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孝和皇帝紀下卷第十四


  九年(丁酉、九七)

  春三月癸巳,濟南王康薨,謚曰安王。

  康不修法度,通賓客。人有上書告康使中郎將張陽、董臣招來州郡姦猾顏忠、劉子產等,案圖書,謀議不軌。有司舉奏,明帝以至親不忍窮竟,削祝阿、隰陰、東〔朝〕(胡)陽、安德、西平昌五縣。〔一〕康殖財貨,治宮室,奴婢至千餘人,廄馬千餘匹,田八百餘頃。何敞之為傅,上疏諫曰:「蓋聞諸侯之義,以制節謹度為忠,然後能保其社稷,和其民人〔二〕。昔管仲相齊,九合之功〔三〕,而孔子譏其器小,以奢侈逼上,不知禮也〔四〕。今大王以骨肉之親,享蕃國之尊,當率先天下,以為化首。今國家制度,王侯車服章事有其科,不可越也。夫文繁者質枯〔五〕,木勝則人亡〔六〕,經傳所載也。且君國者以道德仁義為營,豈飾宮室,充實廄馬為尊哉!楚作章華,吳興姑蘇,卒亡;景公千駟,民無所稱〔七〕,其效也。如大王數游諸第,出入無節,或涉晨夜,非所以遠防未然,臨深履薄〔八〕,垂示後嗣之法也。願大王修恭儉,遵古制,以法自治,以禮率下,省奴婢之數,減乘馬之費,以禮起居,則敞之願。藥酒苦於口而利於病,至言逆耳而便於行〔九〕,惟大王深察愚言。」王甚敬禮而不能改。

  〔一〕 據范書及續漢志改。

  〔二〕 以上取孝經諸侯章之文。

  〔三〕 史記齊太公世家曰:齊桓公稱曰:「寡人兵車之會三,乘車之會六,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史記正義曰:「左傳云魯莊公十三年,會北杏以平宋亂;僖四年,侵蔡,遂伐楚;六年,伐鄭,圍新城也。」此所謂兵車之會。正義又曰:「左傳云魯莊公十四年,會于鄄,十五年,又會鄄;十六年,同盟于幽;僖五年,會首止,八年,盟于洮,九年,會葵丘是也。」此所謂乘車之會。

  〔四〕 論語八佾曰:「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儉乎?』曰:『管氏有三歸,官事不攝,焉得儉!』『然則管仲知禮乎?』曰:『邦君樹塞門,管氏亦樹塞門;邦君為兩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禮孰不知禮!』」禮記雜記下亦引孔氏類此之譏。樹,旅樹,即門屏也。反坫,反爵之坫。皆諸侯之禮,而管仲用之,故孔子斥其偪上不知禮。

  〔五〕 論語雍也曰:「子曰:『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敞言蓋脫胎于此。

  〔六〕 惠棟曰:「晉語云:士茁謂知襄子曰:『今土木勝,臣懼其不安人也。』室成三年而知氏亡。此木勝人亡之說也。」

  〔七〕 見論語季氏。

  〔八〕 詩小雅小旻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

  〔九〕 史記留侯世家及孔子家語均載此語,字句稍有不同。

  夏五月,封皇后父陰綱為防侯〔一〕。綱上疏辭位,以特進侯就第。綱弟鳳、謁為郎中,子軼、政、比黃門郎〔二〕。陰氏自建武以來,緣戚屬之故,世為卿校,外典禁兵,內侍帷幄,賞賜恩寵,貴重當世。

  〔一〕 范書陰識傳作「吳房侯」。又胡三省曰:「吳房蓋合吳城、房國以名縣也。」其屬汝南郡。袁紀作防侯,誤。

  〔二〕 范書「政」作「敞」。

  秋八月,蝗蟲飛過京都。

  閏月辛巳,皇太后竇氏崩。太尉張酺與司空、司徒共上〔奏〕,依〔光武黜〕呂太后故事〔一〕,貶竇太后尊號,勿葬敬陵。百官言之者亦多。上手報酺曰:「禮,臣子無貶親之義。今皇太后家雖不遵法度,然常欲自減損,奉事十年,恩不忍虧。案前世上官太后〔亦〕(子)奉終從義〔二〕,其勿復議。」丙申,葬章德竇皇后。

  〔一〕 皆據范書皇后紀補。又「司空」當在「司徒」之下。時司徒劉方,司空張奮。

  〔二〕 據嚴可均校改。

  隴西羌犯塞,執金吾劉尚將三萬騎擊平之。

  九月庚申,司徒劉方有罪自殺。

  初,梁貴人生和帝,竇后以為己子,養而隱之。貴人者,梁竦女也。

  永平初,竦兄陵鄉侯松因事徙邊,後詔書聽還本郡,闔門不出,作經書數篇,名曰七序。班固見而稱之曰:「昔孔子作春秋而亂臣賊子懼〔一〕,梁竦作七序而竊位素餐者慚。」輕財好施,不治產業。兄嫂舞陰長公主振施諸梁,親疏有序,然猶獨敬異竦,衣裘品物事殊別。竦未嘗獨饗,常與宗族共之。竦少長京師,逮父兄時遊士林,故不樂歸鄉里。雅有大志,每登高望遠,未曾不歎息曰:「大丈夫居世,生當封侯,死當廟食。詩書足以自娛,州郡之職,但勞人耳。」竦生二男三女,長男棠及翟,長女憑及二貴人〔二〕。

