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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八十五-資治通鑑 胡三省注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八十五
後晉紀六
〔起旃蒙大荒落(乙巳)八月,盡柔兆敦牂(丙午),凡一年有奇。〕
齊王下
開運二年(乙巳、九四五)
1八月,甲子朔,月有食之。
2丙寅,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和凝罷守本官;加樞密使、戶部尚書馮玉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事無大小,悉以委之。
帝自陽城之捷,謂天下無虞,驕侈益甚。
〔陽城之捷見上卷上年。夫勝之不可恃也尚矣。紂之百克而卒無後,夫差數戰數勝,終以亡國。桑田之捷,滅虢之兆也;方城之勝,破庸之基也。項梁死於定陶而嬴秦墟,宇文化及摧於黎陽而李密敗,皆恃勝之禍也。陽城之戰,危而後克。契丹折翅北歸,蓄憤愈甚,為謀愈深,晉主乃偃然以為無虞,石氏宗廟,宜其不祀也。〕
四方貢獻珍奇,皆歸內府;多造器玩,廣宮室,崇飾後庭,近朝莫之及;
〔近朝,謂近世,如梁如唐也。朝,直遙翻。〕
作織錦樓以織地衣,用織工數百,期年乃成;
〔期,讀曰翆。〕
又賞賜優伶無度。桑維翰諫曰:「曏者陛下親禦胡寇,
〔謂元年澶州之戰也,事見上卷。〕
戰士重傷者,賞不過帛數端。今優人一談一笑稱旨,
〔稱,尺正翻。〕
往往賜束帛、萬錢、錦袍、銀帶,
〔唐制,帛以十端為束。〕
彼戰士見之,能不觖望,曰:『我曹冒白刃,絕筋折骨,
〔觖,古穴翻。觖望,怨望也。冒,莫北翻。折,而設翻。〕
曾不如一談一笑之功乎!』如此,則士卒解體,陛下誰與衛社稷乎!」帝不聽。
馮玉每善承迎帝意,由是益有寵。嘗有疾在家,帝謂宰相曰:「自刺史以上,俟馮玉出乃得除。」其倚任如此。
〔竇廣德有賢行,漢文帝以其后弟,恐天下議其私,不敢相也。馮玉何人斯,晉出帝昌言於朝以昭親任之意!臨亂之君,各賢其臣,其此謂乎!〕
玉乘勢弄權,四方賂遺,輻輳其門。
〔遺,唯季翻。〕
由是朝政益壞。
〔史言晉亡形已成。朝,直遙翻。〕
3唐兵圍建州既久,
〔是年二月,唐兵攻建州事始見上卷。〕
建人離心。或謂董思安:
〔謂,誨語之也。〕
「宜早擇去就。」思安曰:「吾世事王氏,危而叛之,天下其誰容我!」眾感其言,無叛者。
丁亥,唐先鋒橋道使上元王建封先登,
〔上元本江寧縣,唐肅宗上元間更名,帶江寧府。〕
遂克建州,閩主延政降。
〔閩自唐末王潮得福建,傳審知、延翰、鏻、昶、曦,至延政而亡。〕
王忠順戰死,董思安整眾奔泉州。
〔史言泉州二將事閩主禸始終。〕
初,唐兵之來,建人苦王氏之亂與楊思恭之重斂,
〔楊思恭重斂事見二不八十三卷天福八年。斂,力贍翻。〕
爭伐木開道以迎之。及破建州,縱兵大掠,焚宮室廬舍俱盡;是夕,寒雨,凍死者相枕,
〔枕,職任翻。〕
建人失望。唐主以其有功,皆不問。
4漢主殺韶王弘雅。
〔弘雅,漢立之弟也。〕
5九月,許文稹以汀州,王繼勳以泉州,王繼成以漳州,皆降於唐。
〔荀子有言:「兼并易也,堅凝之難。」唐能取閩,不能終有閩也。為閩叛唐張本。〕
唐置永安軍於建州。
6丙申,以西京留守兼侍中景延廣充北面行營副招討使。
7殿中監王欽祚權知恆州事。
〔恆,戶登翻。〕
會乏軍儲,詔欽祚括糴民粟。杜威有粟十餘萬斛在恆州,欽祚舉籍以聞。威大怒,表稱:「臣有何罪,欽祚籍沒臣粟!」朝廷為之召欽祚還,
〔杜威恆州之粟,豈非前者表獻之數乎!使其出於表獻之外,亦掊克軍民所積者耳。舉而籍之,夫何過!朝廷之法,不行於貴近,第能虐貪下以供調度,國非其國矣。為,于偽翻。還,從宣翻。〕
仍厚賜威以慰安之。
8戊申,置威信軍於曹州。
9遣侍衛馬步都指揮使李守貞戍澶州。
10乙卯,遣彰德節度使張彥澤戍恆州。
11 漢主殺劉思潮、林少強、林少良、何昌廷。
【章:十二行本「廷」作「延」;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
天福八年,漢主使劉思潮等四人弒其兄弘度而自立,事見 二百八十三卷;今又殺四人以除其偪,少,詩照翻。〕以左僕射王翷
【章:十二行「本翷」作「翻」;乙十一行本同。】
嘗與高祖謀立弘昌,
〔事見二百八十三 卷天福七年。〕
出為英州刺史,
〔英州,漢桂陽郡湞陽縣之地,唐以湞陽縣隸廣州。漢主劉襲分湞陽縣置英州。九域志:廣州北至英州四百二十里。〕
未至,賜死。內外皆懼不自保。
12冬,十月,癸巳,置鎮安軍於陳州。
13唐元敬宋太后殂。
14王延政至金陵,唐主以為羽林大將軍。斬楊思恭以謝建人。
〔以楊思恭厚斂也。〕
以百勝節度使王崇文為永安節度使。崇文治以寬簡,建人遂安。
〔撫寧荒餘,其政當爾。自蓋公授此法於曹參,參以相齊,又以相漢,後人知此法者鮮矣。治,直之翻。〕
15初,高麗王建用兵吞滅鄰國,頗強大,
〔事見二百八十一卷高祖天福元年。麗,力之翻。〕
因胡僧襪囉言於高祖曰:「勃海,我婚姻也,其王為契丹所虜,請與朝廷共擊取之。」高祖不報。及帝與契丹為仇,襪囉復言之。
〔襪,望發翻。囉,魯何翻。復,扶又翻。〕
帝欲使高麗擾契丹東邊以分其兵勢;會建卒,子武自稱權知國事,上表告喪,十一月,戊戌,以武為大義軍使、高麗王,遣通事舍人郭仁遇使其國,
〔使,疏吏翻。〕
諭指擊契丹。
〔畏契丹知之,不形諸詔命,以詔指諭之而已。〕
仁遇至其國,其兵極弱,曏者襪囉之言,特建為誇誕耳,實不敢與契丹為敵。
