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娱阁评选袁中郎先生小品卷一


钱塘陆云龙雨选 公安袁宏道中郎着 宣城梅羮子和阅 序 引 广庄 解 述 记 ◆序◆ 陶孝若枕中呓序 谢于楚历由草引 叙陈正甫会心集 叙四子稿 送江陵薛侯入觐序 寿邹南皋先生六十序 寿洪太母七十序 ○陶孝若枕中呓序 夫迫而呼者不择声非不择也郁与口相触卒然而声有加干择者也古之为风者。多出于劳人思妇夫非劳人思妇为藻于学士大夫郁不至而文胜焉故吐之者不诚听之者不跃也余同门友陶孝若。工为诗。病中信口腕率成律度夫郁莫甚于病者其忽然而鸣如瓶中之焦声水与火暴相激也忽而展转诘曲如灌木之荧风悲来吟往不知其所受也要以情真而语直故劳人思妇有时愈于学士大夫而呻吟之所得往往快于平时夫非病之能为文而病之情足以文亦非病之情皆文而病之文不假饰也是故通人贵之。 凡郁中所出。每得趣。石公形容描写葢亦尽矣。 ○谢于楚历由草引 古云诗能穷人。又云诗非能穷穷者而后工也夫使穷而后工。曹氏父子当为伧夫。而谢客无芙蓉之什。昭明兄弟要以纨绮终也。唯云诗能穷人大似有之管城亲而牙筹疏一不合也气高语率令人自远二不合也富者恶其厉缗仇之若敌贵者忌其厉官避之若祟三不合也有一干此。皆足以穷。而况并之。故云一日执管。二朝废饔。妻子之所羞。而宗党之所怒。也是物者。何益人秋毫事而余辈酷嗜。之余与于楚交有年。初于歙。再于白下。于广陵。于燕市。每见必以诗相质。力追作者。今春忽见于柳浪衣上尘寸许是则梦想不及者也。问别来何所遇嘿无语。试解其装但见其诗益富语益奇而他无有余叹曰谢郎穷若此。而诗不止。是中殆有鬼。非命也。善乎坡公之谓王子立也。有致穷之具而与子瞻为亲気欲往求鲁直。其穷殆未易瘳也余才不逮古人。而穷不啻过之。世人之见余者。皆唾畏其气相沾染也。于楚访予深山。是予大幸。然两人者。其气味适足以相增益。甚非趋避之道也。于楚不能忍穷。幸且焚笔研。余亦从此改业焉。 文以趣胜大堪捧腹。 ○叙陈正甫会心集 世人所难得者唯趣趣如山上之色水中之味花中之光女中之态虽善说者不能下一语。唯会心者知之。今之人慕趣之名。求趣之似。于是有辨说书画。涉猎古董。以为清。寄意玄虚。脱迹尘纷以为远。又其下。则有如苏州之烧香煑茶者此等皆趣之皮毛何关神情夫趣得之自然者深得之学问者浅当其为童子也。不知有趣然无往而非趣也面无端容。目无定晴。口喃喃而欲语。足跳跃而不定人生之至乐真无踰于此时者孟子所谓不失赤子。老子所谓能婴儿葢指此也趣之正等正觉最上乘也山林之人。无拘无缚。得自在度日。故虽不求趣而趣近之愚不肖之近趣也以无品也品愈卑故所求愈下或为酒肉。或为声伎率心而行无所忌惮自以为绝望于世故举世非笑之不顾也此又一趣也迨夫年渐长。官渐高品渐大有身如梏有心如棘毛孔骨节俱为闻见知识所缚入理愈深然其去趣愈远矣余友陈正甫深于趣者也。故所述会心集苦干人。趣居其多。不然虽介若伯夷。高若严光。不录也噫孰谓有品如君。官如君。年之壮如君。而能知趣如此者哉。 自然二字。趣之根荄。不尔癖耳累耳。 取赤子。次及愚不肖。石公真是具眼。 ○叙四子稿 今世禁文体者日益厉而时文之轨辙日益坏上之人刻意求平下之人剖意求奇所标若此。