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十二


  孟子。不下带而道存焉。赵台卿以为带近于心。意谓道不离心。心不离道云耳。然而道之在人心也。使孟氏而虽不言。其谁不知此乎。礼。凡视上于面则敖。下于带则忧。孟子虽独举不下带。而亦互明之。盖谓于其上下两间瞥而见之。道已有所在矣。此与孔子之见温伯雪子。目击而道存。文则异而意则同。彼所谓目击者。不待言语而得之者也。此所谓不下带者。不待上下视而得之者也。

  褚渊母。宋始安公主。继母。吴郡公主。又尚巴西公主。王俭母。武康公主。又尚阳羡公主。齐高帝既受禅于宋。渊、俭以佐命功。进爵增户。处士何点谓人曰。我作齐书已竟。赞云。渊既世族。俭亦国华。不赖舅氏。遑恤国家。详点大意。遑恤国家。当作遑恤妇家。然后上下意完。直云国家。不惟意断。语亦太露。必后人传写之误。

  宋武大明六年。策秀才于中堂。扬州秀才顾法对策曰。源清则流洁。神圣则形全。神圣当作神胜。

  王弼既注易。又作略例上下二篇。唐四门博士邢?为之序。有云。臣舞象之年。鼓箧鳣序。按礼记内则云。十有三年。学乐、诵诗、舞勺。成童。舞象、学射御。郑玄云。成童十五以上。又云。击鼓警众。乃发箧出所治经业。又后汉杨震传。鹳雀衔三鳣鱼。飞集讲堂前。鳣、音善。然则?自谓年十五始入学也。

  鲁直喜见八叔父诗云。稍询耆旧闲。大半归山邱。小儿携妇子。襁褓皆裹头。东坡诗有云。当时襁褓皆七尺。而我安得留康强。苏、黄所状皆一类。而黄不若苏之简而诣理也。

  俗语作不露朴。此出马援传。曰。援三兄况、余、员。并有才能。王莽时皆为二千石。援年十二而孤。少有大志。诸兄奇之。尝受齐诗。意不能守章句。乃辞况。欲就边郡田牧。况曰。汝大才。良工不示人以朴。且从所好。不示人以朴。谓不令他人见其短长也。况此语。谓援齿虽少而才器远大。不能窥其际。今虽不好学而欲就田牧。然将来或不可测。以故从所请。

  孟子。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释文。行如字。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则音下孟反。二字旨意果同音否。论语。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先王之遗文。能行已上诸事。即在身之行(去声。)也。治以为论、孟此三字。皆当从下孟反。

  静言庸违。静言、安静有理之言也。静则对乱言之。庸、用也。书中庸字。皆为用义。言则甚美。及用之。则常自违之。

  东坡赤壁赋。此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食。一本作共乐。当以食为正。赋本韵语。此赋自以月、色、竭、食、籍、白为协。若作乐字。则是取下客喜而笑。洗盏更酌为协。不特文势萎薾。而又段络丛杂。东坡大笔。必不应尔。所谓食者。乃自己之真味。受用之正地。非他人之所与知者也。今苏子有得乎此。则其闲至乐。盖不可以容声矣。又何必言乐而后始为乐哉。素问云。精食气。形食味。启玄子为之说曰。气化则精生。味和则形长。又云。壮火食气。气食少火。启玄子为之说曰。气生壮火。故云壮火食气。少火滋气。故云气食少火。东坡赋意。正与此同。

  后汉光武纪论曰。皇考南顿君初为济阳令。以建平元年十二月甲子夜生光武于县舍。有赤光照室中。钦异焉。南顿君名钦。虽见于光武纪。而此论初无有也。此论方叙南顿君事。而据以称钦。则钦谓谁乎。止云君异焉。可也。

  葛稚川西京杂记。或问扬子云欲为赋何如。子云曰。读赋千首。乃能之。以予思之。亦不待如是之多也。果择其古今健笔。可以为法则者。得百。能熟诵之。足矣。故今之学者。每相与语曰。赋百诗千。若谓读赋千首乃能为之。则学者当云赋千诗万。文章虽难事。那有此理。