〔宋白曰:晉天福中,有西域僧襪囉來朝,善火卜。俄辭高祖,請遊高麗,王建甚禮之。時契丹併勃海之地有年矣,建因從容謂襪囉曰:「勃海本吾親戚之國,其王為契丹所虜,吾欲為朝廷攻而取之,且欲平其舊怨。師迴,為言於天子,當定期兩襲之。」襪囉還,具奏,高祖不報。出帝與契丹交兵,襪囉復奏之。帝遺郭仁遇飛詔諭建,深攻其地以牽脅之。會建已卒,武知國事,與其父之大臣不謟,自相魚肉。內難稍,平兵威未振,且夷人怯懦,襪囉之言,皆建虛誕耳。〕
仁遇還,
〔還,從宣翻。〕
武更以他故為解。
〔為說以自解。〕
16乙卯,吳越王弘佐誅內都監使杜昭達,已未,誅內牙上統軍使明州刺史闞璠。
〔璠,音翻。〕
昭達,建徽之孫也,
〔杜建徽佐吳越王錢鏐有功。〕
與璠皆好貨。
〔好,呼到翻。〕
錢塘富人程昭悅以貨結二人,得侍弘佐左右。昭悅為人狡佞,王悅之,寵待踰於舊將,璠不能平;昭悅知之,詣璠頓首謝罪,璠責讓久之,乃曰:「吾始者決欲殺汝;今既悔過,吾亦釋然。」昭悅懼,謀去璠。
〔去,羌呂翻。〕
璠專而愎,國人惡之者眾。
【章:十二行本「眾」下有「王亦惡之」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愎,蒲逼翻。惡,烏路翻。〕昭悅欲出璠於外,恐璠覺之,私謂右統軍使胡進思曰:「今欲除公及璠各為本州,使璠不疑,可乎﹖」進思許之,乃以璠為明州刺史,進思為湖州刺史。
〔闞璠,明州人;胡進思,湖州也。〕
璠怒曰:「出我於外,是棄我也。」進思曰:「老兵得大州,幸矣;不行何為!」璠乃受命。既而復以他故留進思。
〔復,扶又翻。〕
內外馬步都統軍使錢仁俊母,杜昭達之姑也。昭悅因譖璠、昭達謀奉仁俊作亂,下獄鍛鍊成之。
〔下,戶駕翻。〕
璠、昭達既誅,奪仁俊官,幽于東府。於是昭悅治闞、杜之黨,凡權任
【章:十二行本「任」作「位」;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
與已侔,意所忌者,誅放百餘人,國人畏之側目。
〔為弘佐誅昭悅張本。治,直之翻。〕
胡進思重厚寡言,昭悅以為戇,故獨存之。
〔胡進思獨存,所以階錢氏廢立之禍。〕
昭悅收仁俊故吏慎溫其,
〔慎,姓也,古有慎到。溫其,名也。〕
使證仁俊之罪,拷備至。
〔拷,音考,掠,音亮。〕
溫其堅守不屈;弘佐嘉之,握為國官。
〔國官,吳越國官也。慎溫其自蕃府吏職握為國官。〕
溫其,衢州人也。
17十二月,乙丑,加吳越王弘佐東南面兵馬都元帥。
18辛未,以前中書舍人廣晉陰
【章:十二行本「陰」作「殷」;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
鵬為給事中、樞密直學士。
〔唐改魏州為興唐府,高祖改為廣晉府。〕
鵬,馮玉之黨也;朝廷每有遷除,玉皆與鵬議之。由是請謁賂遺,充滿其門。
〔遺,惟季翻。〕
19初,帝疾未,
〔平去年冬,帝有矣,見上卷。〕
會正旦,
〔謂今年正月朔旦﹖〕
樞密使、中書令桑維翰遣女僕入宮起居太后,
〔女,僕即女奴也。唐人謂參候為起居,今人之言猶爾。〕
因問:「皇弟睿近讀書否﹖」
〔睿,即重睿也;避帝名,去「重」字。〕
帝聞之,以告馮玉,玉因譖維翰有廢立之志;帝疑之
〔帝固忌重睿,因桑維翰女僕之問,己疑維翰矣;馮玉又從而譖之,其疑愈不可破矣。〕
李守貞素惡維翰,
〔惡,烏路翻。〕
馮玉、李彥韜與守貞合謀排之;以中書令行開封尹趙瑩柔而易制,
〔易,以豉翻。〕
共薦以代維翰。丁亥,罷維翰政事,為開封尹;以瑩為中書令,李崧為樞密使、守侍中。維翰遂稱足疾,希復朝謁,杜絕賓客。
〔亦所以遠猜嫌也。復,扶又翻。朝,直遙翻。〕
或謂馮玉曰:「桑公元老,今既解其樞務,縱不留之相位,猶當優以大藩,柰何使之尹京,親猥細之務乎﹖」
〔猥,雜也。〕
玉曰:「恐其反耳。」
〔言所以不授維翰大鎮者,恐其阻兵而反。〕
曰:「儒生安能反!」玉曰:「縱不自反,恐其教人耳。」
〔此指維翰贊成晉祖晉陽舉兵之謀。〕
20楚湘陰處士戴偃,
〔劉昫曰:湘陰,漢羅縣,宋置湘陰縣,唐屬岳州。宋淳化四年,以湘陰縣隸潭州。九域志:在州東北一百一十五里。〕
為詩多譏刺,楚王希範囚之;天策副都軍使丁思瑾上書切諫,希範削其官爵。
21唐齊王景達府屬謝仲宣言於景達曰:「宋齊丘,先帝布衣之交,今棄之草萊,不厭眾心。」景達為之言於唐主曰:
〔厭,於葉翻,伏也;又於豔翻,滿也。為,子偽翻。〕
「齊丘宿望,勿用可也, 何心棄之以為名!」唐主乃使景達自青陽召之。
〔齊丘隱青陽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八年。〕
三年(丙午、九四六)
1春,正月,以齊丘為太傅兼中書令,但奉朝請,不預政事。
〔奉朝會請召而已。以昭武節度使李建勳為右僕射兼門下侍郎,與中書侍郎馮延已皆同平章事。建勳練習吏事,而懦怯少斷;延已工文辭,而狡佞,喜大,言多樹朋黨。〔斷,丁亂翻。喜,許記翻。惟世宦則練習吏事,懦怯少斷,則亦因練習之久而巧於避就者然也。若馮延已所為,迺少年書生之常態,多大言而少成事,樹朋黨以濟已私。此二種人,皆不可以相也。〕
水部郎中高越;上書指延已兄弟過惡,唐主怒,貶越蘄州司士。〕
初,唐主置宣政院於禁中,以翰林學士、給事中常夢錫領,專典機密,與中書侍郎嚴續皆忠直無私。唐主謂夢錫曰:「大臣惟嚴續中立,然無才,恐不勝其黨,卿宜左右之。」未幾,夢錫罷宣政院,
〔左右,讀為佐佑。幾,居豈翻。〕
續亦出為池州觀察使。夢錫於是移疾縱酒,不復預朝廷事。
〔史言正邪雜處,正終為邪所勝。復,扶又翻。〕
續,可求之子也。
〔嚴可求,徐溫之謀主也。〕
2二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3晉昌節度使兼侍中趙在禮,
〔晉以京兆府為晉昌軍。〕
更歷十鎮,
〔更,工衡翻。趙在禮起於鄴都,徙義成不行,後歷橫海、泰寧、匡國、天平、忠武、武寧、歸德、晉昌,凡十鎮。〕
所至貪暴,家貲為諸帥之最。
