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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北东园笔录三编
卷三
◎会场孽报
吴中某生,年十二入泮,十六领乡荐,才貌兼擅,群相慕悦,为某富室赘婿,
与其次婿同馆肆业。次婿,年十五,丰姿韶秀,宛如璧人。某于酒间语次,每调
谑之,意颇含愠,以父母推重之,辄复隐忍。某生以为可诱,一夜乘其醉卧,裸
而淫之。及醒,羞忿,逃往天台,剃发为僧。家中人寻得之,誓死不肯返。未久,
圆寂寺中。后父母知其故,自惜颜面,亦寝其事。某生于会试场中,忽见连襟婿
如同馆时,大喜,竟忘其死,复谑之曰:“弥子之妻与子路之妻,兄弟也。”遂
以前二语大书卷上。后屡试见之,从未终三场,缘早岁登科,年方强仕已截取知
县,比报到,忽癫痫而死。
◎诉冤鬼
衡水某妇,有与豪右通而谋杀其夫者。尸,侄首官,豪以金赂仵作,相尸无
伤,转坐诬。复诉之,廉访委某令邓公往按之。反覆相验,亦无证据。夜宿馆舍,
披阅供语,思维间,漏已三下,从者尽鼾寝。骤觉烛光黯淡,阴风搴律,壁角一
人乍前乍却,倏跪案下,微啜泣声,若有所请。公心悚,口噤,凝神谛视,审知
日间所相尸,右耳畔垂一物,如白练状,大悟,乃大言:“尔去,吾必雪尔冤也。”
其鬼稽首而灭,烛亦骤明。遂折东,邀衡水尹督责吏仵,复至尸所覆验,衡水尹
笑曰:“人谓邓公书痴,良不诬也。作令十年,家无寸储,其才可想矣。似此公
案,岂拙宦所能办哉?”勉强复往。邓叱检视右耳孔,仵作即失色,乃于耳中取
出水湿棉絮,约累半斤,告衡水尹曰:“此奸夫淫妇之所以得志也。”遂榜掠之,
尽得其前后奸状,置之法。
◎托生报德
顾小韩方伯(学潮)言:杨乘时(溥),无锡诸生,文名甲于邑。奈屡试辄
落孙山,年过五十,所育非男,闺中但有五女,因娶妾焉。娶之日,宾客宴,贺
者未散,主人入房,见新姬呜咽镜蔹次,慰之不止,诘其由,乃曰:“忆儿家阿
父为南浔通判时,尝置多妾,后为阿母不容,鞭篓极楚,逐出后甚有流为娼者。
阿父闻而不忍,使苍头持金嫁为厕养妇,或送空门。今不幸父兄俱戍黔疆,母妹
早年丧失,孑身异路,遭媒侩居奇,侍巾栉于君。予抚今追昔,不觉悲从中来。”
杨为之泫然,曰:“毋泣,我之祧嗣有命存焉,何忍以宦家女为媵妾尔,其为我
女,当为择一佳婿。”女再拜,遂命与诸女寝,隶姊妹行。出谓客曰:“君辈且
留,不意今夜复得一女,请再作汤饼会。”具述前事,众客颂其盛德。明年,夫
人举一子,临蓐时,公坐堂上,蓦见二隶导一官进,方欲迎迓,官遽趋内室,与
二隶俱不见。觇其面貌,女谓酷似其父也。公年九十余终,子为名孝廉,诸婿俱
显贵,义女婿后亦得官,赠公为中宪大夫焉。
◎见鬼
乾隆间,京师有宦家子,年十六七,聪隽秀丽。遇赛社会戏,不觉夜深,途
中求饮民舍,其家惟一少妇,即留小坐,流目送盼,言其夫应官外出,须明日方
归。男婉女媚,遂相燕好,临行赠以金钏,泣嘱后勿再来。次日视钏,铜青裹满,
似出土中。忆念不忘,复至其地,并无屋宇,徘徊寻视。突有乱髯黑鬼,批颊诟
厉,跄跄奔归,鬼亦随回,以是发狂谵语,吐陈前由。父母诣墓,设奠埋钏,其
子忽瞑目曰:“我妇失钏,疑有别故,因无确据,仅鞭责鬻卖,今汝还钏,可知
为汝所诱。此何等事,可以酒食钱帛谢过。”颠痫两月,竟以不起。谚云奸近杀,
钻穴逾墙之事,实以性命相搏。虽幽冥奇遇,祸患亦复如是,可不慎哉。
◎仙桃草治伤
徽人汪德隆,因父被殴重伤,奄奄垂毙。漏夜觅医,山路迷径,见道旁茅舍
坐一老者,遂投问津,且告以故。老者乃出药一包与之,曰:“以水调服,无须
医也。”询其何药,云:“名仙桃草,其草四月间在麦田中蔓生,叶绿茎红,实
大如椒,形如桃,中有一小虫者,即是。宜小暑节十五日内取之,先期则虫未生,
后期则虫飞出。趁未出采之,烘干研末,藏贮磁器,一切跌打损伤,服一二钱,
可以起死回生。”遂引路,送至大道,乘月归家,服之立愈。越日,市豚酒往酬,
至则仅一坛垅,并无茆舍,遂拜祭坟前而返。是鬼悯其孝欤?抑好善济人至死不
倦欤?
