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漢文卷二十三



  烏程嚴可均校輯

  董仲舒一

  仲舒。廣川人。景帝時為博士。武帝即位。舉賢良對策。除江都相。遷膠西相。去官。以壽終于家。有春秋 露十七卷。集二卷。

  董仲舒   一

  士不遇賦

  嗚呼嗟乎。遐哉貌矣。時來曷遲。去之速矣。屈意從人。非吾徒矣。正身俟時。將就木矣。悠悠偕時。豈能覺矣。心之憂兮。不期祿矣。皇皇匪寍。祗增辱矣。努力觸藩。徙摧角矣。不出戶庭。庶無逼(蓺文類聚作過)矣。重日。生不丁三代之盛隆兮。而丁三季之末俗。末俗以辯詐而期通兮。貞士以耿介而自束。雖日三省于吾身兮。繇懷進退之惟谷。彼實繁之有徒兮。指其白以為黑。(蓺文類聚作墨。)目信嫮而言(蓺文類聚作視。)眇兮。口信辯而言訥。鬼神之不能正人事之變戾兮。聖賢亦不能開愚夫之違惑。出門則不可與偕往兮。藏器又蚩其不容。退洗心而內訟兮。固未知其所從也。觀上世之清暉兮。廉士亦煢煢而靡歸。殷湯有卞隨與務光兮。周武有伯夷與叔齊。卞隨務光遁跡于深淵兮。伯夷叔齊登山而采薇。使彼聖賢其繇周遑兮。矧舉世而同迷。若伍員與屈原兮。固亦無所復顧。亦不能同彼數子兮。將遠游而終古。于吾儕之云遠兮。疑荒塗而難踐。(文選左思招隱詩注王粲贈蔡子篤詩注作懼荒塗之難踐。)憚君子之于行兮。誡三日而不飯。嗟天下之偕違兮。悵無與之偕返。孰若反身于素業兮。莫隨世而輪轉。雖矯情而獲百利兮。復不如正心而歸一善。紛既迫而後動兮。豈云稟性之惟褊。昭同人而大有兮。明謙光而務展。遵幽昧于默足兮。豈舒采而蘄顯。茍肝膽之可同兮。奚鬚髮之足辯也。(蓺文類聚三十。 古文苑。)

  七言琴歌二首(文選孔徲珪北山移文注引董仲舒集。)

  元光元年舉賢良對策

  陛下發德音。下明詔。求天命與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謹案春秋之中。視前世已行之事。以觀天人相與之際。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迺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迺至。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自非大亡道之世者。天盡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彊勉而已矣。彊勉學問。則聞見博而知益明。彊勉行道。則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還至而立有效者也。詩曰。夙夜匪解。書云。茂哉茂哉。皆彊勉之謂也。道者。所繇適于治之路也。仁義禮樂。皆其具也。故聖王已沒。而子孫長久。安寍數百歲。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樂之時。迺用先王之樂宜于世者。而以深入教化于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頌之樂不成。故王者功成作樂。樂其德也。樂者。所以變民風化民俗也。其變民也易。其化人也著。故聲發于和而本于情。接于肌膚。臧于骨髓。故王道雖微缺。而筦弦之聲未衰也。夫虞氏之不為政久矣。然而樂頌遺風。猶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齊而

  董仲舒   二

  聞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惡危亡。然而政亂國危者甚眾。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滅也。夫周道衰于幽厲。非道亡也。幽厲不繇也。至于宣王。思昔先王之德。興滯補獘。明文武之功業。周道粲然復興。詩人美之而作。上天祐之。為生賢佐。後世稱誦。至今不絕。此夙夜不解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也。故治亂廢興在于己。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誖謬。失其統也。臣聞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歸之。若歸父母。故天瑞應誠而至。書曰。白魚入于王舟。有火復于王屋。流為烏。此蓋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復哉復哉。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皆積善絫德之效也。及至後世。淫佚衰微。不能統理群生。諸侯背畔.殘賊良民。以爭壤土。廢德教而任刑罰。刑罰不中。則生邪氣。邪氣積于下。怨惡蓄于上。上下不和。則陰陽謬盭。而妖孽生矣。此災異所緣而起也。臣聞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質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壽。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不能粹美。有治亂之所生。故不齊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風也。小人之德屮也。屮上之風必偃。故堯舜行德。則民仁壽。桀紂行暴。則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從上。猶泥之在鈞。唯甄者之所為。猶金之在鎔。惟冶者之所鑄。綏之斯 。動之斯和。此之謂也。臣謹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于正。正次王。王次春。春者。天之所為也。正者。王之所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為。而下以正其所為。正王道之端云爾。然則王者欲有所為。宜求其端于天。天道之大者在陰陽。陽為德。陰為刑。刑主殺而德主生。是故陽常居大夏。而以生育養長為事。陰常居大冬。而積于空虛不用之處。以此見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陽出。布施于上。而主歲功。使陰入。伏臧于下。而時出佐陽。陽不得陰之助。亦不能獨成

