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天之愛民甚矣!豈其使一人肆於民上以縱其淫哉?何明自中葉以後,生民之憔悴如此其無極也!主昏於上,政出凶閹;民窮於下,翦為流寇;鄙夫蠹國蝎民,清流矜高炫異。無非啟宗社之殷憂,釀黎元之奇禍焉耳。懷宗鑒前事之失,力翦元凶、痛懲夙謬,庶幾宵旰勤勞者矣。然無知人之哲,矜明察而愈惑;無持久之力,好更張而益亂。懲前弊矣,乃緝事廷杖,陰踵前弊而行;通下情矣,而裁驛加派,孰非矯情而出?府臣民之怨、養勳鎮之癰,內憂外患,天變人窮;政府寄寓耳,節鉞兒戲耳。國勢人情至於爾日,真衣敗絮、行荊棘也。所以難重驪山,而非緣內嬖;禍烈哀、平,而不因外戚;質異昏庸,而慘於晉惠;情非晏佚,而毒於宋徽。易地參觀,彼此相笑。以祖宗櫛風沐雨之天下,輕輕斷送於一人之手;紅閣之縊,譬彼婢妾賤人感慨而自殺,非能勇也!其畫無俚之至耳。究何足以謝天下哉!當時憤激者,第謂『今日無論李綱難得,即求一大小人若秦檜亦不可得』!其說誠然。然有是君,乃有是臣;而曰『朕非亡國之主』,天下萬世其誰信之?

  迨清師入關、明社既屋,彼偷安無智、苟且富貴之徒,雖託名於起義,實忘情於報雪;遂使湯火餘生,益深益熱。嗟乎!江南實奴隸之質,閩中亦輕薄之子;肇慶則撥亂無能,廣州乃自生內鯁。雖仍王號,究類何人?地即大於曹滕,民無加於鄒莒;而庭前養寇、榻畔藏奸,欲以區區塊土與南陽、靈武比隆,豈不謬哉?群奸盜竊,既仗虛名;志士捐軀,亦鏤空影。豈知人心忘漢、天不祚明,早胎於金陵定鼎之年,又何待燕山殉難之日!

  間嘗閱「明紀編年」,並遺閩事;閱「明季遺聞」,則南寧以後缺之。不止漏略,懼事實之不明,無以詔示來茲也。是用蒐訪遺編、採輯逸事,正其舛誤,芟其矯誣;彙為五卷,以備博覽君子之要刪焉。

  乾隆己未歲秋、七月既望,南沙三餘氏謹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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