◎杀业果报
乾隆末,苏州忽传有飞虫夜伤人,互相惊惕,谯鼓未起,家家闭户。儿童见
莎鸡蛋蛾,辄嗷然啼泣。既而画图传视,好事者指为射工,以是妖由人兴。黄鹂
坊有张媪者,寡,守妾之遗腹子,时年十岁,因见螳螂,惊痫而死。媪怅怅,日
购螳螂,槌杀以祭。一日,所市螳螂千百贮笼,忽闻笼内作儿哭声,媪骇异,开
笼审视,忽见儿现形曰:“娘勿杀螳螂,冥司以儿好杀虫伤戕生命,今母以儿故,
又杀螳螂至万计。罪业深重,罚儿化螳螂五百劫矣。”语罢,牵衣大恸,媪抚之,
乃一螳螂在衣,侧首凝视而已。
◎污蔑人
长洲蒋镜斋(溶)茂才,日讲性理,侃侃径轻,无一语与人阿合。其书斋临
河,因邻有少女隔水而居,欲避嫌疑,斋窗终岁扃闲,虽炎郁蒸,终不启。有
同学弹破其纸,将窥之,即赤颊诃斥。年二十余病死。先是,郡之武庙文昌阁结
有惜字社,诸士子捐资雇夫四处收拾字纸,每月朔,司事者汇焚之,士子毕集拈
香,亦藉以会友,或出近作文互相就正。镜斋每至,众以其迂,恒鲜问答。有龚
浩庭者,尤不以镜斋为然,恒轻侮之。镜斋忿懑,期期艾艾,不吐一词相报,众
为之哗然笑解。镜斋既死,有友在社,语及镜斋为人虽迂润不合时宜,亦自不为
恶,使人尽如此,幽冥当可不设地狱。浩庭曰:“无间地狱正为此辈而设,彼对
河邻有少女,终岁闭窗,岂自制其邪萌哉?安知非其私偶而吝与同侪见耳?”将
再有语,忽面色如土,向空鞫躬屈膝,喃喃引咎,惘惘如痴。吴俗:人言或遇祟,
批其颊可以苏醒,众竞批之,两颧红肿,良久始定。告人曰:“忽见蒋镜斋谓我
诬其私邻女,力曳去投质文帝,余再四引咎,幸渠即释乎,若被曳去,性命休矣。”
◎食廪饩
华亭姜小枚(皋)尝告予曰:吾乡诸生有诸雪堂、赵渔塘者,皆嗜古力学,
齐名簧序间。一日,同应科试,雪堂夜梦渔塘操一米舟至,雪堂以为己米也,呼
之,渔塘曰:“君米尚在后。”寤而不解其故。未几,揭晓,招覆者四人,雪堂
与焉。翼日黜之,而渔塘补其缺,由是渔塘食饩。雪塘曰:“嘻,吾无望作廪生
矣。”越十余年,雪堂科试始列前茅,时渔塘以岁贡出廪,雪堂补之。梦兆始一
一不虚,食饩之攸关定数如此。古人言: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洵哉!家大人曰:
天府之粟,非可幸邀,尝闻推算子平家言:八字中有天厨星者,必当食廪饩。验
之,皆不爽。余八字中确有天厨星,而未经补廪即登贤书,询之推算者,皆不能
自伸其说。然余自念入直枢廷,日饱大官之膳,受客食之颁,其为天厨星照命,
又岂区区廪饩之足云。然则子平家固未见及此,而其说则未可尽非也。
◎孝媳
绍兴山阴县双奔地方有祝姓者,年六十余,鳏居,家有孀媳孤孙。后孙亦死,
只有翁媳二人。媳至孝,多病,翁亦心伤,病卧。家无应门人,茕独无依,媳忧
甚,接其妹来家,代为操作,摒挡琐事,并代为服侍其翁。妹年仅十六,因姊命,
亦甚勤谨。姊日以翁病难愈为虑,妹云:“翁病无妨,精力尚健,将来可望嗣续。”
姊诘其故,妹云:“每以灰桶盛小便,翁似有力直冲桶底,闻之父云:凡年老人
