟也自尧而至于商其变也皆得圣人而承之故无忧至于周而天下之变穷矣忠之变而入于质质之变而入于文其势便也及夫文之变而又欲反之于忠也是犹欲移江河而行之山也人之喜文而恶质与忠也犹水之不肯避下而就髙也彼其始未尝文焉故忠质而不辞今吾日食之以太牢而欲使之复茹其菽哉鸣呼其后无圣人其变穷而无所复入则已矣周之后而无王焉固也其始之制其风俗也固不容为其后者计也而又适不值乎圣人固也后之无王者也当尧之时举天下而授之舜舜得尧之天下而又授之禹方尧之未授天下于舜也天下未尝闻有如此之事也度其当时之民莫不以为大怪也然而舜与禹也受而居之安然若天下固其所有而其祖宗既已为之累数十世者未尝与其民道其所以当得天下之故也又未尝恱之以利而闻之以丹朱商均之不肖也其意以为天下之民以我为当在此位也则亦不俟乎援天以神之誉巳以固之也汤之伐桀也嚣嚣然数其罪而以告人如曰彼有罪我伐之宜也既又惧天下之民不巳恱也则又嚣嚣然以言柔之曰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如曰我如是而为尔之君尔可以许我焉耳吁亦既薄矣至于武王而又自言其先祖父偕有显功既巳受命而死其大业不克终今我奉承其志举兵而东伐而东国之士女束帛以迎我纣之兵倒戈以纳我吁又甚矣如曰吾家之当为天子久矣如此乎民之欲我速入商也伊尹之在商也如周公之在周也伊尹摄位三年而无一言以自觧周公为之纷纷乎急于自疏其非篡也夫固繇风俗之变而后用其权权用而风俗成吾安坐而镇之夫孰知风俗之变而不复反也

  春秋论【苏洵】

  赏罚者天下之公也是非者一人之私也位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天下之公而天下以惩以劝道之所在则圣人以其权为一人之私而天下以荣以辱周之衰也位不在夫子而道在焉夫子以其权是非天下可也而春秋赏人之功赦人之罪去人之族絶人之国贬人之爵诸侯而或书其名大夫而或书其字不惟其法惟其意不徒曰此是此非而赏罚加焉则夫子固曰我可以赏罚人矣赏罚人者天子诸侯之事也夫子病天下之诸侯大夫僣天子诸侯之事而作春秋而巳则为之其何以责天下位公也道私也私不胜公则道不胜位位之权得以赏罚而道之权不过于是非道在我矣而不得为有位者之事则天下皆曰位之不可僣也如此不然天下其谁不曰道在我则是道者位之贼也曰夫子岂诚赏罚之耶徒曰赏罚之耳庸何伤曰我非君也非吏也执涂之人而告之曰某为善某为恶可也继之曰某为善吾赏之某为恶吾诛之则人有不笑我者乎夫子之赏罚何以异此然则何足以为夫子何足以为春秋曰夫子之作春秋也非曰孔氏之书也又非曰我作之也赏罚之权不以自与也曰此鲁之书也鲁作之也有善而赏之曰鲁赏之也有恶而罚之曰鲁罚之也何以知之曰夫子系易谓之系辞言孝谓之孝经皆自名之则夫子私之也而春秋者鲁之所以名史而夫子托焉则夫子公之也公之以鲁史之名则赏罚之权固在鲁矣春秋之赏罚自鲁而及于天下天子之权也鲁之赏罚不出境而以天子之权与之何也曰天子之权在周夫子不得巳而以与鲁也武王之崩也天子之位当在成王成王幼周公以为天下不可以无赏罚故不得巳而摄天子之位以赏罚天下以存周室周之东迁也天子之权当在平王平王昏乱故夫子亦曰天下不可以无赏罚而鲁周公之国也居鲁之地者宜如周公不得巳而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以尊周室故以天子之权与之也然则假天子之权宜如何曰如齐桓晋文可也夫子欲鲁如齐桓晋文而不遂以天下之权与齐晋者何也齐桓晋文阳为尊周而实欲富强其国故夫子与其事而不与其权周公心存王室虽其子孙不能继而夫子思周公而许其假天子之权以赏罚天下其意曰有周公之心然后可以行桓文之事此其所以不与齐晋而与鲁也夫子亦知鲁君之才不足以行周公之事矣顾其心以为今之天下无周公故至此是故以天子之权与其子孙所以见思周公之意也吾观春秋之法皆周公之法而又详内而畧外此其意欲鲁法周公之所为且先自治而后治人也明矣夫子叹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而田常弑其君则沐浴而请讨然则天子之权夫子固明以与鲁也子贡之徒不达夫子之意续经而书孔丘卒夫子既告老矣大夫告老而卒不书而夫子独书夫子作春秋以公天下而岂私一孔丘哉呜呼夫子以为鲁国之书而子贡之徒以为孔子之书也欤迁固之史有是非而无赏罚彼亦史臣之体宜尔也后之効夫子作春秋者吾惑焉春秋有天子之权天下有君则春秋不当作天下无君则天子之权吾不知其谁与天下之人乌有如周公之后之可与者与之而不得其人则乱不与人而自与则僣不与人不自与而无所与则散呜呼后之春秋乱耶僣耶散耶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四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