  欧阳棐、永叔第三子也。永叔尝书以教之曰。藏精于晦则明。养神以静则安。晦所以蓄用。静所以应物。善蓄则不竭。善应则无穷。虽学则可至。然性近则得之易也。宣仁后崩。哲宗亲政。苏子瞻知定州。朝辞上书曰。古之圣人将以有为也。必先处晦而观明。处静而观动。则万物之情毕陈于前。陛下欲有为也。惟忧太蚤。不患稍迟。近世赵礼部秉文周臣作平定涌云楼记。全用欧、苏语意曰。古之君子。内渊静而外昭旷。昭旷则悔吝不生。渊静则不蔽于物。其于居室也亦然。窔奥之处。渊如也。高明之居。旷如也。渊静所以存神。昭旷所以知政。静以养恬。动以应物。万变之来。了然吾胸中而不惑。兹旷也。祇其所以为达也欤。赵礼部语虽出于欧、苏。然欧、苏大旨。一本于易。易之明夷曰。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系辞曰。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元稹苦乐相倚曲前云。汉皇眼瞥飞燕时。可怜斑女恩已衰。未有因由相决绝。犹得半年佯暖热。转将深意喻旁人。缉缀疵瑕遣才说。后云。白首宫人前再拜。愿将日月相挥解。苦乐相寻昼夜闲。镫光那得天明在。主今被夺心应苦。妾夺深恩初为主。欲知妾意恨主时。主令为妾思量取。班姬收泪抱妾身。我曾排摈无恨人。诗人之口。夫亦何所不有。此作虽借班姬以命意。褒贬初不主姬。然谓姬曾排摈无恨人。则诬亦甚矣。按汉书。许皇后与班倢伃皆有宠于上。上尝游后庭。欲与倢伃同辇。倢伃力辞。太后闻之。喜曰。古有樊姬。今有班倢伃。倢伃又尝进待者李平得幸。亦为倢伃。又赵飞燕姊娣。贵倾后宫。许皇后、班倢伃皆失宠。于是飞燕谮告许皇后、班倢伃。挟媚道。咒诅后宫。詈及主上。许后废黜昭台宫。后姊谒等皆诛死。考问班倢伃。对曰。妾闻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脩正尚未蒙福。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如其无知。愬之何益。故不为也。上善其对。赦之。赐黄金百斤。赵氏姊弟骄妒。倢伃恐久见危。乃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妇人中为人如倢伃者。古今罕俦。曷尝有排摈之事哉。文人贪为夸辞。执此忘彼。救一失一。若是者不可胜数。学者固不可不知也。

  退之诗。和卢云夫云。闭门长安三日雪。推书扑笔歌慷慨。王昌龄诗。秋山寄陈谠言云。感激不能寐。中宵时慨慷。慨、口盖切。慷音康。二字见文宣。云。中矫厉而慨慷。

  公孙丑下。且比化者无使土亲肤。于人心独无恔乎。比固亲比之比。比化谓亲其死者。□释为及亦通。谓比及变化销铄。晦庵解比为为。窃所未喻。

  荀子正论。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时之琐也。又非十二子云。饬邪说。文奸言。以枭乱天下。矞宇嵬琐。使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存者有人矣。注云。矞与谲同。宇、大也。放荡恢大也。嵬谓狂险之行也。琐谓奸细之行也。说文云。嵬、高不平也。今此言嵬者。其行狂险。亦犹山之高不平也。周大司乐云。大傀灾则去乐。郑云。傀犹怪也。晏子春秋曰。夸言傀行。自谨于饥寒。命之曰狂僻之民。嵬当为傀。义同五每反。□彼反。李子曰。嵬固为高不平。然以嵬配琐言之。乃细碎之义。故谓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时之琐也。嵬正当同猥读之。按韵。嵬、五罪反。猥、乌贿反。其在十贿中同也。古人用字宽。虽它韵犹得叶。况一韵乎。且朱、象非有过高之行。不当以险为讥。谓猥琐盖得其实。猥琐者。鄙猥琐屑云耳。故至今谓人蹇浅卑污而不能自立者。皆谓之猥琐。杨倞又引周礼傀字说之。赘矣。又一说。嵬太高。琐太卑。义亦通。然非朱、象所得言。

