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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治通鑑卷第九十一-資治通鑑 胡三省注
資治通鑑卷第九十一
晉紀十三(起屠維單閼(己卯),盡重光大荒落(辛巳),凡三年。)
中宗元皇帝中
太興二年(己卯、三十九)
①春,二月,劉遐、徐龕擊周撫於寒山,破斬之。
〔魏收地形志,彭城郡彭城縣有寒山。龕,苦含翻。〕
初掖人蘇峻帥鄉里數千家結壘以自保,遠近多附之。
〔掖縣,屬東萊郡。蘇峻傳云,長廣掖人。據志,長廣郡有挺縣,無掖縣。帥,讀曰率。〕
曹嶷惡其強,將攻之,峻率眾浮海來奔。
〔嶷,魚力翻。惡,烏路翻。〕
帝以峻為鷹揚將軍,
〔沈約志:鷹揚將軍,建安中,曹公以命曹洪。〕
助劉遐討周撫有功;詔以遐為臨淮太守,峻為淮陵內史。
〔惠帝元康七年,分臨淮置淮陵郡,其地當在唐沂州臨沂縣界。宋白曰:泗洲招信縣,本漢淮陵縣。〕
②石勒遣左長史王脩獻捷於漢,漢主曜遣兼司徒郭汜授勒太宰、領大將軍,封列侯。脩舍人曹平樂從脩至粟邑,
〔樂,音洛。〕
因留仕漢,言於曜曰:「大司馬遣脩等來,
〔曜初即位,以勒為大司馬,故稱之。〕
外表至誠,內覘大駕強弱,俟其復命,將襲乘輿。」
〔覘,丑廉翻。乘,繩證翻。〕
時漢兵實疲弊,曜信之。乃追汜還,斬脩於市。三月,勒還至襄國。劉茂逃歸,言脩死狀。勒大怒曰:「孤事劉氏,於人臣之職有加矣。彼之基業,皆孤所為,今既得志,還欲相圖。趙王、趙帝,孤自為之,何待於彼邪!」乃誅曹平樂三族。
〔為劉、石相攻張本。〕
③帝令群臣議郊祀,尚書令刁協等以為宜須還洛乃脩之。司徒荀組等曰:「漢獻帝都許,即行郊祀,
〔范書,漢獻帝建安元年,郊祀上帝於安邑;是年七月,至洛陽,復郊祀上帝;八月,遷許,無郊祀之事,或別見他書也。晉書禮志載組議云:獻帝遷許,即便立郊。蓋郊祀不在遷許之年也。〕
何必洛邑!」帝從之,立郊丘於建康城之巳地。辛卯,帝親祀南郊。以未有北郊,
〔按:成帝咸和八年,始於覆舟山南立北郊。〕
并地祇合祭之。詔:「琅邪恭王宜稱皇考,」賀循曰:「禮,子不敢以己爵加於父,」
〔此前漢師丹引禮以為言,事見三十三卷漢哀帝建平元年。〕
乃止。
④初,蓬陂塢主陳川
〔蓬陂,即左傳之蓬澤,在浚儀縣。〕
自稱陳留太守。
〔守,式又翻。〕
祖逖之攻樊雅也,川遣其將李頭助之。頭力戰有功,逖厚遇之。頭每嘆曰:「得此人為主,吾死無恨。」川聞而殺之。頭黨馮寵帥其眾降逖,川益怒,大掠豫州諸郡,逖遣兵擊破之。夏,四月,川以浚儀叛,降石勒。
〔浚儀縣,屬陳留郡,故大梁也。帥,讀曰率。降,戶江翻;下同。〕
⑤周撫之敗走也,徐龕部將于藥追斬之;及朝廷論功,而劉遐先之。
〔先,悉薦翻。〕
龕怒,以泰山叛,降石勒,自稱兗州刺史。
⑥漢主曜還,都長安,
〔自粟邑還長安,遂定都也。〕
立妃羊氏為皇后,
〔即惠帝羊皇后。曜納羊后,見八十七卷懷帝永嘉五年。〕
子熙為皇太子;封子襲為長樂王,
〔樂,音洛。〕
闡為太原王,沖為淮南王,敞為齊王,高為魯王,徽為楚王;諸宗室皆進封郡王。羊氏,即故惠帝后也。曜嘗問之曰:「吾何如司馬家兒﹖」羊氏曰:「陛下,開基之聖主;彼,亡國之暗夫;何可並言!彼貴為帝王,有一婦、一子及身三耳,曾不能庇。妾於爾時,實不欲生,意謂世間男子皆然。自奉巾櫛已來,始知天下自有丈夫耳。」曜甚寵之,頗干預國事。
⑦南陽王保自稱晉王,改元建康,置百官,以張寔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陳安自稱秦州刺史,降子漢,又降于成。上邽大饑,士眾困迫,張春奉保之南安祁山。
〔之,往也。〕
寔遣韓璞帥步騎五千救之;陳安退保鼦諸,
〔鼦諸道,前漢屬天水郡,後漢、晉省。水經註:鼦諸水,歷鼦諸故道北,東南入清水,清水東南注渭。〕
保歸上邽。未幾,保復為安所逼,
〔幾,居豈翻。復,扶又翻。〕
寔遣其將宋毅救之,安乃退。
⑧江東大饑,詔百官各上封事。益州刺史應詹上疏曰:
〔詹自益州刺史還建康。〕
「元康以來,賤經尚道,以玄虛夕放為夷達,
〔夷,曠也。〕
以儒術清儉為鄙俗,宜崇獎儒官,以新俗化。」
⑨祖逖攻陳川于蓬關,石勒遣石虎將兵五萬救之,戰于浚儀,逖兵敗,退屯梁國。勒又遣桃豹將兵至蓬關,逖退屯淮南。
〔此淮南郡,治壽春。〕
虎徙川部眾五千戶于襄國,留豹守川故城。
⑩石勒遣石虎擊鮮卑日六延於朔方,大破之,斬首二萬級,俘虜三萬餘人。孔萇攻幽州諸郡,悉取之。段匹磾士眾飢散、欲移保上谷,
〔晉志:上谷郡,治沮陽縣;秦置郡,在谷之上頭,故名焉。〕
代王鬱律勒兵將擊之,匹磾棄妻子奔樂陵,依邵續。
〔樂陵郡,治厭次,續保之以奉晉。〕