  〔一〕 見孟子滕文公章句下。

  〔二〕 「憑」,蔣本據范書改作「嫕」。通鑑考異曰:「嫕」,袁紀皆作「憑」,是宋本即如是,而黃本亦然,故仍復其舊,以存異文。

  初,馬太后〔求〕良家女〔一〕,貴人與姊以選入宮,得幸於帝,生和帝。竦不勝喜,與舞陰長公主私相慶,語泄,聞於竇氏。竇氏欲專名太子外家,心惡梁氏,欲毀貶之。乃誣以惡逆,詔郡縣考竦,死獄中,家屬〔復徙九真〕〔二〕,舞陰公主居新野,使者護守之。〔三〕貴人與姊以憂死,葬禮有闕。

  〔一〕 據范書補。

  〔二〕 據范書梁竦傳及袁紀文義補。

  〔三〕 范書作「坐徙新城」,注曰:「新城,今洛州伊闕縣也。」與袁紀異。

  竇后崩,舞陰公主子梁扈遣從兄擅奏記三府曰〔一〕:「春秋之義,母以子貴〔二〕,漢家舊典也。今梁貴人親育聖躬,而不蒙尊號。」三府甫得記〔三〕,謝遣擅。太尉張酺獨見擅,具問之,曰:「此公之職,而梁氏之福也。」會以蝗飛過京師,召見對說,因具言擅記。上曰:「意云如酺,不知葬禮有闕也?」對曰:「陵上宜置長史,加祠祭之禮,收錄諸舅,以明親親〔四〕。」上復曰:「於義如何?」酺曰:「今春秋之義,漢家有行事。梁、竇并為名姓,保守河西,以忠獲封。竇憲兄弟不軌,太后謗議籍籍,聞於天下。姓族〔無〕(死)以逾梁氏〔五〕,加以親外家,誠宜尊顯。」上曰:「非君孰為朝廷思〔六〕!大家事籍籍〔七〕,君所知。」上深納酺言。會貴人姊憑上書曰:「同產女弟貴人前充後宮,蒙先帝厚恩,得見寵幸,皇天所授,誕育陛下。為竇憲兄弟譖虐,妾父竦冤死牢獄,骸骨不掩,母、孤弟遠徙萬里,獨妾遺脫,逃伏草野,常恐沒命,無由自達。值陛下神聖之德,統覽萬機,憲兄弟皆已伏誅,海內曠然,各得其所。妾得蘇息,拭目更視,乃敢昧死自陳。妾竊悲死父既冤,不可復生,母年七十,遠在絕域,不知死生,願乞母、弟還本郡,收葬竦骨。妾聞文帝既立,薄氏蒙榮〔八〕;宣帝繼統,史氏復興〔九〕。妾自悲有薄、史之親,獨不蒙外戚餘恩。」辭甚悲切,上惻然感悟,使中常侍掖庭令雜訊問,憑辭語證明。

  〔一〕 范書梁竦傳,「擅」作「〈礻亶〉」。

  〔二〕 隱公元年公羊傳曰:「子以母貴,母以子貴。」

  〔三〕 蔣本原闕「甫」字,南監本作「捕」,黃本作「補」,并無「三府」二字。疑「捕」、「補」均系「甫」之誤,其意言三府始得記,不敢受理,謝而遣之也。故補。

  〔四〕 禮記中庸曰:「仁者人也,親親為大。」又曰:「親親則諸父昆弟不怨。」

  〔五〕 據果親王改。

  〔六〕 「思」原誤作「恩」,逕改。

  〔七〕 正字通曰:「宮中稱太后及皇后之無太后者,皆曰大家。」此乃和帝稱其生母梁貴人也。

  〔八〕 史記外戚世家曰:文帝立,薄太后改號曰皇太后,弟薄昭封為軹侯。「於是乃追尊薄父為靈文侯,會稽郡置園邑三百家,長丞已下吏奉守冢,寢廟上食祠如法。而櫟陽北亦置靈文侯夫人園,如靈文侯園儀」。

  〔九〕 漢書外戚傳曰:衛太子史良娣,宣帝祖母也,死於武帝末巫蠱事。宣帝即位,封史良娣母兄恭之三子為侯:長子高為樂陵侯,曾為將陵侯,玄為平臺侯,及高子丹以功德封武陽侯。史高後位至大司馬車騎將軍。

  甲子,改殯梁貴人于承光宮,追尊為皇太后,謚曰恭懷,葬于西陵。

  上乃別見憑,憑具自陳說,上歔欷流涕,留憑宮中,連日不出,〔一〕賞財物第宅,旬月之間,貲累千萬。憑素有行,遂寵之,加號梁貴夫人,擢獎憑夫調為羽林佐監〔二〕。追加謚竦為〔褒〕親愍侯〔三〕,遣中謁者迎竦喪于京師,改殯之,賜東園畫棺、玉匣,冢葬于西陵旁,上親臨送。徵竦妻子還京師。

