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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一十八-資治通鑑 胡三省注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一十八
唐紀三十四(起柔兆涒灘(丙申)五月,至九月,不滿一年。)
肅宗文明武德大聖大宣孝皇帝上之下
至德元年(丙申﹑七五六)
〔載,祖亥翻。〕
1五月,丁巳,炅眾潰,走保南陽,
〔炅,古迥翻。炅不書姓,承上卷安祿山將攻魯炅事也。炅自潁川走保南陽。考異曰,玄宗實錄云:「炅攜百姓數千人奔順陽川。」今從舊傳。〕
賊就圍之。太常卿張垍薦夷陵太守虢王巨有勇略,上徵吳王祇為太僕卿,
〔垍,其冀翻。夷陵郡,峽州。守,式又翻。上,亦謂玄宗,自靈武即位後,玄宗稱「上皇」,稱肅宗為「上」。〕
以巨為陳留,譙郡太守﹑河南節度使,兼統嶺南節度使何履光﹑
〔陳留郡,汴州。譙州,亳州。此二郡太守也。是年升五府經略討擊使為嶺南節度使,領廣﹑韶﹑循﹑潮﹑康﹑瀧﹑端﹑新﹑封﹑春﹑勤﹑羅﹑潘﹑高﹑思〔恩〕
﹑雷﹑崖﹑瓊﹑振﹑儋﹑萬安﹑軍
〔藤〕
二十二州,治廣州。〕黔中節度使趙國珍﹑
〔趙國珍,牂柯別部充州蠻酋趙君道之裔。 楊國忠兼劍南節度,以國珍有方略,授黔中都督,護五溪十餘年,天下方亂,其所部獨寧。按新書方鎮表:開元二十六年,黔州置五溪諸州經略使,天寶十四載,增 領守捉使,代宗大曆四年,始置辰﹑溪﹑巫﹑錦﹑業五州都練守捉觀察處置使,憲宗元和三年,黔州觀察增領涪州,唐末,始於黔州置節鎮。疑此時趙國珍未得建 節。至明年,通鑑書置黔中節度,必有所據。〕
南陽節度使魯炅。國珍,本牂柯夷也。
〔牂,音臧。柯,音哥。〕
戊辰,巨引兵自藍田出,趣南陽。
〔趣,七喻 翻。〕
賊聞之,解圍走。
2令狐潮復引兵攻雍丘。潮與張巡有舊,於城下相勞苦如平生,潮因說巡曰:
〔復,扶又翻。勞,力到翻。說,式芮翻。〕
「天下事去矣,足下堅守危城,欲誰為乎﹖」
〔為,于偽翻。〕
巡曰:「足下平生以忠義自許,今日之舉,忠義何在!」潮慚而退。
3郭子儀﹑李光弼還常山,
〔還,從宣翻,又音如字。〕
史思明收散卒數萬踵其後。子儀選驍騎更挑戰,
〔驍,堅堯翻。騎,奇寄翻。更,工衡翻。挑,徒了翻。〕
三日,至行唐,
〔即漢南行唐縣,屬常山郡。九域志:在郡北五十五里。〕
賊疲,乃退。子儀乘之,又敗之於沙河。
〔沙河在新樂﹑行唐二縣之間。敗,補邁翻。〕
蔡希德至洛陽,安祿山復使將步騎二萬人北就思明,
〔復,扶又翻。將,即亮翻,又音如字。〕
又使牛廷玠發范陽等郡兵萬餘人助思明,合五萬餘人,而同羅﹑曳落河居五分之一。子儀至恆陽,思明隨至,
〔恆,戶登翻。〕
子儀深溝高壘以待之;賊來則守,去則追之,晝則耀兵,夜斫其營,賊不得休息。數日,子儀﹑光弼議曰:「賊倦矣,可以出戰。」
〔考異曰:河洛春秋以此為光弼語,汾陽家傳作子儀語,蓋二人共議耳。〕
壬午,戰于嘉山,
〔據舊史安祿山傳:嘉山在常山郡東。魏收地形志:中山郡上曲陽縣有嘉山。上曲陽,即唐之恆陽也。考異曰:實錄云「六月壬午」,按長曆,六月癸未朔;壬午,五月二十九日也。汾陽家傳﹑舊祿山傳亦云「六月,戰嘉山」。河洛春秋云:「六月二十五日,光弼破賊於嘉山。」今從實錄而改其月。〕
大破之,斬首四萬級,捕虜千餘人。思明墜馬,露髻跣足步走,至暮,杖折槍歸營,
〔折,而設翻。〕
奔于博陵;光弼就圍之,軍聲大振。於是河北十餘郡皆殺賊守將而降。
〔將,即亮翻;下同。降,戶江翻;下同。考異曰:河洛春秋云:「五月, 蔡希德從東都見祿山,祿山又與馬步二萬人,至邢州,取堯山﹑招慶,射趙州東界,效曲﹑鼓﹑鹿城間,渡洿池水,入無極,至定州。牛介從幽州占歸﹑檀﹑幽﹑ 易,兼大同﹑紇﹑蠟共萬餘人,帖思明。思明君既壯,共五萬餘人;其中精騎萬人,悉是同羅﹑曳落河,精於馳突。光弼以十五萬眾頓軍恆陽,樵採往來,人有難 色,召有策者試之。時趙州司戶參軍先臣亡父包處遂上書與光弼曰:『思明用軍,惟將勁悍,觀其布措,實謂無謀。昔秦﹑趙爭山,先居者勝,豈不為勞逸勢倍,高下相懸。今宜重出軍人有膂力者五萬,被甲兩重,陌刀各二。東有高山甚大,先令五千甲士於山上設伏,後出二千人山東取糧。賊見必追之,則奔山上。伏兵馬與一百面鼓,應山上。避賊百姓,壯者亦與器械,令隨大軍;老弱者令居險固守,遙為聲援。賊必圍山攻之;城內出五萬人,擇將二人統之,各領二萬,一將於南面,一將於城北門出。賊營悉在山東,其軍夜出,長去賊三十里行;廣張左右翼,以天曉合圍。其軍每二十五為隊,每隊置旗兩口,鼕鼕鼓子一具,圍落纔合,則動鼓子;賊必不測人之多少。然於城東門出軍一萬人,布掌底陳,山上亦擊鼓而下,齊攻之,必克勝。』光弼尤然此計,乃出朔方計會,出入取糧。賊果然來襲,即奔山上。至六月二十五日,依前計大破賊於嘉山陣,斬首數萬餘級,生擒數千。思明落馬步遁;至暮,拄折槍歸營。希德中槍索,押衙劉旻斫斷而走。生擒得旻。至二十六日,覆陣。二十七日,有詔至恆陽,云潼關失守,駕幸劍南。」包諝專欲歸功其父,而他書皆無之。今不取。〕
漁陽路再絕,
〔漁陽,即謂范陽也。范陽郡,幽州。其後又分置薊州漁陽郡,二郡始各有分界。然范陽節度盡統幽﹑易﹑平﹑檀﹑媯﹑燕等州,賊之根本實在范陽也。唐人於此時多以范陽﹑漁陽通言之,白居易詩所謂「漁陽鼙鼓動地來」,是以范陽通為漁陽也。前此顏杲卿以常山返正,漁陽路絕矣;杲卿敗而復通。今郭﹑李破史思明,故再絕。〕
賊往來者皆輕騎竊過,多為官軍所獲,將士家在漁陽者無不搖心。
祿山大懼,召高尚﹑嚴莊詬之曰:「汝數年教我反,以為萬全。今守潼關,數月不能進,北路已絕,諸軍四合,吾所有者止汴﹑鄭數州而已,萬全何在﹖汝自今勿來見我!」尚﹑莊懼,數日不敢見。田乾真自關下來,為尚﹑莊說祿山曰:
〔為,于偽翻。說,式芮翻;下密說同。〕
「自古帝王經營大業,皆有勝敗,豈能一舉而成!今四方軍壘雖多,皆新募烏合之眾,未更行陳,
〔更,工衡翻。行,戶剛翻。陳,讀曰陣。〕
豈能敵我薊北勁銳之兵,何足深憂!尚﹑莊皆佐命元勳,陛下一旦絕之,使諸將聞之,誰不內懼!若上下離心,臣竊為陛下危之!」祿山喜曰:「阿浩,汝能豁我心事。」即召尚﹑莊,置酒酣宴,自為之歌以侑酒,待之如初。阿浩,乾真小字也。
〔為,于偽翻。考異曰:祿山事迹作「阿法」,今從唐曆﹑統紀﹑舊傳。〕
祿山議棄洛陽,走歸范陽,計未決。
是時,天下以楊國忠驕縱召亂,莫不切齒。又,祿山起兵以誅國忠為名,王思禮密說哥舒翰,使抗表請誅國忠,
〔說,式芮翻。考異曰:玄宗實錄云:「或勸翰:『留兵二萬守關,悉以精銳回誅楊國忠,此漢挫七國之計也,公以為何如﹖』翰心許之,未發。有客泄其謀於國忠,國忠大懼。」按翰若回兵誅國忠,則正與祿山無異。思禮勸翰抗表言國忠罪猶不敢,況敢舉兵乎!事必不然。且翰雖心許,他人安得知之!正由翰按兵不進,故國忠及其黨疑懼,恐翰回兵誅之, 其實翰無此心也。若果欲誅國忠,則安肯慟哭出關乎!幸蜀記云:「翰使王思禮至陝郡,見賊偽御史中丞﹑無敵將軍﹑平西大使崔乾祐,令傳檄與祿山,數其干紀亂 常,背天逆理,且曰:『若面縛而來,束身歸死,赦爾九族,罪爾一身。如更屈強王師,遲疑未決,大軍一鼓,玉石俱焚。爾審思之,悔無及矣。』」按翰與乾祐方對壘相攻,思禮軍中大將,豈可使 罵祿山之檄詣乾祐乎!必無此理。今不取。〕
翰不應。思禮又請以三十騎劫取以來,至潼關殺之,翰曰:「如此,乃翰反,非祿山也。」或說國忠:「今朝廷重兵盡在翰手,翰若援旗西指,
〔說,式芮翻。援,于元翻。〕
於公豈不危哉!」國忠大懼,乃奏:「潼關大軍雖盛,而後無繼,萬一失利,京師可憂,請選監牧小兒三千於苑中訓練。」
〔時監牧﹑五坊﹑禁苑之卒,率謂之小兒。〕
上許之,使劍南軍將李福德等領之。又募萬人屯灞上,令所親杜乾運將之,
〔將,即亮翻。〕