曹嶷遣使賂石勒,請以河為境,勒許之。
〔嶷已緣河置戍矣,今賂勒請以河為境者,懼勒之侵軼也。〕
梁州刺史肚訪擊杜曾,大破之。馬雋等執曾以降,訪斬之;并獲荊州刺史第五猗,送於武昌。訪以猗本中朝所署,
〔朝,直遙翻。〕
加有時望,白王敦不宜殺,敦不聽而斬之。
〔猗從杜曾事,始八十九卷愍帝建興四年。〕
初,敦患杜曾難制,謂訪曰:「若擒曾,當相論為荊州。」及曾死而敦不用。王廙在荊州,
〔廙,羊至翻,又逸職翻。〕
多殺陶侃將佐;
〔將,即亮翻。〕
以皇甫方回為侃所敬,責其不詣己,收斬之。士民怨怒,上下不安。帝聞之,徵廙為散騎常侍,以周訪代廙為荊州刺史。王敦忌訪威名,意難之。從事中郎郭舒說敦曰:「鄙州雖荒弊,乃用武之國,不可以假人,宜自領之,
〔郭舒,先在荊州,歷事劉弘、王澄。說,輸芮翻。〕
訪為梁州足矣。」敦從之。六月,丙子,詔加訪安南將軍,餘加故。訪大怒,敦手書譬解,并遺玉環、玉苈以申厚意。
〔遺,于季翻。〕
訪抵之於地,曰:「吾豈賈豎,可以寶悅邪!」
〔賈,音古。〕
訪在襄陽,務農訓兵,陰有圖敦之志,守宰有缺輒補,然後言上;
〔上,時掌翻。〕
敦患之而不能制。
魏該為胡寇所逼,自宜陽率眾南遷新野,
〔魏該自懷帝末屯宜陽界一泉塢。宜陽縣,屬弘農郡。新野縣,漢屬南陽郡,晉屬義陽郡。〕
助周訪討杜曾有功,拜順陽太守。
趙固死,郭誦留屯陽翟,
〔陽翟縣,漢屬潁川郡,晉屬河南郡。〕
石生屢攻之,不能克。
漢主曜立宗廟、社稷、南北郊於長安,詔曰:「吾之先,興於北方。光文立漢宸廟以從叱望。
〔見八十五卷惠帝永興元年。〕
今宜改國號,以單于為祖。亟議以聞!」群臣奏:「光文始封盧奴伯,
〔晉成都王穎封劉淵為盧奴伯。〕
陛下又王中山;中山,趙分也,
〔王,于況翻。分,扶問翻。〕
請改國號為趙。」從之。以冒頓配天,
〔冒,莫北翻。〕
光文配上帝。
徐龕寇掠濟、岱,
〔岱,泰山也。龕寇掠濟、岱之間。濟,子禮翻。〕
破東莞。
〔沈約志:武帝太康元年,分琅邪立東莞郡。晉志:東莞,故魯鄆邑。劉昫曰:唐沂州沂水縣,漢東莞縣地。宋白曰:春秋莒、魯爭鄆。杜預註云:城陽姑幕縣南,有員亭,即鄆也,俗變其字耳。十三州志云:有東、西二鄆,魯昭公所居者為西鄆,兗州東平郡是也;莒、魯所爭者為東鄆,漢東莞縣是也。莞,音官。〕
帝問將帥可以討龕者於王導,
〔將,即亮翻。帥,所類翻。〕
導以為太子左衛率泰山羊鑒,龕之州里冠族,
〔冠,古玩翻。〕
必能制之。鑒深辭,才非將帥;郗鑒亦表鑒非才,不可使;導不從。秋,八月,以羊鑒為征虜將軍、征討都督,督徐州刺史蔡豹、臨淮太守遐、鮮卑段文鴦等討之。
〔段文鴦時從其兄匹磾在厭次。〕
冬,石勒左、右長史張敬、張賓,左、右司馬張屈六、程遐等勸勒稱尊號,勒不許。十一月,將佐等復請勒稱大將軍、大單于、領冀州牧、趙王,
〔復,扶又翻。單,音蟬。〕
依漢昭烈在蜀、魏武在鄴故事,以河內等二十四郡為趙國,太守皆為內史,準禹貢,復冀州之境,
〔時以河內、魏、汲、頓丘、平原、清河、鉅鹿、常山、中山、長樂、樂平、趙國、廣平、陽平、章武、勃海、河間、上黨、定襄、范陽、漁陽、武邑、燕國、樂陵二十四郡為趙國。準禹貢,魏武復冀州之境,南至孟津,西達龍門,東至于河,北至塞垣。〕
以大單于鎮撫百蠻,罷并、朔、司三州,
〔晉未嘗置朔州;此罷朔州,未知誰所置也。〕
通置部司以監之;勒許之。戊寅,即趙王位,
〔石勒,字世龍。〕
大赦;依春秋時列國稱元年。
初,勒以世亂,律令煩多,命法曹令史貫志,
〔貫,姓也;志,其名。〕
采集其要,作辛亥制五千文;施行十餘年,乃用律令。以理曹參軍上黨續咸為律學祭酒;
〔姓譜:帝舜七友有續牙。曰晉大夫狐鞫居食采於續,號續簡伯,後以為氏。〕
咸用法詳平,國人稱之。以中壘將軍支雄、
〔中壘將軍,後趙創置。〕
游擊將軍王陽領門臣祭酒,
〔勒置經學祭酒、律學祭酒、史學祭酒、門臣祭酒。〕
專主胡人辭訟,重禁胡人,不得陵侮衣冠華族,
〔華族,中華之族也。勒,胡人也,能禁其醜類,不使陵暴華人及衣冠之士,晉文公初欲俘陽樊之民,殆有愧焉。〕
號胡為國人。遣使循行州郡,勸課農桑。朝會,始用天子禮樂,衣冠、儀物,從容可觀矣。
〔朝,直遙翻。從,千容翻。〕
加張賓大執法,專總朝政;
〔朝,直遙翻;下同。〕
以石虎為單于、元輔、都督禁衛諸軍事,尋加驃騎將軍、侍中、開府,賜爵中山公;
〔驃,匹妙翻。〕
自餘群臣,授位進爵各有差。
張賓任遇優顯,群臣莫及;而謙虛敬慎,開懷下士,屏絕阿私,
〔屏,必郢翻。〕
以身帥物,
〔帥,讀曰率。〕
入則盡規,出則歸美。勒甚重之,每朝,常為之正容貌,簡辭令,呼曰右侯而不敢名。
〔史言張賓有大臣之節,所以膺石勒之體貌。為,于偽翻。〕
十二月,乙亥,大赦。
平州刺史崔毖,自以中州人望,鎮遼東,
〔毖,崔琰之曾孫。琰在魏時,為冀州人士之首,子孫遂為冀州冠族。毖,音祕。〕