〔帥,所類翻。〕
帝利其富,三月,庚申,為皇子槙寧節度使廷煦娶其女。
〔為,于偽翻。鎮寧軍,澶州。煦,吁句翻。〕
在禮自費緡錢十萬,縣官之費,數倍過之。延煦及弟延寶,皆高祖諸孫,帝養以為子。
4唐泉州刺史王繼勳致書脩好於威武節度使李弘義。
〔好,呼到翻。〕
弘義以泉州故隸威武軍,怒其抗禮,
〔王繼勳與李弘義同事南唐,弘義雖建節,然比肩事主,固不可脩巡屬之禮。李弘義以此起兵端耳。〕
夏,四月,遣弟弘通將兵萬人代之。
5初,朔方節度使馮暉在靈州,留党項酋長拓跋彥超於州下,
〔事見二百八十二卷天福四年。党,底朗翻。酋,慈由翻。長,知兩翻。〕
故諸部不敢為寇;及將罷鎮而縱之。
前彰武節度使王令溫代暉鎮朔方,不存撫羌、胡,以中國法繩之。
〔昔周之封衛,疆以周索,以其地居中國也。其封晉,則疆以戎索,以其地近戎狄也。戎狄不可繩以中國之法尚矣。〕
羌、胡怨怒,
【章:十二行本「怒」下有「皆叛」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
競為寇鈔。
〔鈔,楚交翻。〕
拓跋彥超、石存、也廝褒三族,共攻靈州,殺令溫弟令周。戊午,令溫上表告急。
6泉州都指揮使留從效謂刺史王繼勳曰:「李弘通兵勢甚盛,士卒以使君賞罰不當,
〔當,丁浪翻。莫肯力戰,使君宜避位自省!」〔省,昔景翻。〕
乃廢繼動歸私第,
〔留從效立王繼勳見上卷上年。〕
代領軍府事,勒兵擊李弘通,大破之。表聞于唐,唐主以從效為泉州刺史,召繼勳還金陵,遣將將兵戍泉州。
〔為留從效遺唐戍將歸張本。〕
徙漳州刺史王繼成為和州刺史,汀州刺史許文稹為蘄州刺史。
〔稹,止忍翻。〕
7定州西北二百里有狼山,
〔匈奴須知:狼山寨東北至易州八十里,東南至廣信軍界。〕
土人築堡於山上以避胡寇。堡中有佛舍,尼孫深意居之,以妖術惑眾,
〔妖,於遙翻。〕
言事頗驗,遠近信奉之。中山人孫方簡
〔歐史作「孫方諫」,蓋孫方簡後避周太祖皇考諱,遂改名方諫也。考異曰:周世宗實錄云「清苑人〕
。今從漢高祖實錄。〕及弟行友,自言深意之姪,不飲酒食肉,事深意甚謹。棎意卒,方簡嗣行其術稱深意坐,
〔化崇信釋氏,而學其學,專一而靜者,其死也,能結趺端坐如生,謂之坐化。〕
嚴飾,事之如生,其徒日滋。
〔薛史曰:未乾德中,遷其尼枯骨赴京,焚於北郊,妖徒遂息。〕
會晉與契丹絕好,
〔好,呼到翻。〕
北邊賦役煩重,寇盜充斥,民不安其業。方簡、行友因帥鄉里豪健者,據寺為寨以自保。契丹入寇,方簡帥眾邀擊,
〔帥,讀曰率。〕
頗獲其甲兵、牛馬、軍資,人挈家往依之者日益眾。久之,至千餘家,遂為群盜。懼為吏所討,乃歸款朝廷。朝廷亦資其禦寇,署東北招收指揮使。
方簡時入契丹境鈔掠,
〔鈔,楚交翻。〕
多所殺獲。既而邀求不已,朝廷小不副其意,則舉寨降於契丹,請為鄉道以入寇。
〔邊境之上,姦民如此者,不特孫方簡,唐人所謂「兩面」也。降,戶江翻。鄉,讀曰嚮。道,讀曰導。〕
時河北大饑,民餓死者所在以萬數,兗、鄆、滄、貝之間,盜賊倮起,吏匚能禁。
天雄節度使杜威遣元隨軍將劉延翰市馬於邊,方簡執之,獻於契丹。延翰逃歸,六月,壬戌,至大梁,言「方簡欲乘中國凶饑,引契丹入寇,宜為之備。」
〔為孫方簡乘中國無主,契丹北歸,入據定州張本。〕
8初,朔方節度使馮暉在靈武,得羌、胡心,市馬期年,得五千匹,朝廷忌之,徙鎮邠州及陝州,
〔陝,失冉翻。〕
入為侍衛步軍都指揮使。領河陽節度使。暉知朝廷之意,悔離靈武,
〔離,力智翻。〕
乃厚事馮玉、李彥韜,求復鎮靈州。朝廷亦以羌、胡方擾,丙寅,復以暉為朔方節度使,將關西兵擊羌、胡;以威州刺史藥元福為行營馬步軍都指揮使。
〔威州,唐之安樂州也。中世沒於吐蕃,大中三年收復,更名威州。梁、唐棄之,晉復置。後周改為環州,以大河環曲為名,亦唐初之舊州名也。趙珣聚米圖;經靈州南至環州五百里。按薛史,天福四年五月敕,靈州渠鎮宜升為威州,割寧州木波、馬嶺二縣隸之;後周改為環州,顯德四年,降為通遠軍。〕
9乙丑,定州言契丹勒兵壓境。詔以天平節度使、侍衛馬步都指揮使李李守貞為北面行營都部署,義成節度使皇甫遇副之;彰德節度使張彥澤充馬軍都指揮使兼都虞候,義成節度使薊人李殷充步軍都指揮使兼都排陳使;
〔薊,音計。陳,讀曰陣。〕
遣護聖指揮使臨清王彥超、太原白延遇以部兵十營詣刑州。時馬軍都指揮使、鎮安節度使李彥韜方用事,
〔時以陳州置鎮安軍。〕
視守貞蔑如也。守貞在外所為,事無大小,彥韜必知之,守貞外雖敬奉而內恨之。
〔為李守貞與杜威降契丹張本。〕
10初,唐人既克建州,
〔去年八月,唐克建州。〕
欲乘勝取福州,唐主不許。樞密使陳 覺請自往說李弘義,
〔說,式芮翻。〕
必令入朝。未宋齊丘薦覺才辯,可不煩寸刃,坐致弘義。唐主乃拜弘義母、妻皆為國夫人,四弟皆遷官,以覺為福州宣諭使,厚賜弘義金帛。
〔欲啖李弘義以祿利而誘致之。〕
弘義知其謀,見覺,辭色甚倨,待之疏薄;覺不敢言入朝事而還。
〔為陳覺興兵攻福州喪敗而還張本。還,從宣翻,又如字。〕
11秋,七月,河決楊劉,西入莘縣,廣四十里,自朝城北流。
〔莘縣在魏州之東,朝城在魏州東南,相去四十里。廣,古曠翻。〕
12有自幽州來者,言趙延壽有意歸國;樞密使李崧、馮玉信之,命天雄節度使杜威致書於延壽,具述朝旨,啖以厚利,
〔朝,直遙翻。〕
洛
【章:十二行本「洛」作「洺」;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
州軍將趙行實嘗事延壽,遣齋書潛往遺之。延壽復書言:「久處異域,
〔遺,惟季翻。處,昌呂翻。〕
思歸中國。乞發大軍應接,拔身南去。」辭旨懇密。朝廷欣然;復遣行實詣延壽,與為期約。
〔晉人自此墮趙延壽計中矣。復,扶又翻。〕
13八月,李守貞言:「與契丹千餘騎遇於長城北,
〔此戰國時燕所築長城也,在涿州固安縣南。薛史:李守貞奏大軍至望都縣,相,之至長城北,遇虜轉鬬四十里,斬其酋帥解里,酋,慈秋翻。解,戶買翻。〕