名為禦賊,實備翰也。翰聞之,亦恐為國忠所圖,乃表請灞上軍隸童關;六月,癸未,召杜乾運詣關,因事斬之;國忠益懼。
會有告崔乾祐在陜,兵不滿四千,皆羸若無備,
〔此祿山之用間也。陜,失冉翻。〕
上遣使趣哥舒翰進兵復陜﹑洛。
〔趣,讀曰促;下以義推。〕
翰奏曰:「祿山久習用兵,今始為逆,豈肯無備!是必羸師以誘我,若往,正墮其計中。
〔羸,倫為翻。誘,羊久翻。〕
且賊遠來,利在速戰;官軍據險以扼之,利在堅守。況賊殘虐失眾,兵勢日蹙,將有內變;因而乘之,可不戰擒也。要在成功,何必務速!今諸道徵兵尚多未集,請且待之。」郭子儀﹑李光弼亦上言:「請引兵北取范陽,覆其巢穴,質賊黨妻子以招之,
〔上,時掌翻。質,音致。〕
賊必內潰。潼關大軍,唯應固守以弊之,不可輕出。」國忠疑翰謀己,言於上,以賊方無備,而翰逗留,將失機會。上以為然,續遣中使趣之,項背相望。翰不得已,撫膺慟哭;丙戌,引兵出關。
〔逗,音豆。使,疏吏翻。趣,讀曰促。考異曰:幸蜀記曰:「賊將崔乾祐於陜郡西潛鋒蓄銳,臥鼓偃旗,而偵者奏云,賊全無備。上然之。」又曰:「玄宗九處太平,不練軍事,既被國忠眩惑,中使相繼督責於公,不得已,撫膺慟哭久之,乃引師出關。國忠又令杜乾運領所募兵於馮翊境上,潛備哥舒公。公曰:『今軍出關,勢十全矣。更置乾運於側以為疑軍,人心憂疑,即不俟見賊,吾軍潰矣。必當併之以除內憂。』遂令衙前總管叱萬軍進追軍,誡之曰:『若不受追,即便斬頭來。』乾運果不敢赴。進詐詞如欲叛哥舒,竊請見。乾運遂喜,遽見之。與語,進忽抽佩刀曰:『奉處分,取公頭。』乾運驚懼。其左右悉新招募者,悉投仗散走,進遂斬乾運,攜首至於軍門,眾皆攝氣,乃統其軍赴關。」按翰若擅殺乾運而奪其軍,則是已反也,朝廷安能趣之出關乎!蓋奏乞以其軍隸潼關,朝廷已許之,翰朝召乾運受處分,或有所違拒,因託軍法以斬之耳。凌準邠志云:「郭子儀﹑李光弼將進軍,聞朝廷議出潼關,圖復陜﹑洛,二公議曰:『哥舒公老疾昏耄,賊素知諸軍烏合,不足以戰。今祿山悉銳南馳宛﹑洛,賊之餘眾盡委思明,我且破之,便覆其巢。質叛徒之族,取祿山之首,其勢必矣。若潼關出師,有戰必敗。關城不守,京室有變,天下之亂,何可平之!』乃陳利害以聞,且請固關無出。」唐曆:「會偵人自陜至,云:『崔乾祐所將眾不滿四千,不足圖也。』上大悅。」舊翰傳:「翰既斬乾運,心不自安,又素有風疾,至是頗甚,軍中之務不復躬親,委政於行軍司馬田良丘。良丘復不敢專斷,教令不一,頗無部伍。其將王思禮﹑李承光又爭長不謟,人無鬬志。」今兼采之。〕
己丑,遇崔乾祐之軍於靈寶西原。
〔靈寶縣更名,,見二百十五卷天寶元年。〕
乾祐據險以待之, 南薄山,北阻河,隘道七十里。庚寅,官軍與乾祐會戰。
〔薄,伯各翻。隘,烏介翻。考異曰:肅宗實錄:「乙酉,翰與乾祐會戰。」舊傳:「四日,次靈寶西原。 八日,與賊交戰。」新傳:「丙戌,次靈寶西原。庚寅,與乾祐戰。」按翰軍既遇賊,必不留四日然後戰。玄宗實錄:「丙戌,翰出關。己丑,遇賊。庚寅,戰。」 此近是,今從之。幸蜀記亦然。〕
乾祐伏兵於險,翰與田良丘浮舟中流以觀軍勢,見乾祐兵少,趣諸軍使進。王思禮等將精兵五萬居前,龐忠等將餘兵十萬繼之,翰以兵三萬登河北阜望之,鳴鼓以助其勢。
〔少,始紹翻。趣,讀曰促。將,即亮翻,又音如字。〕
乾祐所出兵不過萬人,什什伍伍,散如列星,或疏或密,或前或卻,官軍望而笑之。乾祐嚴精兵,陳於其後。兵既交,賊偃旗如欲遁者,官軍懈,不為備。須臾,伏兵發,賊乘高下木石,擊殺士卒甚眾。道隘,士卒如束,槍槊不得用。翰以氈車駕馬為前驅,欲以衝賊。日過中,東風暴急,乾祐以草車數十乘塞氈車之前,縱火焚之。
〔乘,繩證翻。塞,悉則翻。考異曰:幸蜀記曰:「野中先有官草,積數十堆,因風焚之。」今從舊傳。〕
煙焰所被,
〔被,皮義翻。〕
官軍不能開目,妄自相殺,謂賊在煙中,聚弓弩而射之。
〔射,而亦翻。〕
日暮,矢盡,乃知無賊。乾祐遣同羅精騎自南山過,出官軍之後擊之,官軍首尾駭亂,不知所備,於是大敗;或棄甲竄匿山谷,或相擠排入河溺死,囂聲振天地,賊乘勝蹙之。後軍見前軍敗,皆自潰,河北軍望之亦潰。
【章:十二行本「潰」下有「瞬息間兩岸皆空」七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河北軍,翰所自將者也。〕翰獨與麾下數百騎走,自首陽山西渡河入關。
〔首陽山當是首山,衍「陽」字。首山在蒲州河東縣界,與湖城縣之荊山隔河相對。〕
關外先為三塹,皆廣二丈,深丈,
〔廣,古曠翻。深,式浸翻。〕
人馬墜其中,須臾而滿;餘眾踐之以度,
〔踐,息淺翻。〕
士卒得入關者纔八千餘人。辛卯,乾祐進攻潼關,克之。
翰至關西驛,揭牓收散卒,欲復守潼關。
〔復,扶又翻。〕
蕃將火拔歸仁等以百餘騎圍驛,入謂翰曰:「賊至矣,請公上馬。」翰上馬出驛,歸仁帥眾叩頭曰:「公以二十萬眾一戰棄之,何面目復見天子!
〔帥,讀曰率。復,扶又翻。〕
且公不見高仙芝﹑封常青乎﹖
〔謂軍敗必誅也。事見上卷上年。〕
請公東行。」翰不可,欲下馬。歸仁以毛縶其足於馬腹,及諸將不從者,皆執之以東。
〔將,即亮翻;下同。〕
會賊將田乾真已至,遂降之,俱送洛陽。
〔降,戶江翻。〕
安祿山問翰曰:「汝常輕我,
〔事見二百十六卷天寶十一載。〕
今定何如﹖」翰伏地對曰:「臣肉眼不識聖人。今天下未平,李光弼在常山,李祗在東平,
〔李祗,即謂吳王祗。〕
魯炅在南陽,
〔炅,股迥翻。〕
陛下留臣,使以尺書招之,不日皆下矣。」祿山大喜,以翰為司空﹑同平章事。謂火拔歸仁曰:「汝叛主,不忠不義。」執而斬之。翰以書招諸將,皆復書責之。祿山知不效,乃囚諸苑中。
〔東都苑中也。〕
潼關既敗,於是河東﹑華陰﹑馮翊﹑上洛防禦使皆棄郡走,
〔河東郡,蒲州。華陰郡,華州。馮翊郡,同州。上洛郡,商州。華,戶化翻。〕
所在守兵皆散。
是日,翰麾下來告急,上不時召見,
〔見,賢遍翻。〕
但遣李福德等將監牧兵赴潼關。及暮,平安火不至,
〔六典:唐鎮戍烽候所至,大率相去三十里。每日初夜,放煙一炬,謂之平安火。時守兵已潰,無人復舉火。〕
上始懼。壬辰,召宰相謀之。楊國忠自以身領劍南,聞安祿山反,即令副使崔圓陰具儲偫,以備有急投之,
〔相,息亮翻。令,力丁翻。使,疏吏翻。偫,直里翻。〕
至是首唱幸蜀之策。上然之。癸巳,國忠集百官於朝堂,惶懅流涕;
〔朝,直遙翻;下同。懅,巨魚翻,急也。〕
問以策略,皆唯唯不對。
〔唯,于癸翻。〕
國忠曰:「人告祿山反狀已十年,上不之信。今日之事,非宰相之過。」仗下,
〔朝罷,則左右三衛立仗者皆休下。〕
士民驚擾奔走,不知所之,市里蕭條。國忠使韓﹑虢入宮,勸上入蜀。
甲午,百官朝者什無一二。上御勤政樓,下制,云欲親征,聞者皆莫之信。以京兆尹魏方進為御史大夫兼置頓使;京兆少尹靈昌崔光遠為京兆尹,充西京留守;將軍邊令誠掌宮闈管鑰。託以劍南節度大使潁王伷將赴鎮,令本道設儲偫。
〔伷,公了翻。偫,直里翻。〕
是日,上移仗北內。
〔唐都長安,以太極宮為西內,大明宮為東內,興慶宮為南內,北內當在玄武門內。又以地望言之,則自興慶宮移仗歸大明宮,興慶宮在南,大明宮在北,故亦謂大明宮為北內。考異曰:幸蜀記:「上遣中使曹仙領千人擊鼓於春明門外,又令燒閑廄草積,煙焰燎天。上將乘馬,楊國忠諫,以為:『當謹守宗祧,不可輕動。』韋見素力爭,以為:『賊勢逼近,人心不固,陛下不可不出避狄。國忠暗與賊通,其言不可聽。』往返數四,上乃從見素議。加魏方進御史大夫,充前路知頓使。」按賊陷潼關,鑾輿將出,人心已危,豈有更擊鼓燒草以驚之!國忠久蓄幸蜀之謀,見素乃其所引,豈得上前有此爭論!此蓋宋臣欲歸功見素,事乃近誣。今不取。〕
既夕,命龍武大將軍陳玄禮整比六軍,
〔比,毗寐翻。〕
厚賜錢帛,選閑廄馬九百餘匹,外人皆莫之知。乙未,黎明,上獨與貴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孫﹑楊國忠﹑韋見素﹑魏方進﹑陳玄禮及親近宦官﹑宮人出延秋門,