而士民多歸慕容廆,
〔廆,戶罪翻。〕
心不平。數遣使招之,皆不至,
〔數,所角翻。〕
意廆拘留之,乃陰說高句麗、段氏、宇文氏,使共攻之,
〔說,輸芮翻。句,音如字,又音駒。麗,力知翻。〕
約滅廆,分其地。毖所親勃海高瞻力諫,毖不從。
三國合兵伐廆,諸將請擊之,廆曰:「彼為崔毖所誘,欲邀一切之利。軍勢初合,其鋒甚銳,不可與戰,當固守以挫之。彼烏合而來,
〔飛烏見食,群集而聚啄之,人或驚之,則四散飛去;故兵以利合無所統一者謂之烏合。〕
既無統壹,莫相歸服,久必攜貳,一則疑吾與毖詐而覆之,二則三國自相猜忌。待其人情離貳,然後擊之,破之必矣。」
三國進攻棘城,廆閉門自守,遣使獨以牛酒犒宇文氏;
〔使,疏吏翻。犒,苦告翻。〕
二國疑宇文氏與廆有謀,各引兵歸。
〔兵法所謂合則能離之,慕容廆有焉。〕
宇文大人悉獨官曰:「二國雖歸,吾當獨取之。」
宇文氏士卒數十萬,連營四十里。廆使召其子翰於徒河。
〔翰自愍帝建興元年鎮徒河。〕
翰遣使白廆曰:「悉獨官舉國為寇,彼眾我寡,易以計破,難以力勝。今城中之眾,足以禦寇,翰請為奇兵於外,伺其間而擊之,
〔間,古莧翻;下同。〕
內外俱奮,使彼震駭不知所備,破之必矣。今井兵為一,彼得專意攻城,無復他虞,
〔虞,防也,備也。復,扶又翻;下同。〕
非策之得者也;且示眾以怯,恐士氣不戰先沮矣。」
〔沮,在莒翻。〕
廆猶疑之。遼東韓壽言於廆曰:「悉獨官有憑陵之志,將驕卒惰,軍不堅密,若奇兵卒起,
〔卒,讀曰猝。〕
掎其無備,必破之策也。
〔掎,舉綺翻。偏引曰掎,又從後牽曰掎。〕
廆乃聽翰留徒河。
悉獨官聞之曰:「翰素名驍果,
〔驍,堅堯翻。〕
今不入城,或能為患,當先取之,城不足憂。」乃分遣數千騎襲翰。翰知之,詐為段氏使者,逆於道曰:「慕容翰久為吾患,聞當擊之,吾已嚴兵相待,宜速進也。」使者既去,翰即出城,設伏以待之。宇文氏之騎見使者,大喜馳行,不復設備,進入伏中。翰奮擊,盡獲之,乘勝徑進,遣間使語廆出兵大戰。
〔投間隙而行,故謂之間使。間,古莧翻。〕
廆使其子皝與長史裴嶷將精銳為則鋒,
〔皝,呼廣翻。〕
自將大兵繼之。悉獨官初不設備,聞廆至,驚,悉眾出戰。前鋒始交,翰將千騎從旁直入其營,縱火焚之,
〔將,即亮翻。〕
眾皆惶擾,不知所為,遂所為,遂大敗,悉獨官僅以身免。廆盡俘其眾,獲皇帝玉璽三紐。
〔皇帝璽,即宇文大人普回出獵所得者。璽,斯氏翻。〕
崔毖聞之,懼,使其兄子燾詣棘城偽賀。會三國使者亦至,請和,曰:「非我本意,崔平州教我耳。」廆以示燾,臨之以兵,燾懼,首服。
〔首,式救翻。〕
廆乃遣燾歸謂毖曰:「降者上策,走者下策也。」引兵隨之。毖與數十騎棄家奔高句麗,其眾悉降於廆。
〔降,戶江翻。〕
廆以其子仁為征虜將軍,鎮遼東,
〔為仁以遼東與皝爭國張本。〕
官府、市里,按堵如故。
高句麗將如奴子據于河城,廆遣將軍張統掩擊,擒之,俘其眾千餘家;以崔燾、高瞻、韓恆、石琮歸于棘城,待以客禮。恆,安平人;琮,鑒之孫也。
〔石鑒事武帝、惠帝,位通顯。〕
廆以高瞻為將軍,瞻稱疾不就,廆數臨候之,
〔數,所角翻。〕
撫其心曰:「君之疾在此,不在他也。今晉室喪亂,孤欲與諸君共清世難,
〔喪,息浪翻。難,乃旦翻。〕
翼戴帝室。君中州望族,宜同斯願,柰何以華、夷之異,介然疏之哉!
〔介然,堅正不移之貌。〕
夫立功立事,惟問志略何如耳,華、夷何足問乎!」
〔以瞻薄廆起於東夷,不肯委身事之,故有是言。〕
瞻猶不起,廆頗不平。龍驤主簿宋該,與瞻有隙,
〔廆進號龍驤將軍,以該為府主簿。驤,思將翻。〕
勸廆除之,廆不從。瞻以憂卒。
初,鞠羨既死,
〔鞠羨死見八十六卷懷帝永嘉元年。〕
苟晞復以羨子彭為東萊太守。
〔復,扶又翻。〕
會曹嶷徇青州,
〔事見八十七卷永嘉三年。嶷,魚力翻。〕
與彭相攻;嶷兵雖強,郡人皆為彭死戰,
〔為,于偽翻。〕
嶷不能克。久之,彭歎曰:「今天下大亂,強者為雄。曹亦鄉里,
〔彭與嶷皆齊人。〕
為天所相,
〔相,悉亮翻。〕
苟可依憑,即為民主,何必與之力爭,使百姓肝腦塗地!吾去此,則禍自息矣。」郡人以為不可,爭獻拒嶷之策,一無所用,與鄉里千餘家浮海歸崔毖。北海鄭林客於東萊,彭、嶷之相攻,林情無彼此。嶷賢之,不敢侵掠,彭與之俱去。比至遼東,
〔比,必寐翻。〕
毖已敗,乃歸慕容廆。廆以彭參龍驤軍事。遺鄭林車牛粟帛;
〔遺,于季翻。〕
皆不受,躬耕於野。
宋該勸廆獻江東,廆使該為表,裴嶷奉之,并所得三璽詣建康獻之。
高句麗數寇遼東,
〔句,如字,又音駒。麗,力知翻。數,所角翻。〕
廆遣慕容翰、慕容仁伐之;高句麗王乙弗利逆來求盟,翰、仁乃還。
〔還,從宣翻。又如字。〕
是歲,蒲洪降趙,
〔考異曰:三十國、晉春秋,洪降劉曜在太興元年。按元年曜未都長安。晉書洪載記無年,但云「曜僭號長安,洪歸曜」,故置是年。〕