  (明)贺复征 编

  ○论十四

  六经论【明宋濓】

  六经皆心学也心中之理无不具故六经之言无不该六经所以笔吾心之理者也是故说天莫辨乎易由吾心即太极也说事莫辨乎书由吾心政事之府也说志莫辨乎诗由吾心统性情也说理莫辨乎春秋由吾心分善恶也说体莫辨乎礼由吾心有天序也导民莫过乎乐由吾心偹人和也人无二心六经无二理因心有二理故经有是言心譬则形而经譬则影也无是形则无是影无是心则无是经其道不亦较然矣乎然而圣人一心皆理也众人理虽本具而欲则害之葢有不得全其正者故圣人复因其心之所有而以六经教之其人之温柔敦厚则有得于诗之教焉疏通知逺则有得于书之教焉广博易良则有得于乐之教焉洁静精微则有得于易之教焉恭俭庄敬则有得于礼之教焉属辞比事则有得于春秋之教焉然虽有是六者之不同无非教之以复其本心之正也呜呼圣人之道唯在乎治心心一正则众事无不正犹将百万之卒在于一帅帅正则靡不从令不正则奔溃角逐无所不至尚何望其能却敌哉大哉心乎正则治邪则乱不可不慎也秦汉以来心学不传往往驰骛于外不知六经实本于吾之一心所以髙者渉于虚逺而不返卑者安于浅陋而不辞上下相习如出一辙可胜叹哉然此亦皆吾儒之过也京房溺于名数世岂复有易孔郑专于训诰世岂复有书诗董仲舒流于灾异世岂复有春秋乐固亡矣至于小大戴氏之所记亦多未醇世又岂复有全礼哉经既不明心则不正心既不正则乡闾安得有善俗国家安得有善治乎惟善学者脱略传注独抱遗经而体验之一言一辞皆使与心相涵始焉则戛乎其难入中焉则浸渍而渐有所得终焉则经与心一不知心之为经经之为心也何也六经者所以笔吾心中所具之理故也周孔之所以圣颜曽之所以贤岂能加毫末于心哉不过能尽之而巳今之人不可谓不学经也而卒不及古人者无他以心与经如氷炭之不相入也察其所图不过割裂文义以资进士之计然固不知经之为何物也经而至此可不谓之一厄矣乎虽然经有显晦心无古今天下岂无豪杰之士以心感心于千载之上者哉

  夏后之郊论【刘基】

  祭法曰夏后氏禘黄帝而郊鲧鲧固夏后之父也夏后之天下受于舜非受于鲧也禹不得以天下私其父夫鲧以治水绩用弗成而舜殛之羽山天下咸服则鲧天下之罪人也故舜之刑非私刑也天刑也以天刑讨天下之罪人天下之至公也禹既受舜禅而升其罪人以配天是舜之殛鲧非也夫鲧之殛获罪于天天殛之也非舜殛之也奉天讨也而以鲧配天是天之殛鲧亦非也一私其父而逆于舜又逆于天天其弗享夏后氏之郊矣禹圣人也而敢为是哉祭法之言非也然则禹之于鲧也如之何曰庙以祭之而巳矣何必郊