所趋若彼岂文体果不足正哉夫禁士者一人。取士者又一人。士向利则德故从取不从禁即不然。令禁士者取士。将一出于平而平不胜取不得不求其异者求其异者而平者自斥虽欲自守其禁不可得也势为之也余谓文之不正在于士不知学圣贤之学惟心与性今试问诸业举者。何谓心。何谓性如中国人语海外事茫然莫知所置对矣焉知学。既不知学于是圣贤立言本旨晦而不章影猜响觅有如射覆深者胜之以险丽者夸之以表诡者张之以贷义本浅也而艰深其词如佥夫小人之匿其心以欺人者也故曰险也词本芜也而雕绘其字如纨袴子弟目不识丁徒以衣餙相矜故曰表也理本荒也而剽窃二氏之皮肤如贫无担石之人掯富家之囷以夸示乡里也故曰贷也三者皆由于不知学。智穷能索。自不得不出于此。为主司者既不能详别其真伪故此辈亦往往有幸中者后生学子。相与尤而效之。而文体不可复整矣故士当教之知圣学耳知学则知文矣禁何益哉门人某等留心学问。其为文根理而发。无浮词险语。是可喜也。故识其前以告都人士之为文者。 奇亦何害。但犹是取其险。取其表。取其贷耳。安能得亡。 ○送江陵薛侯入觐序 当薛侯之初令也。珰而虎者。张甚。郡邑之良。泣而就逮。侯少年甫任事。人皆为侯危。侯笑曰。不然。此蒙庄氏所养虎者也猝饥则噬人而猝饱必且负嵎吾饥之使不至怒。而饱之使不至骄。政在我矣。已而果就约。至他郡邑暴横甚。荆则招之亦不至。而是时适有播酋之变。部使者檄下如雨。计亩而诛。计丁而夫。耕者哭于田。驿者哭于邮。而荆之去川也迩。沮水之余。被江而下。惴惴若不能一日处。侯谕父老曰。是釡中鱼何能为。戒一切勿嚣。且曰奈何以一小逆疲吾赤子。诸征调皆缓其议。未几果平。余时方使还。闻之叹曰。今天下为大小吏者皆若此。无忧太平矣。小民无识。见一二官吏与珰相持而击。则羣然誉故激之名张而调之功隐吾务其张而不顾其害此犹借锋以割耳自古国家之祸造于小人而成于贪功幸名之君子者十常八九故自楚蜀造祸以来。识者之忧。有深于珰与夷者。辟如病人冀病之速去也。而纯用攻伐之剂其人不死于病而死于攻今观侯之治荆。激之耶。抑调之耶。吏侯一日而秉政其不以贪功幸名之药毒天下也审矣侯为人丰颐广额。一见知其巨材。今年秋以试事分校省闱。首取余友元善。次余弟宗郢。元善才识卓绝。其为文骨胜其肌。根极幽彻。非具眼如侯。未有能赏识其儁者。余弟质直温文。其文如其人。能不为师门之辱者。以此二士度一房。奚啻得五。侯可谓神于相士者也。侯之徽政不可枚举。畧述其大者如此。汉庭第治行。讵有能出侯上者。侯行矣。 呜呼。使逆珰时不为激而为调。宁至决裂乎。谁谓文人无奇识。不能烛几于先也。 ○寿邹南皋先生六十序 今海内名公卿。有举其地而知者。有举其氏而知者。唯吉水邹公。识与不识。皆称之曰南皋先生非但不名也且不氏宫掖之深也厮养之微也羗胡之遐且桀也莫不敬惮先生如所严事之神明公事之牍。尘累山积。类无不引先生为重。庆历以来所称名公卿。未有比者问其所以重不过曰天下第一激烈男子而已尝读先生书有云。今之学者动喜奇气劲节其流弊与沉溺欲海者则一噫此东汉诸君子所未梦见者也夫学不至于道。而趋天下之所重其所重处即炎也吾趋之之心则犹贡谀也春之长养也而雷作焉。长江之浩瀚也而惊涛忽焉气之所激偶尔见奇而造物者岂以是奇哉先生之道超一切见闻不以解悟为知不以担当为行不以证入为功截然如出土之笋干霄而上更无迂曲。