小便有力直冲而不散者,尚能举子,以故知之。”姊闻言甚喜,日日盼翁病痊,
惟以无力再娶为虑,因思妹晨夕奉翁不离左右,何不即以此妹与翁为继室,情愿
奉妹为姑,为祝姓续嗣,但不知妹意如何。私向妹商之,妹亦不甚辞,但云惟姊
命是从。姊甚喜,拟俟翁病痊,商之父母再定。嗣翁病痊,妹亦回家,姊即归告
其父母,父以辈行年岁俱不相称,甚有难色。姊再三言之,父问妹愿否?妹云:
“惟父命是听。”父见其情愿出于真诚,且得姊妹同处,亦即允许。姊遂回禀其
翁,亦欣然乐从。遂邀媒说合过门,成婚数年,连举三子,皆读书入泮成名。翁
年九十余卒,至今书香不绝,子孙繁衍。人以为孝媳感天德延祝姓一脉也。
◎损人益己
桐城光孝廉某,行五,卜葬古塘马家玉屏庵左,地邻方氏坟,地师曰:“此
地若葬,大不利于有坟者之家,其家必绝,改卜之便。”光曰:“但期我吉,何
必问人家之绝不绝也。”葬之。方氏两代孀居,只一子,年十五,未数月而天。
将死,呼曰:“我死,终不放光五也。”时光在城内,寓其戚李宅,日中出溺,
久不返。其仆异而觇之,曰喃喃,若辨葬地事。骇,入室,奔告众人。趋视,则
已仆地绝矣。有弟,游幕浙江龙泉署,未半年亦亡。此事有戚何氏先怂恿之,一
年而何氏子亦亡。一念之差,至于此极,人其可以径情直行乎。
◎效职冥中
《竹叶亭杂记》云:郭孝廉汪灿,湘潭人,嘉庆甲戌进士,本姓汪,因加原
姓为郭汪灿。自言未释褐时,曾效职冥中,若各馆供事者,然其屋轩厂高大,中
设长案,多人列坐,又若考棚童生之应试也。所司之册甚大,皆毛头纸装订,每
页界为三段,上注其人之生前衣禄,中注其善恶,下注其归结及年寿。其人若将
有不善之念,必有人持小纸来报即书于册,阅日改悔,又来报,即勾销之。事之
纷烦,日不暇给。所在去一大官署不远,不知何官何署也。一日,见一人跪阶下,
上坐者判数语,即命斫其腿,狱卒即斫腿,仍乘以盘,献于堂上。郭方惊愕间,
又见其窗友某,亦跪于阶,闻亦有斫腿之命。郭仓皇逾窗而前,跪于堂上,叩首
乞免,上坐者曰:“此冥刑耳,其人在阳世不过一跌,残伤,不死也。”郭坚为
请,上坐者曰:“已奉旨,不可违也。”郭叩首不已,上坐者乃曰:“念汝一念
之诚,当恕之。”方言奉旨不可违,何也?上坐者曰:“至诚所感,可为奏请,
当蒙宥也。”因命吏取册示之,吏误以三品册进,其册水红绫面,郭急偷阅,见
其旧友之子列名其中,注曰:十九岁入学,提督学院某,文题、诗题某某,二十
二岁中式若干名,正考、副考、房考某某,文题某某。考官只载姓,无名耳。上
坐者怒吏之误与也,急取之,郭惊寤其时此子方两岁也,可知科名有定,文题及
出于某试官之门,亦由前定,妄想者当知自反矣。郭又言:曾经一处,见有宫殿
巍然,人称为文昌宫。庚午五月某日,闻宫中议论纷然,良久乃散,有同事自宫
出,问之,曰:“更换本榜第三名耳。”问其故,曰:“查出是儿八岁时,以好
弄,触怒其祖,将捶之,奔而逃,其父追及之,按于地,骑其背,俾其祖之捶之
也。亟跃而起,致跌其父。”郭自外大言曰:“八岁无知,避打而推跌其父,亦