  论元年春王正月【王守仁】

  圣人之言明白简实而学者毎求之于艰深隠奥是以为论愈详而其意益晦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葢仲尼作经始笔也以予观之亦何有于可疑而世儒之为说者或以为周虽建子而不改月或以为周改月而不改时其最为有据而为世所宗者则以夫子尝欲行夏之时此以夏时冠周月盖见诸行事之实也纷纷之论至不可胜举遂使圣人明易简实之训反为千古不决之疑嗟夫圣人亦人耳岂独其言之有逺于人情乎哉而儒者以为是圣人之言而必求之于不可窥测之地则巳过矣夫圣人之示人无隠若日月之垂象于天非有变怪恍惚有目者之所睹而及其至也巧厯有所不能计精于理者有弗能尽知也如是而已矣若世儒之论是后世任情用智拂理乱常者之为而谓圣人为之耶夫子尝曰吾从周又曰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灾及其身者也仲尼有圣德无其位而改周之正朔是议礼制度自巳出矣其得为从周乎圣人之言世为天下法而身自违之其何以训天下夫子患天下之夷狄横诸侯强背不复知有天王也于是乎作春秋以诛僣乱尊周室正一王之大法而已乃首改周之正朔其何以服乱臣贼子之心春秋之法变旧章者必诛若宣公之税畆紊王制者必诛若郑庄之归祊无王命者必诛若莒人之入向是三者之有罪固犹未至于变易天王正朔之甚也使鲁宣郑庄之徒举是以诘夫子则将何辞以对是攘邻之鸡而恶其为盗责人之不弟而自殴其兄也岂春秋忠恕先自治而后治人之意乎今必泥于行夏之时之一言而曲为之说以为是固见诸行事之验又引孟子春秋天子之事罪我者其惟春秋之言而证之夫谓春秋为天子之事者谓其时天王之法不行于天下而夫子作是以明之耳其赏人人之功罚人之罪诛人之恶与人之善盖亦据事直书而褒贬自见若士师之断狱辞具而狱成然夫子犹自嫌于侵史之职用天子之权而谓天下后世且将以是而罪我固未尝取无罪之人而论断之曰吾以明法于天下取时王之制而更易之曰吾以垂训于后人法未及明训未及垂而巳自陷于杀人比于乱逆之党矣此在中世之士稍知忌惮者所不为而谓圣人而为此亦见其阴附于乱逆诬圣贤之言而助之攻也巳或曰子言之则然耳为此说者以伊训之书元祀十有二月而证周之不改月以史记之称元年冬十月而证周之不改时是亦未为无据也子之谓周之改月与时也独何据乎曰吾据春秋之文也夫商而改月则伊训必不书曰元祀十有二月秦而改时则史记必不书曰元年冬十月周不改月与时也则春秋亦必不书曰春王正月春秋而书曰春王正月则其改月与时巳何疑焉况礼记称正月七月日至而前汉律厯至武王伐纣之岁周正月辛夘朔合辰在斗前一度戊午师渡孟津明日巳未冬至考之泰誓十有三年春武成一月壬辰之说皆足以相为发明证周之改月与时而予意直据夫子春秋之笔有不必更援是以为之证者今舍夫子明白无疑之直笔而必欲傍引曲据证之于穿凿可疑之地而后巳是惑之甚也曰如子之言则冬可以为春乎曰何为而不可阳生于子而极于巳午阴生于午而极于亥子阳生而春始尽于寅而犹夏之春也阴生而秋始尽于申而犹夏之秋也自一阳之复以极于六阳之干而为春夏自一阴之始以极于六阴之坤而为秋冬此文王之所演而周公之所系武王周公其论之审矣若夫仲尼夏时之论则以其关于人事者比之建子为尤切而非谓其为不可也启之征有扈曰怠弃三正则三正之用在夏而巳然非始于周而后有矣曰夏时冠周月此安定之论而程子亦尝云尔曽谓程子之贤而不及是也何哉曰非谓其知之不及也程子盖泥于论语行夏之时之言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盖推求圣言之过耳夫论语者夫子议道之书而春秋者鲁国记事之史议道自夫子则不可以不尽记事在鲁国则不可以不实道并行而不相悖者也且周虽建子而不改时与月则固夏时矣而夫子又何以行夏之时云乎程子之云盖亦推求圣言之过耳庸何伤夫子尝曰君子不以人废言使程子而犹在也其殆不废予言矣