世之以奇先生者皆其学之余元气变化何所不有而惜其纡而不用用而不尽也夫天之生人也实难。有一世而一人者矣。有数世而一人者矣。麟凤芝草与世何与而天犹若悭之则其于人也尤其所靳惜而慎重者也有家国者。不深惟生才之难。以为朝退一人。夕进一人左下何患于无才而不攵以鸡骛代凤则亦何时无瑞也夫天下固有一人不用而抑塞数世者子思子舆是已有一人用则存去则危者蜀之武乡。唐之梁公邺矦是已今先生固所谓间世一人者。而其年已六十矣如此人者一日在朝则获一日之用而使六十年之景光半沉于岩峦水石之间深可惜也夫先生虽不用所谓用者自有在明道觉世此亦圣贤无穷事业也然窃闻之世治则道行世季则道明古之圣贤。不用而始聚徒著书。以待后世。洙泗河汾岂得已者今海内宴然。不可谓季。而先生之年未老。向用宜有日虽然此其时矣国家之寿无疆也先生之年当耄期未艾也 两比部以劾夺情受杖。先生于杖毕。复出疏劾夺情其屹然何如要非倚于气也乃能为朝野重不得于朝野展其用谓之何哉 ○寿洪太母七十序 乙巳秋九月廿六日。孝廉弟宗中母洪太夫人十袠。族少长咸集。以次进觞。最后及小子宏族先生命曰。子礼官也。词命子所颛。盍为一言以觞。宏再拜谢不敏。乃曰。凡本之婆然者。必也其根之坚寔者也。是故百围之干至于千云薄雾而其荣瘁消长唯根焉是托故根者母道也今孝廉弟蓊然就荣如花果之方萼楩楠杞梓之用将在异日请以是觞族先生曰是佳喻也然天下之为荐绅母者皆可以若言诵宏曰。余家高祖而下。世不乏贤。而昌其年者多在母氏。屈指王父行。为兄若弟者。凡十有几。问其人庆历相禅之初仅有存。而王母在堂上者。至今犹可数也。屈指大人行。为兄若弟者。凡四十有几。问其人至今三之一存。而诸为母氏者若于人也。故述袁氏者。张母德焉。请以是觞。族先生曰小子善述他日载谱牒为贤媛盛事可也虽然是一门佳话也为袁氏母者皆可以诵宏曰余家族属分三大支。而长最繁。凡三传而子若孙几三千余指。长居十之七八。今伯母之膝下跪而称觞者子十有一人。孙三十有许人鸾停鹄峙琼芬蕙列又长枝中最繁盛者华封人之所称母葢具有之请以是觞族先生曰盛哉抑报缘也母之所以令不与若更言之宏曰。母内政修饬。相夫子以道。往时宗人推伯为长一切国课户讼受成议于伯所。母倾筐倒橐。咄啐治办。宗人以是益亲联络支属如臂指之相使是母之功在祖宗者也伯既即世。家日益落。母攻苦茹酸。和丸课子。贤书既登。驯取上第。抚异母子如己出。皆有成立是母之功在孙子者也家虽酷贫。好施不厌。一粒一襁与诸啼号者共是母之功在乡邑者也。三者家牒所誉也。国史所收也。请以是觞。族先生启齿曰小子之言善而有征斯实录也夫闺房之耀非文不传小子识之以俟异日编彤管者。于是太母色喜。命诸孙子给宾从饮。饮极讙。酒行无筭而退。 是从七发夺胎近见友人丁叔介作一祭文不相谋而相符。固知智者之见畧同。 ◆引◆ 张茂才时萟小引 金刚证果引 拙效传小引 瓶花引 ○张茂才时萟小引 僧冷云过柳浪出茂才张君时萟若干求评。余笑曰少而习之。今忘去久矣。余每见坊间时刻辄昏昏然如酲者之在枕也。闻儿辈读。如闻三韩语。了不辨。夫唯余衰朽不入时。乃不知彼之佳若使余以为佳则彼亦故机老锦非复入样花缬也余友潘去华为场屋老手。往年官玺卿。弟小修以文求质去华闭目摇手曰时过矣恐悞君君以今日之袁生质余而余以旧日之潘生正君君所尚者成周之文而余所守者结绳之治其能悞君审矣余服膺此言。