出无心,无知无心乃科其罪耶?”其人曰:“所议正为此,故但停一科,否已斥
去矣。”郭在梦中,每有见闻,寤,辄挑灯记之,扁于匣内,意欲积久成书,刻
以劝世也。后以多言为冥官所逐,欲刻所记,启视,一无存者,封锁依然,不知
其纸之从何失也。
◎科名前定
科名有定数,其幸得者,未必尽系乎夤缘;其终失者,尽可相安于义命。尝
闻姚伯昂先生善谈因果,且喜为人述场屋近闻,尤可警世。自言嘉庆戊辰,奉命
典试陕甘,时程小鹤同年家督为副,小鹤尊人鹤樵先生国仁,上年丁卯科充陕西
正考官,父子连科典试一省,亦佳话也。榜发,有张树德者,上科文已入彀附刻
矣,因二场不合例而黜。鹤樵先生爱其文,因已刻,不忍去之,为加评语以志惋
惜。及次年,乃得第。盖张不当出鹤樵先生门,必待小鹤而后举,信乎科名之关
定数也。榜发来谒,语毕爽然。又云:九江府李孝廉标多须髯,未第时,梦中见
一榜,大书“第十四名李标,”欣然以为得第矣。名下有小字,谛视,注曰:
“无须”,惧然以为别一人也。屡试不第,道光辛巳春,梦其先德示之曰:“剃
去尔须,当获隽矣。”久之复梦,李固于思也。而年逾五十,思欲剃之,恐为人
笑,乃不剃。及秋,附舟入省,舟中有售琉黄者,展包检视,李适在侧,烟火落
黄中,灼然一烬,李须无一茎存者,俨然一无须之李标也。榜发,中式,名次一
如梦云。又云:“江西辛巳乡试,第一吴廷硅,浮梁人。当嘉庆辛酉乡试,主司
极赏其文,拔第一,及将榜,忽失其卷,遍搜不获,乃易一人。撤闱后,主司检
李,于帐顶得一卷,乃初中第一之卷也。懊恨久之,自是试辄不利。越二十年,
仍获解首。冥中有临场查对善恶之举,或有过失罚科耶?”又云:吾乡吴进士廷
辉,以困于棘闱,更名泰临,某年应试金陵,甫出场,遇吾家袖江先生,先生素
善谑,问吴曰:“闻君更名,请道何名。”吴告之,瞿然曰:“至于八月有凶,
君欲第,其将九月入场乃利耳。”乡试例以八月,其言九月者,谓吴将终不得第
也。吴殊恶其言,又久之,仍不第,乃北来应顺天试。值嘉庆辛酉都中大水,号
舍苦于水,乃奏改九月八日入场,吴以是科获隽。一语之戏,乃适为谶,岂亦默
有所使耶?又云:吾乡叶孝廉佩珩,道光辛巳获第后,忽一日梦有旌旗迎之者,
坐肩舆,舆前张大灯,书“山西绛州府正堂”字。行至一处,官署森严,盖绛州
府也。遂升座,旁有州同马有州判马,州同不与言,呈案牍而白事者,州判也。
叶自念家有老母,无人侍养,何遽至此?州判似知之,白以勿虑,当即归,有事
暂往来耳,不守此也。叶初视案牍,茫然不解,州判略为具言,辄了了洞悉。自
此六日一莅,去必肩舆,返则退堂,即醒,依然卧所也。惟大汗雨下,顿觉备甚
耳。初时寤,必与人言所判某某事若何。一日莅任,则铁锁絷项坐舆中,升座亦
不之释,自是惧而不敢告人。壬午正月四日,莅任,簿书中见有二册,白册黑字,
黄册朱字,画诺后以问判,答曰:“此春榜题名录耳。”悔未之视,及二十六日,
复有一册请画押,册之外签书曰“进士录”,叶欲观,判遽以两手掩其册,曰:
“本应请查核,然恐天机预露,故不敢请试。”叶时已丁忧,因问吾乡有中者否?
