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書卷四十八 列傳第四十二


  儒林    伏曼容 何佟之 范縝 嚴植之 賀瑒子革 司馬筠 卞華 崔靈恩 孔僉 盧廣 沈峻太史叔明 孔子袪 皇侃

  漢氏承秦燔書,大弘儒訓,太學生徒,動以萬數,郡國黌舍,悉皆充滿,學於山澤者,至或就為列肆,其盛也如是。漢末喪亂,其道遂衰。魏正始以後,仍尚玄虛之學,為儒者蓋寡。時荀顗、摯虞之徒,雖刪定新禮,改官職,未能易俗移風。自是中原橫潰,衣冠殄盡,江左草創,日不暇給,以迄于宋、齊,國學時或開置,而勸課未博,建之不及十年,蓋取文具,廢之多歷世祀,其棄也忽諸。鄉里莫或開館,公卿罕通經術,朝廷大儒,獨學而弗肯養眾,後生孤陋,擁經而無所講習,三德六藝,其廢久矣。高祖有天下,深愍之,詔求碩學,治五禮,定六律,改斗曆,正權衡。天監四年,詔曰:「二漢登賢,莫非經術,服膺雅道,名立行成。魏、晉浮蕩,儒教淪歇,風節罔樹,抑此之由。朕日昃罷朝,思聞俊異,收士得人,實惟醻獎。可置五經博士各一人,廣開館宇,招內後進。」於是以平原明山賓、吳興沈峻、建平嚴植之、會稽賀瑒補博士,各主一館。〔一〕館有數百生,給其餼廩。其射策通明者,即除為吏。十數年間,懷經負笈者雲會京師。又選遣學生如會稽雲門山,受業於廬江何胤。分遣博士祭酒,到州郡立學。七年,又詔曰:「建國君民,立教為首,砥身礪行,由乎經術。朕肇基明命,光宅區宇,雖耕耘雅業,傍闡藝文,而成器未廣,志本猶闕,非以鎔範貴遊,納諸軌度,思欲式敦讓齒,自家刑國。今聲訓所漸,戎夏同風,宜大啟庠效,博延冑子,務彼十倫,弘此三德,使陶鈞遠被,微言載表。」於是皇太子、皇子、宗室、王侯始就業焉。高祖親屈輿駕,釋奠於先師先聖,申之以讌語,勞之以束帛,濟濟焉,洋洋焉,大道之行也如是。其伏曼容、何佟之、范縝,有舊名於世;為時儒者,嚴植之、賀瑒等首膺茲選。今並綴為儒林傳云。

  伏曼容字公儀,平昌安丘人。曾祖滔,晉著作郎。父胤之,宋司空主簿。

  曼容早孤,與母兄客居南海。少篤學,善老、易,倜儻好大言,常云「何晏疑易中九事,以吾觀之,晏了不學也,故知平叔有所短。」聚徒教授以自業。為驃騎行參軍。宋明帝好周易,集朝臣於清暑殿講,詔曼容執經。曼容素美風采,帝恒以方嵇叔夜,使吳人陸探微畫叔夜像以賜之。遷司徒參軍。袁粲為丹陽尹,請為江寧令,入拜尚書外兵郎。昇明末,為輔國長史、南海太守。齊初,為通直散騎侍郎。永明初,為太子率更令,侍皇太子講。衛將軍王儉深相交好,令與河內司馬憲、吳郡陸澄共撰喪服義,既成,又欲與之定禮樂。會儉薨,遷中書侍郎、大司馬諮議參軍,出為武昌太守。建武中,入拜中散大夫。時明帝不重儒術,曼容宅在瓦官寺東,施高坐於聽事,有賓客輒升高坐為講說,生徒常數十百人。梁臺建,以曼容舊儒,召拜司馬,出為臨海太守。天監元年,卒官,時年八十二。為周易、毛詩、喪服集解,老、莊、論語義。子暅,在良吏傳。