  〔一〕 范書梁竦傳作「連月不出」。

  〔二〕 調,樊調,南陽人,樊宏兄之曾孫。

  〔三〕 按東觀記、謝承書、續漢書、范書皆作「褒親愍侯」據補。

  宋貴人遇竇氏之譖,葬禮有闕,清河王慶涕泣不敢言,常私祭于室。及梁后改葬,慶乃上書求貴人冢,詔聽許。悲喜曰:「生雖不得供養,終得奉祭祀,私願畢矣。」

  太尉張酺上疏乞骸骨,上使中黃門問疾,加以珍羞。酺稱篤,詔曰:「元首不明,黎民困窮。朕與君同其憂責,豈可引退邪?其勿復言。」是時酺子蕃以郎侍講,上復詔蕃曰:「陰陽不調,朝廷望公以為憂,託病自退,潔己而已,誰當與朕同心者?非所望於公也。」酺惶恐詣闕謝,因起視事。

  酺自為三公,父尚在。酺每遷,父輒自田里來。適會歲臘,公卿罷朝,共詣酺父,上酒為酺壽,極歡移日,當時以為榮。

  冬十月癸卯〔一〕,光祿勳呂蓋為司徒。

  〔一〕 是月丁卯朔,無癸卯。范書作十一月,甚是。

  十一月丙寅,司空張奮老病致仕。壬申,太僕韓稜為司〔空〕(徒)〔一〕。

  〔一〕 據袁紀上下文及范書改。又東觀記、華嶠書、范書「稜」均作「棱」。王先謙曰:「官本『稜』皆從木,此或從禾,乃俗體字。」按王說蓋本廣韻。又按范書均作十二月事,袁紀誤。

  奮在家上疏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一〕又曰:『揖讓而治天下者,禮樂之謂也。』〔二〕先王之道,於斯為盛。故曰:『禮樂不興,刑罰不中,民無所措手足。』〔三〕漢既受命,禮樂宜作,圖讖明文若是,以先帝聖德遠監,每存禮樂,眾儒不達,多生駭異。臣累世輔位〔四〕,而漢禮樂未定,誠切以為憂。負臣犬馬齒盡,誠冀先死及見禮樂之定。」上善之。

  〔一〕 見孝經廣要道章。原文後句居前。

  〔二〕 出禮記樂記。

  〔三〕 出論語子路。孔子語。

  〔四〕 李賢曰:「奮七代祖湯,武帝時為御史大夫;代祖子儒,宣帝時為衛將軍領尚書;純,光武時為司空。」又范書本傳曰:『自昭帝封安世至吉,傳國八世,經歷篡亂,二百年間,未嘗譴黜,封者莫與為比。」

  十年(戊戌、九八)

  夏五月,封梁〔棠〕(堂)為樂平侯〔一〕,雍為乘氏侯,翟為單父侯,位特進。〔棠〕(堂)等自九真還,過長沙,迫從竇瑰,令自殺。

  〔一〕 范書「梁堂」作「梁棠」。袁紀上文亦同,皆正之。

  秋九月庚戌,初復〈广亶〉犧官〔一〕。

  〔一〕 按廩犧官,原屬大司農,中興後屬河南尹,六百石,掌祭祀犧牲鴈鶩之屬。見續漢百官志。

  冬十二月戊辰〔一〕,梁王暢薨,謚曰節王。

  〔一〕 范書作「戊寅」,未詳孰是。

  王母陰貴人,有寵於明帝,暢尤愛幸,國土租入,倍於諸國。章帝立,緣明帝意,賞賜恩寵,務加篤厚,乃封暢舅陰棠為西陵侯。暢性聰慧,然少驕貴,頗不遵法度。暢常夢見星宿,從官卞忌自言善占夢,又能使六丁神,暢使忌占夢卜筮。又使乳母王禮、侍史李阿與忌祠祭求福,言王當為天子,暢心喜。永元初,豫州刺史舉奏暢,考訊辭不服。有司請徵暢詣獄,天子以加恩不忍聽。復奏徙九真,有詔削城武、單父二縣。暢懼,上疏辭謝曰:「臣天性狂愚,少長深宮。從官、侍史利臣財物,暢無所照見,與相然諾。不自知,陷死罪,自負自悔,無所復及。陛下聖德弘裕,枉法赦臣,上念以負先帝,而令陛下收恥天下,誠無氣以息,筋骨不相連。臣暢知大貸不可再得,束身不敢復出入。乞裁食睢陽、穀熟、虞、蒙、寧陵五縣,還餘所食四縣。臣暢小妻三十七,願還其無子者。選擇謹敕奴婢三百人,其餘所受虎賁、官騎、鼓吹、蒼頭、兵弩、廄馬皆上還本署〔一〕。陛下加大恩,開臣自悔之門,假臣小善之路,令天下知臣得去死就生,頗能自悔。若不聽許,臣實無顏以久生,下入黃泉,無以見先帝。」詔曰:「唯王至親之屬,純淑之美,傅相不良,不能防邪,至令有司紛紛,彰于內外。今王深思悔過,以自剋責,朕惻然傷之。傳曰:『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二〕其安心靜意,茂休厥德,強食自愛,其何讓哉!」暢固請,章數十上〔三〕,卒不許。

  〔一〕 胡三省曰:「虎賁士,屬虎賁中郎將。官騎,騶騎也。漢官儀曰:騶騎,王家名官騎,與廄馬皆屬太僕。鼓吹,屬黃門。倉頭,奴婢,屬永巷、御府、奚官等令。兵弩,屬考工令。各有本署也。」

  〔二〕 見論語顏淵。其言「傳曰」,乃昭公十二年左傳曰:「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復禮,仁也。」信善哉!』」可見古有此言,孔子用之,演為「克己復禮,天下歸仁」。