擁餘眾入水溺死者甚眾。」丁卯,詔李守貞還屯澶州。
〔還,從宣翻。〕
14帝既與契丹絕好,數召吐谷渾酋長白承福入朝,
〔好,呼到翻。數,所角翻。〕
宴賜甚厚。承福從帝與契丹戰澶州,
〔澶,時連翻。〕
又與張從恩戍滑州。屬歲大熱,
〔屬,之欲翻。〕
遣其部落還太原,畜牧於嵐、石之境。
〔嵐,盧含翻。〕
部落多犯法,劉知遠無所縱捨;部落知朝廷微弱,且畏知遠之嚴,謀相與遁歸故地。
〔吐谷渾部落既知朝廷微弱,又畏劉知遠之嚴;然不敢於太原作亂者,憚劉知遠之威略,無所肆其姦,故欲遁歸故地。〕
有白可久者,位亞承福,帥所部先亡歸契丹,
〔帥,讀曰率。〕
契丹用為雲州觀察使,以誘承福。
〔誘,音酉。〕
知遠與郭威謀曰:「今天下多事,置此屬於太原,乃腹心之疾也,不如去之。」承福家甚富,飼馬用銀槽。
〔去,羌呂翻。飼,祥吏翻。〕
威勸知遠誅之,收其貨以贍軍。知遠密表「吐谷渾反覆難保,請遷於內地。」帝遣使發其部落千九百人,分置河陽及諸州。知遠遣威誘承福等入居太原城中,因誣承福等五族謀叛,以兵圍而殺之,合四百口,籍沒其家貲。詔褒賞之,吐谷渾由是遂微。
〔五代會要曰:吐谷渾酋長有赫連鐸者,唐咸通中,從太原節度使康承訓平徐方有功,朝廷授振武節度使。復盜據雲中,後唐太祖逐之,乃歸幽州李匡儔;其部落散居蔚州界,互為君妅,其氏不常。有白承福者,自同光初代為都督,依中山北石門為柵,莊宗賜其額為寧朔、奉化兩府,以都督為節度使,仍賜承福姓李,名紹魯。其畜牧,就善水草,丁壯常數千人。羊馬生息,入市中土,朝廷常存恤之。潞王清泰三年,白可久為寧朔、奉化留後,始見於史。晉天福元年,高祖以契丹有助立之功,割鴈門以北及幽州之地以賂之,由是吐谷渾部族皆隸於契丹。其後苦契丹之虐政,復為鎮州節度使安重榮所誘,乃背契丹,率車帳羊馬取五臺路歸國。契丹大怒,以朝廷招納叛亡,遺使責讓。至六年正月,高祖命供奉官張澄等率兵二千,搜索并、鎮、忻、代四州山谷吐渾,還其舊地;然亦以契丹誅求無厭,心不平之,命漢高祖出鎮太原,潛加慰撫。其年五月,大首領白承福及麾下來朝;九月,又遺首領白可久來朝。少主嗣位,絕契丹之好,數召其酋長入朝,厚加錫賜,每大讌會,皆命列坐於勳臣之次。至開運捍虜於澶州,召承福等帥其部眾從行。屬歲多暑熱,部下多死,復遺歸太原,移帳於嵐、石州。然承福馭下無法,多干軍令。其族白可久,在承福之亞,因牧馬,帥本帳北遁。契丹授以官爵,復遺潛誘承福。承福亦思叛去,事未果。漢高祖知之,乃以兵環其部族,擒承福與其族白鐵匱、赫連海龍等五家,凡四百有餘人,伏誅,籍其牛馬,命別部長王義宗統其餘屬。〕
濮州刺史慕容彥超坐違法科斂,
〔斂,力贍翻。〕
擅取官麥五百斛造麴,賦與部民。李彥韜素與彥超有隙,發其事,罪應死。彥韜趣馮玉使殺之,
〔趣,讀曰促。〕
劉知遠上表論救。
〔慕容彥超,劉知遠之同產弟,故救之。上,時掌翻。〕
李崧曰;「如彥超之罪,今天下藩侯皆有之。若盡其法,恐人人不自安。」甲戌,敕免彥超死,削官,爵流房州。
16唐陳覺自福州還,至劍州,
〔劍州,即殷主王延政所置之鐔州也。南唐既克建州,分延平、建浦、富沙三縣置劍州。至宋混一天下,以蜀中亦有劍州,乃加「南」字為南劍州。〕
恥無功,
〔恥自詭說李弘義入朝而不能致也。〕
矯詔使侍衛官顧忠召弘義入朝,
〔侍衛官,在人主左右直衛者也,猶盛唐之侍官。〕
自稱權福州軍府事,擅發汀、建、撫、信州兵及戍卒,命建州監軍使馮延魯將之,趣福州迎弘義。
〔趣,七喻翻。〕
延魯先遺弘義書,
〔遺,惟季翻。〕
諭以禍福。弘義復書請戰,遣樓船指揮使楊崇保將州師拒之。
〔一本「州師」作「舟師」。〕
覺以劍州刺史陳誨為緣江戰棹指揮使,
〔建溪東流歷劍州至福州,皆大江也,故土人亦謂之為江。〕
表:「福州孤危,旦夕可克。」唐主以覺專命,甚怒;群臣多言:「兵已傅城下,
〔傅,音附。〕
不可中止,當發兵助之。」
丁丑,覺、延魯敗楊崇保於候官,
〔閩及候官二縣,皆治福州郭下。此戰於候官縣界也。敗,補賣翻。〕
戊寅,乘勝進攻福州西關。弘義出擊,大破之,執唐左神威指揮使楊匡鄴。
唐主以永安節度使王崇文為東南面都招討使,
〔去年十月,唐置永安軍於建州。〕
以漳泉安撫使、諫議大夫魏岑為東面監軍使,延魯為南面監軍使,會兵攻福州,克其外郭。弘義固守第二城。
〔第二重城也。〕
16馮暉引兵過旱海,至輝德,
〔張洎曰:「自威州抵靈州旱海七百里,斥鹵枯澤,無溪澗谷。輝德,地名,在靈武南。張舜民云:今旱江平即旱海,在清遠軍北。趙珣聚米圖經曰:鹽、夏、清遠軍間,並係沙漬,俗謂之旱海。自環州出青剛川,本靈州大路。自此過美利寨,漸入平夏,旱海中,難得水泉。至耀德清邊鎮入靈州。〕
糗糧已盡。
〔糗,去久翻。〕
拓跋彥超眾數萬,為三陳,扼要路,據水泉以待之。
〔陳,讀曰陣,下同。〕
軍中大懼。暉以賂求和於彥超,彥超許之。自旦至日中,使者往返數四,兵未解。藥元福曰:「虜知我飢渴,陽許和以困我耳;若至暮,則吾輩成擒矣。今虜雖眾,精兵不多,依西山而陳者是也。其餘步卒,不足為患。諸公嚴陳以待我,
〔嚴陳者,嚴兵整陳也。〕
我以精騎先犯西山兵,小勝則舉黃旗,大軍合勢擊之,破之必矣。」乃帥騎先進,用短兵力戰。彥超小卻,元福舉黃旗,暉引兵赴之,彥超大敗。
〔馮暉圈養拓跋彥超於靈武城中,彥超固心知其故而懷怨。暉去鎮而彥超得出。彥超既得出而暉復來,出柙之虎,苟可以肆反噬者,無所不至也。非力戰而之,馮暉之威令不可復行於朔方矣。帥,讀曰率。〕
明日,暉入靈州。
17九月,契丹三萬寇河東;壬,劉知遠敗之於陽谷,
〔敗,補賣翻。〕
斬首七千級。
18漢劉思潮等既死,陳道庠內不自安。
〔陳道庠,與劉思潮等同弒漢主弘度也。殺劉思潮等見去年九月。〕
特進鄧伸遺之漢紀,
〔按路振九國志,陳道庠父璫,與鄧伸有舊,故然。〕
道庠問其故。伸曰:「憨獠!