  何佟之字士威,廬江灊人,豫州刺史惲六世孫也。祖劭之,宋員外散騎常侍。父歆,齊奉朝請。

  佟之少好三禮,師心獨學,強力專精,手不輟卷,讀禮論三百篇,略皆上口。時太尉王儉為時儒宗,雅相推重。

  起家揚州從事,仍為總明館學士,頻遷司徒車騎參軍事,尚書祠部郎。齊建武中,為鎮北記室參軍,侍皇太子講,領丹陽邑中正。時步兵校尉劉瓛、徵士吳苞皆已卒,京邑碩儒,唯佟之而已。佟之明習事數,當時國家吉凶禮則,皆取決焉,名重於世。歷步兵校尉、國子博士,尋遷驃騎諮議參軍,轉司馬。永元末,京師兵亂,佟之常集諸生講論,孜孜不怠。中興初,拜驍騎將軍。高祖踐阼,尊重儒術,以佟之為尚書左丞。是時百度草創,佟之依禮定議,多所裨益。天監二年,卒官,年五十五。高祖甚悼惜,將贈之官;故事左丞無贈官者,特詔贈黃門侍郎,儒者榮之。所著文章、禮義百許篇。〔二〕子朝隱、朝晦。

  范縝字子真,南鄉舞陰人也。晉安北將軍汪六世孫。祖璩之,中書郎。父濛,早卒。

  縝少孤貧,事母孝謹。年未弱冠,聞沛國劉瓛聚眾講說,始往從之,卓越不群而勤學,瓛甚奇之,親為之冠。在瓛門下積年,去來歸家,恒芒屩布衣,徒行於路。瓛門多車馬貴游,縝在其門,聊無恥愧。既長,博通經術,尤精三禮。性質直,好危言高論,不為士友所安;唯與外弟蕭琛相善,琛名曰口辯,每服縝簡詣。

  起家齊寧蠻主簿,累遷尚書殿中郎。永明年中,與魏氏和親,歲通聘好,特簡才學之士,以為行人,縝及從弟雲、蕭琛、琅邪顏幼明、河東裴昭明相繼將命,皆著名鄰國。于時竟陵王子良盛招賓客,縝亦預焉。建武中,遷領軍長史。出為宜都太守,母憂去職。歸居于南州。義軍至,縝墨絰來迎。高祖與縝有西邸之舊,見之甚悅。及建康城平,以縝為晉安太守,在郡清約,資公祿而已。視事四年,徵為尚書左丞。縝去還,雖親戚無所遺,唯餉前尚書令王亮。縝仕齊時,與亮同臺為郎,舊相友,至是亮被擯棄在家。縝自迎王師,志在權軸,既而所懷未滿,亦常怏怏,故私相親結,以矯時云。後竟坐亮徙廣州,語在亮傳。

  初,縝在齊世,嘗侍竟陵王子良。子良精信釋教,而縝盛稱無佛。子良問曰:「君不信因果,世間何得有富貴,何得有賤貧?」縝答曰:「人之生譬如一樹花,同發一枝,俱開一蔕,隨風而墮,自有拂簾幌墜於茵席之上,自有關籬牆落於糞溷之側。〔三〕墜茵蓆者,殿下是也;落糞溷者,下官是也。貴賤雖復殊途,因果竟在何處?」子良不能屈,深怪之。縝退論其理,著神滅論曰:

  或問予云:「神滅,何以知其滅也?」答曰:「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滅也。」

  問曰:「形者無知之稱,神者有知之名,知與無知,即事有異,神之與形,理不容一,形神相即,非所聞也。」答曰:「形者神之質,神者形之用,是則形稱其質,神言其用,形之與神,不得相異也。」

  問曰:「神故非質,形故非用,〔四〕不得為異,其義安在?」答曰:「名殊而體一也。」

  問曰:「名既已殊,體何得一?」答曰:「神之於質,猶利之於刀,〔五〕形之於用,猶刀之於利,利之名非刀也,刀之名非利也。然而捨利無刀,捨刀無利,未聞刀沒而利存,豈容形亡而神在。」

  問曰:「刀之與利,或如來說,形之與神,其義不然。何以言之?木之質無知也,人之質有知也,人既有如木之質,而有異木之知,豈非木有其一,人有其二邪?」〔六〕答曰:「異哉言乎!人若有如木之質以為形,又有異木之知以為神,則可如來論也。今人之質,質有知也,木之質,質無知也,人之質非木質也,木之質非人質也,安在有如木之質而復有異木之知哉!」〔七〕