〔延秋門,唐長安禁苑之西門也。程大昌雍祿有漢唐要地參出圖,唐禁苑西北,包漢長安故城。未央宮,唐後改為通光殿;西出即延秋門。考異曰:幸蜀記云:「丙申,百官尚赴朝。」此乙未日事,宋巨誤也。〕
妃﹑主﹑皇孫之在外者,皆委之而去。上過左藏,
〔藏,徂浪翻。〕
楊國忠請焚之,曰:「無為賊守。」上愀然曰:「賊來不得,必更斂於百姓;不如與之,無重困吾赤子。」
〔史記玄宗有君人之言。愀,子小翻。斂,力贍翻。〕
是日,百官猶有入朝者,至宮門,猶聞漏聲,三衛立仗儼然。
〔唐朝會之制:三衛番上,分為五仗,號衙內五衛。一曰供奉仗,以左﹑右衛為之。二曰親仗,以親衛為之。三曰勳仗,以勳衛為之。四曰翊仗,以翊衛為之。五曰散手仗,以親﹑勳﹑翊衛為之。 平明,傳點畢,內門開,百官入立班,皇帝升御坐,金吾將軍一人奏左﹑右廂內外平安,通事舍人贊,宰相﹑兩省官再拜升殿,內謁者承旨喚仗,左﹑右羽林將軍勘 以木契,自東西閤而入。朝罷,皇帝步入東序門,然後放仗。內外仗隊,七刻乃下。常參輟朝日,六刻即下。〕
門既啟,則宮人亂出,中外擾攘,不知上所之。於是王公﹑士民四出逃竄,山谷細民爭入宮禁及王公第舍,盜取金寶,或乘驢上殿。又焚左藏大盈庫。崔光遠﹑邊令誠帥人救火,
〔帥,讀曰率。〕
又募人攝府﹑縣官分守之,殺十餘人,乃稍定。光遠遣其子東見祿山,令誠亦以管鑰獻之。
上過便橋,楊國忠使人焚橋。上曰:「士庶各避賊求生,奈何絕其路!」留內侍監高力士,使撲滅乃來。
〔玄宗始置內侍監,秩三品,以高力士及袁思藝為之。撲,普卜翻。〕
上遣宦者王洛卿前行,告諭郡縣置頓。食時,至咸陽望賢宮,
〔咸陽縣,在京城西四十里。望賢宮,在縣東。〕
洛卿與縣令俱逃,中使徵召,吏民莫有應者。日向中,上猶未食,楊國忠自市胡餅以獻。
〔胡餅,今之蒸餅。高似孫曰:胡餅,言以胡麻著之也。崔鴻前趙錄:石虎諱胡,改胡餅曰麻餅。緗素雜記曰:有鬻胡餅者,不曉名之所謂,易其名曰爐餅。以為胡人所啗,故曰胡餅也。〕
於是民爭獻糲飯,
〔糲,盧達翻,粗也。〕
雜以麥豆;皇孫輩爭以手掬食之,須臾而盡,猶未能飽。
〔考異曰:唐曆:「至望賢頓,御馬病。上曰:『殺此馬,拆行宮舍木煮食之。』眾不忍食。」幸蜀記:「至望賢宮,行從皆飢。上入宮,憩於樹下,怫然若有棄海內外之意。高力士覺之,遂抱上足,嗚咽開諭,上乃止。」肅宗實錄:「楊國忠自入市,衣袖中盛胡餅,獻上皇。」天寶亂雜記:「六月十一日,大駕幸蜀,至望賢宮,官吏奔竄。迨曛黑,百姓有稍稍來者。上親問之:『卿家有飯否﹖不擇精粗,但且將來。』老幼於是競擔挈壺漿,雜之以麥子飯,送至上前。先給兵士,六宮及皇孫己下,咸以手掬而食。頃時又盡,猶不能飽。既乏器用,又無釭燭,從駕者枕藉寢止,長幼莫之分別;賴月入戶庭,上與六宮﹑皇孫等差異焉。」按上九日幸蜀,溫畬云「十一日」,非也。餘則兼采之。〕
上皆酬其直,慰勞之。
〔勞,力到翻。〕
眾皆哭,上亦掩泣。有老父郭從謹進言曰:「祿山包藏禍心,固非一日;亦有詣闕告其謀者,陛下往往誅之,
〔事見上卷上年。〕
使得逞其姦逆,致陛下播越。是以先王務延訪忠良以廣聰明,蓋為此也。臣猶記宋璟為相,數進直言,天下賴以安平。
〔為,于偽翻。數,所角翻。〕
自頃以來,在廷之臣以言為諱,惟阿諛取容,是以闕門之外,陛下皆不得而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嚴邃,區區之心無路上達。事不至此,臣何由得睹陛下之面而訴之乎!」上曰:「此朕之不明,悔無所及。」慰諭而遣之。俄而尚食舉御膳而至,
〔尚,主也。主御膳之官,有奉御,有直長。「而」,一作「以」。〕
上命先賜從官,
〔從,才用翻;下時從同。〕
然後食之。 令軍士散詣村落求食,期未時皆集而行。夜將半,乃至金城。
〔金城縣,屬京兆,本始平縣,中宗景龍二年送金城公主降吐蕃至此,更名金城,在京城西八十五 里。〕
縣令亦逃,縣民皆脫身走,飲食器皿具在,士卒得以自給。時從者多逃,內侍監袁思藝亦亡去。驛中無燈,人相枕藉而寢,貴賤無以復辨。
〔枕,即任翻。 藉,慈夜翻。復,扶又翻。〕
王思禮自潼關至,始知哥舒翰被擒;以思禮為河西﹑隴右節度使,即令赴鎮,收合散卒,以俟東討。
丙申,至馬嵬驛,
〔金人疆域圖:馬嵬驛,在京兆興平縣。〕
將士飢疲,皆憤怒。陳玄禮以禍由楊國忠,欲誅之,因東宮宦者李輔國以告太子,太子未決。會吐蕃使者二十餘人遮國忠馬,訴以無食,國忠未及對,軍士呼曰:「國忠與胡虜謀反!」或射之,中鞍。國忠走至西門內,
〔馬嵬驛之西門也。呼,火故翻。射,而亦翻。中,竹仲翻。〕
軍士追殺之,屠割支體,以槍揭其首於驛門外,并殺其子戶部侍郎暄及韓國﹑秦國夫人。御史大夫魏方進曰:「汝曹何敢害宰相!」眾又殺之。韋見素聞亂而出,為亂兵所檛,腦血流地。眾曰:「勿傷韋相公。」救之,得免。軍士圍驛,上聞諠譁,問外何事,左右以國忠反對。上杖屨出驛門,慰勞軍士,令收隊,軍士不應。上使高力士問之,玄禮對曰:「國忠謀反,貴妃不宜供奉,願陛下割恩正法。」上曰:「朕當自處之。」
〔處,昌呂翻。〕
入門,倚杖傾首而立。久之,京兆司錄韋諤前言曰:
〔京兆府司錄參軍,正七品上。武德初,改州主簿曰錄事參軍,掌正違失,麘符印;開元元年改曰司錄。〕
「今眾怒難犯,
〔引左傳鄭子產之言。〕
安危在晷刻,願陛下速決!」因叩頭流血。上曰:「貴妃常居深宮,安知國忠反謀﹖」高力士曰:「貴妃誠無罪,然將士已殺國忠,而貴妃在陛下左右,豈敢自安!願陛下審思之,將士安則陛下安矣。」
〔將,即亮翻;下同。〕
上乃命力士引貴妃於佛堂,縊殺之。輿尸寘驛庭,召玄禮等人視之。玄禮等乃免冑釋甲,頓首請罪,上慰勞之,
〔勞,力到翻。〕
令曉諭軍士。玄禮等皆呼萬歲,再拜而出,於是始整部伍為行計。諤,見素之子也。國忠妻裴柔
〔裴柔,故蜀倡也。〕
與其幼子晞及虢國夫人﹑夫人子裴徽,皆走至陳倉,縣令薛景仙帥吏士追捕,誅之。
〔帥,讀曰率;下同。〕
丁酉,上將發馬嵬,朝臣惟韋見素一人,乃以韋諤為御史中丞,充置頓使。
〔朝,直遙翻。使,疏吏翻。〕
將士皆曰:「國忠謀反,其將吏皆在蜀,不可往。」或請之河﹑隴,或請之靈武,或請之太原,
〔之,往也。〕
或言還京師。上意在入蜀,慮違眾心,竟不言所向。韋諤曰:「還京,當有禦賊之備。今兵少,未易東向,
〔易,以豉翻。〕
不如且至扶風,徐圖去就。」
〔考異曰:幸蜀記曰:「上意將幸西蜀,有中使常清奏曰:『國忠久在劍南,又諸將吏或有連謀,慮遠防微,須深詳議。』中官陳全節奏曰:『太原城池固莫之比,可以久處,請幸北京。』中官郭希奏曰:『朔方地近,被帶山河,鎮遏之雄,莫之與比。以臣愚見,不及朔方。』中使駱承休奏曰:『姑臧一郡嘗霸中原,秦﹑隴﹑河﹑蘭皆足徵取,且巡隴右,駐蹕涼州,翦彼鯨鯢,事將取易。』左右各陳其意見者十餘輩。高力士在側而無言。上顧之曰:『以卿之意,何道堪行﹖』力士曰:『太原雖固,地與賊鄰,本屬祿山,人心難測。朔方近塞,半是蕃戎,不達朝章,卒難教馭。西涼懸遠,沙漠蕭條,大駕順動,人馬非少,先無備擬,必有闕供,賊騎起來,恐見狼狽。劍南雖窄,土富人繁,表裏江山,內外險固;以臣所料,蜀道可行。』上然之。即除韋諤御史中丞,充置頓使。」今從唐曆。〕
上詢於眾,眾以為然,乃從之。及行,父老皆遮道請留,曰:「宮闕,陛下家居,陵寢,陛下墳墓,今捨此,欲何之﹖」上為之按轡久之,乃令太子於後宣慰父老。父老因曰:「至尊既不肯留,某等願帥子弟從殿下東破賊,取長安。
〔帥,讀曰率。〕
若殿下與至尊皆入蜀,使中原百姓誰為之主﹖」 須臾,眾至數千人。太子不可,曰:「至尊遠冒險阻,吾豈忍朝夕離左右。
〔離,力智翻。〕
且吾尚未面辭,當還白至尊,更稟進止。」涕泣,跋馬欲西。
〔還,從 宣翻。跋馬者,勒馬使回轉也。跋,蒲撥翻。〕
建寧王倓
〔倓,徒甘翻。〕
與李輔國執鞚諫曰:「逆胡犯闕,四海分崩,不因人情,何以興復!今殿下從至尊入蜀, 若賊兵燒絕棧道,
〔鞚,苦貢翻。棧,士限翻。〕
則中原之地拱手授賊矣。人情既離,不可復合,雖欲復至此,其可得乎!