趙主曜以洪為率義侯。
屠各路松多起兵於新平、扶風以附晉王保,
〔屠,直於翻。〕
保使其將楊曼、王連據陳倉,張顗、周庸據陰密,松多據草壁,
〔水經註:隴山西南,降隴城北,有松多州,蓋松多據此,因以為地名。草壁,在陰密之東。顗,魚豈翻。〕
秦、隴氐、先多應之。趙主曜遣諸將攻之,不克;曜自將擊之。
〔將,即亮翻。〕
三年(庚辰、三二○)
①春,正月,曜攻陳倉,王連戰死,楊曼奔南氐。
〔氐種之居陳倉南者,即仇池楊氏也。〕
曜進拔草壁,路松多奔隴城;又拔陰密。晉王保懼,遷于桑城。
〔水經註。洮水自臨洮縣東北流,過索西城,又北出門峽,又東北逕桑城東,又北逕安故縣。保欲自桑城奔河西也。〕
曜還長安,以劉雅為大司徒。
張春謀奉晉王保奔涼州,張寔遣其將陰監將兵迎之,聲言翼衛,其實拒之。
②段末攻段匹磾,破之。
〔磾,丁奚翻。〕
匹磾謂邵續曰:「吾本夷狄,以慕義破家。君不忘久要,
〔要,一遙翻;久要,舊約也。〕
請相與共擊末杯。」續許之,遂許之,遂相與追擊末杯,大破之。匹磾與弟文鴦攻薊。
〔匹磾奔邵續,薊為石氏所取。薊,音計。〕
後趙王勒知續勢孤,
〔是時劉、石國號皆曰趙,史以石趙為後趙以別之。〕
遣中山公虎將兵圍厭次,
〔厭,於琰翻。〕
孔萇攻續別營十一,皆下之。二月,續自出擊虎,虎伏騎斷其後,
〔斷,丁管翻。〕
遂執續,使降其城。
〔欲使續降厭次城也。降,戶江翻;下同。〕
續呼兄子竺等謂曰:「吾志欲報國,不幸至此。汝等努力奉匹磾為主,勿有貳心。」匹磾自薊還,未至厭次,聞續已沒,眾懼而散,復為虎所遮;
〔復,扶又翻;下同。〕
文鴦以親兵數百力戰,始得入城,與續子緝、兄子存、竺等嬰城固守。虎送續於襄國,勒以為忠,釋而禮之,以為從事中郎。因下令:「自今克敵,獲士人,毋得擅殺,必生致之。」
〔勒禮續而終於殺續,所以令生致士人者,不過欲使之從己耳。〕
吏部郎劉胤聞續被攻,
〔被,皮義翻。〕
言於帝曰:「北方藩鎮盡矣,惟餘邵續而已;如使復為石虎所滅,孤義士之心,阻歸本之路,愚謂宜發兵救之。」
〔胤,續所遣也,事見八十九卷愍帝建興二年。〕
帝不能從。續已沒,乃下詔以續位任授其子緝。
③趙將尹安、宋始、宋恕、趙慎四軍屯洛陽,叛,降後趙。
〔漢主曜改國號曰趙,石勒稱趙王,同在上年,而勒併曜始得中原,故以後趙別之。〕
後趙將石生引兵赴之;安等復叛,降司州刺史李矩。
〔復,扶又翻。〕
矩使潁州太守郭默將兵入洛。石生虜宋始一軍,北渡河。於是河南之民皆相帥歸矩,
〔帥,讀曰率。〕
洛陽遂空。
④三月,裴嶷至建康,
〔嶷,魚力翻。〕
盛稱慕容廆之威德,賢雋皆為之用;朝廷始重之。
〔朝廷始以裔夷待慕容,今以嶷言始重之。〕
帝謂嶷曰:「卿中朝名臣,
〔朝,直遙翻。〕
當留江東,朕別詔龍驤送卿家屬。」嶷曰:「臣少蒙國恩,出入省闥,
〔嶷什西朝,歷中書侍郎、給事黃門郎,故云然。少,詩照翻。〕
若得復奉輦轂,臣之至榮。但以舊京淪沒,山陵穿毀,雖名臣宿將,莫能雪恥,
〔復,扶反翻。將,即亮翻。〕
獨慕容龍驤竭忠王室,志除凶逆,故使臣萬里歸誠。今臣來而不返,必謂朝廷以其僻陋而棄之,孤其嚮義之心,使懈體於討賊,
〔體,當依載記作「怠」。懈,居隘翻。〕
此臣之所甚惜,是以不敢徇私而忘公也。謂留江東乃是徇一身之私計,歸棘城則可輔廆以討賊,乃下之公義也。嶷之心,蓋以廆可與共功名,鄙晉之君臣宴安江沱,為不足與共事而已。〕帝曰:「卿言是也。」乃遣使隨嶷拜廆安北將軍、平州刺史。
〔使,疏吏翻。〕
⑤閏月,以周顗為尚書左僕射。
〔顗,魚豈翻。〕
⑥晉王保將張春、楊次與別將楊韜不協,勸保誅之,且請擊陳安;保皆不從。夏,五月,春、次幽保,殺之。保體肥大,重八百斤;喜睡,好讀書,
〔喜,許記翻。好,呼到翻。〕
而暗弱無斷,故及於難。
〔斷,丁亂翻。難,乃旦翻。〕
保無子,張春立宗室子瞻為世子,稱大將軍。保眾散奔涼州者萬餘人。陳安表於趙主曜,請討瞻等。曜以安為大將軍,擊瞻,殺之;張春奔枹罕。
〔枹罕縣,前漢屬金城,後漢屬隴西郡,張軌分屬晉興郡,唐為河州。枹,音膚。〕
安執楊次,於保柩前斬之,因以祭保。安以天子禮葬保於上邽,諡曰元王。
⑦羊鑒討徐龕,頓兵下邳,不敢前。蔡豹敗龕於檀丘,
〔檀丘,在魯國卞縣東南。敗,補邁翻。〕
龕求救於後趙。後趙王勒遣其將王伏都救之,又使張敬將兵為之後繼。勒多所邀求,而伏都淫暴,龕患之。張敬至東平,龕疑其襲己,乃斬伏都等三百餘人,復來請降。
〔復,扶又翻。降,戶江翻;下同。〕
勒大怒,命張敬據險以守之。
〔據險守龕,欲持久以弊之也。〕
帝亦惡龕反覆,不受其降,
〔惡,烏路翻。〕
敕鑒、豹以時進討。鑒猶疑憚不進,尚書令刁協奏鑒,免死除名,以蔡豹代領其兵。王導以所舉失人,乞自貶,帝不許。