故凡以举业质者。皆谢却之。而冷云求不巳。遂取茂才文读数过。余虽不知文。而其词之清警。理之深长。余犹能知之夫余之所不知既不敢的然以为非则余之所知又安能必世之我是世然自余论则与其不知也宁可为知遂喜而识其端。 是谦词。亦是实语。 ○金刚证果引 经云若以色见我似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又云有能受持诵读。若供养者。其福德不可思议夫供养是以色见也诵读是以声求也色见声求。大慈所诃。而得无量不可譬喻功德。何耶。今观载籍所传。谁非以诵经获果者其求佛于声弝之外世葢无几也后之人。执功德之说者。恒欲取实声色以获果。而讥取相之非者。又欲求之声色之外。将若为和会也。余观经中佛言。云何为人演说。不取于相。如如不动。当知佛所谓声色者不取相之声色也又云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干诸法不说断灭相。当知佛所谓无相者不舍声色之无相也佛语本自和会读者自作分别解耳会法师某。刻金刚证果。嘱余为引。余恐今时狂禅。有为取相之讥者。为之畧述其槩焉。 舍声色下根人何处作活。石公着一指点具大慈航。 ○拙效传小引 天下之役于趋避者兔也。而猎者得之。乌贼鱼吐墨以自蔽乃为杀身之梯。巧何用哉。夫藏身之计。雀不如燕。谋生之术。鹳不如鸠。古记之矣。作拙效传。 止数语耳。冷多少狡狯心肠。固知繁提不如捧喝。 ○瓶花引 夫幽人韵士屏绝声色。其嗜好不得不锺千山水花竹。夫山水花竹者名之所不在奔竞之所不至也天下之人。栖止于嚣崖利薮。目睬尘沙。心疲计算。欲有之而有所不暇。故幽人韵士。得以乘间而踞为一日之有。夫幽人韵士者。处于不争之地而。以一切让天下之人者也惟夫山水花竹欲以让人而人未必乐受故居之也安而踞之也无祸嗟夫。此隐者之事决裂丈夫之所为余生平企羡而不可必得者也。幸而身居隐见之间。世间可趍可争者既不到。余遂欲欹笠高岩。濯缨流水。又为卑官所绊。仅有栽花莳竹一事。可以自乐。而邸居湫隘。迁徙无常。不得已乃以胆瓶贮花。随时插换。京师人家所有名卉一旦遂为余案头物无扦剔浇顿之苦而有赏咏之乐取者不贪遇者不争是可述也噫此暂时快心事也无狃以为常而忘山水之大乐石公记之。凡瓶中所有品目条列于后与诸好事而贫者共焉 一花竹耳入名人手。自出许大论议。如沉香亭花得太白而增色。 ◆广庄◆ 逍遥游 齐物论 养生主 人间世 ○逍遥游 竖儒所谓大小皆就情量所及言之耳大于我者即谓之大是故言大山则信。大海则信言鸟大于山鱼大于海即不信也何也以非情量所及故也小于我者即谓之小是故言蝼蚁则信。蟭螟则信言蚁有国国有君臣少长是非争让之事蟭螟睫上有无量虫虫有无量郡邑都鄙即不信也何也以非情量所及故也嗟乎。一人身量。自顶至踵。五尺耳。三百六十骨节之中。三万六千种尸虫族焉。凡有目者即有明是彼未尝无昼夜日月也凡有足者即有地是彼未尝无山岳河渎也有嗜欲者即有生聚是彼未尝无父子夫妇养生送死之具也啮而为疥彼知趋利肤中之虮。出之甲上。奔走如骛彼知畏死吾安知天地非一巨大夫耶娑婆世界非其一骨节之虚空处耶人物鸟兽贤圣仙佛非其三万六千中之一种族耶经曰。