  董仲舒   三

  歲。功陽以成歲為名。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猶陰之不可任以成歲也。為政而任刑。不順于天。故先王莫之肯為也。今廢先王德教之官。而獨任執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與。孔子曰。不教而誅謂之虐。虐政用于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難成也。臣謹案春秋謂一元之意。一者。萬物之所從始也。元者。辭之所謂大也。謂一為元者。視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貴者始。故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遠近莫敢不壹于正。而亡有邪氣奸其閒者。是以陰陽調而風雨時。群生和而萬民殖。五穀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閒。被潤澤而大豐美。四海之內。聞盛德而皆 臣。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而王道終矣。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賤。不得致也。今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又有能致之資。行高而恩厚。知明而意美。愛民而好士。可謂誼主矣。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隄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隄防完也。教化廢而奸邪並出。刑罰不能勝者。其隄防壞也。古之王者明于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大學以教于國。設庠序以化于邑。漸民以仁。摩民以誼。節民以禮。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聖王之繼亂世也。掃除其跡而悉去之。復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習俗已成。子孫循之。行五六百歲尚未敗也。至周之末世。大為亡道。以失天下。秦繼其後。獨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學。不得挾書。棄捐禮誼。而惡聞之。其心欲盡滅先聖之道。而顓為自恣茍簡之治。故立為天子十四歲。而國破亡矣。自古以來。未嘗有以亂濟亂大敗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遺毒餘烈。至今未滅。使習俗薄惡。人民囂頑。抵冒殊扞。孰爛如此之甚者也。

  董仲舒   四

  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彫也。糞土之牆。不可污也。今漢繼秦之後。如朽木糞牆矣。雖欲善治之。亡可柰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如以湯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益也。(此三句禮樂志作一歲之獄以千萬數。如以湯止沸。沸俞甚而無益。)竊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當更張而不更張。雖有良工。不能善調也。當更化而不更化。雖有大賢。不能善治也。故漢得天下以來。當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禮樂志作而至今不能勝殘去殺者。)失之于當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臨澗羡魚。不如退而結網。今臨政而願治。七十餘歲矣。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則可善治。善治則災害日去。福祿日來。詩云。宜民宜人。受祿于天。為政而宜于民者。固當受祿于天。夫仁誼禮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當修飾也。五者修飾故受天之祐而享鬼神之靈。德施于方外。延及群生也。(漢書董仲舒傳。)

  臣聞堯受命。以天子[子當作下]為憂。而未以位為樂也。故誅逐亂臣。務求賢聖。是以得舜禹稷 咎繇。眾聖輔德。賢能佐職。教化在行。天下和洽。萬民皆安仁樂誼。各得其宜。動作應禮。從容中道。故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此之謂也。堯在位七十載。迺遜于位。以禪虞舜。堯崩。天下不歸堯子丹朱而歸舜。舜知不可辟。乃即天子之位。以禹為相。因堯之輔佐。繼其統業。是以垂拱無為。而天下治。孔子曰。韶盡美矣。又盡善也。此之謂也。至于殷紂。逆天暴物。殺戮賢知。殘賊百姓。伯夷太公。皆當世賢者。隱處而不為臣。守職之人。皆奔走逃亡。人于河海。天下耗亂。萬民不安。故天下去殷而從周。文王順天理物。師用賢聖。是以閎夭太顛散宜生等。亦聚于朝廷。愛施兆民。天下歸之。故太公起海濱而即三公也。當此之時。紂尚在上。尊卑昏亂。百姓散亡。故文王悼痛而欲安之。是以日昃而不暇食也。孔子作春秋。先正王而擊萬事。見素王之文焉。繇此觀之。帝王之條貫同。然而勞逸異者。所