⑧六月,後趙孔萇攻段匹磾,
〔磾,丁奚翻。〕
恃勝而不設備,段文鴦襲擊,大破之。
⑨京兆人劉弘客居涼州天梯山,
〔武威姑藏城南,有天梯山。〕
以妖術惑眾,從受道者千餘人,
〔妖,於驕翻。〕
西平元公張寔左右皆事之。帳下閻涉,牙門趙卬,皆弘鄉人,弘謂之曰:「天與我神璽,應王涼州。」
〔璽,斯氏翻。王,于況翻。〕
涉、卬信之,密與寔左右十餘人謀殺寔,奉弘為主。寔弟茂知其謀,請誅弘。寔令牙門將史初收之,未至,涉等懷刃而入,殺寔於外寢。
〔考異曰:晉書作「閻沙、趙仰」;又云:「寔知其謀,收劉弘殺之。」。據晉春秋,作「閻涉、趙卬」;又弘死在寔被殺後。今從之。〕
弘見史初至,謂曰:「使君已死,殺我何為!」初怒,截其舌而囚之,轘於姑臧市,
〔轘,胡悍翻,車裂也。涼州及武威邵皆治姑藏縣。〕
誅其黨與數百人。左司馬陰元等以寔子駿尚幼,推張茂為涼州刺史、西平公,赦其境內,以駿為撫軍將軍。
⑩丙辰,趙將解虎及長水校尉尹車謀反,與巴酋句徐、厙彭等相結;
〔解,戶買翻。酋,慈由翻;下同。句,古侯翻;厙,音舍;皆姓也。〕
事覺,虎、車皆伏誅。趙主曜囚徐、彭等五十餘人于阿房,將殺之;
〔阿房,即秦阿房宮舊基,亦謂之阿城。〕
光祿大夫游子遠諫曰:「聖王用刑,惟誅元惡而已,不宜多殺。」爭之,叩頭流血。怒,以為助逆而囚之;盡殺徐、彭等,尸諸市十日,乃投於水。於是巴眾盡反,推巴酋句渠知為主,自稱大秦,改元曰平趙。四山氐、羌、巴、羯應之者三十餘萬,關中大亂,城門晝閉。子遠又從獄中上表諫爭,
〔爭,讀曰諍。〕
曜手毀其表曰:「大荔奴,
〔大荔,戎種落之名;子遠蓋戎出也。〕
不憂命在須臾,猶敢如此,嫌死晚邪!」叱左右速殺之。中山王雅、郭汜、朱紀、呼延晏等諫曰:「子遠幽囚,禍在不測,猶不忘諫爭,
〔汜,音祀。爭,謂曰諍。〕
忠之至也。陛下縱不能用,柰何殺之!若子遠朝誅,臣等亦當夕死,以彰陛下之過。天下將皆捨陛下而去,陛下誰與居乎!」曜意解,乃赦之。
曜敕內外戒嚴,將自討渠知。子遠又諫曰:「陛下誠能用臣策,一月可定,大駕不必親征也。」曜曰:「卿試言之。」子遠曰:「彼非有大志,欲圖非望也,
〔謂帝王之事,非常人所望。〕
直畏陛下威刑,欲逃死耳。陛下莫若廓然大赦,與之更始;
〔更,工衡翻。〕
應前日坐虎、車等事,其家老弱沒入奚官者,皆縱遣之,使之自相招引,聽其復業。彼既得生路,何為不降!
〔降,戶江翻;下同。〕
若其中自知罪重,屯結不散者,願假臣弱兵于千,必為陛下梟之。
〔梟,不孝鳥。說文,日至捕梟,磔之,以頭掛木上。故今謂掛首為梟首。為,于偽翻。梟,堅堯翻。〕
不然,今反者彌山被谷,
〔彌,滿也。被,皮義翻。〕
雖以天威臨之,恐非歲月可除也。」曜大悅,即日大赦,以子遠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都督雍、秦征討諸軍事。子遠屯于雍城,
〔雍,于用翻。〕
降者十餘萬;移軍安定,反者皆降。惟句氏宗黨五千餘家保于陰密,進攻,滅之,遂引兵巡隴右。先是氐、羌十餘萬落,據險不服,
〔先,悉薦翻。〕
其酋虛除權渠自號秦王。子遠進造其壁,
〔造,七到翻。〕
權渠出兵拒之,五戰皆敗。權渠欲降,其子伊餘言於眾曰:「往者劉曜自來,猶無若我何,況此偏師,何謂降也!」帥勁卒五萬,晨壓子遠壘門。
〔帥,讀曰率。〕
諸將欲擊之,子遠曰:「伊餘勇悍,當今無敵,所將之兵,復精於我,
〔復,扶又翻。〕
又其父新敗,怒氣方盛,其鋒不可當也,不如緩之,使氣竭而後擊之。」乃堅壁不戰。伊餘有驕色,子遠伺其備,
〔伺,相吏翻。〕
夜,勒兵蓐食,旦,值大風塵昏,子遠悉眾山掩之,生擒伊餘,盡俘其眾。權渠大懼,被髮、剺面請降。
〔被,皮義翻。剺,力之翻,以刀劃面也。〕
子遠啟曜,以權渠為征西將軍、西戎公,
〔啟,開也;開陳其事以白於上謂之啟。〕
分徙伊餘兄弟及其部落二十餘萬口于長安。曜以子遠為大司徒、錄尚書事。
曜立太學,選民之神志可教者千五百人,擇儒臣以教之。作酆明觀
〔觀,古玩翻;下同。〕
及西宮,起陵霄臺於滈池,
〔司馬彪曰:鎬在上林苑中。孟康曰:長安西南有鎬池。古史考曰:武王遷鎬,長安豐亭鎬池也。滈,與鎬同,下老翻。〕
又於霸陵西南營壽陵。侍中喬豫、和苞上疏諫,以為:「衛文公承亂亡之後,節用愛民,營建宮室,得其時制,故能興康叔之業,延九百之祚。
〔衛為狄人所滅,文公徙居楚丘,大布之衣,大帛之冠,務材訓農,通商惠工,始建城市而營宮室得其時制,百姓悅之,國家殷富,衛以復興。自康叔始封於衛,至秦始滅,延祚九百餘年。〕
前奉詔書營酆明觀,市道細民咸譏其奢曰:『以一觀之功,足以平涼州矣!』
〔言以起一觀之功力,足以平河西張氏。〕
今又欲擬阿房而建西宮,法瓊臺而起陵霄,其為勞費,億萬酆明;若以資軍旅,乃可兼吳、蜀而壹齊、魏矣!