〔遺,惟季翻。憨,呼談翻。癡也。獠,盧皓翻,又竹絞翻。〕
此書有誅韓信、醢彭越事,宜審讀之!」漢主聞之,族道庠及伸。
19李弘義自稱威武後,
【章:十二行本「後」下「有權知閩國事」五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更名弘達,奉表請命于晉;
〔李弘義本名仁達,弘義者唐所賜名也;既叛唐,遂更其名。〕
甲午,以弘達為威武節度使、同平章事,知閩國事。
20張彥澤奏敗契丹於定州北,又敗之於泰州,斬首二千級。
〔敗,補賣翻。〕
21辛丑,福州排陳使馬捷
〔陳,讀曰陣。〕
引唐兵自馬牧山拔寨而入,至善化門橋,都指揮使丁彥貞以兵百人拒之。弘達退保善化門,外城再重皆為唐兵所據。弘達更名達,
〔弘達更名達,以吳越王名上從弘,避之也。重,直龍翻。更工衡翻。〕
遣使奉表稱臣,乞師於吳越。
22楚王希範知帝好奢靡,
〔好,呼到翻。〕
屢以珍玩為獻,求都元帥;甲辰,以希範為諸道兵馬都元帥。
23丙辰,河決澶州臨黃,
〔臨黃,春秋衛河上之邑,漢為東邵觀縣,有衛宣公新臺。後魏置臨黃縣,唐屬澶州;宋端拱元年,省臨黃入觀城縣。〕
24契丹使瀛州刺史劉延祚遺樂壽監軍王巒書,請舉城內附。
〔遺,惟季翻。考異曰:歐史作「高矣翰」。按陷蕃記,前云延祚詐輸誠款,後云大軍至瀛州,偵知蕃高模翰潛師而。出蓋延祚為刺史,模翰乃戍將耳。今從陷蕃記。〕
且云:「城中契丹兵不滿千人;乞朝廷發輕兵襲之,已為內應。又,今秋多雨,自瓦橋以北,積水無際,契丹主已歸牙帳,雖聞關南有變,
〔瀛、莫二州,晉割屬契丹,在瓦橋關南。〕
地遠阻水,不能救也。」巒與天雄節度使兼中書令杜威屢奏瀛、莫乘此可取,深州刺史慕容遷獻瀛莫圖。馮玉、李崧信以為然,欲發大兵迎趙延壽及延祚。
〔先是趙延壽亦詐通款。〕
先是,侍衛馬步都指揮使、天平節度使李守貞數將兵過廣晉,
〔先,昔薦翻。數,所角翻。過,音戈。魏州廣晉府。〕
杜威厚待之,贈金帛甲兵,動以萬計;守貞由是威親善。守貞入朝,帝勞之曰:
〔勞,力到翻。〕
「聞卿為將,常費私財以賞戰士。」對曰:「此皆杜威盡忠於國,以日帛資臣,臣安敢掠有其美!」因言:「陛下若他日用兵,臣願與威戮力以清沙漠。」帝由是亦賢之。
及將北征,帝與馮玉、李崧議,以威為元帥,守貞副之。趙瑩私謂馮、李曰:「杜威國戚,
〔謂尚公主也。〕
貴為將相,而所欲未厭,心常慊慊,
〔位兼將相,謂居大鎮兼中書令。未厭,未滿所欲也。慊慊,亦不滿之意。慊,苦簟翻。〕
豈可復假以兵權!
〔復,扶又翻。〕
必若有事北方,不若止任守貞為愈也。」
〔杜威之心迹,雖趙瑩猶知之。〕
不從。冬,十月,辛未,以威為北面行營都指揮使,
【章:十二行本作「招討使」;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
以守貞為兵馬都監,
〔監,古銜翻。〕
泰寧節度使安審琦為左右廂都指揮使,永清節度使梁漢璋為馬軍都排陳使,前威勝節度使宋彥筠為步軍左廂都指揮使,奉國左廂都指揮使王饒為步軍右廂都指揮使,洺州團練使薛懷讓為先鋒都指揮使。仍下敕牓曰:「專發大軍,往平黠虜。
〔黠,下八翻。〕
先取瀛、莫,安定關南;次復幽燕,盪平塞北。」又曰:「有擒獲虜主者,除上鎮節度使,賞錢萬緡,絹萬匹,銀萬兩。」
〔談何容易!晉之君臣,恃陽城之捷,有輕視契丹之心。兵驕者敗,自古而然。〕
時自六月積雨,至是未止,軍行及饋運者甚艱苦。
25唐漳州將林贊堯作亂,殺監軍使周承義,劍州刺史陳誨。泉州刺史留從效舉兵逐贊堯,以泉州裨將董思安權知漳州。唐主以思安為漳州刺史,思安辭以父名章,唐主改漳州為南州,命思安及留從效將州兵會攻福州。庚辰,圍之。
福州使者至錢塘,
〔乞師之使。錢塘,吳越國都。〕
吳越王弘佐召諸將謀之,皆曰:「道險遠,難救。」惟內都監使臨安水丘昭券以為當救。
〔水丘,複姓也。何氏姓苑云:漢有司隸校尉水丘岑。今為臨安著姓。〕
弘佐曰:「脣亡齒寒,
〔古語多有之〕
吾為天下元帥,曾不能救鄰道,將安用之! 諸君但樂飽身
【章:十二行本「身」作「食」;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
安坐邪!」
〔樂,音洛。〕
壬午,遣統軍
【章:十二行本「軍」下有「使」字;乙 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
張筠、趙承泰將兵三萬,水陸救福州。
〔吳越救福州,自婺、衢至建、劍,順流可至福州。是時劍、建已為南唐守,此道 不可由也。自溫州之平陽海浦至福州界,當由此道耳。〕
先是募兵,久無應者,弘佐命糾之,曰:「糾而為兵者,糧賜減半。」明日,應募者雲集。弘佐命昭券專掌用兵,昭券憚程昭悅,以用兵事讓之。
〔程昭悅時為弘佐所寵任, 故水丘昭券憚而讓之。〕
弘佐命昭悅掌應援饋運事,而以軍謀委元德昭。德昭,危仔倡之子也。
〔危仔倡見二百六十三卷梁太祖開平三年。〕
弘佐議鑄鐵錢以益將士祿賜,其弟牙內都虞候弘億諫曰:「鑄鐵錢有八害:新錢既行,舊錢皆流入鄰國,一也;舊錢,謂銅錢。〕可用於吾國而不可用於他國,則 商賈不行,百貨不通,二也;賈,音古。銅禁至嚴,民猶盜檮,況家有鐺釜,野有鏵犁,犯法必多,三也;鐺,楚耕翻。鏵,戶花翻。鏵鍬也。〕閩人鑄鐵錢而亂 亡,不足為法,四也;
〔閩鑄鐵錢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七年及上卷元年。〕
國用幸豐而自示空乏,五也;
〔言鄰國聞之,必將以為國用空乏而鑄鐵錢。〕
祿賜有常而無故益之以啟無厭之心,六也;
〔厭,於鹽翻。〕
法變而弊,不可遽復,七也;「錢」者國姓,易之不祥,八也。」弘佐乃止。
26杜威、李守貞會兵於廣晉而北行。
〔李守貞引兵會杜威於魏州,相與北行。〕
威屢使公主入奏,請益兵,
〔公主者,杜威妻宋國長公主,帝之姑也。〕
曰:「今深入虜境,必資眾力。」由是禁軍皆在其麾下,
〔杜威之計,即趙德鈞請併范延光軍之計也,德鈞不得請而威得請耳。其志圖非望而敗國亡身則一也。〕
而宿衛空虛。
十一月,丁酉,以李守貞權知幽州行府事。
己亥,杜威等至瀛州,城門洞啟,寂若無人,威等不敢進。聞契丹將高謨翰先已引兵潛出,威遣梁漢璋將二千騎追之,遇契丹於南陽務,敗死。威等聞之,引兵而南。時束城等數縣請降,
〔束城,漢束州縣,隋曰束城,唐屬瀛州。宋熙寧六年,省束城縣為束城鎮,屬河間縣。〕