  董仲舒   五

  遇之時異也。孔子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此之謂也。臣聞制度文采玄黃之飾。所以明尊卑異貴賤而勸有德也。故春秋受命。所先制者。改正朔。易服色。所以應天也。然則宮室旌旗之制。有法而然者也。故孔子曰。奢則不遜。儉則固。儉非聖人之中制也。臣聞良玉不瑑。資質潤美。不待刻瑑。此亡異于達巷黨人不學而自知也。然則常玉不瑑。不成文章。君子不學。不成其德。臣聞聖王之治天下也。少則習之學。長則材諸位。爵祿以養其德。刑罰以威其惡。故民曉于禮誼而恥犯其上。武王行大誼。平殘賊。周公作禮樂以文之。至于成康之隆。囹圄空虛四十餘年。此亦教化之漸。而仁誼之流。非獨傷肌膚之效也。至秦則不然。師申商之法。行韓非之說。憎帝王之道。以貪狼為俗。非有文德以教訓于天下也。誅名而不察實。為善者不必免。而犯惡者未必刑也。是以百官皆飾虛辭而不顧實。外有事君之禮。內有背上之心。造偽飾詐。趣利亡恥。又好用憯酷之吏。賦斂亡度。竭民財力。百姓散亡。不得從耕織之業。群盜並起。是以刑者甚眾。死者相望。而奸不息。俗化使然也。故孔子曰。導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此之謂也。今陛下并有天下。海內莫不率服。廣覽兼聽。極群下之知。盡天下之美。至德昭然。施于方外。夜郎康居。殊方萬里。說德歸誼。此太平之致也。然而功不加于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曾子曰。尊其所聞。則高明矣。行其所知。則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于它。在乎加之意而已。願陛下因用所聞。設誠于內。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陛下親耕藉田。以為農先。夙寤晨興。憂勞萬民。思惟往古。而務以求賢。此亦堯舜之用心也。然而未云獲者。士素不厲也。夫不素養士而欲求賢譬猶不瑑玉而求文采也。故養士之大者。莫大虖太學。太學者。賢士之所關也。教化之本原也。今以一郡一國之眾。對亡應書者。是王道往往而絕也。臣願陛下興太

  董仲舒   六

  學。置明師。以養天下之士。數考問以盡其材。則英俊宜可得矣。今之郡守縣令。民之師帥。所使承流而宣化也。故師帥不賢。則主德不宣。恩澤不流。今吏既亡教訓于下。或不承用主上之法。暴虐百姓。與奸為市。貧窮孤弱。冤苦失職。甚不稱陛下之意。是以陰陽錯繆。氛氣充塞。群生寡遂。黎民未濟。皆長吏不明。使至于此也。夫長吏多出于郎中中郎吏二千石子弟選郎吏。又以富訾。未必賢也。且古所謂功者。以任官稱職為差。非所謂積日絫久也。故小材雖絫日。不離于小官。賢材雖未久。不害為輔佐。是以有司竭力盡知。務治其業。而以赴功。今則不然。絫日以取貴。積久以致官。是以廉恥貿亂。賢不肖渾殽。未得其真。臣愚以為使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歲貢各二人。以給宿衛。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所貢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侯吏二千石各擇其吏民之賢者。歲貢各二人。以給宿衛。且以觀大臣之能。所貢賢者有賞。所貢不肖者有罰。夫如是。諸侯吏二千石皆盡心于求賢。天下之士可得而官使也。遍得天下之賢人。則三王之盛易為。而堯舜之名可及也。毋以日月為功。實試賢能為上。量材而授官。錄德而定位。則謙恥殊路。賢不肖異處矣。陛下加惠。寬臣之罪。令勿牽制于文。使得切磋究之。臣敢不盡愚。(漢書董仲舒傳。)

  臣聞論語曰。有始有卒者。其唯聖人虖。今陛下幸加惠。留聽于承學之臣。復下明冊以切其意。而究盡聖德。非愚臣之所能具也。前所上對。條貫靡竟。統紀不終。辭不別白。指不分明。此臣淺陋之罪也。冊曰。善言天者。必有徵于人。善言古者。必有驗于今。臣聞天者。群物之祖也。故遍覆包涵而無所殊。建日月風雨以和之。經陰陽寒暑以成之。故聖人法天而立。道亦溥愛而無私。布德施仁以厚之。設誼立禮以導之。春者。天之所以生也。仁者。君之所以愛也。夏者。天之所以長也。德者。君之所以養也。霜者。天之所以殺也。刑者。君之所以罰也。繇此言之。天人之徵。古今之道也。孔子作春秋。上揆之天道。下質諸人情。參之于古。攷之于今。故春秋之所譏。災害之所加也。春秋之所