  〔三〕 范書作「數上」,無「十」字。

  十一年(己亥、九九)

  春三月〔一〕,遣使行郡國,水旱災貧不能自存者廩貸穀食,令山林池澤勿收假稅。

  〔一〕 范書和帝紀作「二月」。

  夏四月丙寅,大赦天下。

  十二年(庚子、一00)

  春三月,賜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粟,人二斛,博士弟子布三匹。

  夏閏四月戊辰,南郡秭歸山崩,壓殺百餘人。

  秋七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初,太尉張酺與司隸晏稱會于朝堂,酺從容謂稱曰:「三府掾史,多非其人。」既罷,稱奏令三府長吏各實其掾史。酺以恨稱。會復共謝,以責稱。稱辭色不順,酺怒,廷叱之,稱乃奏酺以為怨望。上以酺先帝師,優遊不斷,詔公卿廷議之。司徒呂蓋以為:「酺知公門有儀,不屏氣鞠躬,而作色大言,不可示四方。」乃策免酺曰:「詩云:『節彼南山,惟石巖巖,赫赫師尹,民具爾瞻。』〔一〕今君在位,八年于茲。『康哉』之歌〔二〕,既無聞焉。而於兩觀之下,有醜慢之者,傷南山之體,虧穆穆之風〔三〕,將何以宣示四方,儀刑百寮!履霜如冰〔四〕,朕甚懼焉。君其上太尉印綬。君自取之,靡有後言。」

  〔一〕 見詩小雅節南山章。言尹居三公之位,天下之民皆視其所為。此喻三公當為吏民表率之意。

  〔二〕 書益稷曰:「乃賡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三〕 前引詩小雅節南山鄭箋:「喻三公之位,人所尊嚴。」又穆穆,美也。詩魯頌泮水曰:「穆穆魯侯,敬明其德,敬慎威儀,維民之則。」張酺身為三公之首,而廷爭失儀,難為民法則,故帝言其傷體虧風,而黜免之。

  〔四〕 易坤卦曰:「履霜堅冰至。」孔疏:「所謂陰道初雖柔順,漸漸積著,乃至堅剛。」

  九月,太尉張酺策免,歸里舍,謝遣門生,闔門不通賓客。中郎將敞等多言酺公直忠正,不宜久棄草廬,上亦雅重之。數年。復以酺為光祿勳。

  丙辰,大司農張免為太尉〔一〕。

  〔一〕 范書和帝紀作「丙寅」。

  冬,西域蒙奇、兜勒二國內屬。

  十三年(辛丑、一0一)

  秋九月,詔曰:「水旱不節,蝗螟茲生。令天下田租皆半入,被災者除之。貧民受貸種食,皆勿收責。」

  冬十月,安息國獻師子,大雀〔一〕。

  〔一〕 范書和帝紀作「十一月」。

  班超上書求代,曰:「臣聞太公封齊,五世葬周,故狐死首丘,〔一〕代馬依風〔二〕。夫周齊同在中土千里之間,爾況於萬里絕域,小臣能無依風首丘之思哉?蠻夷畏壯侮老,自其天〔性〕(姓)。〔三〕臣犬馬齒殲,常恐奄忽僵仆,孤魂棄捐。臣義不營私,竊恐後世以臣為沒西域。不敢望到酒泉郡,但願生入玉門關,以示邊境〔四〕,威外夷。臣老病衰困,冒死瞽言,謹先遣子勇隨獻物入塞。以臣生在,令勇見中土。」

  〔一〕 禮記檀弓上曰:「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疏曰:「狐死所以正首而嚮丘者,丘是狐窟穴根本之處,雖狼狽而死,意猶嚮此丘,是亦有仁恩之心也。」

  〔二〕 李賢曰:「韓詩外傳曰:『代馬依北風,飛鳥揚故巢』也。」惠棟曰:「呂氏春秋曰:『馬郡宜馬,代君以善馬奉襄子。』高誘曰:『冀之北土,馬之所生,故謂代為馬郡也。』」

  〔三〕 據黃本改。

  〔四〕 「示」字蔣本原闕,據黃本補。

  超妹昭懼超遂死於邊,上書曰:「妾同產兄西域都護超,捐軀為國,以功自效。賴陛下神靈,得待罪沙漠,至今積三十年矣。骨肉妻子,生不復相識,時人士眾,皆已死亡。超年至七十,衰老被病,扶杖而行,雖以竭盡其力,以報大恩,迫於歲暮,犬馬齒盡。蠻夷之性,悖逆侮老,恐開姦宄之源,生逆亂之心,而公卿大夫咸懷一切,而莫肯遠慮。如有卒暴,超之氣力不能從心,即恐上損國家累世之功,下棄忠臣竭力之用,以榮為辱,誠可痛也。故超萬里歸誠,自陳苦急,延頸逾望,三年于茲。超有書與妾生訣,恐不復相見。妾誠傷超以壯年竭力忠孝於沙漠,罷老則使捐棄於曠野〔一〕,誠可哀憐。如不蒙救護,超後有一旦之變,冀幸超家得蒙趙母、衛姬先請之貸〔二〕。」書奏,上感其言,乃徵超還,以校尉任尚代超。

