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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正蒙注卷六
三十篇
三十器于礼,非强立之谓也。
尽其用之谓器,无动非礼,则立人之道尽矣。
四十精义致用,时措而不疑。
礼之所自出,义之当然也,精之,则尽变矣。
五十穷理尽性,至天之命,然不可自谓之至,故曰知。
义者因事而措理,则其合一之原也。理原于天化之神而为吾性之所固有,穷极其至,一本而万殊,则吾之所受于天者尽,而天之神化,吾皆与其事矣。不可谓至者,圣人自谦之辞。知,犹与闻也。
六十尽人物之性,声入心通。
合天之化而通之于物理,则人物之志欲情理,皆知其所自而随感即通,处之有道矣。物之相感也莫如声,声入心通,不待形见而早有以应之。
七十与天同德,不思不勉,从容中道。
穷理尽性之熟也。圣功之极致,与天合德,而其所自成,则以执礼精义为上达之本。盖礼,器也,义,器与道相为体用之实也;而形而上之道丽于器之中,则即器以精其义,万事万物无不会通于至诚之变化,故曰“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天之为德,不显于形色,而成形成色,沦浃贯通于形色之粗,无非气之所流行,则无非理之所昭著。圣功以存神为至,而不舍形色以尽其诚,此所以异于异端之虚而无实,自谓神灵而实则习不察、行不著也。
常人之学,日益而不自知也。
学则必有益矣;闻见之力忽生其心,故不自知其所以益。
仲尼学行习察,异于他人,
学则行之而无所待,习则察其所以然,是其圣性之自然合道;而所志者天德,闻见日启而不恃闻见以知,皆诚于德而明自诚生也。
故自十五至于七十,化而知裁,其德进之盛者与!
学而行,无滞于行,则已行者化;习而察,则不执所习,而参伍以尽其变,故不执一德而裁成万理;德进之盛,殆由此与!盖循物穷理,待一旦之豁然,贤者之学,得失不能自保,而以天德为志,所学皆要归焉,则一学一习皆上达之资,则作圣之功当其始而已异。此张、朱学诲之不同,学者辨之。
穷理尽性,然后至于命;尽人物之性,然后耳顺,与天地参;无意、必、固、我,然后范围天地之化,从心而不逾矩;
知命,从心,不逾矩,圣德之效也。有圣学而后圣德日升,圣学以穷理为之基,而与天地参者,灼见天地之神,穷理之至也。
老而安死,然后不梦周公。
此七十后圣心之妙也。范围天地之化,则死而归化于天,无不安者,屈伸自然无所庸其志也。《诗》曰“文王在上,于昭于天”,此之谓与!
从心莫如梦。
物无所感,自然而如其心之所志。
梦见周公,志也;
志则非时位所能为而志之。
不梦,欲不逾矩也,
矩,天则也。范围天地之化,屈伸行止,无往而不在帝则之中,奚其逾!
不愿乎外也,
无往而非天理,天理无外,何逾之有!
顾之至也,
于天皆合,则于物皆顺。
老而安死也。
顺自然之化,归太和氤氲之妙,故心以安。
故曰“吾衰也久矣。”
形衰将屈,神将伸也。
困而不知变,民斯为下矣;不待困而喻,贤者之常也。
未尝处困而能喻乎道,贤矣。然困常而常,则喻其当然,而屈伸动静之变有不察者。
困之进人也,为德辨,为感速,孟子谓“人有德慧术知者存乎疢疾”,以此。
困之中必有通焉,穷则变,变则通。不执一之道,惟困而后辨之,人情物化变而有常之理,亦惟困而后辨之,故曰其德辨。心极于穷,则触变而即通,故曰其感速。不待困而喻者,知其大纲,忘其条理,因循故常,虽感亦不能速辨。
自古困于内无如舜,困于外无如孔子。以孔子之圣而下学于困,则其蒙难正志,圣德日跻,必有人所不及知而天独知之者矣,故曰“莫我知也夫!”“知我者,其天乎!”