  诗论【郭子章】

  余读诗而知夫子之爱鲁深矣诗有风有颂风者民俗歌謡之诗颂者宗庙之乐歌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风始二南二南为正风十三国为变风男女乱而■〈比阝〉■〈庸阝〉郑卫之风变君臣失而王豳之风变畋逰荒淫而齐之风变俭啬褊急而魏之风变唐风变而忧伤秦风变而武勇陈风变而淫游歌舞桧曹风变而乱极思治此十三国风之槩也鲁独非列国乎独非风乎羽父刅隠意如逐昭哀姜宣淫桓公刻桷男女君臣奢淫之风距列国何异孔子为政而无戻无邮衮衣章甫之謡朝谈夕议则其闾巷闺闼之间讥刺歌謡岂无可择以垂鉴戒而孔子不録曰若之何齿吾鲁于列国也比其终也载鲁颂四埓于周殷虽以閟宫之僣而孔子必録之曰吾鲁文武之后周公之裔比肩周殷可也繇是言之鲁非无风删其风为鲁讳也鲁非独有颂存其颂为鲁章也故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又曰如有用我吾为东周不欲匹齐于鲁而必跻鲁于周夫子爱鲁之意何深哉非独诗也书叙五誓汤誓牧誓之后继以费誓春秋书弑君屡矣至于隠桓之际一则曰公薨一则公薨于齐鲁有一善不必其巨也惟恐其匿有一恶不必其细也惟恐其不匿圣人之为人臣固如此宋之无风犹鲁也其颂商颂宋也孔子固宋之后也尊尊亲亲其义一矣或曰圣人作经公于万世而私鲁宋乎曰孔子去齐接淅而行去他国之道也去鲁迟迟吾行去父母国之道也一去国而迟速之道异则知圣人于鲁无不用其厚矣而敢书淫弑之风为父母羞乎故曰温柔敦厚诗教也非圣人不能叙也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诗存列鲁颂以章之诗亡作鲁史以续之孔子之爱诗如此其至也而以其章续之功寄之鲁也爱鲁也

  诗论【锺惺】

  诗活物也游夏以后自汉至宋无不说诗者不必皆有当于诗而皆可以说诗其皆可以说诗者即在不必皆有当于诗之中非说诗者之能如是而诗之为物不能不如是也何以明之孔子亲删诗者也而七十子之徒亲受诗于孔子而学之者也以至春秋列国大夫与孔子删诗之时不甚先后而闻且见之者也以至韩婴汉儒之能为诗者也今读孔子及其弟子之所引诗列国盟会聘享之所赋诗与韩氏之所传诗者其事其文其义不有与诗之本事本文本义絶不相蒙而引之赋之传之者乎既引之既赋之既传之又觉与诗之事之文之义未尝不合也其故何也夫诗取断章者也断之于彼而无损于此此无所予而彼取之说诗者盈天下逹于后世屡迁数变而诗不知而诗固巳明矣而诗固巳行矣然而诗之为诗自如也此诗之所以为经也今或是汉儒而非宋是宋而非汉非汉与宋而是巳说则是其意以为诗之指归尽于汉与宋与已说也岂不隘且固哉汉儒说诗据小序每一诗必欲指一人一事实之考亭儒者虚而慎宁无其人无其事而不敢传疑故尽废小序不用然考亭所间指为一人一事者又未必信也考亭注有近滞者近痴者近疎者近累者近肤者近迂者考亭之意非以为诗尽于吾之注即考亭自为说诗恐亦不尽于考亭之注也凡以为最下者先分其章句明其训诂若曰有进于是者神而明之引而伸之而吾不敢以吾之注画天下之为诗者也故古之制礼者从极不肖立想而贤者听之解经者从极愚立想而明者听之今以其立想之处遂认为究极之地可乎国家立诗于学官以考亭注为主其亦曰有进于是者神而明之引而伸之云尔予家世受诗暇日取三百篇正文浏览之意有所得间拈数语大抵依考亭所注稍为之导其滞醒其痴补其疎省其累奥其肤径其迂业巳刻之吴兴再取披一过而趣以境生情由日徙巳觉有异于前者友人沈雨若今之敦诗者也难予曰过此以往予能更取而新之乎予曰能夫以予一人心目而前后巳不可强同矣后之视今犹今之视前何不能新之有葢诗之为物能使人至此而予亦不自知乃欲使宋之不异于汉汉之不异于游夏游夏之说诗不异于作诗者不几于刻舟而守株乎故说诗者散为万而诗之体自一执其一而诗之用且万噫此诗之所以为经也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五