  〔一〕 罷,疲之或字。

  〔二〕 李賢曰:「趙母,謂趙奢之妻,趙括之母也。懼括敗,先請得不坐。事見史記。衛姬者,齊桓公之姬,桓公與管仲謀伐衛,桓公入,姬請衛之罪。事見列女傳。」

  超到,拜射聲校尉。數月,薨〔一〕。朝廷愍惜之,賵贈甚多。子勇復有功西域。

  〔一〕 范書班超傳作「十四年八月至洛陽,拜為射聲校尉」,「其年九月卒」,與袁紀作「數月」異。

  初,尚與超書〔一〕,曰:「君侯在外國三十餘年,而小人猥承君後,任重慮淺,宜有以誨之。」超曰:「任君數當大位,豈班超所能及哉!必不得已,願進愚言。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過補屯部。蠻夷獸心,難養易動。今君性嚴急,清水無大魚〔二〕,將軍宜寬小過,總大綱而已。」尚私謂所親曰:「我以班君當贈以奇策,今所云平平耳。」尚後竟遭邊禍,如超所言。

  〔一〕 范書作「與超交待,尚謂超曰」云云,與袁紀作「與超書」異。

  〔二〕 孔子家語:「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袁宏曰:古之有天下者,非欲制御之也,貴在安靜之。故修己無求於物,治內不務於外。自小至大,自近及遠,樹之有本,枝之有葉。故郊畿固而九服寧〔一〕,中國實而四夷賓。夫唐虞之盛,德澤之濃,正朔所及,五千而已〔二〕。自此以外,羈縻而弗有也。三代建國,弗勤遠略。岐、邠、江、淮之間,習其故俗;朔野、遼海之域,戎服不改。然而冕旒端委,南面稱王,君臣泰然,不以區宇為狹也。故能天下乂安,享國長久。至於秦漢,開其土宇,方于三五之宅〔三〕,故以數倍矣。然顏瞻天下,未厭其心,乃復西通諸國,東略海外。故地廣而威刑不制,境遠而風化不同,禍亂薦臻,豈不斯失!

  〔一〕 周禮夏官職方氏曰:「乃辨九服之邦國:方千里曰王畿,其外方五百里曰侯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甸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采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衛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蠻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夷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鎮服,又其外方五百里曰藩服。」此乃理想化的疆界版圖,九服實指諸藩屬。

  〔二〕 書益稷曰:「弼成五服,至于五千。」「五千」,即方五千里之意。

  〔三〕 王先謙引劉奉世曰:「三五似指三世、五世而言,謂文武之時也。」

  當世之主,好為身後之名;有為之人,非能守其貧賤。故城外之事興,徼倖之人至矣。夫聖人為治,貴英才,安天下,資群才,故徼倖之人,王制之所去也。班超之功,非不謂奇也,未有以益中國,正足以伏四夷,故王道所不取也。

  戊辰,司徒呂蓋老病致仕。

  十二月丁丑,光祿勳魯恭為司徒。

  恭字仲康,右扶風平陵人也。父武陵太守,卒官時恭年十二,弟丕年七歲,晝夜號泣,哀動路人,郡吏贈送,一皆不受,處喪如禮,鄉里奇之。年十五,與弟俱居太學,詣博士受業,閉門講誦,不隨儔黨〔一〕,兄弟知名,為學者所宗。扶風數以禮請,謝而不應。母強遣之,不得已而去,同業隨之者,前後盈路。恭乃始為新豐教授〔二〕。以丕年小,欲就其名,常托病不仕。及丕舉方正,乃始為郡吏。

  〔一〕 不隨儔黨,即不與人交之意,即范書「絕人間事」也。

  〔二〕 范書魯恭傳作「因留新豐教授」,可知恭未赴郡任職,留新豐私授門徒。疑袁紀「以丕年小,欲就其名,常托病不仕」句當移至「扶風數以禮請」之上,文意始通。

  辟太尉掾〔一〕,遷中牟令。民李勉為母所言,恭召就責問,因為陳父母恩德,勉慚悔返。恭為政專以德化,不任刑罰。敕令亭長還牛〔二〕,亭長不還,如是者三,遂不還。恭涕泣曰:「德化不行也。」欲解印綬去。掾吏涕泣固爭,亭長即還牛,詣獄參罪,恭貰出不問,於是吏民敬信,皆不忍欺。

  〔一〕 范書作太傅趙熹聞而辟之。按熹任太尉時,恭及弟丕居太學習魯詩,未嘗應徵辟,疑袁紀「太尉」系「太傅」之誤。

  〔二〕 蔣校以為當依范書作「召亭長敕令還牛」,黃本作「亭長敕令還牛」,疑其上脫「召」字。

  是時天嘗蝗,獨不入中牟界。河南尹袁安恐有不實,使部掾肥親案行之,皆如所言。恭隨親行阡陌,坐桑下,雉過止其側。旁有小兒,親曰:「兒,何不擊雉?」小兒曰:「雉方將雛雊。」親默然而起曰:「今來考君之短耳,蟲不犯境,此一異也;化及鳥獸,此二異也;豎子有仁心,此三異也。府掾久留但擾賢〔者〕〔一〕。」因還府以狀白安,安美其治。是年嘉禾生縣庭中,安具以狀上。詔舉賢良方正,恭薦中牟人王方,天子徵方公車,禮之與公卿舉賢者同。

  〔一〕 據東觀記補。

  上即位,徵為博士、侍中,車駕每出郊廟,恭常陪乘。上顧問之,語及政治,有便於民者,無所隱諱。

  十四年(壬寅、一0二)