无生安之可恃而不倚于学,迫其神明以与道合,下学之事也。正志者,正大经也。万变而反于大经,非贤者以下所知,惟天屈伸聚散,运行于太极之中,具此理尔。义日精,仁日熟,则从心不逾,困之所得者深矣。然则处常而无所困者,将如之何?境虽通而一事一物之感,一情一意之发,严持其心。临深履薄而不使驰驱,以研几于极深而尽性于至隐,则安利之境,不忘困勉之心,圣功在是。故知不待困而喻者,虽贤于人,终不可至于圣也。
“立斯立,道斯行,绥斯来,动斯和”,从欲风动,神而化也。
存礼乐刑政之神而达其用,以尽人物之性,与天之曲成万物者通理,则民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而感动于不容已者矣。
仲尼生于周,从周礼,故公旦法坏,梦寐不忘为东周之意;使其继周而王,则其损益可知矣。
礼随时为损益,义之所以精也,中道也,大经也。为周人则志周礼,继周王则且必变通之。
滔滔忘反者,天下莫不然,如何变易之?
述桀溺之意,所言亦近是。
“天下有道,丘不与易。”知天下无道而不隐者,道不远人;且圣人之仁,不以无道必天下而弃之也。
道不远人,有人斯可行道,定公之君,季斯之臣,三月而鲁大治,非孔子与以所本无也。即不我用,圣人不忍弃之。天不以嚚讼而夺小人之口体,不以淫邪而夺小人之耳目,自尽其化而已。
仁者先事后得,先难后获,故君子事事则得食;不以事事,“虽有粟,吾得而食诸!”仲尼少也国人不知,委吏乘田得而食之矣;及德备道尊,至是邦必闻其政,虽欲仕贫,无从以得之。
位望既尊,不可复为卑官。
“今召我者而岂徒哉”,庶几得以事事矣,而又绝之,是诚系滞如匏瓜不食之物也。
人不能不食,虽圣人必以事食;不能不食,则不能不事,故急于事,不轻绝人。此言虽浅,而学者以此存心,则饱食终身,为天地民物之累,亦尚知愧乎!
不待备而勉于礼乐,“先进于礼乐”者也;
先,谓未备物而急于行;后,谓备物而后行。礼乐不可斯须去身,故急于行者不待物之备。
备而后至于礼乐,“后进于礼乐”者也。
治定制礼,功成作乐,圣人而在天子之位,乃建中和之极。君子、野人,以位言。
仲尼以贫贱者必待文备而后进,则于礼乐终不可得而行矣,故自谓野人而必为,所谓“不愿乎其外”也。
素位行道,而无所待于大行。
功业不试,则人所见者艺而已。
艺,六艺也。圣人之德,非人所可测,则人见其功;道不行,则人但见其艺。功与艺有大小,而盛德之光辉不可掩,则一也。
凤至图出,文明之祥,伏羲、舜、文之瑞不至,则夫子之文章知其已矣。
文章,谓制礼作乐、移风易俗之事。圣德默成万物,不因隐见而损益,文章则不可见也。
鲁礼文阙失,不以仲尼正之,如有马者不借人以乘习。
借,犹请也。谓马未驯习,必假请善御者调习之乃可乘,喻鲁君不能正礼乐,当假夫子修习之。
不曰礼文而曰“史之阙文”者,祝史所任,仪章器数而已,举近者而言约也。
浅近易知者且阙失之,况其大者。“犹及”,谓力能任之;“今亡矣夫”,叹其终不可得而正矣。
师挚之始,乐失其次,徒洋洋盈耳而已焉。
有声无律,则其音滥。
夫子自卫反鲁,一尝治之,其后伶人贱工识乐之正。及鲁益下衰,三桓僭妄,自太师以下,皆知散之四方,逾河蹈海以去乱。圣人俄顷之助,功化如此。“用我者期月而可”,岂虚语哉!
圣人顺大经而存神,故感心之速如此。
“与与如也”,君或在朝在庙,容色不忘向君也。
与与,相授貌。心尽乎君,则容色不贰。
“君召使摈,趋进翼如”;自注:此翼如,左右在君也
向君而趋,如两翼之夹身也。知非张拱者,近君不宜自为容。
“没阶,趋进翼如”;自注:张拱如翔。“进”字衍文
文同而义异,上以向君,下以自饬也。
“宾不顾矣”,相君送宾,宾去则白曰“宾不顾而去矣”,纾君敬也。
敬无所施而过于恭,则自辱。
上堂如揖,恭也;
致圭于主,君当尽其恭。
下堂如授,其容纾也。
受命于君,已执圭而反于次,敬可少纾矣。
冉子请粟与原思为宰,见圣人之用财也。
财以成用,当其可则义精矣。
圣人于物无畔援,虽佛肸、南子,苟以是心至,教之在我尔,不为己甚也如是。
畔援,君子必与君子为类,交相倚也。圣人尽人物之性,在我者无不诚,不倚于物,故不为己甚,绝恶人以自表异。
“子欲居九夷”,不遇于中国,庶遇于九夷,中国之陋为可知。
九夷之陋陋于文,中国之陋陋于心。
欲居九夷,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可行,“何陋之有!”