  温公诗。瞑目云。瞑目思千古。飘然一烘尘。山川宛如旧。多少未来人。旧传云。多少未归人。然公又有逍遥四章。其三云。闭目念前古。飘然一烘尘。两仪仍以旧。万物互争新。详后诗意。则前诗作未来人为正。

  汉顺帝时。梁冀为大将军。皇甫规对策曰。君者舟也。民者水也。群臣乘舟者也。将军兄弟操楫者也。如规所言。则利害在于群臣而无系于其君。正当云。国者舟也。君者乘舟者也。民者水也。将军兄弟操楫者也。群臣其操楫之具也。如此言之。则利害系于其君矣。不然。止当削去群臣乘舟一句。语意自通。

  笔谈云。算术多门。如求一、上驱、搭因、重因之类。皆不离于乘除。惟增乘一法稍异。其术都不用乘除。但补亏就盈而已。假如除欲九者。增一便是。八除者。增二便是。但一位一因之。予因存中此说。乃悟算术无穷。存中去今未远。特着此术于笔谈中。是必前未有以为新奇而纂之耳。然今之算家。自以此法为九诀。而不以为增乘也。若增乘者寻常不用。惟求如积则用之。其法左右上下。各宜位以相继乘耳。与九归绝不相类。

  孟子。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此盖时子因陈子而先已告孟子矣。或孟子无以语之。或陈子适不在侧。既而陈子又以时子之言告孟子也。观其文势。义自可见。赵氏谓时子因陈子使告孟子。其意固顺。但其文谓因陈子而以告孟子。则是自告之也。非使告之也。若使陈子告之。当云时子因陈子使以告孟子。今直云。因陈子而以告孟子。其为先已自告。无可疑者。

  又进不隐贤。必以其道。赵说谓自不隐其贤。意旨颇乖。祇是不蔽贤才耳。惟于其进也。能不蔽贤。故于其退也。能不怨不悯。

  又兄戴盖禄万钟。戴盖祇是乘轩。

  史记大宛传。黎轩、条支在安息西数千里。善眩。后又云。安息国以黎轩善眩人献于汉。应邵曰。眩。相诈惑。从应说。则眩字止当正读。然作幻音读之亦通。张平子西京赋云。奇幻倏忽。易貌分形。吞刀吐火。云雾杳冥。画地成川。流渭通径。此正指眩人之属。列子称西极之国有化人来。亦此类。

  李长吉歌诗编。金铜仙人辞汉歌序云。魏明帝青龙五年八月。诏宫官牵车西取汉孝武捧露盘仙人。欲立置前殿。按通鉴云。景初元年。是岁徙长安钟虡橐?铜人承露盘于洛阳。盘折。声闻数十里。铜人重不可致。留于灞城。二说半载不同者。青龙止有四年。无五年。其五年。即景初元年也。长吉言五年。当是据未改元时言之。长吉又云。宫官既折盘。仙人临载。乃潸然泪下。此未必实。设其事实。亦无它利害。祇为异事耳。通鉴不取。良为得体。