  問曰:「人之質所以異木質者,以其有知耳。人而無知,與木何異?」答曰:「人無無知之質,猶木無有知之形。」

  問曰:「死者之形骸,豈非無知之質邪?」答曰:「是無人質。」〔八〕

  問曰:「若然者,人果有如木之質,而有異木之知矣。」答曰:「死者有如木之質,而無異木之知;〔九〕生者有異木之知,而無如木之質也。」

  問曰:「死者之骨骼,非生者之形骸邪?」〔一0〕答曰:「生形之非死形,死形之非生形,區已革矣,安有生人之形骸,而有死人之骨骼哉?」

  問曰:「若生者之形骸非死者之骨骼,非死者之骨骼,則應不由生者之形骸,不由生者之形骸,則此骨骼從何而至此邪?」答曰:「是生者之形骸,變為死者之骨骼也。」

  問曰:「生者之形骸雖變為死者之骨骼,豈不因生而有死,〔一一〕則知死體猶生體也。」答曰:「如因榮木變為枯木,枯木之質,寧是榮木之體!」

  問曰:「榮體變為枯體,枯體即是榮體;絲體變為縷體,縷體即是絲體,有何別焉?」答曰:「若枯即是榮,榮即是枯,應榮時凋零,枯時結實也。又榮木不應變為枯木,以榮即枯,無所復變也。榮枯是一,何不先枯後榮?要先榮後枯,何也?絲縷之義,亦同此破。」

  問曰:「生形之謝,便應豁然都盡,何故方受死形,綿歷未已邪?」〔一二〕答曰:「生滅之體,要有其次故也。夫欻而生者必欻而滅,漸而生者必漸而滅。欻而生者,飄驟是也;漸而生者,動植是也。有欻有漸,物之理也。」

  問曰:「形即是神者,手等亦是神邪?」〔一三〕答曰:「皆是神之分也。」

  問曰:「若皆是神之分,神既能慮,手等亦應能慮也?」答曰:「手等亦應能有痛癢之知,而無是非之慮。」

  問曰:「知之與慮,為一為異?」〔一四〕答曰:「知即是慮,淺則為知,深則為慮。」

  問曰:「若爾,應有二慮,慮既有二,神有二乎?」〔一五〕答曰:「人體惟一,神何得二。」

  問曰:「若不得二,安有痛癢之知,復有是非之慮?」答曰:「如手足雖異,總為一人,是非痛癢雖復有異,亦總為一神矣。」

  問曰:「是非之慮,不關手足,當關何處?」答曰:「是非之慮,心器所主。」〔一六〕

  問曰:「心器是五藏之心,非邪?」答曰:「是也。」

  問曰:「五藏有何殊別,而心獨有是非之慮乎?」答曰:「七竅亦復何殊,而司用不均。」

  問曰:「慮思無方,何以知是心器所主?」答曰:「五藏各有所司,無有能慮者,是以知心為慮本。」〔一七〕

  問曰:「何不寄在眼等分中?」答曰:「若慮可寄於眼分,眼何故不寄於耳分邪?」〔一八〕

  問曰:「慮體無本,故可寄之於眼分;眼自有本,不假寄於佗分也。」〔一九〕答曰:「眼何故有本而慮無本;苟無本於我形,而可遍寄於異地,亦可張甲之情,寄王乙之軀,李丙之性,託趙丁之體。然乎哉?不然也。」

  問曰:「聖人形猶凡人之形,而有凡聖之殊,故知形神異矣。」答曰:「不然。金之精者能昭,穢者不能昭,有能昭之精金,寧有不昭之穢質。又豈有聖人之神而寄凡人之器,亦無凡人之神而託聖人之體。是以八采、重瞳,勛、華之容,龍顏、馬口,軒、皞之狀,此形表之異也。〔二0〕比干之心,七竅列角,伯約之膽,其大若拳,此心器之殊也。是知聖人定分,每絕常區,非惟道革群生,乃亦形超萬有。凡聖均體,所未敢安。」

  問曰:「子云聖人之形必異於凡者,敢問陽貨類仲尼,項籍似大舜,舜、項、孔、陽,智革形同,其故何邪?」答曰:「珉似玉而非玉,雞類鳳而非鳳,物誠有之,人故宜爾。項、陽貌似而非實似,心器不均,雖貌無益。」

  問曰:「凡聖之殊,形器不一,可也;聖人員極,理無有二,〔二一〕而丘、旦殊姿,湯、文異狀,神不侔色,於此益明矣。」答曰:「聖同於心器,形不必同也,猶馬殊毛而齊逸,玉異色而均美。是以晉棘、荊和,等價連城,驊騮、騄驪,俱致千里。」