威等焚其廬舍,掠其婦女而還。
〔還,從宣翻,又如字。〕
27己酉,吳越兵至福州,自罾浦南潛入州城。
〔罾,作滕翻,魚網也。福州之人就此罾魚,因以得名。〕
唐兵進據東武門,李達與吳越兵共禦之,不利。自是內外斷絕,城中益危。
唐主遣信州刺史王建封助攻福州。時王崇文雖為元帥,而陳覺、馮延魯、魏岑爭用事,留從效、王建封倔強不用命,
〔留從效起於泉州,斬黃紹頗,破李弘通,唐人憚其威名;王建封雖本唐將,恃建州先登之功;故皆倔強不用命。倔,其勿翻。強,其兩翻。〕
各爭功,進退不相應。由是將士皆解體,故攻城不克。
唐主以江州觀察使杜昌業為吏部尚書,判省事。先是昌業自兵部尚書判省事,出江州,判省事者,判尚書省事。〕及,還閱簿籍,撫案歎曰:「未數年,而所
【章:十二行本「所」上有「府庫」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
耗者半,
〔言昌業出入之間,未及數年,而府庫之積,已耗其半。〕
其能久乎!」
〔言不能以支久也。史言唐之府庫,耗於用兵。〕
28契丹主大舉入寇,自易、定趣恆州。
〔趣,七喻翻。恆,戶登翻。〕
杜威等至武強,
〔九域志:武強縣在深州西四十五里。宋白曰:武強,六國時武隧,地屬趙,故城在今縣東北二十里,是為漢武強縣。郡國縣道記云:古武強縣城,在今縣西南二十五里,是為晉武強縣。高齊移縣於後魏武邑郡故城,今縣理是也。〕
聞之,將自貝、冀而南。彰德節度使張彥澤時在恆州,
〔復,扶又翻。趣,七喻翻。〕
以彥澤為前鋒。
〔考異曰:備史曰:「彥澤狼子,其心密己變矣,乃通款邪律氏,請為前導,因促騎說威引軍沿滹沱水西援常山。及至真定東垣渡,與威通謀,先遣步眾跨水,不之救,致敗,將沮人心以行詭計,因促監者高勳請降於虜。」按彥澤與威若已通款於契丹,則彥澤何故猶奪橋,契丹何故猶議回旋﹖今不敢。〕
甲寅,威等至中度橋,
〔滹沱水逕恆州東南,恆州之人各隨便為津渡之所。此為中度者,明上下流各有度也。〕
契丹已據橋,彥澤帥騎爭之,
〔帥,讀曰率。〕
契丹橋而退。晉兵與契丹來滹沱而軍。
始,契丹見晉軍大至,又爭橋不勝,恐晉軍急渡滹沱,與恆州合勢擊之,議引兵還。
〔還,從宣翻,又如字。〕
及聞晉軍築壘為持久之計,遂不去。
〔知晉軍不敢戰也。〕
29蜀施州刺史田行皋叛,遣供奉官耿彥珣將兵討之。
30杜威雖以貴戚為上將,性懦怯。偏裨皆節度使,
〔自李守貞至宋彥筠皆節度使也。〕
但日相承迎,置酒作樂,罕議軍事。
磁州刺史兼北面轉運使李穀說威及李守貞曰:
〔磁,牆之翻。說,式芮翻。〕
「今大軍去恆州咫尺,煙火相望。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積薪布土其上,橋可立成。
〔三股木者,用木三條,交股縳之,其下16開為三足,以寘水中。〕
密約城中舉火相應,夜募將士斫虜營而入,表裹合勢,虜必遁逃。」諸將皆以為然,獨杜威不可,遣穀南至懷、孟督軍糧。
契丹以大軍當晉軍之前,潛遣其將蕭翰、通事劉重進將百騎及羸卒,並西山出晉軍之後,斷晉糧道及歸路。
〔羸,倫為翻。並,步浪翻。斷,音短。〕
樵采者遇之,盡為所掠;有逸歸者,皆稱虜眾之盛,軍中忷懼。翰至欒城,
〔忷,許勇翻。舊唐書地理志曰:欒城縣,漢常山郡之開縣也。後魏於開縣古城置欒城縣,屬趙州,唐屬恆州。九域志:欒城縣在恆州南六十三里。范成大北使錄曰:趙州三十里至欒城。金人改趙州為沃州。〕
城中戍兵千餘人,不覺其至,狼狽降之。契丹獲晉民,皆黥其面曰「奉敕不殺」,縱之南走;運夫在道遇,棄車驚潰。翰,契丹主之舅也。
〔契丹后族皆以蕭為氏。歐史曰:翰,契丹之大族,其號阿揼。翰之妹亦嫁契丹主德光。而阿揼本無姓氏,契丹呼翰為國舅。既入汴,將北歸,以為宣武節度使,李崧為製姓名曰蕭翰,於是始姓蕭。宋白曰:蕭翰,述律阿揼之子。〕
十二月,丁巳朔,李穀自書密奏,具言大軍危急之勢,請車駕幸滑州,遣高行周、符彥卿扈從,及發兵守澶州、河陽以備虜之奔衝;遣軍將關勳走馬上之。
〔高行周、符彥卿 ,一時名將也。滑、澶及河陽,河津之要也。使晉主能用李穀之言,安得有張彥澤輕騎入汴之禍乎!走馬上之,急報也。宋自寶元、康定以前,凡邊鎮率有走馬承受之官。從,才用翻。澶,時連翻。上,時兩翻。〕
己未,帝始聞大軍屯中度;
〔甲寅,杜威等至中度;己未,大梁始聞之。強寇深入,諸軍孤危,而驛報七日始達,晉之為兵可知矣。〕
是夕,關勳至。杜威奏請益兵,詔悉發守宮禁者得數百人,赴之。
〔自古以來,重戰輕防,未有不敗者也。發數百人,不足以增大軍之勢,而重閉之防闕矣。〕
夕詔發河北及滑、孟、澤、潞芻糧五十萬詣軍前;
〔五十萬,合束、石之數言之。〕
督迫嚴急,所在鼎沸。辛酉,威又遺從者張祚等來告急,
〔從,才用翻。〕
祚等還,
〔還,從宣翻。〕
為契丹所獲。自是朝廷與軍前聲問兩不相通。
時宿衛兵皆在行營,人心懍懍,
〔懍,力錦翻。〕
莫知為計。開封尹桑維翰,以國家危在旦夕,求見帝言事;
〔見,賢遍翻。〕
帝方在苑中調鷹,
〔調鷹者,調習之也,使馴狎而附人。〕
辭不見。又詣執政言之,執政不以為然。
〔執政,謂馮玉、李彥韜等。〕
退,謂所親曰:「晉氏不血食矣!」
〔言晉必亡,宗廟不祀。蓋晉氏之亡,不獨桑維翰知之,通國之皆知之。〕
帝欲自將北征,李彥韜諫而止。
〔將,即亮翻。〕
時符彥卿雖任行營職事,帝留之,使戍荊州口。壬戌,詔以歸德節度使高行周為北面都部署,以彥卿副之,共戍澶州;以西京留守景延廣戍河陽,且張形勢。
〔史言三將戍河津,雖張形勢而兵力甚弱。〕
奉國都指揮使王清言於杜威曰:「今大軍去恆州五里,守此何為!營孤食盡,勢將自潰。請以步卒二千為前鋒;奪橋開道,公帥諸軍繼之;得入恆州,則無憂矣。」
〔帥,讀曰率,下同。〕
威許諾,遣清與宋彥筠俱進。清戰甚銳,契丹不能支,勢小卻;諸將請以大軍繼之,威不許。彥筠為契丹所敗,
〔敗,補賣翻。〕
浮水抵岸得免。
【章:十二行本「免」下有「因退走」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
清獨帥麾下陳於水北力戰,互有殺傷,屢請救於威,威竟不遣一騎助之。清謂其眾曰:「上將握兵,
〔將,即亮翻。〕
坐觀吾輩困急而不救,此必有異志。吾輩當以死報國耳!」眾感其言,莫有退者,至暮,戰不息。契丹以新兵繼之,清及士眾盡死。