〔復,扶又翻,又音如字。〕
不如收西北守邊之兵,召郭﹑李於河北,與之併力東討逆賊,克復兩京,削平四海,使社稷危而復安,宗廟毀而更存,掃除宮禁以迎至尊,豈非孝之大者乎!何必區區溫凊,為兒女之戀乎!」
〔記曰:凡為人子,冬溫而夏凊,昏定而晨省。凊,七政翻。考異曰:舊宦者傳:「李靖忠啟太子,請留,張良娣贊成之。」按太子獨還宣慰百姓,良娣不在旁,何以得贊成留計!今不取。天寶亂離記:「大駕至岐州,上取褒斜路幸蜀,儲皇取彭原路抵靈武。」此誤也。〕
廣平王俶亦勸太子留。
〔俶,昌六翻。〕
父老共擁太子馬,不得行。太子乃使俶馳白上。上總轡待太子,久不至,使人偵之,
〔偵,丑鄭翻。〕
還白狀,上曰:「天也!」乃分後軍二千人及飛龍廄馬從太子,
〔仗內六廄,飛龍廄為最上乘馬。〕
且諭將士曰:「太子仁孝,可奉宗廟,汝曹善輔佐之。」
〔將,即量翻。〕
又諭太子曰:「汝勉之,勿以吾為念。西北諸胡,吾撫之素厚,汝必得其用。」太子南向號泣而已。
〔上已南邁,而太子留在後,故南向號泣。號,戶刀翻。〕
又使送東宮內人於太子,
〔張良娣在軍中,自此搆建寧之禍。〕
且宣旨欲傳位,太子不受。俶﹑倓,皆太子之子也。
4己亥,上至岐山。
〔岐山縣在扶風郡東北,後周天和四年割涇州鶉觚縣之南界置三龍縣;隋開皇十六年移於岐山南十里,改為岐山縣;大業九年移於今縣東北八里;唐武德元年移於岐陽縣界張堡壘;七年移理龍尾驛城;貞觀八年又移理石潜驛。〕
或言賊前鋒且至,上遽過,宿扶風郡。士卒潛懷去就,往往流言不遜,陳玄禮不能制,上患之。會成都貢春綵十餘萬匹,至扶風,上命悉陳之於庭,召將士入,臨軒諭之曰:「朕比來衰耄,
〔比,毗至翻。〕
託任失人,致逆胡亂常,須遠避其鋒。知卿等皆蒼猝從朕,不得別父母妻子,苃涉至此,
〔草行為苃;水行為涉。〕
勞苦至矣,朕甚愧之。蜀路阻長,郡縣褊小,人馬眾多,或不能供,今聽卿等各還家;朕獨與子﹑孫﹑中官前行入蜀,亦足自達。今日與卿等訣別,可共分此綵以備資糧。若歸,見父母及長安父老,為朕致意,
〔為,于偽翻。〕
各好自愛也!」因泣下霑襟。眾皆哭,曰:「臣等死生從陛下,不敢有貳!」上良久曰:「去留聽卿。」自是流言始息。
〔玄宗於此,有楚昭王去國諭父老之意。然玄宗之為是言也,出於不得已。〕
5太子既留,莫知所適。廣平王俶曰:「日漸晏,此不可駐,眾欲何之﹖」皆莫對。建寧王倓曰:「殿下昔嘗為朔方節度大使,
〔事見二百十三卷開元十五年。〕
將吏歲時致啟,倓略識其姓名。今河西﹑隴右之眾皆敗降賊,
〔將,即亮翻。降,戶江翻。〕
父兄子弟多在賊中,或生異圖。朔方道近,士馬全盛,裴冕衣冠名族,必無貳心。
〔時裴冕為河西行軍司馬。〕
賊入長安方虜掠,未暇徇地,乘此速往就之,徐圖大舉,此上策也。」眾皆曰:「善!」至渭濱,遇潼關敗卒,誤與之戰,死傷甚眾。已,乃收餘卒,擇渭水淺處,乘馬涉渡;無馬者涕泣而返。太子自奉天北上,
〔文明元年,分京兆之醴泉﹑始平﹑好畤﹑武功,豳州之永壽縣,置奉天縣,以奉乾陵,在長安西北一百五十里。上,時掌翻。〕
比至新平,
〔比,必寐翻,及也。〕
通夜馳三百里,士卒﹑器械失亡過半,所存之眾不過數百。新平太守薛羽棄郡走,太子斬之。是日,至安定,太守徐瑴亦走,又斬之。
〔新平郡,豳州。安定郡,涇州。守,手又翻;下同。瑴,訖岳翻。〕
6庚子,以劍南節度留後崔圓為劍南節度等副大使。辛丑,上發扶風,宿陳倉。
7太子至烏氏,彭原太守李遵出迎,
〔烏氏,漢縣,故墟在彭原東南。據舊書,烏氏,驛名。康曰:是年改烏氏曰保定。余按保定縣本漢安定縣,唐為涇州治所,在彭原西一百二十里。保定縣固是此年更名,然非烏氏之地。彭原郡,寧州,本北地郡,天寶元年更郡。氏,音支。〕
獻衣及糗糧。至彭原,募士,得數百人。是日至平涼,
〔糗,去久翻。平涼郡,原州。〕
閱監牧馬,得數萬匹,又募士,得五百餘人,軍勢稍振。
8壬寅,上至散關,
〔散關,在陳倉縣西南。散,蘇旱翻。〕
分扈從將士為六軍。
〔從,才用翻。將,即亮翻;下同。〕
使潁王伷先行詣劍南,
〔伷,公了翻。考異曰:肅宗實錄:「七月,景寅,上皇入劍門,幸普安郡;命潁王伷先入蜀。」今從玄宗實錄。唐駢劇談錄:「上至駱谷山,登高望遠,嗚咽流涕,謂高力士曰:『吾昔若取九齡語,不到此。』命中使往韶州祭之。」按玄宗入蜀不至駱谷,康駢誤也。舊張九齡傳曰:「上皇在蜀,思張九齡之先覺,下詔贈司徒,仍遣就韶州致祭。」按其詔,乃德宗贈九齡司徒詔也。張九齡事迹云「建中元年七月詔」。舊傳誤也。〕
壽王瑁等分將六軍以次之。
〔瑁,莫報翻。將,同上音,又音如字。〕
丙午,上至河池郡。
〔河池郡,鳳州。〕
崔圓奉表迎車駕,具陳蜀土豐稔,甲兵全盛。上大悅,即日,以圓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蜀郡長史如故。以隴西公瑀為漢中王﹑梁州都督﹑山南西道采訪,防禦使。瑀,璡之弟也。
〔長,知兩翻。瑀,音,禹。使,疏吏翻。璡,則鄰翻。汝陽王璡,寧王憲之嫡長子。〕
9王思禮至平涼,聞河西諸胡亂,還,詣行在。初,河西諸胡部落聞其都護皆從哥舒翰沒於潼關,故爭自立,相攻擊;而都護實從翰在北岸,不死,又不與火拔歸仁俱降賊。
〔降,戶江翻。〕
上乃以河西兵馬使周泌為河西節度使,隴右兵馬使彭元耀為隴右節度使,
〔泌,薄必翻。考異曰:肅宗實錄:「即位之日,以泌為河西﹑耀為隴右節度使。」或者玄宗已命以二鎮,二人至靈武見肅宗,又加新命乎﹖唐曆作「周祕」,今從玄宗實錄。〕
與都護思結進明等俱之鎮,
〔突厥之皋蘭州﹑興昔府,思結之蹛林州﹑金水州﹑賀蘭州﹑盧山府,皆羈屬河西。又隴右道有突厥州三,府二十七。〕
招其部落。以思禮為行在都知兵馬使。
10戊申,扶風民康景龍等自相帥擊賊所署宣慰使薛總,斬首二百餘級。庚戌,陳倉令薛景仙殺賊守將,克扶風而守之。
〔帥,讀曰率。將,即亮翻;下同。〕
11安祿山不意上遽西幸,遣使止崔乾祐兵留潼關,凡十日,乃遣孫孝哲將兵入長安,
〔考異曰:肅宗實錄﹑祿山事迹惟載七月丁卯﹑己巳,祿山害諸妃﹑主。諸書皆無賊入長安之日。惟亂離記云:「六月二十三日,孫孝哲等攻陷長安,害諸妃﹑主﹑皇孫。七月一日,祿山遣殿中御史張通儒為西京留守。」此書多牴牾,不足為懼。然以月日計之,賊以六月八日破潼關,其入長安必在此月內矣。新傳云:「賊不謂天子能遽去,駐兵潼關十日,乃西行;時已至扶風。」按玄宗十六日至扶風縣,十七日至扶風郡,若賊駐潼關十日,則於時未能至長安也。又云:「祿山使張通儒守東京,田乾真為京兆尹。」又云:「祿山未至長安,士人皆逃入山谷,群不逞剽左藏大盈庫,百司帑藏竭,乃火其餘。祿山至,怒,乃大索三日。」暗舊傳,通儒為西京留守。徧檢諸書,祿山自反後未嘗至長安,新傳誤也。〕
以張通儒為西京留守,崔光遠為京兆尹;使安忠順
【嚴:「忠順」改「守忠」。】
將兵屯苑中,以鎮關中。
〔此西京苑中也。〕
孝哲為祿山所寵任,尤用事,常與嚴莊爭權;祿山使監關中諸將,
〔監,工銜翻。〕
通儒等皆受制於孝哲。孝哲豪侈,果於殺戮,賊黨畏之。祿山命搜捕百官﹑宦者﹑宮女等,每獲數百人,輒以兵衛送洛陽。王﹑侯﹑將﹑相扈從車駕﹑家留長安者,誅及嬰孩。
〔從,才用翻。〕
陳希烈以晚節失恩,怨上,與張均﹑張垍等皆降於賊。
〔陳希烈以罷相失職,張均﹑張垍恨不大用,故皆降賊。〕
祿山以希烈﹑垍為相,自餘朝士皆授以官。於是賊勢大熾,西脅汧﹑隴,南侵江﹑漢,北割河東之半。得扶風則西脅汧﹑隴,圍南陽則南侵江﹑漢。崔乾祐乘潼關之捷,北取河東。汧,口堅翻。〕然賊將皆粗猛無遠略,既克長安,以為得志,日夜縱酒,專以聲色寶賄為事,無復西出之意
〔復,扶又翻;下始復同。〕
故上得安行入蜀,太子北行亦無追迫之患。
12李光弼圍博陵未下,聞潼關不守,解圍而南。史思明踵其後,光弼擊卻之,與郭子儀皆引兵入井陘,留常山太守王篏將景城﹑河間團練兵守常山。
〔篏,音甫〕
平盧節度使劉正臣將襲范陽,未至史思明引兵逆擊之,正臣大敗,棄妻子走,士卒死者七千餘人。初,顏真卿聞河北節度使李光弼出井陘,即斂軍還平原,以待光弼之命。聞郭﹑李西入井陘,真卿始復區處河北軍事。
〔處,昌呂翻。〕