发毛爪齿皮肉筋骨。皆归于地。吾是以知地特发毛之大者垂涕脓血津液涎沫皆归于水吾是以知水特唾涕之大者暖气归火。动转归风吾是以知风火特喘息之大者天地得其大不为有余人得其小不为不足虫处其内不为逼狭人据其外不为广廓天地以成住坏空为刧。虫以生老病死为刧肘间之虫笑指节为夷狄肤间之虫语以牙甲叱为恠诞尚不信身外有人又况人外之天地耶由此推之极情量之广狭不足以尽世间之大小明矣拘儒小士。乃欲以所常见常闻。辟天地之未曾见未曾闻者。定法缚已。又以定法缚天下后世之人。勒而为书。文而成理。天下后世沉魅于五尺之中。炎炎寒寒。畧无半罅可出头处。一丘之貉。又恶足道。圣人知一己之情量决不足以穷天地也是故于一切物无巨细见于古今世无延促见于众生相无彼我见殇可寿。巨可细。短可长。我可彼。智可蒙蜉蝣以暮死为长年故殇未始不寿也牛大于豕。小于象故巨未始不细也梦千年者不出一觉故短未始不长也魇者以手压胸。手即物故我未始不彼也圣不能见垣外故智未始不蒙也正倒由我。顺逆自彼。游戏根尘。无罣碍。尽圣人者。岂有三头九臂迥然出于人与虫之外哉唯能安人虫之分而不以一已之情量与大小争斯无往而不逍遥矣。 奇奇怪怪。令人不可辨诘。故应存此以志奇。纵横跌宕。出入玄墨。可与郭象抗衡。 ○齐物论 天地之间。无一物无是非者天地是非之城也身心是非之舍也知愚贤不尚是非之果也古往今来是非之战场墟垒也天下之人。头出头没于是是非非之中。倚枯附朽如大末虫之见物则缘而狂犬之闻声则吠是故寄心于习寄口于羣人嗔则嗔人誉则誉者凡夫之是非也援古证今勘圣校愚叱凡誉雅者文士之是非也投身幽谷趋清避浊洁士之是非也课名实黜浮誉上督责罪虚诞法家之是非也祖述仁义。分别尧桀。规思矩孟。馨王丑霸儒生之是非也恶盈善退绝智弃圣道家之是非也趋寂灭乐悲舍赞叹戒律呵斥贪嗔释氏之是非也异途分门。争道并出。海墨为书。不可尽载。呜呼是非之衡衡于六根六根所常执为咽火者。目见十里。短视隔尺。训狐之鸟。夜察蚊螟。昼不辨丘岳目果可常乎哉跋难陀龙。无耳而闻虬听以掌。牛以角耳果可常乎哉口司言也而海外有形语之国。马相谓以鼻口果可常乎哉足附地则行。欹侧则蹶此其职也。而蚁能倒行。蝇能仰栖足果可常乎哉色借日月。借烛。借青黄。借眼色无常声借钟鼓。借枯竹窍。借锤。借肺中风。借舌腭。声无常想借尘缘。借去来今。借人。借书册想无常夫不可常即是未始有衡未始有衡即不可凭之为是非明矣是故以长非短者是以发之若若讥髭之虬结也以大议小者是以瓶中之空笑杯中之空也以辨屈辨者是以百舌之语攻燕子之语也以圣斥狂者是以横吹之声刺空谷之响也以古折今者是以北冈之旧垒叹南山之新垒也以智证愚者是以机关之木人悲士偶之无识也以中国非夷狄者是以楚蜀之土音正闽瓯之乡语也孰真孰幻。空中之花可以道无。亦可以道有。故圣人不见天高地下亦不言天卑地高波中之像。可以言我。可以言彼故圣人不见万物非我亦不言万物是我物本自齐非吾能齐若有可齐终非齐物圣如可悟。不离是非。愚如可迷。是非是实。 虽万释迦何处着脚哉。 舌有辘轳。气如长虹。庄生亦输其放佚。 语有禅锋中郎直为三教之冶。 ○养生主 天下无一物不养生者亦无一刻不养生者贫贱之人。波波咤咤稿形极虑以养其生富贵之人营生路旷奥室以养体淫妖以养目丝肉以养耳极羞酝以养口穷嗜欲以养性养之未久病奇立至伐生斧命莫厉于此贤知之人。