  文章辨体彚选巻四百六

  (明)贺复征 编

  ○论十五【以下理论】

  六家要指论【汉司马谈】

  易大传曰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畏然其叙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叙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徧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也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澹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臣和主先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夫儒者以六艺为法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理故曰慱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墨者亦上尧舜言其德行曰堂髙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朴椽不斵饭土簋歠土铏粝粱之食藜藿之羮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率使天下共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家不能废也法家不别亲踈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絶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踰越虽百家不能改也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剸决于名时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势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王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羣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窽窽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耀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合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仁孝论【延笃】

  观夫仁孝之辨纷然异端互引典文代取事据可谓笃论矣夫人二致同源总率百行非复铢两轻重必定前后之数也而如欲分其大较体而名之则孝在事亲仁施品物施物则功济于时事亲则德归于已归已则事寡济时则功多推此以言仁则逺矣然物有出微而着事有由隠而章近取诸身则耳有听受之用目有察见之明足有致逺之劳手有饰卫之功功虽显外本之者心也逺取诸物草木之生始于萌芽终于弥蔓枝叶扶踈荣华纷缛末虽繁蔚致之者根也夫仁人之有孝犹四体之有心腹枝叶之有本根也圣人知之故曰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然体大难备物性好偏故所施不同事少两兼者也如必对其优劣则仁以枝叶扶疎为大孝以心体本根为先可无讼也或谓先孝后仁非仲尼序回参之意盖以为仁孝同质而生纯体之者则互以为称虞舜颜回是也若偏而体之则各有其目公刘曾参是也夫曾闵以孝悌为至德管仲以九合为仁功未有论德不先回参考功不大夷吾以此而言各从其称者也

  辨和同论【刘梁】

  夫事有违而得道有顺而失义有爱而为害有恶而为美其故何乎盖明智之所得闇伪之所失也是以君子之于事也无适无莫必考之以义焉得由和兴失由同起故以可济否谓之和好恶不殊谓之同春秋传曰和如羮焉酸苦以济其味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同如水焉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琴瑟之专一谁能听之是以君子之行周而不比和而不同以救过为正以匡恶为忠昔楚恭王有疾曰不榖不德失先君之绪覆楚国之师若以宗庙之灵得保首领以殁请为灵若厉大夫许诸及其卒也子囊曰不然夫事君者从其善不从其过赫赫楚国而君临之有是宠也而知其过可不谓恭乎此违而得道者也及灵王骄淫芋尹申亥从王之欲以殡于干溪殉之二女此顺而失义者也鄢陵之役晋楚对战阳榖献酒子反以毙此爱而害之者也臧武仲曰孟孙之恶我药石也季孙之爱我美疢也疢毒滋厚石犹生我此恶而为美者也孔子曰智之难也有臧武仲之智而不容于鲁国抑有由也作而不顺施而不恕矣盖善其知义讥其违道也夫知而违之伪也不知而失之闇也闇与伪焉其患一也故君子之行动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义疚进退周旋惟道是务茍夫其道则兄弟不阿茍得其义虽仇雠不废故觧狐蒙祁奚之荐二叔被周公之害勃鞮以逆文为成傅瑕以顺厉为败管苏以憎忤取进申侯以爱从见退考之以义也故曰不在逆顺以义为断不在憎爱以道为贵记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考义之谓也