  董仲舒   七

  惡。怪異之所施也。書邦家之過。兼災異之變。以此見人之所為。其美惡之極。乃與天地流通。而往來相應。此亦言天之一端也。古者修教訓之官。務以德善化民。民已大化之後。天下常亡一人之獄矣。今世廢而不修。亡以化民。民以故棄行誼而死財利。是以犯法而罪多。一歲之獄以萬千數。以此見古之不可不用也。故春秋變古則譏之。天令之謂命。命非聖人不行。質樸之謂性。性非教化不成。人欲之謂情。情非度制不節。是故王者上謹于承天意。以順命也。下務明教化民。以成性也。正法度之宜。別上下之序。以防欲也。修此三者。而大本舉矣。人受命于天。固超然異于群生。人有父子兄弟之親。出有君臣上下之誼。會聚相遇。則有耆老長幼之施。粲然有文以相接。驩然有恩以相愛。此人之所以貴也。生五穀以食之。桑麻以衣之。六畜以養之。服牛乘馬。圈豹檻虎。是其得天之靈。貴于物也。故孔子曰。天地之性人為貴。明于天性。知自貴于物。知自貴于物。然後知仁誼。知仁誼。然後重禮節。重禮節。然後安處善。安處善。然後樂循禮。樂循禮。然後謂之君子。故孔子曰。不知命。亡以為君子。此之謂也。冊曰。上嘉唐虞。下悼桀紂。寖微寖滅寖明寖昌之道。虛心以改。臣聞聚少成多。積小致巨。故聖人莫不以晻致明。以微致顯。是以堯發于諸侯。舜興虖深山。非一日而顯也。蓋有漸以致之矣。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發于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故盡小者大。慎微者著。詩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堯兢兢日行其道。而舜業業日致其孝。善積而名顯。德章而身尊。此其寖明寖昌之道也。積善在身。猶長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積惡在身。猶火之銷膏而人不見也。非明虖情性察虖流俗者。孰能知之。此唐虞之所以得令名。而桀紂之可為悼懼者也。夫善惡之相從。如景鄉之應形聲也。故桀紂暴謾。讒賊並進。賢知隱伏。惡日顯。國日亂。晏然自以如日在天。終陵夷而大壞。夫暴逆不仁者。非一日而亡也。亦以漸至。

  董仲舒   八

  故桀紂雖亡道。然猶享國十餘年。此其寖微寖滅之道也。冊日。三王之教。所祖不同。而皆有失。或謂久而不易者道也。意豈異哉。臣聞夫樂而不亂復而不厭者。謂之道。道者。萬世亡獘。獘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處。故政有眊而不行。舉其偏者。以補其獘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將以捄溢扶衰。所遭之變然也。故孔子曰。亡為而治者。其舜虖。改正朔。易服色。以順天命而已。其餘盡循堯道。何更為哉。故王者有改制之名。亡變道之實。然夏上忠殷上敬周上文者。所繼之捄。當用此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禮。所損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禮。所損益。可知也。其或繼周者。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而獨不言所損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變。道亦不變。是以禹繼舜。舜繼堯。三聖相受而守一道。亡救獘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損益也。繇是觀之繼治世者其道同。繼亂世者其道變。今漢繼大亂之後。若宜少損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陛下有明德嘉道。愍世俗之靡薄。悼王道之不昭。故舉賢良方正之士。論誼考問。將欲興仁誼之休德。明帝王之法制。建太平之道也。臣愚不肖。述所聞。誦所學。道師之言。廑能勿失耳。若乃論政事之得失。察天下之息秏。此大臣輔佐之職。三公九卿之任。非臣仲舒所能及也。然而臣竊有怪者。夫古之天下。亦今之天下。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共是天下。古亦大治。上下和睦。習俗美盛。不令而行。不禁而止。吏亡姦邪。民亡盜賊。囹圄空虛。德潤草木。澤被四海。鳳凰來集。麒麟來游。以古準今。壹何不相逮之遠也。安所謬盭。而陵夷若是。意者有所失于古之道與。有所詭于天之理與。試跡之古。返之于天。黨可得見乎。夫天亦有所分予。予之齒者去其角。傳其翼者兩其足。是所受大者。不得取小也。古之所予祿者。不食于力。不動于末。是亦受大者不得取小。與天同意者也。夫已受大。又取小。天不能足。而