  問曰:「形神不二,既聞之矣,形謝神滅,理固宜然,敢問經云『為之宗廟,以鬼饗之,』何謂也?」答曰:「聖人之教然也,所以弭孝子之心,而厲偷薄之意,神而明之,此之謂矣。」

  問曰:「伯有被甲,彭生豕見,墳素著其事,寧是設教而已邪?」答曰:「妖怪茫茫,或存或亡,強死者眾,不皆為鬼,彭生、伯有,何獨能然,乍為人豕,未必齊、鄭之公子也。」

  問曰:「易稱『故知鬼神之情狀,與天地相似而不違。』又曰:『載鬼一車。』其義云何?」答曰:「有禽焉,有獸焉,飛走之別也;有人焉,有鬼焉,幽明之別也。人滅而為鬼,鬼滅而為人,則未之知也。」

  問曰:「知此神滅,有何利用邪?」答曰:「浮屠害政,桑門蠹俗,風驚霧起,馳蕩不休,吾哀其弊,思拯其溺。夫竭財以赴僧,破產以趨佛,而不卹親戚,不憐窮匱者何?良由厚我之情深,濟物之意淺。是以圭撮涉於貧友,吝情動於顏色;千鍾委於富僧,歡意暢於容髮。豈不以僧有多稌之期,友無遺秉之報,務施闕於周急,歸德必於在己。又惑以茫昧之言,懼以阿鼻之苦,誘以虛誕之辭,欣以兜率之樂。故捨逢掖,襲橫衣,廢俎豆,列缾缽,家家棄其親愛,人人絕其嗣續。致使兵挫於行間,吏空於官府,粟罊於惰遊,貨殫於泥木。所以姦宄弗勝,頌聲尚擁,惟此之故,其流莫已,其病無限。若陶甄稟於自然,森羅均於獨化,忽焉自有,怳爾而無,來也不禦,去也不追,乘夫天理,各安其性。小人甘其壟畝,君子保其恬素,耕而食,食不可窮也,蠶而衣,衣不可盡也,下有餘以奉其上,上無為以待其下,可以全生,可以匡國,可以霸君,用此道也。」

  此論出,朝野諠譁,子良集僧難之而不能屈。

  縝在南累年,追還京。既至,以為中書郎、國子博士,卒官。文集十卷。

  子胥,字長才。傳父學,起家太學博士。胥有口辯,大同中,常兼主客郎,對接北使。遷平西湘東王諮議參軍,侍宣城王讀。出為鄱陽內史,卒於郡。

  嚴植之字孝源,建平秭歸人也。祖欽,宋通直散騎常侍。

  植之少善莊、老,能玄言,精解喪服、孝經、論語。及長,遍治鄭氏禮、周易、毛詩、左氏春秋。性淳孝謹厚,不以所長高人。少遭父憂,因菜食二十三載,後得風冷疾,乃止。

  齊永明中,始起家為廬陵王國侍郎。遷廣漢王國右常侍,王誅,國人莫敢視,植之獨奔哭,手營殯殮,徒跣送喪墓所,為起冢,葬畢乃還,當時義之。建武中,遷員外郎、散騎常侍。尋為康樂侯相,在縣清白,民吏稱之。天監二年,板後軍騎兵參軍事。高祖詔求通儒治五禮,有司奏植之治凶禮。四年,初置五經博士,各開館教授,以植之兼五經博士。植之館在潮溝,生徒常百數。植之講,五館生必至,聽者千餘人。六年,遷中撫軍記室參軍,猶兼博士。七年,卒於館,時年五十二。植之自疾後,便不受廩俸,妻子困乏,既卒,喪無所寄,生徒為市宅,乃得成喪焉。

  植之性仁慈,好行陰德,〔二二〕雖在闇室,未嘗怠也。少嘗山行,見一患者,植之問其姓名,不能答,載與俱歸,為營醫藥,六日而死,植之為棺殮殯之,卒不知何許人也。嘗緣柵塘行,見患人臥塘側,植之下車問其故,云姓黃氏,家本荊州,為人傭賃,疾既危篤,船主將發,棄之于岸。植之心惻然,載還治之,經年而黃氏差,請終身充奴僕以報厚恩。植之不受,遺以資糧,遣之。其義行多如此。撰凶禮儀注四百七十九卷。