  春二月,修西海郡〔一〕。

  〔一〕 西海郡,漢平帝元始四年置,此乃復置也。

  三月戊辰,上臨辟雍,亭射,大赦天下。

  夏六月,封中常侍鄭眾為列侯,賞討竇氏之謀也〔一〕。

  〔一〕 眾封鄛鄉侯,食邑千五百戶。宦官封侯自此始。

  眾,南陽人。明帝時以謹慎事太子家。章帝即位,為中常侍。竇憲專權,內外螘附,眾獨不交結,一心王室。竇氏既誅,遷大長秋。天子常與謀國事,閹官專權自眾始焉。

  辛卯,皇后陰氏廢。初,后與外祖母鄧祀咒詛〔一〕,詔中常侍張禎〔二〕、尚書陳褒於掖庭窮治其獄。父綱自殺,兄軼等徙合浦,母及后二姨母徙日南。祀等內外親皆免歸本郡〔三〕。

  〔一〕 范書及續漢書「鄧祀」均作「鄧朱」。

  〔二〕 范書皇后紀作「張慎」。

  〔三〕 范書皇后紀曰:「軼、敞及朱家屬徙日南比景縣。」陰識傳亦同。又曰軼乃后之弟。與袁紀均異。

  冬十月辛卯,立皇后鄧氏。

  后,鄧訓女也。訓閨庭甚嚴,諸子進見,未嘗賜席,至於后,事無大小,每輒咨之。弟邠曰:「平生不與諸男語,今豈年衰邪?」訓曰:「我不衰,是女也雖小,諸兒無及者,必有益於我家,是以奇之。」初,鄧禹佐命,位冠諸臣,常言曰:「我常將百萬眾,秋毫不犯,未嘗妄殺一人,子孫必當大興。」訓嘗為謁者,治石臼河甚有方,活數千人。謂弟邠曰:「吾聞活千人者,有封子孫,豈其然乎?〔一〕」訓生五男三女,長男騭,次京,次悝,次弘,次閶〔二〕;長女燕,次綏,即后也,次容。

  〔一〕 范書「弟邠」作后叔父「陔」。

  〔二〕 黃本此「閶」作「誾」,下與蔣本俱作「闓」。按:范書作「閶」,太平御覽卷二二一引東觀記亦同。通鑑考異曰:「袁紀前作『閶』,後作『闓』。」據此則宋本已有誤「閶」為「闓」者,今逕改作「閶」。

  后年五歲,祖母為翦髮,老人目冥,并中后額,忍痛不言,一額盡傷。左右怪而問之,后曰:「大夫人慈恩為斷髮,難傷老人意,故忍之耳。」后姊燕早卒,有遺腹女娥在襁褓。后年十二,傷娥早孤,躬自養撫,由為閨門所敬。與叔父邠及諸兄語,常問祖父禹為布衣佐命時事。邠為說結髮殖業,著名鄉閭。遭世祖龍飛,杖策歸德,征伐四方,天下大定。功成之後,閉門自守,事寡姊盡禮敬,訓子孫有法。遭光武皇帝憂,悲哀吐血,因發病薨。后未嘗不歎息流涕,言:「立德之苦,乃至於斯。」后通論語,志在經書,不問家事。后母非之曰:「女人書足注疏,通一孝經而已。今不務女工,長大寧舉博士邪?」后不欲重違母意,晝則修女工,夜則讀經傳,宗族皆號曰「諸生」。初,相工蘇大遍相家人,至后,大驚曰:「此成湯之骨法也,貴不可言。」室家乃竊喜,而不敢傳。

  后長七尺二寸,年十六,以選入掖庭,為貴人。承事陰后,夙夜競競,撫接同列,常克己以下之,遂有寵。每疾,上輒令母兄入侍醫藥,不拘以日數。后輒言:「外家久在省中,上令陛下有私妾之譏,下令妾被內顧不知足之謗,上下有損,誠不願也。」上曰:「他人以數入為榮,而鄧貴人反為憂,誠難及也。」諸貴人競自修飾,后獨衣不求綵裳,令侍者齎羸衣,設與陰氏同服,即時解易,不欲同服,避正適也。上乃歎曰:「修德之苦,乃如是也。」上每訪問政事,謙退不敢對,欲令陰后得進,不獲已然後塞所問。陰后短小,舉止時〔有〕失儀〔一〕,左右掩口而笑,后獨愴然不樂,為之隱諱,若己之失。及與陰后進止,不敢正立,坐則為之僂,所以苦心曲體,勞謙甚至,上愈重之。后每當進見,輒以疾退。御左右,常為上言繼嗣不多,當普施恩惠,以獲子孫,發言懇惻,形于顏色。

  〔一〕 據御覽卷三七八引袁紀補。

  陰后素妒,見后寵甚多,設方巧欲以危后。上嘗病,陰后曰:「我得意之後,皆當夷滅之。」后恐舉宗受禍,流涕曰:「竭節以事陰后,可謂至矣,竟不為所祐,而當獲罪於天,無相禱〔一〕。婦人雖無從死之節,然越姬有必死之志〔二〕,上可以報上厚恩,次可解宗親之禍,下不令陰氏有人豕之譏〔三〕。」即欲飲藥。會宮人救止,因詐言「屬有來者〔四〕,陛下病以差」。信以為然,故止。其後宮人告陰后巫事蠱,后涕泣救護,無所不至。自陰后之廢,上歎曰:「聖后之尊,與帝同體,承宗廟母,天下誰能當之?唯鄧貴人德冠後庭,為能光之耳。」