13太子至平涼數日,朔方留後杜鴻漸﹑六城水陸運使魏少遊﹑
〔朔方所統有三受降城,及豐安﹑定遠﹑振武三城,皆在黃河外。〕
相與謀曰:「平涼散地,非屯兵之所,靈武兵食完富,
〔靈武郡,靈州,朔方節度使治所。〕
若迎太子至此,北收諸城兵,西發河﹑隴勁騎,南向以定中原,此萬世一時也。」乃使涵奉牋於太子,且籍朔方士馬﹑甲兵﹑穀帛﹑軍須之數以獻之。涵至平涼,太子大悅。會河西司馬裴冕入為御使中丞,至平涼見太子,亦勸太子之朔方,太子從之。鴻漸,暹之族子;
〔杜暹,開元中為相。〕
涵,道之曾 孫也。
〔道,永安王孝基兄子,嗣孝基後。〕
鴻漸﹑漪使少遊居後,葺次舍,庀資儲,
〔庀,卑婢翻,具也。〕
自迎太子於平涼北境,說太子曰:「朔方,天下勁兵 處也。今吐蕃請和,回紇內附,
〔說,輸芮翻。紇,下沒翻。〕
四方郡縣大抵堅守拒賊以俟興復。殿下今理兵靈武,按轡長驅,移檄四方,收攬忠義,則逆賊不足屠 也。」少遊盛治宮室,帷帳皆倣禁中,飲膳備水陸。秋,七月,辛酉,太子至靈武,悉命撤之。
〔史言肅宗以此成興復之功。〕
14甲子,上至普安,
〔普安郡,劍州。〕
憲部侍郎房琯來謁見。
〔見,賢遍翻。〕
上之發長安也,群臣多不知,至咸陽,謂高力士曰:「朝臣誰當來,誰不來﹖」對曰:「張均﹑張垍父子受陛下恩最深,且連戚里,
〔謂垍尚主也。垍,其冀翻。〕
是必先來。時論皆謂房琯宜為相,而陛下不用,
〔琯,古緩翻。相,息亮翻。〕
又祿山嘗見薦之,恐或不來。」上曰:「事未可知。」及琯至,上問均兄弟,對曰:「臣帥與偕來,逗遛不進;觀其意,似有所蓄而不能言也。」
〔帥,讀曰率。逗,音豆。〕
上顧力士曰:「朕固知之矣。」即日,以琯為文部侍郎﹑同平章事。
〔天寶十一載,改刑部曰憲部,吏部曰文部。〕
初,張垍尚寧親公主,
〔寧親公主自興信徙封,上女也。〕
聽於禁中置宅,寵渥無比。陳希烈求解政務,
〔事見上卷天寶十三載。〕
上幸垍宅,問可為相者。垍未對。上曰:「無若愛伲。」垍降階拜舞。既而不用,故垍懷怏怏,上亦覺之。怏,於兩翻。〕是時均﹑垍兄弟及姚崇之子尚書右丞奕﹑蕭嵩之子兵部侍郎華﹑韋安石之子禮部侍郎陟﹑太常少卿斌,皆以才望至大官,上嘗曰:「吾命相,當徧舉故相子弟耳。」既而皆不用。
〔自初張垍以下,史皆追敘前事。斌,音彬。〕
15裴冕﹑杜鴻漸等上太子牋,請遵馬嵬之命,即皇帝位,太子不許。
〔上,時掌翻。嵬,五回翻。〕
冕等言曰:「將士皆官中人,日夜思歸,所以崎嶇從殿下遠涉沙塞者,冀尺寸之功。若一朝離散,不可復集。願殿下勉徇眾心,為社稷計!」牋五上,
〔將,即亮翻。復,扶又翻。上,時掌翻。〕
太子乃許之。是日,肅宗即位於靈武城南樓,群臣舞蹈,上流涕歔欷。
〔自此以後,凡書上者,皆謂肅宗也。歔,音虛。欷,許既翻,又音希。〕
尊玄宗為上皇天帝,赦天下,改元。
〔至是方改天寶十四載為至德元載。〕
以杜鴻漸﹑崔漪並知中書舍人事,裴冕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改關內采訪使為節度使,徙治安化,以前蒲關防禦使呂崇賁為之。
〔關內采訪使以京官領,無治所;今改為節鎮,治安化,領京兆﹑同﹑岐﹑金﹑商五州。安話縣本隋之弘化縣,天寶元年更名,併更慶州弘化郡為安化郡。蒲關,即蒲津關。使,疏吏翻。〕
以陳倉令薛景仙為扶風太守,兼防禦使;隴右節度使郭英乂為天水太守,兼防禦使。
〔守,式又翻。天水郡,秦州。〕
時塞上精兵皆選入討賊,惟餘老弱守邊,文武官不滿三十人,披草萊,立朝廷,制度草創,武人驕慢。大將管崇嗣在朝堂,背闕而坐,言笑自若,監察御史李勉奏彈之,
〔朝,直遙翻。將,即亮翻。背,蒲妹翻。監,工銜翻。〕
繫於有司。上特原之,歎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勉,元懿之曾孫也。
〔鄭王元懿,高祖之子。〕
旬日間,歸附者漸眾。
張良娣性巧慧,能得上意,從上來方朔。時從兵單寡,
〔娣,大計翻。時從,才用翻。〕
良娣每寢,常居上前。上曰:「禦寇非婦人所能。」良娣曰:「蒼猝之際,妾以身當之,殿下可從後逸去。」至靈武,產子;三日起,縫戰士衣。上止之,對曰:「此非妾自養之時。」上以是益憐之。
〔為良娣挾寵竊權得禍張本。良娣,秩正三品。〕
16丁卯,上皇制:「以太子亨充天下兵馬元帥,領朔方﹑河東﹑河北﹑平盧節度都使,南取長安﹑洛陽。
〔甲子,太子即位於靈武,丁卯,上皇下此制,蓋道里相去遼遠,蜀中未之知也。帥,所類翻。使,疏吏翻。〕
以御史中丞裴冕兼左庶子,隴西郡司馬劉秩試守又庶子;
〔隴西郡,渭州。劉秩必房琯所薦。〕
永王璘充山南東道﹑嶺南,黔中,江南西道節度都使,以少府監竇紹為之傅,璘,離珍翻。黔,音琴。少,始照翻。〕長沙太守李峴為都副大使;
〔節度都副大使也。〕
盛王琦充廣陵大都督,領江南東路及淮南﹑河南等路節度都使,以前江陵都督府長史劉彙為之傅,廣陵郡長史李成式為都副大使;
〔廣陵郡,揚州。〕
豐王珙充武威都督,仍領河西﹑隴右﹑安西﹑北庭等路節度都使,以隴西太守濟陰鄧景山為之傅,充都副大使。
〔諸道各有節度使,以諸王為都使以統之;其不赴鎮者,都副大使攝統。濟,子禮翻。〕
應須士馬﹑甲仗﹑糧賜等,並於當路自供。其諸路本節度使虢王巨等並依前充使。
〔依前為節度使也。〕
其署置官屬及本路郡縣官,並任自簡擇,署訖聞奏。」時琦﹑珙皆不出閤,惟璘赴鎮。
〔為璘舉兵作亂張本。〕
置山南東道節度使,領襄陽等九郡。
〔領襄州襄陽郡﹑鄧州南陽郡﹑隨州漢東郡﹑唐州淮安郡﹑均州武當郡﹑房州房陵郡﹑(安州安陸郡﹑)金州安康郡﹑商州上洛郡。〕
升五府經略使為嶺南節度,領南海等二十二郡。升五溪經略使為黔中節度,領黔中等諸郡。
〔註見上年。黔,音琴。〕
分江南為東﹑西二道,東道領餘杭,西道領豫章等諸郡。
〔餘杭郡,杭州。豫章郡,洪州。〕
先是四方聞潼關失守,莫知上所之,及是制下,始知乘輿所在。
〔先,悉薦翻。守,式又翻。乘,繩證翻。〕
彙,秩之弟也。
17安祿山使孫孝哲殺霍國長公主
〔霍國長公主,睿宗女,下嫁裴虛己。長,知兩翻。〕
及王妃﹑駙馬等於崇仁坊,刳其心,以祭安慶宗。
〔安慶宗誅見上捲上年。〕
凡楊國忠﹑高力士之黨及祿山素所惡者皆殺之,
〔惡,烏路翻。〕
凡八十三人,或以鐵棓揭其腦蓋,
〔棓,蒲項翻。人徼門有骨蓋,其上謂之腦蓋,今方書所云天靈蓋即其物。〕
流血滿街。己巳,又殺皇孫及郡﹑縣主二十餘人。
晈庚午,上皇至巴西;太守崔渙迎謁。
〔隆州巴西郡,先貪二年避上皇諱,更名閬州;天寶元年更名閬中郡,更綿州金山郡曰巴西郡。考異曰:肅宗實祿作「辛 未」,今從玄宗實錄。次柳氏舊聞:「上始入斜谷,天尚早,煙霧甚昧,知頓使﹑給事中韋倜於墅中得新熟酒一壺,跪獻于馬首者數四,上不為之舉。倜懼,乃注于他器,自引滿於前。上曰:『卿以我為疑也。始吾御宇之初,嘗大醉,損一人,吾悼之,因以為戒;迨今四十年矣,未嘗甘酒味。』指力士﹑近臣曰,『此皆知之,非紿卿也。』從者聞之,無不感悅。」幸蜀記:「上皇在巴西郡,宰臣請高力士奏蜀中氣候溫瘴,宜數進酒。上皇令高力士宣旨曰:『朕本嗜酒,斷之已久,終不再飲,深愧卿等意也。』力士因說:『上皇開元四年,因醉怒殺一人,明日都不記得,猶召之。左右具奏,上愴然不言,乃賜御庫絹五百匹用給喪事,更令力士就宅宣旨致祭。從茲斷酒,雖下藥,亦不輒飲。』按玄宗荒于聲色,幾喪天下,斷酒小善,夫何足言!今不取。〕
上皇與語,悅之,房琯復薦之,
〔復,扶又翻。〕
即日,拜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以韋見素為左相。渙,玄暐之孫也。
〔中宗之復辟也,崔玄暐之功列於五王。〕
19初,京兆李泌,幼以才敏著聞,玄宗使與忠王遊。忠王為太子,泌已長,
〔長,知兩翻。〕
上書言事。玄宗欲官之,不可;使與太子為布衣交,太子常謂之先生。楊國忠惡之,奏徙蘄春,
〔蘄春郡,蘄州。惡,烏路翻。〕
後得歸隱,居潁陽。
〔武后載初元年,分河南尹闕﹑嵩陽置武臨縣,開元十五年,更名潁陽,屬河南府。〕
上自馬嵬北行,遣使召之,謁見於靈武。
〔考異曰:舊傳云「謁見於彭原」,今從泌子繁所為鄴侯家傳,云「即位八九日矣」。見,賢遍翻。〕