  賀瑒字德璉,會稽山陰人也。祖道力,善三禮,仕宋為尚書三公郎、建康令。

  瑒少傳家業。齊時沛國劉瓛為會稽府丞,見瑒深器異之。嘗與俱造吳郡張融,指瑒謂融曰:「此生神明聰敏,將來當為儒者宗。」瓛還,薦之為國子生。舉明經,揚州祭酒,俄兼國子助教。歷奉朝請,太學博士,太常丞,遭母憂去職。天監初,復為太常丞,有司舉治賓禮,召見說禮義,高祖異之,詔朝朔望,預華林講。四年,初開五館,以瑒兼五經博士,別詔為皇太子定禮,撰五經義。瑒悉禮舊事,時高祖方創定禮樂,瑒所建議,多見施行。七年,拜步兵校尉,領五經博士。九年,遇疾,遣醫藥省問,卒于館,時年五十九。所著禮、易、老、莊講疏,朝廷博議數百篇,賓禮儀注一百四十五卷。瑒於禮尤精,館中生徒常百數,弟子明經對策至數十人。

  二子。革字文明。少通三禮,及長,遍治孝經、論語、毛詩、左傳。起家晉安王國侍郎、兼太學博士,侍湘東王讀。敕於永福省為邵陵、湘東、武陵三王講禮。稍遷湘東王府行參軍,轉尚書儀曹郎。尋除秣陵令,遷國子博士,於學講授,生徒常數百人。出為西中郎湘東王諮議參軍,帶江陵令。王初於府置學,以革領儒林祭酒,講三禮,荊楚衣冠聽者甚眾。前後再監南平郡,為民吏所德。尋加貞威將軍、兼平西長史、南郡太守。革性至孝,常恨貪祿代耕,不及養。〔二三〕在荊州歷為郡縣,所得俸秩,不及妻孥,專擬還鄉造寺,以申感思。大同六年,卒官,時年六十二。弟季,亦明三禮,歷官尚書祠部郎,兼中書通事舍人,累遷步兵校尉,中書黃門郎,兼著作。

  司馬筠字貞素,河內溫人,晉驃騎將軍譙烈王承七世孫。祖亮,宋司空從事中郎。父端,齊奉朝請。

  筠孤貧好學,師事沛國劉瓛,強力專精,深為瓛所器異。既長,博通經術,尤明三禮。

  齊建武中,起家奉朝請,遷王府行參軍。天監初,為本州治中,除暨陽令,有清績。入拜尚書祠部郎。

  七年,安成太妃陳氏薨,江州刺史安成王秀、荊州刺史始興王憺,並以慈母表解職,詔不許,還攝本任,而太妃薨京邑,喪祭無主。舍人周捨議曰:「賀彥先稱『慈母之子不服慈母之黨,婦又不從夫而服慈姑,小功服無從故也。』庾蔚之云:『非徒子不從母而服其黨,孫又不從父而服其慈母。』〔二四〕由斯而言,慈祖母無服明矣。尋門內之哀,不容自同於常;按父之祥禫,子並受弔。今二王諸子,宜以成服日,單衣一日,為位受弔。」制曰:「二王在遠,諸子宜攝祭事。」〔二五〕捨又曰:「禮云『縞冠玄武,子姓之冠,』則世子衣服宜異於常。可著細布衣,絹為領帶,三年不聽樂。又禮及春秋,庶母不世祭,蓋謂無王命者耳。吳太妃既朝命所加,得用安成禮秩,則當祔廟,五世親盡乃毀。陳太妃命數之重,雖則不異,慈孫既不從服,廟食理無傳祀,子祭孫止,是會經文。」高祖因是敕禮官議皇子慈母之服。筠議:「宋朝五服制,皇子服訓養母,依禮庶母慈己,宜從小功之制。按曾子問云:『子游曰:喪慈母如母,禮歟?〔二六〕孔子曰:非禮也。古者男子外有傅,內有慈母,君命所使教子也,何服之有?』鄭玄注云:『此指謂國君之子也。』若國君之子不服,則王者之子不服可知。又喪服經云『君子子為庶母慈己者。』傳曰『君子子者,貴人子也。』鄭玄引內則,三母止施於卿大夫。以此而推,則慈母之服,上不在五等之嗣,下不逮三士之息。儻其服者止卿大夫,尋諸侯之子尚無此服,況乃施之皇子。謂宜依禮刊除,以反前代之惑。」高祖以為不然。曰:「禮言慈母,凡有三條:一則妾子之無母,使妾之無子者養之,命為母子,服以三年,喪服齊衰章所言『慈母如母』是也;〔二七〕二則嫡妻之子無母,使妾養之,慈撫隆至,雖均乎慈愛,但嫡妻之子,妾無為母之義,而恩深事重,故服以小功,喪服小功章所以不直言慈母,而云『庶母慈己』者,明異於三年之慈母也;其三則子非無母,正是擇賤者視之,義同師保,而不無慈愛,故亦有慈母之名。師保既無其服,則此慈母亦無服矣。〔二八〕內則云『擇於諸母與可者,使為子師;其次為慈母;其次為保母』,此其明文。此言擇諸母,是擇人而為此三母,非謂擇取兄弟之母也。何以知之?若是兄弟之母其先有子者,則是長妾,長妾之禮,實有殊加,何容次妾生子,乃退成保母,斯不可也。又有多兄弟之人,於義或可;若始生之子,便應三母俱闕邪?由是推之,內則所言『諸母』,是謂三母,非兄弟之母明矣。子游所問,自是師保之慈母,非三年小功之慈母也,〔二九〕故夫子得有此對。豈非師保之慈母無服之證乎?鄭玄不辨三慈,混為訓釋,引彼無服,以注『慈己』,後人致謬,實此之由。經言『君子子』者,此雖起於大夫,明大夫猶爾,自斯以上,彌應不異,故傳云『君子子者,貴人之子也』。總言曰貴,則無所不包。經傳互文,交相顯發,則知慈加之義,通乎大夫以上矣。宋代此科,不乖禮意,便加除削,良是所疑。」於是筠等請依制改定:嫡妻之子,母沒為父妾所養,服之五月,貴賤並同,以為永制。