〔吳,謂晉;蜀,謂李特;齊,謂曹嶷;魏,謂石勒。〕
又聞營建壽陵,周圍四里,深三十五丈,
〔深,式禁翻。〕
以銅為椁,飾以黃金;功貴若此,殆非國內所能辦也。秦始皇下錮三泉,土未乾而發毀。
〔詳見三十一卷漢成帝永始元年劉血封事。乾,音干。〕
自古無不亡之國,不掘之墓,故聖王之儉葬,乃深遠之慮也。陛下柰何於中興之日,
〔曜平靳氏之難而自立,故其臣謂之中興。〕
而踵亡國之事乎!」曜下詔曰:「二侍中懇懇有古人之風,可謂社稷之臣矣;其悉罷宮室諸役;壽陵制度,一遵霸陵之法。封豫安昌子,苞平輿子,
〔輿,音豫。〕
並領諫議大夫;仍布告天下,使知區區之朝,欲聞其過也。」
〔朝,直遙翻。〕
又省酆水囿以與貧民。
〔豐水出京兆南山,東北流注于渭。曜立囿於豐水左右。〕
祖逖將韓潛與後趙將桃豹分據陳川故城,豹居西臺,潛居東臺,豹由南門,潛由東門,出入相守四旬。逖以布囊盛土如米狀,
〔盛,時征翻。〕
使千餘人運上臺,
〔上,時掌翻。〕
又使數人擔米,息於道。豹逐之,
〔擔,他甘翻。〕
棄擔而走。
〔擔,都濫翻。〕
豹兵久飢,得米,以為逖士眾豐飽,益懼。
〔先以囊盛土運之,潛所以疑之也;又使人擔米以餌豹兵,示之以實也。〕
後趙將劉夜堂以驢千頭運糧饋豹,逖使韓潛及別將馮鐵邀擊於汴水,
〔水經註:蒗嬢渠水,自中牟東流,至浚儀縣,分為二水,南流者曰沙水,東注者曰汴水;汴水東流入梁郡。〕
盡獲之。豹宵遁,屯東燕城,
〔即漢東郡燕縣也,後魏置東燕縣,屬陳留郡,隋改為胙城縣,屬東郡唐屬滑州。豹兵已有懼人,糧又為逖所獲,故宵遁也。〕
逖使潛進屯封丘逼之。馮鐵據二臺,逖鏔鎮雍丘,
〔封丘、雍丘二縣,皆屬陳留郡。春秋傳,敗狄于長丘,在封丘界。雍丘,故杞國也。〕
數遣兵邀擊後趙兵,
〔數,所角翻。〕
後趙鎮戍歸逖者甚多,境土漸蹙。
先是,趙固、上官巳、李矩、郭默,互相攻擊,逖馳使和解之,
〔先,悉薦翻。使,疏吏翻;下同。〕
示以禍福,遂皆受逖節度。秋,七月,詔加逖鎮西將軍。逖在軍,與將士同甘苦,約己務施,
〔施,式豉翻。〕
勸課農桑,撫納新附,雖疏賤者皆結以恩禮。河上諸塢,先有任子在後趙者,皆聽兩屬,
〔居兩界之上者,聽兩屬,因以為間。〕
時遣游軍偽抄之,
〔抄,楚交翻。〕
明其未附。塢主皆感恩,後趙有異謀,輒密以告,由是多所克獲,自河以南,多叛後趙歸于晉。
逖練兵積穀,為取河北之計。後趙王勒患之,乃下幽州為逖脩祖、父墓,置守冢二家,
〔逖,范陽人,其祖父墓在焉。下,遐嫁翻。〕
因與逖書,求通使及互市。逖不報書,而聽其互市,收利十倍。逖牙門童建殺新蔡內史周密,降于後趙,
〔姓譜:顓頊子老童之後,以為氏。〕
勒斬之,送首於逖曰:「叛臣逃吏,吾之深仇,將軍之惡,猶吾惡也。」
〔惡,烏路翻。〕
逖深德之,自是後趙人叛歸逖者,逖皆不納,禁諸將不使侵暴後趙之民,邊境之間,稍得休息。
〔逖聽河上諸塢兩屬,此用間之智也。然石勒為逖脩祖、父墓,斬童建而送其首,亦所姿懈逖推鋒越河之心。〕
八月,辛未,梁州刺史周訪卒。
【章:甲十一行本「撫」下有「納」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
士,眾皆為致死。
〔為,于偽翻。〕
知王敦有不臣之心,私常切齒,
〔切齒,上下相磨切也。〕
敦由是終訪之世,未敢為逆。敦遣從事中郎郭舒監襄陽軍,
〔監,工銜翻。〕
帝以湘州刺史甘卓為梁州刺史,督沔北諸軍事,鎮襄陽。
〔王敦憚周訪而不敢為逆,至其舉兵也,不以甘卓為虞,亦可謂姦雄矣!〕
舒既還,帝徵為右丞;敦留不遣。
後趙王勒遣中山公虎帥步騎四萬擊徐龕,
〔帥,讀曰率;下同。〕
龕送妻子為質,乞降,勒許之。
〔勒許龕降,力未能取龕耳;觀其後殺龕,足以知其心。質,音致。〕
蔡豹屯卞城,
〔卞縣,屬魯國。劉昫曰:隋於卞縣古城置泗水縣,唐屬兗州。〕
石虎將擊之,豹退守下邳,為徐龕所敗。
〔敗,補邁翻。〕
虎引兵城封丘而旋,徙士族三百家置襄國崇仁里,
〔崇仁里,勒所命名,以處衣冠之族。〕
置公族大夫以領之。
後趙王勒用法甚嚴,諱「胡」尤峻,
〔勒本胡人,故以為諱。〕
宮殿既成,初有門戶之禁。有醉胡乘馬,突入止車門。勒大怒,責宮門小執法馮翥。
〔執法,御史之官也。紫宮南蕃中二星曰左、右執法。晉之故臣為勒定官制,取此置宮門執法,即以張賓為大執法,總朝政,故宮門置小執法。翥,章庶翻。〕
翥惶懼忘諱,對曰:「向有醉胡,乘馬馳入,甚呵禦之,而不可與語。」勒笑曰:「胡人正自難與言。」恕而不罪。
勒使張賓領選,初定五品,後更定九品。命公卿及州郡歲舉秀才、至孝、廉清、賢良、直言、武勇之士各一人。
〔選,須絹翻。石勒立國,粗有綱紀,石虎繼之,無復有是。〕
西平公張茂立兄子駿為世子。
蔡豹既敗,將詣建康歸罪,北中郎將王舒止之。帝聞豹退,遣使收之。
〔使,疏吏翻。〕
舒夜以兵圍豹,豹以為他寇,帥麾下擊之,聞有詔,乃止。舒執豹送建康,冬,十月,丙辰,斬之。
王敦殺武陵內史向碩。
〔史書王敦專殺,以著其無君之罪。〕
帝之始鎮江東也,敦與從弟導同心翼戴,帝亦推心任之,敦總征討,
〔懷帝永嘉五年,帝以敦刺揚州,加都督征討諸軍事,其討華軼、杜弢、王機、杜曾,皆其功也。從,才用翻。〕
導專機政,
〔尚書,萬機之本,導錄尚書事,是專機政也。〕
群從子弟布列顯要,
〔從,才用翻。〕