上大喜,出則聯轡,寢則對榻,如為太子時,事無大小皆咨之,言無不從,至於進退將相亦與之議。上欲以泌為右相,泌固辭,曰:「陛下待以賓友,則貴於宰相矣,何必屈其志!」上乃止。
〔考異曰:舊傳:「泌稱山人,固辭官秩,得以散官寵之。(得,當作特。)解褐,拜銀青光祿大夫,俾掌樞務。」鄴侯家傳曰:「初欲拜為右相,恐戎事,固辭爵,願以客從,曰:『陛下待以賓友,則貴於宰相矣,何必屈其志!』上無以逼。」今從之。〕
20同羅﹑突厥從安祿山反者屯長安苑中,甲戌,其酋長阿史那從禮帥五千騎,竊廄馬二千匹逃歸朔方,
〔帥,讀曰率;下同。騎,奇寄翻。〕
謀邀結諸胡,盜據邊地。上遣使宣慰之,降者甚眾。
〔考異曰:肅宗實錄:「忽聞同羅﹑突厥背祿山走投朔方,與六州群胡共圖河朔,諸將皆恐。上曰:『因之招諭,當益我軍威。』上使宣慰,果降者過半。」舊崔光遠傳云:「同羅背祿山,以廄馬二千出至滻水,孫孝哲﹑安神威從而召之,不得;神威憂死。」陳翃汾陽王家傳云:「祿山多譎詐,更謀河曲熟蕃以為己屬,使蕃將阿史那從禮領同羅﹑突厥五千騎偽稱叛,乃投朔方,出塞門,說九姓府﹑六胡州,悉已來矣,甲兵五萬,部落五十萬,蟻聚於經略軍北。」按同羅叛賊,則當西出,豈得復至滻水!此舊傳誤也。若祿山使從禮偽叛,則孝哲何故召之﹖神威何為怖死﹖又必須先送降款於肅宗,如此,則諸將當喜而不恐。賊之陰計,豈徒取河曲熟蕃也!蓋同羅等久客思歸,故叛祿山,欲乘世亂,結諸胡,據邊地耳。肅宗錄所謂「共圖河朔」者,欲據河朔西方兩道,猶言「河﹑隴」也。肅宗從而招之,必有降者;若云太半,則似太多。今參取諸書可信者存之。〕
21贼遣兵寇扶风,薛景仙击却之。
22安祿山遣其將高嵩以敕書﹑繒綵誘河﹑隴將士,大震關使郭英乂擒斬之。
〔大震關,在隴州汧源縣西隴山。繒,慈陵翻。誘,音酉。〕
23同羅﹑突厥之逃歸也,長安大擾,官吏竄匿,獄囚自出。京兆尹崔光遠以為賊且遁矣,遣吏卒守孫孝哲宅。孝哲以狀白祿山,光遠乃與長安令蘇震帥府﹑縣官十餘人來奔。
〔府,京兆府也。縣,長安﹑萬年。〕
己卯,至靈武,上以光遠為御史大夫兼京兆尹,使之謂北招集吏民;
〔考異曰:天寶亂離記:「祿山以張通儒為西京留守。通儒素憚侍中苗公晉卿﹑內史崔公光遠。二人並偽於通儒處請復本職,通儒許之。由是微申存撫兩街百姓,長安稍見寧帖;密宣諭人主蒼惶西幸之意,老幼對泣,悲不自勝,皆感恩旨。苗公乘驢間道赴蜀奔駕,光遠亦潛去焉。通儒素憚兩公名德,內特寬之。」按舊苗晉卿傳:「潛遁山谷,南投金州,未嘗受賊官。」今不取。〕
以震為中丞。震,緕之孫也。
〔蘇緕事武后﹑中﹑睿三朝,歷位台輔。〕
祿山以田乾真為京兆尹。侍御史呂諲﹑右拾遺楊綰﹑奉天令安平崔器相繼詣靈武;以諲﹑器為御史中丞,綰為起居舍人﹑知制誥。
〔唐制誥,皆中書舍人掌之。以他官掌制誥者,謂之知制誥。諲,音因。〕
上命河西節度副使李嗣業將兵五千赴行在,
〔考異曰:段秀實別傳曰:「詔嗣業將安西五萬眾赴行在。」今從舊傳。〕
嗣業與節度使梁宰謀,且緩師以觀變。綏德府折衝段秀實讓嗣業曰:「豈有君父告急而臣子晏然不赴者乎!特進常自謂大丈夫,今日視之,乃兒女耳!」
〔據新書,秀實自大堆府果毅遷綏德府折衝。李嗣業以戰功,散階轉至特進,故稱之。〕
嗣業大慚,即白宰如數發兵,以秀實自副,將之詣行在。上又徵兵於安西;行軍司馬李栖筠發精兵七千人,勵以忠義而遣之。
24敕改扶風為鳳翔郡。
25庚辰,上皇至成都;從官及六軍至者千三百人而已。
〔從,才用翻。〕
26令狐潮圍張巡於雍丘,相守四十餘日,
〔是年五月,令狐潮再攻壅丘。〕
朝廷聲問不通。潮聞玄宗已幸蜀,復以書招巡。
〔復,扶又翻;下後復﹑敢復同。〕
有大將六人,官皆開府﹑特進,白巡以兵勢不敵,且上存亡不可知,不如降賊。巡陽許諾。明日,堂上設天子畫像,帥將士朝之,
〔將,即亮翻。帥,讀曰率。朝,直遙翻。〕
人人皆泣。巡引六將於前,責以大義,斬之。士心益勸。
城中矢盡,巡縛笹為人千餘,被以黑衣,夜縋城下,潮兵爭射之,
〔被,皮義翻。縋,馳偽翻。射,而亦翻;下弩射同。〕
久乃知其笹人;得矢數十萬。其後復夜縋人,
〔復,扶又翻;下同。〕
賊笑不設備,乃以死士五百斫潮營;潮軍大亂,焚壘而遁,追奔十餘里。潮慚,益兵圍之。
巡使郎將雷萬春於城上與潮相聞,
【章:十二行本「聞」下有「語未絕」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賊弩射之,面中六矢而不動。
〔中,竹仲翻。〕
潮疑其木人,使諜問之,乃大驚,
〔諜,達協翻。〕
遙謂巡曰:「向見雷將軍,方知足下軍令矣,然其如天道何!」巡謂之曰:「君未識人倫,焉知天道!」
〔言叛軍附賊,未識君臣之倫也。焉,於乾翻。〕
未幾,出戰,
〔幾,居豈翻。〕
擒賊將十四人,斬首百餘級。賊乃夜遁,收兵入陳留,不敢復出。
頃之,賊步騎七千餘眾屯白沙渦,
〔九域志:開封中牟縣有白沙鎮。杜預曰:梁國寧陵縣北沙陽亭,春秋之沙隨地也。〕
巡夜襲擊,大破之。還,至桃陵,
〔司馬彪郡國志:東郡燕縣有桃城。燕縣,唐為滑州胙城縣。〕
遇賊救兵四百餘人,悉擒之。分別其眾,
〔別,彼列翻。〕
媯﹑檀及胡兵,悉斬之;滎陽﹑陳留脅從兵,皆散令歸業。
〔媯州,漢潘縣地。檀州,漢白檀縣地。續書云:白檀縣,即右北平。考異曰:張中丞傳:「自三月二日,潮至雍丘城下,攻守六十餘日,潮大敗而走,」然則於時已五月初矣。又云:「未幾,潮又帥眾來攻,謂巡曰:『本朝危蹙,兵不出關』,」則是潼關未破也。又巡答潮書:「主上緣哥舒被衂,幸于西蜀,孝義皇帝收河﹑隴之馬,取太原之甲,蕃﹑漢雲集,不減四十萬眾,前月二十七日已到土門。蜀﹑漢之兵,吳﹑楚驍勇,循江而下。永王﹑申王部統已到申﹑息之南門。竊料胡虜遊魂,終不臘矣。」則是七月十五日丁卯以後也。其曰「前月二十七日,兵到土門」,蓋圍城中傳聞之誤也。又云:「相守四十餘日,潮收兵入陳留,不敢出,」其下乃云:「五月,魯炅敗於葉。六月,哥舒翰敗於潼關,上皇幸蜀,皇帝北巡靈武。六月九日,賊將瞿伯玉據圉城。十二,賊囤白沙渦。十四日夜,巡襲破之。七月十二日,潮﹑伯玉至雍丘,又破之,」其日月前後差舛,不可考。蓋李翰亦得於傳聞,不能精審。今但置關破以前事於五月,關破以後事於七月耳。〕
旬日間,民去賊來歸者萬餘戶。
27河北諸郡猶為唐守,
〔為,于偽翻。〕
常山太守王篏欲降賊,諸將怒,因擊毬,縱馬踐殺之。時信都太守烏承恩麾下有朔方兵三千人,諸將遣使者宗仙運帥父老詣信都,迎承恩鎮常山。承恩辭以無詔命,仙運說承恩曰:
〔說,式芮翻。〕
「常山地控燕﹑薊,路通河﹑洛,有井陘之險,足以扼其咽喉。頃屬車駕南遷,
〔咽,音煙。屬,之欲翻。南遷,謂自長安南幸蜀也。蜀在長安南山之南。〕
李大夫收軍退守晉陽,
〔李大夫,謂光弼也。〕
王太守權統後軍,欲舉城降賊,眾心不從,身首異處。大將軍兵精氣肅,遠近莫敵,若以家國為念,移據常山,與大夫首尾相應,則洪勳盛烈,孰與為比。若疑而不行,又不設備,常山既陷,信都豈能獨全!」承恩不從。仙運又曰:「將軍不納鄙夫之言,必懼兵少故也。今人不聊生,咸思報國,競相結聚,屯據鄉村,若懸賞招之,不旬日十萬可致;與朔方甲士三千餘人相參用之,足成王事。若捨要害以授人,居四通而自安,
〔言信都之地,夷庚四達,非可居之以自安。〕
譬如倒持劍戟,取敗之道也。」承恩竟疑不決。承恩,承玼之族兄也。
〔烏承玼見二百十三卷開元二十年。玼,音此,又且禮翻。考異曰:韓愈烏氏先廟碑云:「承恩,承洽之兄。」今從新傳。〕
是月,史思明﹑蔡希德將兵萬人南攻九門。旬日,九門偽降,伏甲於城上。思明登城,伏兵攻之;思明墜城,鹿角傷其左脅,夜,奔博陵。
28顏真卿以蠟丸達表於靈武。以真卿為工部尚書兼御史大夫,依前河北招討﹑采訪﹑處置使,并致赦書,亦以蠟丸達之。真卿頒下河北諸郡,
〔處,昌呂翻。下,遐嫁翻。〕
又遣人頒於河南﹑江﹑淮。由是諸道始知上即位於靈武,徇國之心益堅矣。
29郭子儀等將兵五萬自河北至靈武,靈武軍威始盛,人有興復之望矣。八月,壬午朔,以子儀為武部尚書﹑靈武長史,以李光弼為戶部尚書﹑北都留守,