悯其淫溺是故执轨以范躬收视却听以卫耳目恬淡虚无以葆神气夫执轨以范躬躬之卷鞠者生而躬之安逸者死矣收视以卫目目之幽隐者生而目之奔色者死矣却听以防耳耳之壅蔽者生而耳之纳嚣者死矣恬淡以约口口之淡薄者生而口之爱浓厚者死矣虚无以葆性性之寂灭者生而性之动荡周流朋从往来者死矣皆吾生即皆吾养不宜厚此薄彼辟如半身不随之人虽复留形天地半已枯朽不得复名全人故养生者伤生者也夫生非吾之所得养者也天之生是人既有此生即有此养草木无知亦能养生若必自养而后生尽天地之夭乔枯死久矣子待父而养者也而少孤之子不见夭绝于世父母岂真能养子哉婴儿之生也即知求乳是婴儿知养生也三月之后。以手麾之即知闭目。见风则啼是婴儿亦知卫生也婴儿非真有知也养生之道与生偕来不待知而知者也圣人之于生也无安排无取必无徼幸任天而行修身以俟顺生之自然而不与造化者忤是故其下无伤生损性之事而其上不肯为益生葆命之行古之善养生者有三家。释曰无生。儒曰立命。道曰外其身而身存既曰无生即非养之所能生也既非养之所能生则不以不养而不生明矣立命者。顺受其正顺受故不欣长生不悲夭折何也。命不待寿而立寿何益。命不因殀而不立殀何恶殀不足恶寿不足欣故养生以益寿皆妄之妄者也养生之说起于贪生知生之不必贪则养生之说荒已今夫蜉蝣一死于午。一死于暮。诸水族虫皆吊午而庆暮而不知时之顷刻也若尔则所贪之生亦大倏忽失试令一老人与少年并立。问彼少年。尔所少之寿何在觅之不得问彼老人尔所多之寿何在觅之亦不得少者本无多者亦归于无其无正等若尔则所贪之生亦大焉有矣天地如狱入其中者劳苦无量年长狱长有若老囚纵不求脱何至求系若尔则所贪之生亦大劳碌矣生有生可恋死亦有生可恋恋生之生者既迷而畏死恋死之生者亦必迷而畏生若尔则所贪之生亦大儿戏矣呜呼不知生之如戏。故养生之说行。不知生之本不待养。故伤生之类众。非深达生死之理者。恶能养生哉。恶能养生哉。 任其自然。便是养生至诀。此首可与屠赤水尊生达生说并读。 宏才灏气。利吻灵心。 ○人间世 众人处人间世如鳅如蟹如蛇如蛙鳅浊蟹横。蛇毒蛙躁同穴则争遇弱即噉此市井小民象也贤人如鲤如鲸如蛟鲤能神化。飞越江湖。而不能升天。鲸鼓鬣成雷。濆沬成雨。而不能处方池曲沼之中。蛟地行水溢。山行石破。而八海则为大鸟所啖贤智能大而不能小能实而不能虚能出缠而不能入缠是此象也惟圣也。如龙。屈伸不测龙能为鳅为蟹为蛇为蛙为诸虫蚓故虽方丈涔蹄之中龙未常不沂鳞濯羽也龙能为鲤为鲸为蛟故江淮河汉诸大水族龙未常不相嘘相沬也龙之为龙。一神至此哉。是故先圣之演易。首以龙德配大人周易处人间世之第一书也仲尼见老。赞以犹龙老子处人间世之第一人也易之为道在于善藏其用崇谦抑亢老氏之学源出于易故贵柔贵下贵雌贵黑是故大道不道大德大德。大仁不仁。大才不才。大节不节。道也者导也有导则有滞滞则碍故古之人以道得祸者十常一也德也者得也如人得物则矜矜则人见而畏故古之人以德得祸者十常三也仁也者恩也恩能使人爱亦能使人忌忌爱相半故古之人以仁得祸者十常五也才也者财也如人有财盗必刧之故古之人以才得祸者十常七也节也。者岊也。高也气太高则折身太高则危行太高则蹶故古之人以节得祸者十常九也天下之患莫大乎见长于人而据我于扄我之为我其伏甚细其害甚大聪明我之伏于诸根者也道理我之伏于见闻者也知解见觉我之伏于识种者也古之圣人能出世者方能住世我见不尽而欲住世辟如有人自缚其手欲解彼缚终不能得我见不尽戮身之患且不保何况治世古之至人。