時人為之語曰:「王與馬,共天下。」後敦自恃有功,且宗族強盛,稍益驕恣,帝畏而惡之,
〔惡,烏路翻。〕
乃引劉隗、刁協等以為腹心,稍抑損王氏之權,導亦漸見疏外。中書郎孔愉陳導忠賢,有佐命之勳,宜加委任;帝出愉為司徒左長史。導能任真推分,澹如也,
〔分,扶問翻。澹,杜覽翻。〕
有識皆稱其善處興廢。而敦益懷不平,
〔史言導所以福祚流子孫,敦所隕身喪元,禍及王含父子。處,昌呂翻。〕
遂溝嫌隙。
初,敦辟吳興沈充為參軍,充薦同郡錢鳳於敦,敦以為鎧曹參軍。二人皆巧諂凶狡,知敦有異志,陰贊成之,為之畫策;敦寵信之,劫傾內外。敦上疏為導訟屈,辭語怨望。導封以還敦,
〔導錄尚書,先見敦疏,故封還之。為,于偽翻;下隗為同。〕
敦復遣奏之。
〔復,扶又翻。〕
左將軍譙王氶,
〔氶,音拯。以此觀之則前作「承」,誤也。〕
忠厚有志行,
〔下,下孟翻。〕
帝親信之。夜,召氶,以敦疏示之,曰:「王敦以頃年之功,位任足矣;而所求不已,言至於此,將若之何﹖」氶曰:「陛下不早裁之,以至今日,敦必為患。」
劉隗為帝謀,出心腹以鎮方面。會敦表以宣城內史沈充代甘卓為湘州刺史,帝謂氶曰:「王敦姦逆已著,朕為惠皇,其勢不遠。
〔言當如惠帝受制於強臣也。〕
湘州據上流之勢,控三州之會,
〔三州,謂荊、交、廣。〕
欲以叔父居之,何如﹖」
〔古者同胜諸侯,天子謂之伯父、叔父。氶,宣帝之從孫;而帝,宣帝之曾孫,於屬亦叔父也。〕
氶曰:「臣奉承詔命,惟力是視,何敢有辭!然湘州經蜀寇之餘,
〔蜀寇,謂杜弢之亂也。〕
民物凋弊,若得之部,比及三年,乃可即戎;
〔用論語冉有對孔子之言。即,從也。朱熹曰:即,就也。戎,兵也。比,必寐翻。〕
苟未及此,雖復灰身,亦無益也。」
〔復,扶又翻。〕
十二月,詔曰:「晉室開基,方鎮之任,親賢並用,其以譙王氶為湘州刺史。」長沙鄧騫聞之,歎曰:「湘州之禍,其在斯乎!氶行至武昌,敦與之宴,謂氶曰:「大王雅素佳士,
〔雅素,猶言平常也。〕
恐非將帥才也。」
〔將,即亮翻。帥,所類翻。〕
氶曰;「公未見知耳,鉛刀豈無一割之用!」
〔後漢班超之言。〕
敦謂錢鳳曰:「彼不佑懼而學壯語,足知其不武,無能為也。」乃聽之鎮。
〔氶雖忠有餘而才不足,敦窺見而知其無能為。〕
時湘土荒殘,公私困弊,氶躬自儉約,傾心綏撫,甚有能名。
高句麗寇遼東,
〔句,如字,又音駒。麗,力知翻。〕
慕容仁與戰,大破之,自是不犯仁境。
四年(辛巳、三二一)
①春,正月,徐龕復請降。
〔復,扶又翻;下同。〕
②張茂築靈鈞臺,基高九仞。
〔高,居傲翻。〕
武陵閻曾夜叩府門
〔「武陵」,疑當作「武威」。〕
呼曰:「武公遣我來,
〔張軌,諡武公。呼,火故翻。〕
言『何故勞民築臺!』」有司以為妖,請殺之。茂曰:「吾信勞民。曾稱先君之命以規我,何謂妖乎!」乃為之罷役。
〔妖,於驕翻。為,于偽翻;下同。〕
③三月,癸亥,日中有黑子。
〔日中有黑子,陰侵陽而磨蕩之也。時王敦驕悖漏甚,故象見于天。〕
著作佐郎河東郭璞以帝用刑過差,上疏,以為:「陰陽錯繆,皆繁刑所致。赦不欲數,
〔數,所角翻。〕
然子產知鑄刑書非政之善,不得不作者,須以救弊故也。
〔左傳,鄭鑄刑書,叔向詒子產書曰:「國將亡,必多制。」復書曰:「吾以救世也。」須,待也。〕
今之宜赦,理亦如之。」
④後趙中山公虎攻幽州刺史段匹磾於厭次,
〔磾,丁奚翻。厭,於琰翻。〕
孔萇攻其統內諸城,悉拔之。段文鴦言於匹磾曰:「我以勇聞,故為民所倚望;今視民被掠而不救,是怯也。
〔被,皮義翻;下同。〕
民失所望,誰復為我致死!」遂帥壯士數十騎出戰,
〔復,扶又翻。為,于偽翻。帥,讀曰率。〕
殺後趙兵甚眾。馬乏,伏不能起。虎呼之曰:「兄與我俱夷狄,久欲與兄同為一家。今天不違願,於此得相見,何為復戰!請釋仗。」文鴦罵曰:「汝為寇賊,當死日久,吾兄不用吾策,
〔事見七十八卷懷帝永嘉六年。〕
故令汝得至此。我寧鬬死,不為汝屈!」遂下馬苦戰,槊折,執刀戰不已,
〔槊,色角翻,矛長丈八者曰槊。折,而設翻。〕
自辰至申。後趙兵四面解馬羅披自鄣,
〔馬羅披,意即障泥也。〕
前執文鴦;文鴦力竭被執,城內奪氣。
匹磾欲單騎歸朝,
〔騎,奇寄翻。朝,直遙翻。〕
邵續之弟樂安內史洎勒兵不聽;洎復欲執臺使王英送於虎。
〔臺使,晉朝所遣者也。使,疏吏翻。〕
匹磾正色責之曰:「卿不能遵兄之志,逼吾不得歸朝,亦己甚矣,復欲執天子使者;我雖夷狄,所未聞也!」洎與兄子緝、竺等輿櫬出降。
〔櫬,初覲翻。降,戶江翻。〕
匹磾見虎曰:「我受晉恩,志在滅汝,不幸至此,不能為汝敬也。」後趙王勒及虎素與匹磾結為兄弟,虎即起拜之。勒以匹磾為冠軍將軍,
〔冠,古玩翻。〕
文鴦為左中郎將,散諸流民三萬餘戶,復其本業,置守宰以撫之。於是幽、冀、并三州皆入於後趙。匹磾不為勒禮,常著朝服,持晉節。
〔著,陟略翻。〕
久之,與文鴦、邵續皆為後趙所殺。
〔厭次既破,無復後患,匹磾兄弟與邵續皆被害,石勒志趣,從可知矣。〕
⑤五月,庚申,詔免中州良民遭難為揚州諸郡僮客者,以備征役。
〔難,乃旦翻。〕
尚書令刁協之謀也,由是眾益怨之。
⑥終南山崩。
〔終南,長安南山也。時劉曜據關中,亡國之徵。晉書書於曜載記。〕
⑦秋,七月,甲戌,以尚書僕射戴淵為征西將軍、都督司,兗,豫,并,雍,冀六州諸軍事、司州刺史,鎮合肥;