  蜀志。刘焉传评曰。刘焉闻董扶之辞则心存益土。听相者之言则求婚吴氏。相者事。本传及全书俱不载而遂以引论。似疏。

  黄鲁直作东坡墨戏赋云。笔力跌宕于风烟无人之境。盖道人之所易。而画工之所难。又其他诗多喜用跌宕二字。此出于蜀志简雍传。云。雍优游风仪。性简傲跌宕。风仪。疑作风议。

  檀弓上。孔子合葬于防云云。先反。门人后。雨甚至。孔子问焉。曰。尔来何迟。曰。防墓崩。孔子不应。三。孔子泫然流涕曰。吾闻之。古不修墓。石林先生疑此事云。墓之崇才四尺。葬之日。雨至而崩。何如是之简也。既崩而不得修。将遂仍之可乎。又谓葬不旋踵而崩。崩又不得修。其何能久而识之乎。石林之疑。诚有由来。然其墓新封。遇甚雨而崩。初亦不足讶也。本不足讶。而孔子为之流涕者。其意必以为葬贵坚固。窆竁甫毕。而有所摧剥。中必戚焉。故不得不为之泫然也。且弟子所谓崩者。夫岂谓陷坏而无余哉。但举其土封少少摧落耳。孔子所谓古不脩墓者。夫岂谓墓坏而不许重脩哉。但谓窀穸之事。欲其安稳一定。毋或苟简而使至于重修耳。后人因其弟子有墓崩之语。便以为防墓隳坏而无余。因孔子继有古不修墓之语。便以为古者墓坏则不得重修也。诚使防墓大崩。崩而不许再修。则是孔子非孝子。而古人教人之忘其亲也。无乃悖理甚欤。庾蔚之又以为防守其墓。备拟其崩。孔颖达虽破蔚之终执旧闻。皆昧夫雨甚土落之义。而强为辞也。余悉不取。

  史记太仓公淳于意传。诏召问所以为治病死生验者几何人。主名为谁。又问方伎所长。及所能治病者。其有书无有。皆安受学。受学几何岁。而史记尽具所对云。治谓史笔不当如此。政当云。意所对凡数十条。皆诣理。可以为人法。则足矣。自不必广录而备书之。史、经之亚也。烦猥则不足以传久。且事之有可简者犹须简之。况言乎。其有文赋篇翰之富赡者。亦当载其目而略其辞。惟有功于天下国家之大利害者。如董仲舒之三策、贾谊政事疏、过秦论之文。虽多。亦不可以不尽录也。

  庄子曰。道术之为天下裂。又曰。古之所谓道术者。果乌乎在。曰。无乎不在。道术云者。谓众人之所由也。故从所由言之。则道即术。术即道也。若从大小言之。则道固不得以为术。术固不得以为道也。赵岐序孟子云。治儒术之道。似不成语。

  庄子山木篇。少私而寡欲。私或思字误。少思寡欲。固老子语。然私之一字。亦不为无理。

  马季长长笛赋。近世双笛从羌起。羌人伐竹未及已。龙鸣水中不见已。截竹吹之声相似。季长谓龙吟水中。不见羌人。羌人故得截竹吹之。以效其声。而文选音注。大与此别。不见之见。音胡练反。张铣注云。龙吟水中。不见其身。李善注云。己谓龙也。皆谓龙在水中不显现其身。实违马旨。

  离。为火、为日、为电。自是文明之象。皇极经世。不取附着之说。当矣。日月丽乎天。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皆文彩着见之意。王以附着为主。盖古说。

  东坡云。王莽败时。省中黄金三十万斤。陈平以四万斤闲楚。近世金不以斤计。虽人主未有以百金与人者。何古多而今少也。凿山披沙无虚日。金为何往哉。颇疑宝货神变不可知。其复归山泽也耶。李子曰。人虽号为大聪明者。亦必有所敝。夫金古多而今□少。自是今世糜耗者众。东坡乃谓宝货神变。复归山泽。此亦与顾恺之谓妙画通灵何以异。

  武珪燕北杂记云。契丹行军不择日。用艾和马粪于白羊琵琶骨正灸。破便出军。不破即不出。李子曰。灸琵琶骨不独契丹。凡蛮貊皆为之。番禺记。载岭表占卜甚多。有骨卜。田螺卜。鸡卵卜。牛卜。鼠米卜。箸卜。篾卜。乃知四夷尚鬼。遇物皆得以为卜也。今北方灸琵琶骨者。与珪记特异。所灸之法盖有可入不可入者。疾病饮食。一动一止。悉有条理。珪则专谓灸破便出军。不破即不出。盖当时所见适然。自以为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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