  〔一〕 論語八佾:「子曰:『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二〕 李賢引列女傳曰:「楚昭王姬,乃越王句踐之女。王病,周太史建言移病于將相,王曰:『將相於孤,猶股肱也。』不聽。姬聞之,以死許昭王『願與子生死若此』之信。」

  〔三〕 高祖死,呂后令斷戚夫人手足,去眼,煇耳,飲瘖藥,使居廁中,名之曰「人彘」。事見史記呂太后本紀。

  〔四〕 胡三省曰:「屬,會也。」

  初,陰后時諸家四時貢獻,以奢侈相高,器物皆飾以金銀。后不好玩弄,珠玉之物,不過於目。諸家歲時裁供紙墨,通殷勤而已。后自入宮後,遂博覽五經,百家圖讖,無不畢覽,善易及陰陽占候希有者。上每欲官秩后諸兄,輒推誠固讓,自抑為務,故騭終帝世,不過虎賁中郎將。騭虎賁郎時,京、悝、弘、閶黃門郎。京早卒,贈以騎〔都〕尉印綬〔一〕。

  〔一〕 袁紀誤脫「都」,補之。

  丁酉,司空韓稜薨〔一〕。大司農徐防為司空。

  〔一〕 范書和帝紀作「司空巢堪罷」。

  稜字伯師,潁川舞陽人。幼失父母,與孤弟居,壯大,推家財數百萬與從昆弟,鄉里高之。仕郡至功曹,太守葛興疾,錯亂,稜輔助經年〔一〕,政令無闕。興子嘗出教轉吏〔二〕,稜封還不聽。訟書以稜掩蔽興疾,專郡事,不得復為吏〔三〕。後解禁網,辟司空府,稍遷至尚事令,在機密,數為忠言,進用良吏。章帝以稜憂國忘家,夙夜匪懈,數賞賜之。是時,郅壽、陳寵俱為尚書,皆以才能見重。帝賞三人寶劍,手自題其名:「韓稜龍泉、郅壽漢文、陳寵鍛成〔四〕。」論者以為稜淵深有謀,故得龍泉;壽含章明達,故得漢文;寵敦樸內濟,故得鍛成。

  〔一〕 惠棟曰:「漢典:吏病百日應免。故稜代之視事也。」

  〔二〕 轉吏,范書作「欲署吏」。

  〔三〕 乃葛興子因怨者告之,故稜遭禁錮。

  〔四〕 按東觀記、謝承書、漢官儀皆作「鍛成」,唯范書作「椎成」。據蒼頡篇,鍛可作椎解,然字不得通,袁紀是。

  防字謁卿,沛國銍人也。矜嚴有容貌。初為郎,明帝見而異之,權為尚書郎,在臺閣十餘年,未嘗有過。稍遷至少府、大司農,憂勤於政事,所在著名跡。

  十五年(癸卯、一0三)

  春二月,出廩貸郡國被災貧民各有差。

  夏四月甲子晦,日有蝕之。

  冬十月戊申,行幸章陵,祠舊宅園廟。

  戊午,行幸雲夢。

  是時,廣〔漢〕(陵)人王渙為洛陽令〔一〕,治有異跡。初,渙遊俠尚氣,晚節好儒術,為治修名責實,抑彊扶弱,并官職,吏輒兼書佐,小史無事,皆令讀孝經。病卒官,百姓無老幼,皆叩心泣涕,相賦斂為祭者數千人。渙喪當還鄉里,新安道以西道旁,往往會聚設祭。吏問其故,盛言平常〔到〕洛〔二〕,為吏卒所抄奪;王君到洛,不復侵擾,故欲報恩,後民思其德,為立祠安陽亭西,每有酒食,輒弦歌薦之。

  〔一〕 范書作「廣漢郪人」,華陽國志亦言渙蜀人,字稚子。按廣陵屬揚州,喪還鄉里當東南去,袁紀卻言西行,則「陵」乃「漢」之誤無疑矣,故正之。

  〔二〕 據文意補。范書作「咸言平常持米到洛」。

  十六年(甲辰、一0四)

  二月,以兗、豫、徐、冀民穀不登,遣三府掾分行貧民〔一〕,勸民盡地利,貧無所耕者為雇〔牛直〕〔二〕。

  〔一〕 「遣三府」原誤作「三遣府」,據陳澧校改。

  〔二〕 據范書和帝紀補。

  夏,客星入紫微宮。

  秋七月辛酉,司徒魯恭策免。庚午,光祿勳張酺為司徒。

  八月己酉,司徒張酺薨。

  酺病困,敕其子曰:「顯節陵掃地露祭,欲率天下以儉也。吾為三公,不能使從制,豈可犯之乎?無起祠堂,露祭而已。」上聞酺薨,愍焉縞素,即賜以印綬、冢塋,恩寵隆加於相。

  酺字孟侯,汝南細陽人。永平中,崇尚儒(術)學,自皇太子,諸王侯及〔功〕(大)臣子弟,莫不受經。又為外戚樊氏、郭氏、〔陰氏〕、馬氏諸子弟立學,號曰四姓小侯。置五經師,酺以明經充焉〔一〕。除廣平郎中〔二〕,每朝會進見,輒講於上前,辭義高亮,音動左右。上新即位,應在祠,朝廷為出為外郡。內不自得,上疏願留左右。上不聽,賜錢三十萬,丞發之官。酺雖儒者,剛而有斷,下車擢用賢俊,挫擊豪彊,旬月之間,郡中肅然,酺既出,上見諸王師傅曰:「東郡太守張酺講授畢,輒諫正誾誾,時有小善,稱之不已,〔三〕忠言謇謇,有史魚之風〔四〕。」