〔武后天授元年以太原為北都;中宗神龍元年罷;開元十一年復置;天寶元年曰北京;是年復曰北都。〕
並同平章事,餘如故。光弼以景城﹑河間兵五千赴太原。
先是,河東節度使王承業軍政不脩,朝廷遣侍御史崔眾交其兵,尋遣中使誅之;眾侮易承業,
〔先,悉薦翻。易,弋豉翻。〕
光弼素不平。至是,敕交兵於光弼,眾見光弼,不為禮,又不時交兵,光弼怒,收斬之,軍中股栗。
〔考異曰:肅宗實錄:「八月,壬午,子儀﹑光弼皆於常山郡嘉山大破賊,子儀等俱奉詔,領士馬五萬至自河北;以子儀為某官,光弼為某官。」汾陽家傳:「六月八日,破史思明於嘉山之下。公謂光弼曰:『賊散矣,其餘幾何,可長驅而南,以定天下。』其月,發恆陽,至常山。中使邢延恩至,奉詔取河北路,席卷而南。會哥舒翰敗績,玄宗幸蜀,肅宗如朔方,公聞之,獨總精兵五萬奔肅宗行在。玄宗有誥,以肅宗嗣皇帝位;肅宗奉詔歔欷,哀不自勝。公諫云云;跪上天子璽,以七月十三日即皇帝位。二十七日,制:可武部尚書﹑平章事。」幸蜀記:「六月十一日,玄宗追郭子儀赴京,李光弼守太原。」河洛春秋:「六月二十五日,大破賊於嘉山。二十六日,覆陳。二十七日,有詔至恆陽,云:潼關失守,駕幸劍南,儲君又往靈武。由是拔軍入井陘口。」邠志:「六月八日,敗史思明于嘉山,會潼關失守,二公班師。」唐曆:「七月二十八日,子儀﹑光弼並加平章事。又詔子儀收軍赴朔方,光弼赴太原。」河洛春秋又云:「光弼至太原,殺王承恩,固守晉陽。」舊紀與實錄同。子儀傳:「七月,肅宗即位,以賊據兩京,方謀收復,詔子儀班師。八月,子儀與光弼帥步騎五萬至自河北。」光弼傳:「肅宗理兵於靈武,遣中使劉智遠追光弼﹑子儀赴行在。」又云:「以景城﹑河間之卒五千赴太原。」玄宗實錄:「六月,壬午,光弼﹑子儀破史思明於嘉山。」舊紀:「六月,癸未朔。庚寅,哥舒翰敗於靈寶。其日,光弼破史思明於嘉山。」子儀﹑光弼傳皆云「六月」,無日。諸書言李﹑郭事不同如此。按歲朔曆,六月﹑癸未朔,與舊紀同。玄宗實錄云壬午,誤也。肅宗實錄「八月壬午」,朔日也,子儀﹑光弼皆於嘉山大破賊,領士馬至自河北,以為某官﹑某官。蓋壬午乃拜官日,因言已前事耳。汾陽家傳﹑邠志皆云六月八日破思明,與舊紀同。家傳云勸肅宗即位,上璽,則恐不然。哥舒翰以六月八日敗,亦須旬日方傳至河北。肅宗七月十三日即位,若六月二十七班師,七月十三日豈能便達靈武也!河洛春秋,二十五日破賊,與諸事皆不合,恐太後也。今據舊玄宗紀﹑汾陽家傳﹑邠志﹑唐曆,皆云六月八日破史思明,宜可從。幸蜀記,十一日,玄宗召子儀﹑光弼,事或如此。但二傳皆云肅宗召之,恐是二人在河北,聞潼關不守,已收軍赴難在道,遇肅宗中使,遂趨靈武。今從舊傳。唐曆拜相在七月二十八日,汾陽家傳二十七日,肅宗實錄八月一日,三書皆不相遠。子儀傳云八月,雖無日,與實錄亦略相應。今從實錄。據舊傳,光弼亦曾到靈武,疑朔方兵盡從肅宗,故光弼但領河北兵赴太原耳。河洛春秋月日尤疏,所云殺王承恩,固守晉陽,必誤也。〕
30回紇可汗﹑吐蕃贊普相繼遣使請助國討賊,宴賜而遣之。
31癸未,上皇下制,赦天下。
〔考異曰:玄宗實錄﹑舊紀皆云「八月﹑癸未朔」,肅宗實錄﹑唐曆﹑舊紀﹑長曆皆云「壬午朔」,今從之。是時上皇尚未知太子即位於靈武。〕
北海太守賀蘭進明遣錄事參軍第五琦入蜀奏事,琦言於上皇,以為:「今方用兵,財賦為急,財賦所產,江﹑淮居多,乞假臣一職,可使軍無乏用。」上皇悅,即以琦為監察御史﹑江淮租庸使。
〔開元十一年,宇文融除句當租庸地稅使,此租庸使之始也。其後韋堅﹑楊國忠相繼為之。〕
32史思明再攻九門,辛卯,克之,所殺數千人;引兵東圍笹城。
33李庭望將蕃﹑漢二萬餘人東襲寧陵﹑襄邑,夜,去雍丘城三十里置營,張巡帥短兵三千掩擊,大破之,殺獲太半。庭望收軍夜遁。
34癸巳,靈武使者至蜀,
〔七月甲子即位,至是凡三十日,使者方至蜀。〕
上皇喜曰:「吾兒應天順人,吾復何憂!」
〔復,扶又翻;下不復同。〕
丁酉,制:「自今改制敕為誥,表疏稱太上皇。四海軍國事,皆先取皇帝進止,仍奏朕知;俟克復上京,朕不復預事。己亥,上皇臨軒,命韋見素﹑房琯﹑崔渙奉傳國寶玉冊詣靈武傳位。
〔考異曰:肅宗實錄:「癸未,上奉表至蜀。」玄宗實錄:「八月癸未朔,赦天下。時皇太子已至靈武,七月甲子即位,道路險枧,表疏未達。及下是詔,數日,北使方至,具陳群臣懇請﹑太子辭避之旨。辛卯,下詔,稱太上皇。庚子,遣韋見素等奉冊。」今從舊紀﹑唐曆。〕
35辛丑,史思明陷藁城。
36初,上皇每酺宴,先設太常雅樂坐部﹑立部,繼以鼓吹﹑胡樂﹑教坊﹑府﹑縣散樂﹑雜戲;
〔太常雅樂,唐初祖孝孫﹑張文收所定樂也。玄宗分樂為二部:堂下立奏,謂之立部伎;堂上坐奏,謂之坐 部伎。立部八:一﹑安舞;二﹑太平樂;三﹑破陣樂;四﹑慶善樂;五﹑大定樂;六﹑上元樂;七﹑聖壽樂;八﹑光聖樂。坐部六:一﹑燕樂;二﹑長壽樂;三﹑天 授樂;四﹑鳥歌萬歲樂;五﹑龍池樂;六﹑小破陣樂。鼓吹,鼓吹署令所掌鐃歌鼓吹曲也。胡樂者,龜茲﹑疏勒﹑高昌﹑天竺諸部樂也。教坊者,內教坊及梨園法曲 也。府縣者,京兆府及長安﹑萬年兩赤縣。散樂,雜戲也。酺,音蒲。〕
又以山車﹑陸船載樂往來;
〔山車者,車上施棚閣,加以綵繒,為山林之狀。陸船者,縛竹木為船形,飾以繒綵,列入於中,舁之以行。〕
又出宮人舞霓裳羽衣;
〔玄宗時,河西節度使楊敬述獻霓裳羽衣曲十二遍。凡曲終必遽,惟霓裳羽衣曲終引聲益緩。俚俗相傳,以為帝遊月宮,見素娥數百,舞于廣庭,帝記其曲,歸製霓裳羽衣舞,非也。〕
又教舞馬百匹,銜盃上壽;
〔帝以馬百匹,盛飾,分左右,施三重榻,舞傾盃數十曲;壯士舉榻,馬不動。劉昫曰:帝即內廄,引蹀馬三十匹,為傾杯樂曲,奮首鼓尾,縱橫應節。又施三層板牀,乘馬而上,抃轉而舞。〕
又引犀象入場,或拜,或舞。
〔五坊使引大象入場,或拜或舞,動容鼓旅,中於音律。〕
安祿山見而悅之,既克長安,命搜捕樂工,運載樂器﹑舞衣,驅舞馬﹑犀﹑象皆詣洛陽。
臣光曰:聖人以道德為麗,仁義為樂;
〔樂,音洛。〕
故雖茅茨土階,惡衣菲食,不恥其陋,惟恐奉養之過以勞民費財。明皇恃其承平,不思後患,殫耳目之玩,窮聲技之巧,
〔技,渠綺翻。〕
自謂帝王富貴皆不我如,欲使前莫能及,後無所踰,非徒娛己,亦以誇人。豈知大盜在旁,已有窺窬之心,卒致鑾輿播越,生民塗炭。
〔卒,子恤翻。〕
乃知人君崇華靡以示人,適足為大盜之招也。
37祿山宴其群臣於凝碧池,
〔唐六典:洛陽禁苑中有芳樹﹑金谷二亭,凝碧之池。〕
盛奏眾樂;梨園弟子往往歔欷泣下,
〔梨園弟子見二百十一卷開元二年。〕
賊皆露刃睨之。
〔睨,五計翻,灏視也。〕
樂工雷海清不勝悲憤,
〔勝,音升。〕
擲樂器於地,西向慟哭。祿山怒,縛於試馬殿前,支解之。
祿山聞嚮日百姓乘亂多盜庫物,既得長安,命大索三日,
〔索,山客翻。〕
并其私財盡掠之。又令府縣推按,銖兩之物無不窮治,
〔治,直之翻。〕
連引搜捕,支蔓無窮,民間騷然,益思唐室。
自上離馬嵬北行,
〔離,力智翻。〕
民間相傳太子北收兵來取長安,長安民日夜望之,或時相驚曰:「太子大軍至矣!」則皆走,市里為空。賊望見北方塵起,輒驚欲走。京畿豪傑往往殺賊官吏,遙應官軍;誅而復起,
〔復,扶又翻。〕
相繼不絕,賊不能制。其始自京畿﹑鄜﹑坊至于岐﹑隴皆附之,至是西門之外率為敵壘,
〔西門,謂長安城西門也。〕
賊兵力所及者,南不出武關,北不過雲陽,
〔雲陽縣,漢屬馮翊,後魏屬北地郡,隋以來屬京兆。〕
西不過武功。
〔武功縣,漢﹑晉屬扶風,隋﹑唐屬京兆。〕
江﹑淮奏請貢獻之蜀﹑之靈武者,
〔之,往也。〕
皆自襄陽取上津路抵扶風,
〔上津,漢漢中長利縣地,梁置南洛州,後魏改曰上州;隋廢州為上津縣,唐屬商州。〕
道路無壅,皆薛景仙之功也。
38九月,壬子,史思明圍趙郡,丙辰,拔之;又圍常山,旬日,城陷,殺數千人。
39建寧王倓,性英果,有才略,從上自馬嵬北行,兵眾寡弱,屢逢寇盜;倓自選驍勇,居上前後,血戰以衛士。上或過時未食,倓悲泣不自勝,軍中皆屬目向之。
〔過,古禾翻,又古臥翻。勝,音升。屬,之欲翻;下所屬同。〕
上欲以倓為天下兵馬元帥,使統諸將東征,
〔帥,所類翻。統,他綜翻。將,即亮翻。〕