  累遷王府諮議、權知左丞事,尋除尚書左丞。出為始興內史,卒官。

  子壽,傳父業,明三禮。大同中,歷官尚書祠部郎,出為曲阿令。

  卞華字昭丘,〔三0〕濟陰冤句人也。晉驃騎將軍忠貞公壼六世孫。父倫之,給事中。

  華幼孤貧好學。年十四,召補國子生,通周易。既長,遍治五經,與平原明山賓、會稽賀瑒同業友善。

  起家齊豫章王國侍郎,累遷奉朝請,征西行參軍。天監初,遷臨川王參軍事,兼國子助教,轉安成王功曹參軍,兼五經博士,聚徒教授。華博涉有機辯,說經析理,為當時之冠。江左以來,鍾律絕學,至華乃通焉。遷尚書儀曹郎,出為吳令,卒。

  崔靈恩,清河東武城人也。〔三一〕少篤學,從師遍通五經,尤精三禮、三傳。先在北仕為太常博士,天監十三年歸國。高祖以其儒術,擢拜員外散騎侍郎,累遷步兵校尉,兼國子博士。靈恩聚徒講授,聽者常數百人。性拙朴無風采,及解經析理,甚有精致,京師舊儒咸稱重之,助教孔僉尤好其學。靈恩先習左傳服解,不為江東所行,及改說杜義,每文句常申服以難杜,遂著左氏條義以明之。時有助教虞僧誕又精杜學,因作申杜難服,以答靈恩,世並行焉。僧誕,會稽餘姚人,以左氏教授,聽者亦數百人。其該通義例,當時莫及。

  先是儒者論天,互執渾、蓋二義,論蓋不合於渾,論渾不合於蓋。靈恩立義,以渾、蓋為一焉。

  出為長沙內史,還除國子博士,講眾尤盛。出為明威將軍、桂州刺史,卒官。靈恩集注毛詩二十二卷,集注周禮四十卷,制三禮義宗四十七卷,〔三二〕左氏經傳義二十二卷,左氏條例十卷,公羊穀梁文句義十卷。

  孔僉,會稽山陰人。少師事何胤,通五經,尤明三禮、孝經、論語,講說並數十遍,生徒亦數百人。歷官國子助教,三為五經博士,遷尚書祠部郎。出為海鹽、山陰二縣令。僉儒者,不長政術,在縣無績。太清亂,卒於家。