判答曰:“小恒子中。”叶寤,以语人,且讶乡人计偕无名恒者。或谓方孝廉宝
庆小名恒,当是。方或谓恒以小称,盖有所承而言。余侄婿张子畏寅,父字伊恒,
子畏乃恒之子,当是张。榜发,张获隽,其言果验。叶前所见二册,其白纸者盖
会试榜,黄纸者盖殿试榜也。然则除夕迎天榜,或信有之,岂天榜定必颁其册于
各府耶?叶所见之进士录,据判官云,此乃临场发各地方查对善恶,为期已迫,
请先画行。盖临场甄别耳。孰谓功名可幸致哉?又云:仕宦之通塞,实有子平所
不能推者。休宁汪薰亭阁学滋畹,推子平者皆言官不过同知,后汪困顿场屋,始
就盐场大使。乾隆戊申,赴部候选,自分风尘,梦不作大罗天上客矣。候选者,
例每月朔到部投供,阁学平生喜斗马吊,一日欢会,继之以夜,次日为月朔,不
忍舍之,同室人有投供者,请之代。同室人到部,忘之,是月出缺,汪以月朔未
投供也,不得选。懊恨无及,不得已入闱应试,是科获隽,联捷成进土,官翰林,
不二十年至内阁学士。使同室者一为投供,则早已执手板,听鼓辕门矣。然平生
不知几经术家推算,竟无一许其为木天人也,亦异矣哉!或曰:“凡乡居无日晷
即有之,或遇阴晦,则诞生之时多由意度,盖时辰不得真也。”理或然与?又云:
每月御门,吉礼也,故向无左迁者。每岁入春初次,例不进刑部,本谓其非吉事
耳。丙戍三月十六日御门,同年朱大京兆为弼调补府丞,盖宗人府丞三品,京兆
亦三品,上以对品,故调之。然以宗丞较大京兆,则差二阶矣。后有推子平者张
云征至都,朱之子以八字属推,张云:“本年官运颇不利,虽不见风波,亦当镌
二级。”盖其命定如此,然御门降官,向所少有也。又云:朱文正公之为掌院学
士也,上忽问以衙门中有学问最优者否?文正误以为内阁衙门,乃以叶云素舍人
继第对,又适忘其名,辄以字对。叶时为中书,充军机章京,余同年叶芸潭绍本
时为编修,一日忽有督学福建之命。入谢,蒙问官中书几年,充章京几年,典试
几次,同考几次,时翰林中叶姓只一人,上意朱所奏者,即其人矣。芸潭到闽,
已过岁试,例得留任,在闽凡五年。云素由部郎改御史,以言事降职,遂不得补
官。一幸得,一终不得,皆其命也。人谓君相造命之说未确,余日:“此正足见
君相之造命也。”
◎生日做功德
无锡有许长生者,家称小康,早年丧偶,未续,时年六十,亲友劝之曰:
“凡过生日者,必做一桩功德,方不枉人生一世。”许问以所费几何,亲友对以
约计三百余千文,许允诺。即于生日前数日,将钱如数分写钱票若干张,先赴贫
穷各亲友家散送,后即赴乡间某佃户家避生日,并告以散钱做寿,嘱其本年不必
完租。佃户欢欣感激,时佃户有女,年甫十六,麻而黑胖,在旁咨嗟叹息,谓此
人将来必有好报。其父以许鳏居孤独,焉能再有好处,其女力争必有好报,其父
诮之曰:“汝欲嫁彼耶”。女曰:“惟父母之命。”其父即向许述及婚事,许以
年老力辞,不肯。其女情愿相从,许心窃异之,允诺订婚,诹吉迎娶过门。后许
连举五子,有孙三人。年八十时,亲友复为做寿,公送对联云:花甲初周,无妻
无妾;杖朝八十,有子有孙。县令为之给扁旌奖,后其妻先许而故,许寿至九十
有余,至今子孙繁衍,门户隆隆,咸称为善人有后云。
◎雷殛
舆夫张林,武清人,御大车为业。尝由王家营载一举子应礼部试,一仆坐于