〔李縠為杜威晝畫計而不行,猶可曰言之易而行之難。至於王清力戰而救,則其欲賣國以圖已利,心迹呈露,人皆知之矣。〕
由是諸軍皆奪氣。清,洺州人也。
甲子,契丹遙以兵環晉營,
〔環,音宦。〕
內外斷絕,軍中食且盡。杜威與李守貞、宋彥筠謀降契丹,威潛遣腹心詣契丹牙帳,邀求重賞。契丹主紿之曰:「趙延壽威望素淺,恐不能帝中國。汝果降者,當以汝為之。」威喜,遂定降計。
〔趙延壽父子以是陷契丹。杜威之才智未足以企延壽,其墮契丹之計,無足怪者。覆轍相尋,豈天意邪!〕
丙寅,伏甲召諸將,出降表示之,使署名。諸將駭愕,莫敢言者,但唯唯聽命。
〔唯,于癸翻。〕
威遣閤門使高動齋詣契丹,契丹立賜詔慰納之。是日,威悉命軍士出陳於外,
〔陳,讀曰陣。〕
軍士皆踴躍,以為且戰,威親諭之曰:「今食盡塗窮,當與汝曹共求生計。」因命釋甲。軍士皆慟哭,聲振原野。
〔史言晉軍之心皆不欲降契丹,迫於其帥而從之耳。〕
威、守貞仍於眾中揚言:「主上失德,信任奸邪,猜忌於已。」聞者無不切齒。契丹主遣趙延壽衣赭袍至晉營,慰撫士卒,曰:「彼皆汝物也。」杜威以下,皆迎謁於馬前;亦以 赭袍衣威以示晉軍,其實皆戲之耳。
〔契丹主非特戲杜威、趙延壽也,亦以愚晉軍。彼其心知軍之不誠服也,駕言將以華人為中國主,是二人者必居一於此。晉人謂喪君有君,皆華人也,夫是以不生心,其計巧矣。然契丹主巧於愚弄,而入汴之後,大不能制河東,小不能制群盜,豈非挾數用術者有時而窮乎!衣,於既翻。〕
以威為犬傅,李守貞為司徒。
威引契丹主至恆州城下,諭順國節度使王周以已降之狀,周亦出降。戊辰,契丹主入恆州。遣兵襲代州,刺史王暉以城降之。
〔契丹以勝勢脅降代州,而太原不為之動,以劉知遠、郭威在也。九域志:恆州西北至代州三百四十里。〕
先是契丹屢攻易州,刺史郭璘固守拒之。
〔先,悉薦翻。璘,離珍翻。〕
契丹主每過城下,指而歎曰:「吾能吞併天下,而為此人所扼!」及杜威既降,契丹主遣通事耿崇美至易州,誘諭其眾,
〔誘,音酉。〕
眾皆降;璘不能制,遂為崇美所殺。
〔史言大廈之顛,非一木所能支。〕
璘,邢州人也。
義武節度使李殷,安國留後方犬,皆降於契丹。契丹主以孫方簡為義武節度使,麻荅為安國節度使,
〔宋白曰:麻荅,本名解里,阿保機之從子也。其父曰撒刺,歸梁,死於汴。〕
以客省副使馬崇祚權知恆州事。
契丹翰林承旨、吏部尚書張礪言於契丹主曰:「今大遼已得天下,高祖天福二年,契丹改國號大遼,事見二百八十一卷。〕中國將相宜用中國人為之,不宜用北人及左右近習。苟政令乖失,則人心不服,雖得之,猶將失之。」契丹主不從。
〔使契丹主用張礪言,事未可知也。〕
引兵自邢、相而南,
〔契丹之兵依山南下以臨晉。相,息亮翻。〕
杜威將降兵以從。從,才用翻。或問:杜威不降契丹,晉可保乎!曰:設使杜威藉將士之力,擊退契丹,契丹主歸北完聚,必復南來,晉不能支也。使其間有英雄之才,奮然出力,擊破契丹,使之不敢南向,則負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將士又將扶立以成篡事,石氏必不能高枕大梁,劉知遠亦不可得而狙伺其旁也。〕遣張彥澤將二千騎先取大梁,且撫安吏民,以通事傅住兒為都監。
〔監,古銜翻。〕
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預謀。契丹主欲遣遇先將兵入大梁,遇辭;退,謂所親曰:「吾位為將相,敗不能死,忍復圖其主乎!」
〔復,扶又翻;下同。〕
至平棘,
〔平棘,漢古縣,唐帶趙州。九域志曰:平棘故城,春秋棘蒲邑。十三州志云:戰國時改為平棘。〕
謂從者曰:「吾不食累日矣,何面目復南行!」遂扼吭而死。
〔從,才用翻。吭,古郎翻。〕
張彥澤倍道疾驅,夜渡白馬津。
〔張彥澤以澶、孟有戍兵,故從白馬津渡。〕
壬申,帝始聞杜威等降;是夕,又聞彥澤至滑州,召李崧、馮玉、李彥韜入禁中計 事,欲詔劉知遠發兵入援。
〔太原距洛陽一千二百里,洛陽至大梁又二百八十里,就使劉知遠聞命投袂而起亦無及矣。〕
癸酉,未明,彥澤自封丘門斬關而入,李彥 韜帥禁兵丕百赴之,不能遏。
〔帥,讀曰率。〕
彥澤頓兵明德門外,
〔五代會要日:明德門,大梁皇城南門。薛史:天福三年十月,改大寧宮門為明德門。〕
城中大擾。
帝於宮中起火,自攜劍驅後宮十餘人將赴火,為親軍將薛超所持。俄而彥澤自寬仁門傳契丹主與太后書慰撫之,
〔五代會要曰:大梁皇城之東門為寬 仁門。〕
且召桑維翰、景延廣,帝乃命滅火,悉開宮城門。帝坐苑中,與后妃相聚而泣,召翰林學士范質草降表,自稱「孫男臣重貴,禍至神惑,運盡天亡。今與太 后及妻馮氏,舉族於郊野面縳待罪次。遣男鎮寧節度使延煦,威信節度使延寶,奉國寶一,金印三出迎。」國寶,即高祖天福三年所制受命寶也。煦,吁,句翻。〕太后亦上表稱「新婦李氏妾」。
〔臣妾之辱,惟晉、宋為然。嗚呼,痛哉!上,時掌翻。〕
傅住兒入宣契丹立命,帝脫黃袍,服素衫,再拜受宣,左右皆掩泣。帝使召張彥澤, 欲與計事。彥澤曰:「臣無面目見陛下。」帝復召之,
〔復,扶又翻。〕
彥澤微笑不應。
或勸桑翰逃去。維翰曰「吾大臣,逃將安之!」坐而俟命。彥澤以帝命召維翰,維翰至天街,
〔宮城正南門外之都街,謂之天街,經途也。〕
遇李崧,駐馬語未畢,有軍吏於馬前揖維翰赴侍衛司。
〔揖赴侍衛司,示將囚繫之也。一曰:時張彥澤處侍衛司署舍。〕
維翰知不免,顧謂崧曰:「侍中當國,
〔李崧官侍中。〕
今日國亡,反令維翰死之,何也﹖」崧有愧色。彥澤踞坐見維翰,維翰責之曰:「去年拔公於罪人之中,復領大鎮,授以兵權,
〔謂高祖時朝野皆請誅張彥澤,自涇州罷宿衛;去年桑維翰拔使同禦契丹,復領彰國節度使,帥兵戍常山。〕
何乃負恩至此!」彥澤無以應,遣兵守之。
宣徽使孟承誨,素以佞巧有寵於帝,至是,帝召承誨,欲與之謀,承誨伏匿不至;張彥澤捕而殺之。
彥澤縱兵大掠,貧民乘之,亦爭入富室,殺人取其貨,二日方止,都城為之一空。
〔為,于偽翻;下為主同。〕
彥澤所居山
【章:十二行本「山」上有「寶貨」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
積,自謂有功於契丹,
〔張彥澤自以疾驅入汴為功。〕
晝夜以酒樂自娛,出入騎從常數百人,
〔從,才用翻。〕
其旗幟皆題「赤心為主」,見者笑之。軍士擒罪人至,前彥澤不問所犯,但瞋目豎三指,即驅出斷其腰領。
〔瞋,昌真翻。豎,而主翻。三指,中指也;示以中指,言中斷之,即腰斬也。此蓋五代軍中虐帥相仍為此以示其下,罪之輕重,決於一指屈伸之間。及漢史弘肇掌兵,有抵罪者,弘肇以三指示吏,即腲斬之,正此類也。〕