  子俶玄,〔三三〕頗涉文學,官至太學博士。僉兄子元素,又善三禮,有盛名,早卒。

  盧廣,范陽涿人,自云晉司空從事中郎諶之後也。諶沒死冉閔之亂,晉中原舊族,諶有後焉。

  廣少明經,有儒術。天監中歸國。初拜員外散騎侍郎,出為始安太守,坐事免。頃之,起為折衝將軍,配千兵北伐,還拜步兵校尉,兼國子博士,遍講五經。時北來人儒學者有崔靈恩、孫詳、蔣顯,並聚徒講說,而音辭鄙拙;惟廣言論清雅,不類北人。僕射徐勉,兼通經術,深相賞好。尋遷員外散騎常侍,博士如故。出為信武桂陽嗣王長史、尋陽太守。又為武陵王長史,太守如故,卒官。

  沈峻字士嵩,吳興武康人。家世農夫,至峻好學,與舅太史叔明師事宗人沈驎士,在門下積年,〔三四〕晝夜自課,時或睡寐,輒以杖自擊,其篤志如此。驎士卒後,乃出都,遍遊講肆,遂博通五經,尤長三禮。初為王國中尉,稍遷侍郎,並兼國子助教。時吏部郎陸倕與僕射徐勉書薦峻曰:「五經博士庾季達須換,計公家必欲詳擇其人。凡聖賢可講之書,必以周官立義,則周官一書,實為群經源本。此學不傳,多歷年世,北人孫詳、蔣顯亦經聽習,而音革楚、夏,故學徒不至;惟助教沈峻,特精此書。比日時開講肆,群儒劉喦、沈宏、沈熊之徒,並執經下坐,北面受業,莫不歎服,人無間言。弟謂宜即用此人,命其專此一學,周而復始,使聖人正典,廢而更興,累世絕業,傳於學者。」勉從之,奏峻兼五經博士。於館講授,聽者常數百人。出為華容令,還除員外散騎侍郎,復兼五經博士。時中書舍人賀琛奉敕撰梁官,乃啟峻及孔子袪補西省學士,助撰錄。書成,入兼中書通事舍人。出為武康令,卒官。

  子文阿,傳父業,尤明左氏傳。太清中,自國子助教為五經博士。傳峻業者,又有吳郡張及、會稽孔子雲,官皆至五經博士、尚書祠部郎。

  太史叔明,吳興烏程人,吳太史慈後也。少善莊、老,兼治孝經、禮記,其三玄尤精解,當世冠絕,每講說,聽者常五百餘人。歷官國子助教。邵陵王綸好其學,及出為江州,攜叔明之鎮。王遷郢州,又隨府,所至輒講授,江外人士皆傳其學焉。大同十三年,卒,時年七十三。

  孔子袪,會稽山陰人。少孤貧好學,耕耘樵採,常懷書自隨,投閑則誦讀。〔三五〕勤苦自勵,遂通經術,尤明古文尚書。初為長沙嗣王侍郎,兼國子助教,講尚書四十遍,聽者常數百人。中書舍人賀琛受敕撰梁官,啟子袪為西省學士,助撰錄。書成,兼司文侍郎,不就,久之兼主客郎、舍人,學士如故。累遷湘東王國侍郎,常侍,員外散騎侍郎,又雲麾廬江公記室參軍,轉兼中書通事舍人。尋遷步兵校尉,舍人如故。高祖撰五經講疏及孔子正言,專使子袪檢閱群書,以為義證。事竟,敕子袪與右衛朱异、左丞賀琛於士林館遞日執經。累遷通直正員郎,舍人如故。中大同元年,卒官,時年五十一。子袪凡著尚書義二十卷,集注尚書三十卷,續朱异集注周易一百卷,續何承天集禮論一百五十卷。

  皇侃,吳郡人,青州刺史皇象九世孫也。侃少好學,師事賀瑒,精力專門,盡通其業,尤明三禮、孝經、論語。起家兼國子助教,於學講說,聽者數百人。撰禮記講疏五十卷,書成奏上,詔付祕閣。頃之,召入壽光殿講禮記義,高祖善之,拜員外散騎侍郎,兼助教如故。性至孝,常日限誦孝經二十遍,以擬觀世音經。丁母憂,解職還鄉里。平西邵陵王欽其學,厚禮迎之,侃既至,因感心疾,大同十一年,卒於夏首,時年五十八。所撰論語義十卷,與禮記義並見重於世,學者傳焉。