  董仲舒   九

  況人虖。此民之所以囂囂苦不足也。身寵而載高位。家溫而食厚祿。因乘富貴之資力。以與民爭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是故眾其奴婢。多其牛羊。廣其田宅。博其產業。畜其積委。務此而亡已。以迫蹴民。民日削月脧。寖以大窮。富者奢侈羨溢。貧者窮急愁苦。窮急愁苦而上不救。則民不樂生。民不樂生。尚不避死。安能避罪。此刑罰之所以蕃。而姦邪不可勝者也。故受祿之家。食祿而已。不與民爭業。然後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此上天之理。而亦太古之道。天子之所宜法以為制。大夫之所當循以為行也。故公儀子相魯。之其家。見織帛。怒而出其妻。食于舍而茹葵。慍而拔其葵。日。吾已食祿。又奪園夫紅女利虖。古之賢人君子在列位者皆如是。是故下高其行而從其教。民化其廉而不食鄙。及至周室之衰。其卿大夫緩于誼而急于利。亡推讓之風。而有爭田之訟。故詩人疾而刺之曰。節彼南山。惟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膽。爾好誼。則民鄉仁而俗善。爾好利。則民好邪而俗敗。繇是觀之。天子大夫者。下民之所視效。遠方之所四面而內望也。近者視而放之。遠者望而效之。豈可以居賢人之位而為庶人行哉。夫皇皇求財利常恐乏匱者。庶人之意也。皇皇求仁義常恐不能化民者。大夫之意也。易曰。負且乘。致寇至。乘車者。君子之位也。負擔者。小人之事也。此言居君子之位而為庶人之行者。其禍患必至也。若居君子之位。當君子之行。則舍公儀休之相魯。亡可為者矣。春秋大一統者。天地之常經。古今之通誼也。今師異道。人異論。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統。法制數變。下不知所守。臣愚以為諸不在六藝之科孔子之銜者。皆絕其道。勿使並進。邪辟之說滅息。然後統紀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從矣。(漢書董仲舒傳。)

  董仲舒   十

  郊事對

  廷尉臣湯昧死言。臣湯承制。以郊事問故膠西相仲舒。臣仲舒對曰。所聞古者天子之禮。莫重于郊。郊常以正月上辛日者。所以先百神而最居前。禮。三年喪不祭其先。而不敢廢郊。郊重于宗廟。天尊于人也。王制曰。祭天地之牛角繭栗。宗廟之牛角握。賓客之牛角尺。此言德滋美而牲滋微也。春秋日。魯祭周公。用白牲。色白。貴純也。帝牲在滌三月。牲貴肥潔而不貪其大也。凡養牲之道。務在肥潔而已。駒犢未能勝芻秩之食。莫如令食其母便。臣湯謹問仲舒。魯祀周公。用白牲。非禮也。臣仲舒對曰。禮也。臣湯問。周天子用騂剛。群公不毛。周公。諸公也。何以得用純牲。臣仲舒對曰。武王崩。成王幼。而在襁褓之中。周公繼文武之業。成二聖之功。德漸天地。澤被四海。故成王賢而貴之。詩曰。無德不報。故成王使祭周公以白牡。上不得與天子同色。下有異于諸侯。臣仲舒愚以為報德之禮。臣湯問仲舒。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土。魯何緣以祭郊。臣仲舒對曰。周公傅成王。成王遂及聖。功莫大于此。周公聖人也。有祭于天。道成王令魯郊也。臣湯問仲舒。魯祭周公。用白牲。其郊何用。臣仲舒對曰。魯郊用純騂剛。周色尚赤。魯以天子命郊。故以騂。臣湯問仲舒。祠宗廟。或以鶩當鳧。鶩非鳧可用否。臣仲舒對曰。鶩非鳧。鳧非鶩也。臣聞孔子入太廟。每事問。慎之至也。陛下祭。躬親齋戒沐浴。以承宗廟。甚敬謹。柰何以鳧當鶩。鶩當鳧。名實不相應。以承太廟。不亦不稱乎。臣仲舒愚以為不可。臣犬馬齒衰。賜骸骨。伏陋巷。陛下乃幸使九卿問臣以朝廷之事。臣愚陋。曾不足以承明詔奉大對。臣仲舒冒死以聞。(古文苑。 案。此對見春秋 露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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