李泌曰:「建寧誠元帥才;然廣平,兄也。若建寧功成,豈可使廣平為吳太伯乎!」上曰:「廣平,冢嗣也,
〔泌,毗必翻。嗣,祥吏翻。〕
何必以元帥為重!」泌曰:「廣平未正位東宮。今天下艱難,眾心所屬,在於元帥。若建寧大功既成,陛下雖欲不以為儲副,同立功者其肯已乎!太宗﹑上皇,即其事也。」
〔謂皆以有定天下功承大統。〕
上乃以廣平王俶為天下兵馬元帥,諸將皆以屬焉。
〔考異曰:鄴侯家傳曰:「以李光弼為元帥左廂兵馬使,出井陘,以攻常山,圖范陽。郭子儀為右廂兵馬使,帥眾南取馮翊﹑河東。」按汾陽家傳,時郭子儀方北討同羅,未向河東也。鄴侯家傳又曰:「上召光弼﹑子儀議征討計,二人有遷延之言。上大怒,作色叱之,二人皆仆地,不畢詞而罷。上告公曰:『二將自偏裨,一年,遇國家有難,朕又即位於此,遂至三公﹑將相;看已有驕色,商議征討,欲遷延;適來叱之,皆倒。方圖克復而將已驕,朕深憂之。朕今委先生戎事,府中議事,宜示以威令,使其知懼。』對曰:『陛下必欲使畏臣,二人未見廣平,伏望令王亦暫至府。二人至,時寒,臣與飲酒。二人必請謁王,臣因為酒令,約不起,王至,但談笑,共臣同慰安。酒散,乃諭其脩謁於元帥。則二人見元帥以帝子之尊俯從臣酒令,可以知陛下方寵任臣,軍中之令必行,他時或失律,能死生之也。』上稱善。又奏曰:『伏望言於廣平,知是聖意,欲李﹑郭之畏臣,非臣敢恃恩然也。』上曰:『廣平於卿,豈有形迹!』對曰:『帝子國儲,以陛下故親臣;臣何人,敢不懼!』明日,將曉,王亦至。及李﹑郭至,具軍容,脩敬,乃坐飲。二人因言未見元帥,乃使報王。王將至,執盞為令,並不得起。及王至,先公曰:『適有令,許二相公不起。』王曰:『寡人不敢。』遽就座飲。李﹑郭失色。談笑皆歡。先公云:『二人起謝。』廣平曰:『先生能為二相公如此,復何憂,寡人亦盡力。今者同心成宗社大計,以副聖意。』既出,李謂郭曰:『適來飲令,非行軍,意皆上旨也,欲令吾徒稟令耳。』」按肅宗溫仁,二公沈勇,必無面叱仆地之事。今不取。〕
倓聞之,謝泌曰:「此固倓之心也!」
上與泌出行軍,
〔行,下孟翻。〕
軍士指之,竊言曰:「衣黃者,聖人也。衣白者,山人也。」
〔衣,於既翻;下且衣同。〕
上聞之,以告泌,曰:「艱難之際,不敢相屈以官,且衣紫袍以絕群疑。」泌不得已,受之;服之,入謝,上笑曰:「既服此,豈可無名稱!」
〔稱,尺證翻。〕
出懷中敕,以泌為侍謀軍國﹑元帥府行事長史。
〔創侍謀之官以處泌。〕
泌固辭,上曰:「朕非敢相臣,以濟艱難耳。俟賊平,任行高志。」泌乃受之。置元帥府於禁中,俶入則泌在府,泌入俶亦如之。泌又言於上曰:「諸將畏憚天威,在陛下前敷陳軍事,或不能盡所懷;萬一小差,為害甚大。乞先令與臣及廣平熟議,臣與廣平從容奏聞,
〔從,千容翻。〕
可者行之,不可者已之。」上許之。時軍旅務繁,四方奏報,自昏至曉無虛刻,上悉使送府,泌先開視,有急切者及烽火,重封,隔門通進,
〔重,直龍翻。凡宮禁﹑官府門側置輪盤,或遇夜,門已閉,外有急切文書,納諸輪盤,旋轉向內以通之。〕
餘則待明。禁門鑰契,悉委俶與泌掌之。
〔為泌請還鑰契張本。〕
40阿史那從禮說誘九姓府﹑六胡州諸胡數萬眾,聚於經略軍北,
〔時九姓胡皆居河曲,猶各帶舊置府號。按舊書李吉甫傳,經略軍,唐末之宥州是也。天寶移經略軍於靈州城內,以宥州寄治經略軍。元和九年,遂於經略軍故城置宥州六胡州,於郭下置延恩縣。宋白曰:經略軍,在夏州西北三百里。天寶中,王忠嗣奏於榆多勒城置軍。今屬靈武,去靈武六百餘里。說,式芮翻。〕
將寇朔方,上命郭子儀詣天德軍發兵討之。
〔天德軍在大同州。天寶十二年安思順奏廢橫塞軍,請於大同城西築城置事,玄宗賜名天安軍;乾元後,改為天德軍。東南至中受降城二百里,西渡河,至豐州百六十里,西至西受降城百八十里,北至磧口三百里,西北至橫塞軍二百里。考異曰:汾陽家傳云:「甲兵五萬,部落五十萬。」今從舊子儀傳。汾陽家傳又云:「九月十九,駕欲幸彭原,命公赴天德軍,伐叛蕃。」按實錄,「戊辰,行幸彭原。」戊辰,十七日也。汾陽傳誤。〕
左武鋒使僕固懷恩之子玢別將兵與虜戰,兵敗,降之;既而復逃歸,懷恩叱而斬之。
〔玢,方貧翻。復,扶又翻。〕
將士股栗,無不一當百,遂破同羅。
上雖用朔方之眾,欲借兵於外夷以張軍勢,
【張:知亮翻。】
以豳王守禮之子承寀為敦煌王,與僕固懷恩使于回紇以請兵。又發拔汗那兵,且使轉諭城郭諸國,
〔北狄逐水草為行國。西域諸國皆有城郭,故謂之城郭諸國。〕
許以厚賞,使從安西兵入援。李泌勸上:「且幸彭原,俟西北兵將至,進幸扶風以應之;於時庸調亦集,
〔調,徒弔翻。〕
可以贍軍。」上從之。戊辰,發靈武。
41內侍邊令誠復自賊中逃歸,
〔復,扶又翻。〕
上斬之。
42丙子,上至順化。
〔上改慶州安化郡為順化郡。〕
韋見素等至自成都,奉上寶冊,上不肯受,曰:「比以中原未靖,權總百官,豈敢乘危,遽為傳襲!」群臣固請,上不許,寘寶冊於別殿,朝夕事之,如定省之禮。
〔禮記:凡為人子者,昏定而晨省。奉上,時掌翻。比,毗至翻。省,悉景翻。〕
上以韋見素本附楊國忠,
〔事見上卷天寶十三載﹑十四載。〕
意薄之;素聞房琯名,虛心待之。琯見上言時事,辭情慷慨,上為之改容,
〔為,于偽翻。〕
由是軍國事多謀於琯。琯亦以天下為己任,知無不為;
【章:十二行本「為」下有「專決於胸臆」五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諸相拱手避之。
43上皇賜張良娣七寶鞍,李泌言於上曰:「今四海分崩,當以儉約示人,良娣不宜乘此。請撤其珠玉付庫吏,以俟有戰功者賞之。」良娣自閤中言曰:「鄉里之舊,何至於是!」
〔良娣母家新豐,泌居京兆,故云然。〕
上曰:「先生為社稷計也。」遽命撤之。建寧王倓泣於廊下,聲聞於上;
〔聞,音問。〕
上驚,召問之,對曰:「臣比憂禍亂未已,
〔比,毗至翻。〕
今陛下從諫如流,不日當見陛下迎上皇還長安,是以喜極而悲耳。」良娣由是惡李泌及倓。
〔為良娣譖殺倓,泌不自安張本。惡,烏路翻;下亦惡同。〕
上嘗從容與泌語及李林甫,欲敕諸將克長安,發其冢,焚骨揚灰,泌曰:「陛下方定天下,柰何讎死者!彼枯骨何知,徒示聖德之不弘耳。
〔李林甫動搖東宮見二百十五卷天寶五載﹑六載。從,千容翻。〕
且方今從賊者皆陛下之讎也,若聞此舉,恐阻其自新之心。」上不悅,曰:「此賊昔日百方危朕,當是時,朕弗保朝夕。朕之全,特天幸耳!林甫亦惡卿,但未及害卿而死耳,柰何矜之!」對曰:「臣豈不知!
【章:十二行本「知」下有「所以言者」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上皇有天下向五十年,太平娛樂,一朝失意,遠處巴蜀。
〔惡,烏路翻。樂,音洛。處,昌呂翻。〕
南方地惡,上皇春秋高,聞陛下此敕,意必以為用韋妃之故,
〔廢韋妃事亦見二百十五卷天寶五載。〕
內慚不懌。萬一感憤成疾,是陛下以天下之大不能安君親。」言未畢,上流涕被面,
〔被,皮義翻。〕
降階,仰天拜曰:「朕不及此,是天使先生言之也!」遂抱泌頸泣不已。
他夕,上又謂泌曰:「良娣祖母,昭成太后之妹也,上皇所念。
〔玄宗幼失昭成后,母親良娣祖母,鞠愛篤備;帝即位,封為鄧國夫人。其子去逸生良娣。泌,毗必翻。娣,大計翻。〕
朕欲使正位中宮以慰上皇心,何如﹖」對曰:「陛下在靈武,以群臣望尺寸之功,故踐大位,非私己也。至於家事,宜待上皇之命,不過晚歲月之間耳。」上從之。
〔史言李泌能引君當道。〕
44南詔乘亂陷越巂會同軍,據清溪關;
〔越巂郡,巂州。會同軍當在越巂會州縣,當瀘津關要路。清溪關,在大定城北。考異曰:唐曆,是月吐蕃陷巂州。新傳,是歲閤羅鳳乘釁取巂州會同軍云云。蓋二國兵共陷巂州也。〕
尋傳﹑驃國皆降之。
〔新書:尋傳蠻,俗無絲纊,跣履荊棘,不以為苦。射豪豬,生食其肉。戰,以竹籠頭,如兜鍪。驃,古朱波也,在永昌南二千里,去京師萬四千里,南屬海,北南詔。驃,匹妙翻。降,戶江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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