  〔一〕 以上均據范書明帝紀注引袁紀刪補。

  〔二〕 范書張酺傳作「除為郎」。按廣平國於建武十三年省,明帝時不當有廣平郎中一職,且酺時授皇太子經書,更不當為王國之郎,袁紀誤。

  〔三〕 疑「稱之不已」四字當移「史魚之風」下。

  〔四〕 論語衛靈公曰:「子曰:『直哉子魚!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史魚,即衛大夫史鰌也,正直無私,不隨世阿屈。』」

  初,賈〔逵〕(遠)明古學〔一〕,曹酺制漢禮,酺常非之。及為太尉,上疏陳其不可,書五奏,上知酺守學不通〔二〕,寢其奏。

  〔一〕 逵、遠形近而誤。

  〔二〕 言守其家學師法,不博通諸家之言,尤不讀古文學。

  冬十月辛卯,司空徐防為司徒,大鴻臚陳寵為司空。徵鉅鹿太守魏霸為將作大匠。

  霸,濟陰人也。少失父母,兄弟同居數十年,妻子數執勤苦,動則推讓。為郡〔一〕,妻子不之官。霸以兄嫂勤〔苦〕〔二〕,而己獨榮樂,常衣布蔬食,敕妻子親之耕蠶,與兄弟子姪同勞逸。為〔政〕寬恕而已〔三〕,不求備於一人。掾吏有過,輒私責改,不改,休罷之,終不暴揚其惡。吏有相譖者,輒歎息曰:「某甲賢者也,不及人短,太守以是重之。」其人慚責,自引退,郡中化之,皆和睦。後拜太常,以病致仕,為光祿大夫。霸妻死,長兄伯為霸取妻,送至官舍。霸笑曰:「年老,兒子備具,何養他家婦邪?」自入拜其妻曰:「夫人視老夫何(空)中,直而空遠來〔失〕(使)計,義不相屈。」〔四〕即拜而出。妻慚求去,遂送還之。

  〔一〕 東觀記曰「為鉅鹿太守」。

  〔二〕 據東觀記補。

  〔三〕 據陳澧校補。

  〔四〕 東觀記作「夫人視老夫復何中,而遂失計,義不敢相屈」。據此袁紀「何空」之「空」系衍文,而「使」乃「失」之訛。

  匈奴北單于遣使奉獻。

  元興元年(乙巳、一0五)

  春三月,追爵謚皇后父鄧訓為平壽敬侯。司空寵以非舊典也,太尉張禹、司徒徐防以為宜封,爭之連日,乃從禹、防議。由是虎賁中郎將有恨寵〔一〕。

  〔一〕 虎賁中郎將,鄧騭也。

  夏四月,封鄧禹、馮魴後為列侯〔一〕。

  〔一〕 按范書和帝紀無此文,而鄧禹傳曰:「永元十四年,陰皇后巫蠱事發,乾從兄奉,以后舅被誅,乾從坐,國除。元興元年,和帝復封乾本國,拜侍中。」乾,鄧禹長子震之嗣子也。然封馮魴後之事無攷。

  丙午,大赦天下〔一〕。

  〔一〕 范書和帝紀作「庚午」。按是月甲申朔,無庚午日,范書誤。

  五月癸酉,扶風、雍地震。

  十二月辛未,帝崩于嘉德殿〔一〕。

  〔一〕 東觀記、范書均作「章德前殿」。

  初,數失皇(太)子,養於民間〔一〕,群臣無知者,莫不惶懼。鄧后乃收皇(太)子於民間。皇子勝長,有疾;皇子隆生百餘日,后養之。太后乃引兄等定策禁中,立隆為皇太子。是日,即皇帝位,太后攝朝。賜天下男子爵各有差;鰥寡孤獨篤癃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封皇子勝為平原王。

  〔一〕 按范書鄧皇后紀言「長子平原王有疾,而諸皇子夭沒前後十數,後生者輒隱祕養於人間」。時未立皇太子,袁紀兩「太」字皆系衍文。

  詔曰:「昔唐虞之盛,猶待四輔〔一〕;周文之寧,實在多士。〔二〕漢興,舊制咸宜保傅,并建左右,以參聽斷。太尉禹三世在位,黃髮罔愆〔三〕;司徒防竭力致身,先帝嘉之。其以禹為太傅,防為太尉,參錄尚書事,百官總己以聽(政)〔四〕。」

  〔一〕 禮記文王世子曰:「虞、夏、商、周,有師保,有疑丞,設四輔及三公。」

  〔二〕 詩大雅文王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

  〔三〕 詩魯頌閟宮曰:「黃髮台背。」又曰:「黃髮兒齒。」箋云:「皆壽徵也。」按黃髮,長者之象也。又罔,無也;愆,愆之俗字。罔愆,無過失也。

  〔四〕 據書鈔五九引應劭漢官儀所載之殤帝策刪。

  初,郡國定符瑞八十餘品,和帝恐虛妄,抑而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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