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仲起报仇


  方娘子上白咳!思想一回,好不伤感人也!

  [叠断桥]日日在监,日日在监,不觉光阴又一年。花炮闹烘烘,才知这年头换。街上闹喧喧,街上闹喧喧,每逢佳节万人欢。谁知受罪人,啀哼到三更半!

  禁子跑来叩头说方二爷中了进士了。娘子笑说赏他。者王哈哈大笑俺姑,咱今这一回可出去了!咱收拾行李去来。并下,老马上呀!方兴又中了进士。早知如此,当初就做个人情罢了。如今可是该怎么样?也罢,我出上就依了他,着轿送去,或者他不怒了。叫人来!答应有。(老马)快把方氏请出,使大轿送去。答应是。下,方氏上白,说道老王,你且不必收拾,看老马还不知怎么治咱哩。老王哈哈大笑道情管就做了情了。不一时,禁子来请马老爷拨了轿来,请娘子出监。方娘子说我不出去。为甚么送我进来的?又为甚么叫我出去?

  大骂贼科,大骂贼科,送我监中二年多。只当老奸贼,、要叫我长长坐。今日如何?今日如何?请我出去待怎么?要我出监门,只等把贼头剁!

  衙役们在监门外边等候。禁子出来说方娘子不肯出来。众人说这怎么了?方二相公,那做秀才时就歪,何况中了进士?咱不给他送去,他治不的官,可就治咱。咱进去跪请。众人一拥进来,跪了一监,说娘子不出去,小的们担不的!方娘子说该您甚事?也罢。问道有轿么?答应停当了。娘子说还有一个人,可有马么?众人连忙答应有马。便说李虎,快去厂里鞴匹马来。李虎说老爷没吩咐,还得禀禀。众人说何必禀?轿都抬来了,何争一马?不一时,鞴了马来。众人又请行了罢。方娘子才出了监门,上了轿。老王合小相公上了马。老王可就喜极了

  老王笑哈哈,老王笑哈哈,一般今日也归家,应了俺二爷说的那句话。满街闹如麻,满街闹如麻,出了城门见杏花。忽然抬起头,天勾多们大!

  来送的众衙役说到了大门了。方娘子下了轿,老王合小相公下丁马。方娘子笑说众差人,生受您来送俺!衙役说娘子不怪就罢了。下,方氏进了家门,眼中就落下泪来

  来到家中,来到家中,墙歪屋塌满蒿蓬。惟有个瘦犬存,见主人把尾摇动。屋里尘蒙,屋里尘蒙,屋后桃花一树红。满眼甚凄凉,教人心酸痛!下

  方仲起上白俺侥幸中了进士,又点了个二甲。自家思量,老马曾说就点了翰林,怎么着那马知县?亏了那严世蕃有病,俺借着行医,去结识了他。

  俺把药煎熬,俺把药煎熬,亲自搧火不惮劳。祝赞家神灵,着俺方儿妙。给他吃了,给他吃了,病去好似火燎毛。俺的药有灵,他的头该掉。

  自从治了病,极其相好。送俺的金银紬缎,都不曾收,得他一发敬重,搬俺的行李来,就寓在相府,朝夕相会,俺奉承的他也极其自在。我想那严公子,待杀个州县官,只像碾杀个蚁蛘,有何难哉!

  想着报仇,想着报仇,时时刻刻在心头。权且把良心,丢放脑门后。妻妄堪羞,妻妾堪羞,不把功名富贵求。只为同胞人,现在那监中受。

  昨日问起那县官,我便把马知县的恶迹,只当笑话说了一遍。那公子说:可杀,可杀!

  共酒同茶,共酒同茶,只将恶款当闲吧。虽是报仇心,都是真实话。公子咬牙,公子咬牙,这样贪官留他咋?只该割了头,拿了去当街挂!

  仲起说妙极,妙极!这里有点钻眼了。只怕他事烦忘了,一两日重重才好。怎么今日还不曾出来?公子家人上白按院王老爷就到。俺老爷吩咐道,请方老爷伺候陪客。方仲起说我就去。遂说道好,好,这内里有个机关了。走下,北直按院上云本朝官名御史,奉旨钦差代巡,拿问贪酷官吏,办理冤枉军民。自家北直巡按王成是也。今日点出差来,须先去严老师那边请教请教。方仲起大庭正坐,有人来报王老爷到了。仲起忙迎出来。按院不认的,合他手下人嚓语嚓语,才进来行了礼,说方老爷,先生殿过试了,因甚么还不归家。仲起说因着严舍亲挽留,所以迟迟,日下也就行了。公子上云家君为宰相,权势压朝纲。文武将赴任,须谒小中堂。俺乃严阁老的公子,严世蕃便是。有北直按院来见,须索去会他。按院迎出来,进去作了揖,就要下跪。公子让起来,坐定。按院说晚生要去到任,望严老师指教。公子说也没甚么指教。只是辇毂之下,要做好官便是。按院打下躬说是是。公子吩咐看酒来。三人饮酒。仲起说老公祖到任,治弟便亲受大福了。按院说岂敢岂敢!仲起说好的紧!

  [耍孩儿]老公祖休作谦,永平府正俭年,饥荒连岁人逃窜。去岁年景还略好,逃去的百姓未回还,满眼都是荒一片。老公祖慈祥仁爱,就是那厚地高天。

  按院说岂敢岂敢!休说小弟没有长才,方且不是牧民之官,可有甚么恩惠给那百姓们!公子便说老世台虽不牧民,却管着那牧民的了。仲起说这个牧字,敝县去任的何父母,他讲的甚好。他说:牧是养,譬如人家喂羊,同是爱惜他,也望他孳生,也望他肥大,却也要杀他吃,托给那牧羊的,他也要偷着杀他。那县官就合那牧羊的一般,岂有全然不杀百姓的?按院笑了笑说想是贵县就有被他杀过的?仲起说这却是他的戏言,他却一清如水。按院说他升了什么官儿?仲起说可惜他才力不及,家去了。按院说如今贵县知县姓甚么?公子说可是呢,老世台该问问,那奴才可杀的很!仲起便不做声了。少间起了席,仲起没人处暗喜说好妙好妙!自今年在京都,奉承在他两月馀,不过用他这一句。他说我没有敕封的剑,有剑何用教封乎?我着他掉头他不知因何故。这报仇有点眉眼,单看那按院何如。

  转了转便来,按院一把拉住。看了看公子没在旁边,便问适才严老爷说贵县县官该杀,是因甚么?仲起说治弟不知。按院说朝夕同居,又是贵县官长,那有不知的?不妨明告。仲起说实是不知,老公祖请回,等治弟问问,着人去回话。公子也来了。按院就告别,说厚扰了,别了罢。送了客去,公子也回宅去了。仲起也到了书房里,遂把老马的恶款,拿出来看了看,誊写一遍,教自家的家人吩咐道你把这书,密密投与按院老爷。答应是。仲起起来说一天事完矣哉了。

  监里人受罪多,我心里不快活,这样日子真难过。虽然中了个进士,一夜何曾得睡着?只愁老马的头难剁。不料想满心冤气,到如今一旦消磨。

  到明日,须是辞了公子回家而去,必然在按院头里方好。他只怕也就行矣了,俺只得速去为妙。

  诗曰:打胜官司贼益骄,强将妹子送监牢;

  一腔冤情重重结,斩落贼头恨始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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