车前,将至临城驿,冒雨前行,忽风雷暴至,摄其仆掷于数十步外,拔举子一靴
掷于车旁,张林亦昏仆于数武之外。少顷,呼臀痛甚剧,举子下视之,见其裤碎
裂,左臀割去肉一条,血淋漓,不辨深浅。其仆终不醒,趋视,则仰天而卧,已
刷心而死矣。举子为之买棺,复延医治张林疮,愈而后行。张林归,自是不敢出
门,有知其事者,问之,则解衣而示其股伤处,长五寸余,深将及寸,居然如沟
洫焉。姚伯昂先生日:“此仆盖罪大恶极,故受此重罚。张林之夷于左股,殆亦
隐恶焉,薄乎云尔,雷公未必牵连无辜也。”
◎柳州牧
伯昂先生义云:旧友杨天玉嘉庆丙子秋赴金陵录科,前一岁丁本生母忧,是
时降服已阕,而学官未之申明,格不能试,附船而归。及燕子矶,风浪大作,舟
覆。同舟十四人皆没于水。江故有救化船,因浪大,俱袖手坐视。潜山柳舍人际
清,寒士也,时为诸生赴金陵应试,适见之,泊舟,悬赏以募救者。获起七人,
杨君与焉。柳为之解衣,赠路资,七人由是得生,而柳之试资已罄,竭蹶,至金
陵,称贷以毕试事。是科获隽,连捷成进士,授中书。柳之释褐在救人之后,实
阴骘有以致之也。按:柳后以山书改就知县,在广西颇著循声,适家大人为巡抚,
奏调宣化县,并专折奏荐。以州牧擢用,实岭西一好官也。
◎黑巨川
李鼎和云:临清黑巨川,祖业甚富,有质库,陆陈诸行。巨川性侈而复色荒,
时招青楼至家,命其妇巡酒,妇不胜忿,归母家,与之绝。未几,黑之田产俱属
他人。未几,行店亦属他人,独余住室。其家人劝之曰:“家已如此,所恃者只
此室,可直数百千钱耳。再勿浪费,或尚可终余年。”巨川曰:“谨受教。”但
性嗜食,未能自禁,众曰:“徒食尚可给也。”自是,巨川每日必至王老饺子店
食饺子,其食但取其馅少许,余则弃之,王老每拾其余,暴于日中令干,以米囤
聚而藏之。无何,囤满,再易一囤。无何,巨川之屋尽入于腹矣。遂为丐,每乞
食至王老门,王老即以所暴之饺子食之,无何而干饺亦尽。巨川遂饿死。夫巨川
以一小人暴殄至此,死其自取,而其败家,毋亦其祖致富不以其道欤?独上老拾
其所余,储为他日之食,其用心殊可嘉矣。
◎头脱
姚伯昂先生云:某太守,贵州人,须多连髦,人称之为某胡子,绰号”双料
曹操”。两任广州太守。其初任,财尚不丰,再任,人传其有纳贿故入人斩决一
案,其人处决之日,署中即见其人,群放爆竹以吓之,某亦寻告归。其归也,赫
然一大富翁还乡矣。至家,鬼亦至,某日呼其名而丐其恕罪焉。鬼不去,扰之甚,
常命家人具酒肴以飨之。鬼或醉,乃不扰,少顷如故。某固多须,一日,得怪疾,
须之孔生疮,一须一疮,百计不效,于是糜烂,及颈及喉而头脱。家中以金五十,
请皮匠缝其首,皮烂不受针线,乃以猪皮联之。及入棺,头复脱,无可如何,但
纳诸棺而已。出殡日,旌旗耀目,道必历大浪坡、二浪坡、三浪坡,出巷而后至
大街。三浪坡有磴道,道固宽而平也,殡至此,绋忽断,棺随地,若辘轳疾转,
直及巷口。棺止,盖开,其首复出。巷口至大街尚有一箭之遥,其首忽又若球圆
转,至大街乃止。观者如堵。岂冥冥亦有枭示刑耶?此乾隆末年事黄兑楣(安泰)
亲见,为予言之,犹凛凛畏人也。
◎魔餐孽种
上天竺有老僧某,尝入冥,见鬼卒驱数千人在一公廨外,皆褫衣反缚。有官
南面坐,吏执簿唱名,一一选择精粗,揣量肥瘠,若屠肆之鬻羊豕。意怪之,窃