彥澤素與閤門使高勳不協,乘醉至其家,殺其叔父及弟,尸諸門首。士民不寒而慄。
中書舍人李濤謂人曰:「吾與其逃於溝瀆而不免,不若往見之。」乃投刺謁彥澤曰:「上書請殺太尉人李濤,謹來請死。」
〔李濤請殺張彥澤事見二百八十三卷高祖天福七年。〕
彥澤欣然接之,謂濤曰:「舍人今日懼乎!」濤曰:「濤今日之懼,亦猶足下昔年之懼也。曏使高祖用濤言,事安至此!」彥澤大笑,命酒飲之。
〔飲,於禁翻。〕
濤引滿而去,旁若無人。
〔李濤者,回之族曾孫,明辯有膽氣,固自有種。〕
甲戌,張彥澤遷帝於開封府,頃刻不得留,宮中慟哭。帝與太后、皇后乘肩輿,宮人、宦者十餘人步從。
〔從,才用翻。〕
見者流涕。
〔亡國之恥,言之者為之痛心,矧見之者乎!此程正叔所謂真知者也。天乎,人乎!〕
帝悉以內庫金珠自隨。彥澤使人諷之曰:「契丹主至,此物不可匿也。」帝悉歸之, 亦分以遺彥澤,
〔遺,唯季翻。〕
彥澤擇取其奇貨,而封其餘以待契丹。彥澤遣控鶴指揮使李筠以兵守帝,內外不通。帝姑烏氏公主賂守門者。,入與帝訣,
【章:十二行本「訣」下有「相持而泣」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
歸第自經。
〔氏,音支。按薛史,烏氏公主,高祖第十一妹也。〕
帝與太后所上契丹 主表章,
〔上,時掌翻;下同。〕
皆先示彥澤,然後敢發。
帝使取內庫帛數段,主者不與,曰:「此非帝物也。」夕求酒於李崧,崧亦辭以他故不進。又欲見李彥韜亦辭不往。帝惆悵久之。
〔當是時,晉朝之臣,已視出帝為路人,雖惆悵亦何及矣。惆,丑鳩翻。〕
馮玉佞張彥澤,求自送傳國寶,冀契丹復任用。
〔亡國之臣,其識正如此耳。復,扶又翻。〕
楚國夫人丁氏,延煦之母也,有美,色彥澤使人取之,太后遲迴未與;彥澤詬詈,立載之去。
〔詬,苦候翻,又許候翻。詈,力智翻。〕
是夕,彥澤殺桑維翰。
〔考異曰:薛史:「帝思維翰在相時,累貢謀畫,請與虜和,慮戎主到京則顯彰已過,欲殺維翰以滅口,因令張彥澤殺之。」按是時彥澤豈肯復從少帝之命!今不敢。〕
以帶加頸,白契丹主,云其自經。契丹主曰:「吾無意殺維翰,何為如是!」命厚撫其家。
高行周、符彥卿皆詣契丹牙帳降。
〔二人自澶州來降。〕
契丹主以陽城之戰為彥卿所敗,詰之。
〔陽城之戰,見上卷上年。敗,補賣翻。詰,去吉翻。〕
彥澤曰:「臣當時惟知為晉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契丹立笑而釋之。
〔符彥卿言直,契丹主無以罪也。為,于偽翻。〕
已卯,延煦、延寶自牙帳還,
〔還,從宣翻,又如字。〕
契丹主賜帝手詔,且遣解里謂帝曰:「孫勿憂,必使汝有噉飯之所。」
〔噉,徒濫翻。〕
帝心稍安,上表謝恩。
契丹以所獻傳國寶追琢非工,又不與前史相應。
〔追,都回翻。其文于與前史相應也。〕
疑其非,真以詔書詰帝,使獻真者。
〔李心傳曰:秦璽者,李斯之蟲魚篆也,其圍四寸。按玉璽圖以此璽為趙壁所,刻璧本卞和所獻之璞,藺相如所奪者是也。余嘗以禮制考之,璧五寸而有好,則不得復刻為璽,此說謬矣。秦璽至漢謂之傳國璽,自是迄于漢,帝所寶用者,秦璽也;子嬰所封,元后所投,王憲所得,赤眉所上,皆是物也。董卓之亂失之。吳書謂鯀堅得之洛陽甄官井中,復為袁術所奪,徐璆得而上之,殆不然也。若然,則魏氏何不寶用而自刻璽乎﹗厥後歷世皆用其名。永嘉之亂沒于劉石,永和之世復歸江左者,晉璽也。魏氏有國,刻傳國璽如秦之文,但秦璽讀自右,魏璽讀自左耳。晉有天下,又自刻璽,其文曰:「受命于天,皇帝壽昌。」本書輿服志乃以為漢所傳秦璽,實甚誤矣。此璽更劉聰、石勒,逮石祗死,其臣蔣幹求援於謝尚,乃以璽送江南,王彪之辯之,亦不云秦璽也。太元之末,得自西燕,更涉六朝,至于隋代者,慕容燕璽也。晉孝武太元大九年,西燕主永求救於郄恢,併獻玉璽一紐,方闊六,寸高四 寸六分,文如秦璽,自是歷宋、齊、梁皆寶之。侯景既死北齊辛術得之廣陵,獻之高氏。後歷周、隋,皆誤指為秦璽,後平江南,知其非是,乃更謂之神璽焉。劉裕北伐,得之關中,歷晉暨陳,復為隋有者,姚秦璽也。晉義熙十三年,劉裕入關,得傳國璽上之,大四寸,文與秦同,然隱起而于深刻。隋滅陳得此,指為真璽,遂以字文所傳神璽為非是。識者又謂古璽深刻,以印泥,後人隱起,以印紙,則隱起者非秦璽也,姚氏取其文作之耳。開運之亂,沒于耶律,女真獲之以為大寶者,石晉璽也。唐太宗貞觀十六年,刻受命璽,文曰:「皇帝景命,有德者昌,」後歸朱全忠,及從珂自焚,璽亦隨失。德光入汴,重貴以璽上之,云「先帝所刻」,蓋指敬瑭也。蓋在唐時皆誤以為秦璽,而秦璽之亡則久矣。今按,「石祗死」,當作「冉閔死」。李心傳之說與唐六典異,今並存之,以俟知者。及周,又製二寶,有司所奏,其說亦祖六典,詳註于後。詰,其吉翻。〕
帝奏:「頃王從珂自焚,
〔事見二百八十卷高祖天福元年。〕
舊傳國寶不知所在,必與之俱燼。此寶先帝所為,
〔事見二百八十一卷天福三年。〕
群臣備知。臣今日焉敢匿寶!」乃止。
〔焉,於虔翻。〕
帝聞契丹主將渡河,欲與太后於前途奉迎;張彥澤先奏之,契丹主不許。有司又欲使帝銜璧牽羊,大臣輿櫬,迎於郊外,先具儀注白契丹立,契丹主曰:「吾遣奇兵直取大梁,非受降也。」亦不許。
〔降,戶江翻。〕
又詔晉文武群官,一切如故;朝廷制度,並用漢禮。
〔北方謂中國為漢。〕
有司欲備法駕迎契丹主,契丹主報曰:「吾方擐甲總戎
〔擐,音宦。〕
太常儀衛,未暇施也。」皆卻之。
〔用太常儀衛,則當改胡服而華服,故言未暇。〕
先是契丹主至相州,即遣兵趣河陽捕景延廣。延廣蒼猝無所逃伏,
〔不料其遽見捕也。先,昔薦翻。相,息亮翻。趣,七喻翻。〕
往見契丹主於封丘。
〔九域志:封丘縣在大梁北六十里。〕
契丹主詰之曰:「致兩主失歡,皆汝所為也。十萬橫磨劍安在!」召喬榮,使相辯證,事 凡十條。延廣初不服,榮以紙所記語示之,
〔景延廣記其所言以授喬榮,見二百八十三卷天福八年。〕
乃服。每服一事,輒授一籌。至八籌,延廣但以面伏地請死,乃鎖之。
丙戌晦,百官宿於封禪寺。
〔迎契丹主也。封禪寺在大梁城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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