〔合肥縣,屬淮南郡。雍,於用翻。〕
丹楊尹劉隗為鎮北將軍、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諸軍事、青州刺史,鎮淮陰;
〔淮陰縣,前漢屬臨淮郡,後漢屬下邳郡,晉屬廣陵郡。〕
皆假節領兵,名為討胡,實備王敦也。
隗雖在外,而朝廷機事,進退士大夫,帝皆與之密謀。敦遺隗書曰:
〔遺,于季翻。〕
「頃承聖上顧眄足下,今大賊未滅,中原鼎沸,欲與足下及周生之徒
〔周生,謂周顗。敦素憚顗,見輒翻面不休,故舉以為言。〕
刃力王室,共靜海內。若其泰也,則帝祚於是乎隆;若其否也,
〔否,皮鄙翻。〕
則天下永無望矣。」隗答曰:「『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於道術。』
〔引莊子大宗師之言。〕
『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貞,』
〔晉大夫荀息之言。〕
吾之志也。」敦得書,甚怒。
壬午,以驃騎將軍王導為侍中、司空、假節、錄尚書、領中書監。
〔驃,匹妙翻。〕
帝以敦故,并疏忌導。御史中丞周嵩上疏,以為:「導忠素竭誠,輔成大業,不宜聽孤臣之言,惑疑似之說,放逐舊德,以佞伍賢,
〔用兵列陳,五人為伍。伍,同列也。以佞伍賢,言賢佞同列也。〕
虧既往之恩,招將來之患。」
〔向者親倚導而今疏忌之,是虧既往之恩也;導或自疑,外而與敦同,是招將來之患也。招,之遙翻。〕
帝頗感寤,導由是得全。
〔史言周顗兄弟保護王導。〕
⑧八月,常山崩。
〔常山,在常山郡上曲陽縣西北,其地時屬石勒。〕
⑨豫州刺史祖逖,以戴淵吳士,
〔淵,廣陵人;廣陵,故吳王濞都也。〕
雖有才望,無弘致遠識;且已翦荊棘、收河南地,而淵雍容,一旦來統之,意甚怏怏;
〔怏,於兩翻。〕
又聞王敦與劉、刁構隙,將有內難,
〔難,乃旦翻。〕
知大功不遂,感激發病;九月,壬寅,卒於雍丘。豫州士女若喪父母,譙、梁間皆為立祠。
〔喪,息浪翻。為,于偽翻。〕
王敦久懷異志,聞逖卒,益無所憚。
〔王敦之所忌,周訪、祖逖,訪卒而逖繼之,宜其益無所憚也。然溫嶠、郗鑒諸人已在晉朝,卒藉之以清大憝。以此知上天生材以應世,世變無窮而人才亦與之無窮,固非姦雄所能逆睹也。〕
冬,十月,壬午,以逖弟約為平西將軍、豫州刺史,領逖之眾。約無綏御之才,不為士卒所附。
初,范陽李產避亂依逖,見約志趣異常,謂所親曰:「吾以北方鼎沸,故遠來就此,冀全宗族。今觀約所為,有不可測之志。吾託名姻親,當早自為計,無事復陷身於不義也,爾曹不可以目前之利而忘長久之策。」乃帥子弟十餘人間行歸鄉里。
〔李產父子後事慕容儁。復,扶又翻。帥,讀曰率。間,古莧翻。〕
⑩十一月,皇孫衍生。
後趙王勒悉召武鄉耆舊詣襄國,與之共坐歡飲。初,勒微時,與李陽鄰居,數爭漚漚池相毆,
〔數,所角翻。漚,於侯翻,久漬也。詩云:東門之池,可以漚麻。毛氏曰:漚,柔也。考工記,慌氏以涗水漚其絲。註云:漚,漸也。楚人曰漚,齊人曰読。読,烏禾翻。然則漚是漸漬之名,云漚柔者,謂漬使之柔断也。魏收地形志,武鄉郡三臺嶺上有李陽墓,有麻池,石勒與李陽爭漚麻處也。毆,於口翻,擊也。〕
陽由是獨不敢來。勒曰:「陽,壯士也;漚麻,布衣之恨;孤方兼容天下,豈讎匹夫乎!」遽召與飲,引陽臂曰:「孤往日厭老奉,卿亦飽孤毒手。」因拜參軍都尉。以武鄉比豐、沛,復之三世。
〔勒欲並驅漢光武,光武復南頓不敢遠期十歲,而勒復武鄉三世,多見其不知量也。復,方目翻。〕
勒以民始復業,資儲未豐,於是重制禁釀,郊祀宗廟,皆用醴,
〔酒一宿而熟者曰醴。〕
行之數年,無復釀者。
十二月,以慕容廆為都督幽,平三州,東夷諸軍事、車騎將軍、平州牧,考異曰:燕書云「車騎大將軍、平州刺史。」按晉書載記,先拜平州刺史,尋加車騎、州牧。今從之。〕封遼鈿公,單于如故,遣謁者即授印綬,聽承制置官司守宰。廆於是備置僚屬,以裴嶷、游邃為長史,
〔嶷,魚力翻。〕
裴開司馬韓壽為別駕,陽耽為軍諮祭酒,崔燾為立簿,黃泓、鄭林參軍事。
〔鄭林不受廆車牛粟帛而躬耕於野,廆蓋以是取之。〕
廆立子皝為世子。作東橫,
〔橫,與黌同,學舍也,載記作「東庠」。皝,呼廣翻。〕
以平原劉讚為祭酒,使皝與諸生同受業,廆得暇,亦親臨聽之。
〔得暇者,言廆惟於國事無暇,財得一息之暇,亦親臨東橫,聽其講說。史言廆之能崇儒。〕
皝雄毅多權略,喜經術,國人稱之。
〔喜,許記翻。〕
廆徙慕容翰鎮遼東,慕容仁鎮平郭。
〔平郭縣,漢屬遼東郡,晉省。唐新書曰:高麗建安城,古平郭縣也。〕
翰撫安民夷,甚有威惠;仁亦次之。
拓跋猗戦妻惟氏,忌代王鬱律之強,死不利於其子,乃殺鬱律而立其子賀専,
〔鬱律立見八十九卷愍帝建興四年。専,奴沃翻。〕
大人死者數十人。鬱律之子什翼犍,
〔犍,居言翻。〕
幼在襁褓,其母王氏匿於袴中,祝之曰:「天苟存汝,則勿啼。」久之,不啼,乃得免。惟氏專制國政,遣使聘後趙,後趙人謂之「女國使」。
〔以惟氏專政,故謂之女國。史言拓跋所以中衰。使,疏吏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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