问一吏,答曰:“诸妖魔众皆以人为粮,爰是人间常多瘟疫水灾,及甫产即殇者。
如来运大神力摄伏魔王皈依五戒,而部族繁夥,叛服不常,皆言自尤始以来,魔
众食人如人食谷,佛能断人食谷,我即不复食人。即此哓哓,魔王亦不能制。佛
以孽海洪波沉沦不返,无间地狱已无隙处,乃牒下阎罗王,移此狱囚充彼瞰噬。
彼腹得果,可免荼毒生灵。十王共议,以民命所关,无如守令,造福最易,造孽
亦深。惟是种种冤愆,多非自作业,镜有台罪归元恶。其最为民害者,曰吏、曰
役、曰官亲、曰仆隶,是四种人。无官之责,有官之权,官或自顾考成,彼则惟
图牟利,依草附木,狐假虎威,足使人敲髓沥膏,吞声泣血。四大部洲内,惟此
四种恶业至多,用以供其汤鼎,亦藉清我泥犁。以白皙者、柔脆者、膏腴者充魔
王食,以粗材充众魔食,故为差别发遣。其间业稍轻者,一经脔割烹炮,即化为
乌有。业重者,啖余残骨,吹以孽风,复还本相,再供刀俎。自三五度至百十度
不一。业最重者,乃至一日化形数度,到剔燔炙无有巳时。”僧问其官无罪乎。
吏曰:“故纵者同罪,陷于不知者,则转生受报痴呆肓哑。”僧额手曰:“诚不
如削发出牛,可免此苦。”吏曰:“不然,其权可以害人,其力即可以济人。灵
山会不原有宰官,即此四种人亦未尝无逍遥莲界者也。”语讫,忽寤僧有侄在一
县令署,急驰书促归,劝使改业。朱蕉圃曰:“此事宏恩寺僧明心尝先告晓岚大
宗伯,已纪入《滦阳销夏录》,犹谓是警世苦心聊作寓言。今春登上天竺,与僧
良发谈前事,将讯其有无,余从一轿夫名哑张三者,在阶下窃听,忽咿咿哑哑,
自指其鼻,复拱于摇摆,作态万状。众为之欢笑,良发合掌曰:“果报现前,不
必究其寓言与否也。”
◎贞女奇遇
林爽文滋扰台阳时,有凤山陈氏女为贼所掠,逼之不从,鬻于镇卒,复坚自
守。有军官义之,时方醵金赎难民,知陈女之贞,群欲得之。忽其友某赎一童子
至,询之,即陈之议配夫也。翼日,赎一妪至,乃陈之母也。继又赎一妪至,则
陈之姑也。俄有两老者觅妻,踉跄至门,即陈之父及童子父也。两家骨肉,一时
团聚,遂为之合{丞巴},办装而归之。
◎魂守金
楚人戴香树(三锡,)从父游幕浙江,父死,贫不能归,遂继父业,其实申
韩学未明也。幸归方伯(景照)与其父有旧,因荐于丽水。令方虞蚊负赖居停,
徇上游面,不辞。一日,有巨案,经营三日夜,罔措科罪谳语。晨起,将托故归,
收拾文稿,忽见涂抹淋漓,凡未能办详,各案悉已就绪。遽发出,主人折服其才,
置酒酬酢。是夜,扶醉寝,迨三更酒醒,口渴,搴帐骤起,方欲挑灯,突见一老,
庞眉皓齿,坐于研北,搦管手批文牍。谛视之,署中并无此老,惊问之,老人避
舍,曰:“君远坐,勿讶,仆亦楚人,死于此三十余年矣。因积资千金埋床下,
人无知者,故尸归而魂未归也。今以足下桑梓谊,知诚实忠信,将去馆,故仿足
下笔迹分效微劳,幸他日归楚,携银交吾子某某。后此文牍,足下但置案早眠可
也。”香树汗栗拜谢,复安寝,隔帐视灯如膦。及老人不见,始卧。次日,私发
床下金,果如数。自此每夜见之,越三载,香树计馆谷小有所积,遂并床下金归
楚,如约送还。
◎妻崇薄幸
刘研渠广文(萼棣)言:其乡宋某娶妻何氏,通文墨,贤淑成性,第貌不扬,
失伉俪欢。宋又轻佻,常作狭邪游,陨越先绪,弃妻母家,出门,不通音信。妻