号肥遯者非遯山林也遯我也我尽即遯朝廷亦隐何也无可得而见者也无可得而见。是故亲之不得。疏之不得。名之不得。毁之不得。尚无有福何有于祸处人间世之诀微矣。 一无我便是入世能出世之诀。横竖辨驳。直可解世之缚。无奈人之自入于缚也。 不观鸿苞。不知赤水之博。不读广庄。不尽中郎之奇。故宽收之。以尽才人之致。 ◆解◆ 云影字解 ○云影字解 云未尝有心也而变幻起灭若有司之者是亦心也庄生曰。吾之所待又有所待而然者耶、飘飖而来、分片而灭以为有物倏同太空以为无物屯膏走月余尝登高岩见其絮絮然沾吾衣屦也。少焉为美人。为苍痻。为鱼鳞鬣。似有魂魄精神者。已而晴空卷纱。青红斓然。又不知窈何之也。其有归耶。其无归耶。古先生曰。如梦幻泡影。云即影耶。抑非影耶。夫空潭黛碧。入而成色云之心能不有而巧于幻其有者也居士但于影上觅心则兔角焉求于影中息影则水月可掬矣因易字曰云影。应作如是观。法王法如是、 拈云美影。发我真膏。可结优昙之舌。 ◆述◆ 程母义行述 ○程母义行述 有大儒谓余曰。子知忠臣烈女之亡乎曰不知也子知忠臣烈女之存于五季而亡于有宋乎曰不知也夫至冶不待泽而至性不待习也五季以还。大节未显。人臣去其君如邮妃主县君而下视易其夫如易屧也是时为忠臣烈女者前无所艳而后无所迫非真有所不忍不至此故曰存宋以来诸儒始揭竿而名之于是计划无所复者皆得托而附焉而真忠烈乃不颢夫以文信国之忠也。而王炎午辈。犹悻悻然生祭文以激之果使信国黄冠也归见斯文而死此与匹妇被垢而雉经者何异又奚取死为人之好名而不识真如此可恠也嗟夫余因大儒之言而有悼于今之为节妇者。百金之子。而尚有一孤焉妇虽少不去惟也此岂必有其心与其义直以为例也而袭之举世以为例故虽有真节烈者亦掩于例而不获显不谓之亡不可也虽然世亦有不有其例。与其名。而毅然为之者其事不必烈而义则甚真盖于歙人程以贤母见之。母之父王。与程翁约婚时母犹在腹迨于程贫。父思汽盟。母犹在合使其时以闺中之秀不预外事惟父命之从或别有所字终其身守妇道焉于母固无损母曰吾能死不能他适遂绝食百端。嬲之不得。巳而归程。甘心与夫同寒饥终不借资于父若母嗟夫彼唯以腹中之言等于挂树之剑故真有所不忍唯知牛衣之可安而不知蹲鸱之可慕故真有所不为且母幸而与其夫老牖下耳。不然礼宗荀采之事岂足以难母又使其父当时不即改悔则杀身成仁母岂再计焉而世或以其事不必烈。故不甚着噫世岂有轻无名之生而不能取有名之死哉吾以为此真节烈也。他日尚欲过大儒而问之 辟论奇险。生平地之波。 ◆记◆ 文漪堂记 十方院碑记 药师殿记 ○文漪堂记 余既僦居东直之房。洁其厅右小室读书。而以徐文长所文漪堂三字扁其上。或曰会稽水乡也。今京师嚣尘张天白日茫昧而此堂中无尺波一沼之积何取于涟漪而目之居士笑曰是未既水之实者也夫天下之物。莫文于水突然而趋忽然而折天回云昏顷刻不知其媿千里细则为罗縠旋则为虎眼注则为天绅立则为岳玉矫而为龙喷而为雾吸而为风怒而为霆疾徐舒蹙。奔跃万状故天下之至奇至变者水也夫余水国人也。少焉习于水犹水之也已而涉洞庭。渡淮海。绝震泽。放舟严滩。探奇五泄。极江海之奇观尽。