  正交论【蔡邕】

  闻之前训曰君子以朋友讲习而正人无有淫朋是以古之交者其义敦以正其誓信以固逮夫周德始衰颂声既寝伐木有鸟鸣之刺谷风有弃予之悲自此以降弥以陵迟或阙其始终或强其比周是以缙绅患其然而论者谆谆如也疾浅薄而懐携贰者有之恶朋党而絶交游者有之其论交也曰富贵则人争趋之贫贱则人争去之是以君子慎人所以交已审已所以交人富贵则无暴集之客贫贱则无弃旧之宾矣原其所以来则知其所以去见其所以始则观其所以终彼贞士者贫贱不待夫富贵富贵不骄乎贫贱故可贵也盖朋友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善则久交不忘平生之言恶则忠告善诲之否则止无自辱焉故君子不为可弃之行不患人之遗已也信有可归之德不病人之逺已也不幸或然则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怨其逺矣求诸已而不求诸人咎其稀矣夫逺怨稀咎之机咸在乎躬莫之致也子夏之门人问交于子张而二子各有闻乎夫子然则以交诲也商也寛故告之以拒人师也褊故训之以容众各从其行而矫之至于仲尼之正教则泛爱众而亲仁故非善不喜非仁不亲交游以方会友以文可无贬也榖梁赤曰心志既通名誉不闻友之罪也今将患其流而塞其源病其末而刈其本无乃未若择其正而黜其邪与与其彼农皆黍而独稷焉夫黍亦神农之嘉榖与稷并为粢盛也使交可废则黍其愆矣括二论而言之则刺薄者博而洽断交者贞而孤孤有羔羊之节与其不获已而矫时也走将从夫孤焉

  游侠论【荀悦】

  世有三逰德之贼也立气势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谓之游侠饬辩辞设诈谋驰逐于天下以要时埶者谓之游说色取仁以合时好连党类立虚誉以为权利者谓之逰行此三者伤道害德败法惑世乱之所由生也国有四民各修其业不由四民之业者谓之奸民奸民不生王道乃成凡此三逰生于季世制度不立纲纪弛废以毁誉为荣辱以喜怒为赏罚是以奔走驰骋越职僣度饬华废实竞趋时利简父兄之尊而崇宾客之礼薄骨肉之恩而笃朋友之爱忘修身之道而求众人之誉割衣食之业以供飨宴之好苞苴盈于门庭聘问交于道路书记繁于公文私务众于官事于是流俗成而正道壤矣是以圣王在上经国序民正其制度善恶要扵功罪而不淫于毁誉听其言而责其事举其名而指其实故虚伪之行不得设诬罔之辞不得行有罪恶者无侥幸无罪过者不忧惧请谒无所行货贿无所用养之以仁惠文之以礼乐则风俗定而大化成矣

  灾异论【荀悦】

  凡三光精气变异此皆阴阳之精也其本在地而上发于天也政失于此则变见于彼犹影之象形响之应声是以明王见之而悟勅身正已省其咎谢其过则祸除而福生自然之应也诗云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其详难得而闻矣岂不然乎灾祥之报或应或否故称洪范咎征则有尧汤水旱之灾称消灾复异则有周宣云汉宁莫我听称易积善有庆则有颜冉夭疾之凶善恶之効事物之类变化万端不可齐一是以视聴者惑焉若乃禀自然之数揆性命之理稽之经典挍之古今乘其三势以通其精撮其两端以御其中参伍以变错综其纪则可以髣髴其略矣夫事物之性有自然而成者有待人事而成者有失人事不成者有虽加人事终身不可成者是谓三势凡此三势物无不然以小知大近取诸身譬之疾病不治而自瘳者有治之则瘳者有不治则不瘳者有虽治而终身不可愈者岂非类乎昔虢太子死扁鹊治而生之鹊曰我非能治死为生也能使可生者生耳然太子不遇鹊亦不生矣若夫膏肓之疾虽医和亦不能治矣故孔子曰死者有节又曰不得其死然又曰幸而免死生有节其正理也不得其死未可以死而死幸而免者可以死而不死凡此皆性命三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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