弟舌耕糊口,事母不遑,乃赖针黹苟活。逮及二十年,适有戚自滇中来,见宋已
得官,为曲靖经历,另娶妻,生子,车马衣服丽都。谂其妻之困阮,临行,劝其
寄书接眷。弗听。甚不平之,爰告其内弟,弟告姊,姊泣曰:“远官数千里,不
接眷而娶妾,犹未失伦常。今弃置如遗,薄幸无良,尚可言哉。”抑郁数日,竟
自缢死。值其戚复往滇,向氏弟辞行,见氏柩,大忿曰:“我疏远之亲,不能控
其弃妻再娶,君又萱堂年老,不可远行,奈何?”咨嗟而别。戚启行,后恒闻唧
唧,鬼泣甚悲。心疑何氏,祝曰:“若是何娘子,当送一见薄幸郎可也。”于是
枉道晤宋,寒暄未毕,忽自批其颊曰:“诚薄幸,诚薄幸。”昏仆于地。戚遽退,
次日往侦,夜间宋已死。噫!昔人言: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此宋
氏故事也,何竟忘之乎?
◎滕县吏
喻蔼人(星)者,南昌人,有从兄某官滕县尹。时一吏为城隍案吏,往往赴
阴办公,即僵卧如死,自一二日至三五日方苏,谓之过阴。既苏,则饮食起居如
常,赴署供役,亦无异。其冥事,箝口不敢一语。缘以过阴误卯,怒其妄怠,责
令以后过阴查检本官所作为言,如不符,即将以妖人治之。越日,闻吏又过阴,
滕尹乃独居内室,闭户却绝家人,省躬思过。夫人邀请饔飧,俱不应。迨更余,
夫人虑其饿损,煮鸡子两枚,从棂眼中亲饷,不忍拒,乃食之。次日,吏来见,
询所查检,答曰:“昨一日无善恶事录报来冥,但绝粮终日,代公乞赐禄食,神
止准给鸡子两枚,未敢多求。虑公得毋太饿乎?”此闺中事,外人无有知者,以
其符合,置不究。逾年,吏忽自备棺衾,告儿辈某日当殓,即作过阴状。至期,
冀其复苏,不敢遽殓。逾七八日,觉尸变,遂殓之,是亦“走无常”也。噫!人
每自谓深居闭户,而不知冥中如觌晤然。一饮一食,皆操于神,而神目如电如此,
敢不慎独知于衾影哉。
◎讳不知
圣人面授贤者之训,亦不过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今人多有强
不知以为知者,并有讳不知以为知者。强之害重,讳之害轻,其为害则一也。尝
闻有一南客,不食鸡卵,初至北地,早尖,下舆入店,呼店伙甚急,其状似甚饥,
开口便问:“有好菜乎?”答曰:“有木樨肉(北方店中以鸡子炒肉,名木樨肉,
盖取其有碎黄色也)。”客曰:“好好,速取来。”及献于几,则所不食者也,
虑为人所笑,遂不敢言。又问:“别有佳者乎?”答曰:“摊黄菜何如(即南方
摊鸡子也)?”客曰:“早言有此,岂不大佳?”及献于几,则仍所不食者。阳
举箸,复辍,称言尚饱,不欲食。其仆人言前程甚远,恐路中饥,客曰:“如此,
但食点心可耳。”因问:“有好点心乎?”答以窝果子(南方所谓荷包蛋)。客
曰:“多持几枚来。”及献于几,则仍所不食者也。且惭且怒,忍饥而行,遂至
委顿。夫天下事不知者多矣,不知何害,此客必欲讳不知以为知,甘作负腹将军,
腹亦何辜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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