尽大小之变态而后见天下之水无非文者既官京师。闭门构思胸中浩浩若有所触前日所见澎湃之势渊洄沦涟之象忽然现前然后取迁固甫白。愈修洵轼诸公之编。而读之。而水之变恠无不毕陈干前者。或束而为峡。或回而为澜。或鸣而为泉。或放而为海。或狂而为瀑。或汇而为泽蜿蜒曲折无之非水故余所见之文皆水也今夫山。高低秀冶。非不文也而高者不能为卑顽者不能为媚是为死物水则不然故文心与水机一种而异形者也夫余之堂中。所见无非水者江海日交于睫前而子不知子则陋矣余堂何病焉。 崩湃如洪涛。怒飞不得御。 ○十方院碑记 阜成门迤北三里许为正义坊。坊北数武。有十方禅院。相传为北留庵。万历初。有大力者夺而园之。于时五台陆公。捐资首倡归其值。堂其趾。畚筑之余。得残碑尺许。有贞观年月。及北留寺记等字。然后知其为唐寺也。乙巳之秋。余与邻虚居士。夜话其中。主者为历山舜老。古朴沉默。与余两人语若有会也。于时环堵萧然尘土满榻像设不甚具戊申秋。余复来游。门廊殿庑。烂焉一新。僧寮井井。日具千僧供。无不办者余因是而叹师之苦心殆有过于贤士大夫者也自予计偕来。几二十年。见京师之巷陌井里日頺一日而诸开士之舍及城内外园亭工丽殆非昔有未央之殿穷岁月不能办一石一木而诸禅剎之缔造如雨一二大臣呌阍伏阙不能为民请旦夕之命而掖庭功德之钱络绎于道捐江海而陆注之是何士大夫之所难者方外游衲顾独易之耶噫国不可为不虚民不可为不穷百姓之膏填溪壑而唯恐其不足六军之士枕戈枵腹而分卫不忧空钵僧之所以致此者必有道而享是供者亦当思片砾之不易致粒米之不易消母以宴安而忘行业庶不为士大夫所呵也 一片忧国恤民之心。随处发现。其所以志警者深矣广矣。 ○药师殿记 净慈僧房。唯莲公房最幽僻。路迂而奥。由寺门至房中。可里许。夹路多古木杂卉。正面与藕花庄相直。背法华台。余弟小修。曾与蒋兰居谭禅寓此。余今岁同陶石篑。方子公。看花西湖。凡三往返皆居焉来未始不乐居未始不安及去又未始不徘徊增恋也何也他僧房多香客及游人妇女往久喧杂若公庭莲公闭门谢事一可喜也僧之好净者。多强人吃斋余不能斋。而莲公复不强我凡锅甑瓶罂之类为仆子所膻亦无嗔怪二可喜也礼莲池。友虞长儒僧孺三可喜也解法无法师气能诗无诗人气四可喜也余弟最麄豪莲公不厌余性狂僻多诳诗贡高使气目无诸佛莲公不以为妄五可喜也夫好与好。未必相值。莲公之可非袁生之喜几乎不彰喜则居居则乐乐则安安则徘徊增恋何疑哉所可愧者。余作官不能要一钱。作客不能觅一钱名虽檀越实无半文可布拟欲向交游中在官者。为之分疏一二而罢官之人颜面甚薄卒不能为力药师璃瑠光如来。将谓中郎为何等人哉。虽然。余他生傥得成多宝佛将散恒何沙金作布施。用酬今愿。他佛不愿成也。莲公记之。此地旧名净居庵今属寺堂一。置药师像。丁酉五月始落成。堂之后为楼。诸僧念佛场也。厢房二。僧散处其中楼之下向南右小净室。余借居最久。偶因莲公索记。信笔叨嘱如此语语似戏字字逼真后之君子覩斯记者。嗔与笑与。 僧所谓戒律。亦所谓魔气也。似莲公具此数可喜。在渊明当不攒眉矣。相宜者。岂直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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