  陳吏部尚書姚察曰:昔叔孫通講論馬上,桓榮精力凶荒,既逢平定,自致光寵,若夫崔、伏、何、嚴互有焉。曼容、佟之講道於齊季,不為時改,賀瑒、嚴植之之徒,遭梁之崇儒重道,咸至高官,稽古之力,諸子各盡之矣。范縝墨絰儌倖,不遂其志,宜哉。

  校勘記

  〔一〕 於是以平原明山賓吳興沈峻建平嚴植之會稽賀瑒補博士各主一館 按:上文有「可置五經博士各一人」,此只有四人。南史「平原明山賓」下有「吳郡陸璉」,恰合經博士每人各主一館之數。此句當脫「吳郡陸璉」四字。

  〔二〕 所著文章禮義百許篇 「義」南史作「議」。

  〔三〕 自有關籬牆落於糞溷之側 「糞溷」二字,各本訛倒,據南史乙正。

  〔四〕 神故非質形故非用 「神故非」下各本脫「質形故非」四字,據弘明集卷九蕭琛難神滅論所引范縝原文(以下簡稱范縝原文)補。

  〔五〕 神之於質猶利之於刀 范縝原文,「刀」字作「刃」。

  〔六〕 豈非木有其一人有其二邪 兩「其」字,原脫。據范縝原文補。

  〔七〕 安在有如木之質而復有異木之知哉 「在」字各本脫,據范縝原文補。

  〔八〕 是無人質 范縝原文作「是無知之質也」。

  〔九〕 死者有如木之質而無異木之知 「死者」下各本脫一「有」字,「如木」下各本脫「之質」二字,據范縝原文補。

  〔一0〕非生者之形骸邪 「者」字各本脫,據范縝原文補。

  〔一一〕豈不因生而有死 「因」各本作「從」,據范縝原文改。

  〔一二〕何故方受死形綿歷未已邪 「受」各本訛「愛」,據范縝原文改正。

  〔一三〕手等亦是神邪 「神」字各本脫,據范縝原文補。

  〔一四〕知之與慮為一為異 「知之與」三字各本脫,據范縝原文補。

  〔一五〕若爾應有二慮慮既有二神有二乎 「應有二」下各本脫「慮慮既有二神有二」八字,據范縝原文補。

  〔一六〕是非之慮心器所主 「慮」各本訛「意」,據范縝原文改。

  〔一七〕是以知心為慮本 「知」字各本脫,據范縝原文補。

  〔一八〕眼何故不寄於耳分邪 「眼」字各本脫,據范縝原文補。

  〔一九〕眼自有本不假寄於佗分也 「自」各本訛「目」,據范縝原文改正。

  〔二0〕此形表之異也 「此」字各本脫,據范縝原文補。

  〔二一〕聖人員極理無有二 「聖人」二字各本脫,據范縝原文補。

  〔二二〕好行陰德 「行」字各本脫,據南史補。

  〔二三〕常恨貪祿代耕不及養 「貪」,南史作「食」。

  〔二四〕孫又不從父而服其慈母 「母」字各本脫,據南史補。

  〔二五〕諸子宜攝祭事 「諸」南史作「世」。

  〔二六〕依禮庶母慈己至喪慈母如母禮歟 「依禮」各本作「禮依」,據南史乙正。按:「庶母慈己」,見儀禮喪服子夏傳,故云「依禮」。又「喪慈母如母」各本脫「如母」二字,據禮記曾子問補。

  〔二七〕喪服齊衰章所言慈母如母是也 「如母」二字各本脫,據南史補。

  〔二八〕則此慈母亦無服矣 「母」字,各本脫,據冊府元龜五七九補。

  〔二九〕自是師保之慈母非三年小功之慈母也 兩「母」字各本無。據冊府元龜五七九補。

  〔三0〕卞華字昭丘 「丘」南史及冊府元龜七六八作「岳」。

  〔三一〕崔靈恩清河東武城人也 「東」字各本脫,據南史補。

  〔三二〕制三禮義宗四十七卷 「四十七卷」,冊府元龜六00同。南史及隋書經籍志、新唐書藝文志並作「三十卷」。

  〔三三〕子俶玄 「俶」,南史作「淑」。

  〔三四〕與舅太史叔明師事宗人沈驎士在門下積年 「驎」各本作「麟」,據南齊書沈驎士傳改。「在」字各本亦脫,據南史補。

  〔三五〕投閑則誦讀 「投」,南史作「役」。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