圣人之化不可测,而大经之正,立诚而已矣。
栖栖者,依依其君而不能忘也。
疑微生亩之言,因孔子迟迟去鲁而发。
固,犹不回也。
执一必往之念,去则不可止。
仲尼应问,虽叩两端而竭。
即下学之中,具上达之理。
然言必因人为变化。所贵乎圣人之词者,以其知变化也。
尽人之性而知之明,则原于善而成乎偏者,洞知其所自蔽,因其蔽而通之,变化无方而要归于一,是其因人而施之教,未尝不竭尽上达之旨矣。
“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不惮卑以求富,求之有可致之道也;
此小人之设心则然。
然则乃有命,是求无益于得也。
曲谕小人,使知返而自安于命。
爱人以德,喻于义者常多,故罕及于利;
圣人之徒,正义而不谋利,无庸复与言利。
尽性者方能至命,未达之人,告之无益,故不以亟言;
求道于天而不求道于己,无益于进德。
仁大难名,人未易及,故言之亦鲜。
尽天下之理,皆吾心之恻然而动,不容已者;执事以言之,则倚于一曲而不全。
颜子于天下,“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
诚立而几明,则自知审,而即以验天下,无不知也;因人之不善以自警,则终身不行。
故怒于人者,不使加乎其身;愧于己者,不辄贰之于后也。
人有不善,则怒之矣;己不效尤,不使人将怒己,故曰不迁。贰,犹复也。此颜子力行之功,故夫子许为好学之实。
颜子之徒,隐而末见,行而未成,
未仕,故道不达;早亡,所求之志末竟。
故曰“吾闻其语而未见其人也。”所以知此为颜子之类言者,以用舍行藏知之。
“用则行,舍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颜子龙德而隐,故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与圣者同。
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颜子之学,见龙之德也,可以利见,而时在潜则潜,所学者圣学,故道同于圣。
龙德,圣修之极也;
修之极而圣德纯,则屈伸一致而六龙可御。
颜子之进,则欲一朝而至焉,“可谓好学也已矣”。
所谓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也。大学之道,止于至善;近小自期,非学也。
“回非助我者”,无疑问也;
大其心而正大经,则虽所未知,而闻言即贯,无疑则无容问矣。
有疑问,则吾得以感通其故而达夫异同者矣。 道有异同,推其异以会其同,学者当自求而得之。待教而喻,虽达异同,其所达者犹有方也。圣人因问而曲尽教思之无穷,然非学者进德之实益。
“放郑声,远佞人”。颜回为邦,礼乐法度不必教之,惟损益三代,盖所以告之也。
“三”,当作“四”。言行,言乘,言服,言韶舞,则皆现成之辞。是其度数文章,颜子皆已知之,不待详教,但告之损益而已。
法立而能守,德则可久,业可大;郑声、佞人能使为邦者丧所以守,故放远之。
德立而业成,于君道无憾矣。以郑声、佞人为不足虑而姑置之,终为盛德之累,且潜移风会而不知。唯守之纯一,而淫邪之微疵必谨,则居心一,百官正,风俗醇,可久可大之道,纯王之德也。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
二者疑于不相通。
盖“士而怀居,不可以为士”,必也去无道,就有道。
春秋之世,诸侯之国皆可仕,故不当怀土重迁而必去之。
遇有道而贫且贱,君子耻之。举天下无道,然后穷居独善,不见知而不悔,
夫子所以周流列国而后反鲁以老。
《中庸》所谓“惟圣者能之”,仲尼所以独许颜回“唯我与尔为有是”也。
无我之至,龙德而时中,夫子圣而颜子以此为学。
仲由乐善,故车马衣裘,喜与贤者共敝;
子路所友,必其贤也;乐人之善,外见之仁也。
颜子乐进,故愿无伐善施劳;
进而不已,不见有可伐可施,乐己之进无穷,内修之仁也。
圣人乐天,故合内外而成其仁。
天者,理之无间者也。安之,信之,怀之,内尽于己者至;老安,友信,少怀,外及于物者弘。合于己而己无非天,颜子所欲进者此,而未逮尔。
子路礼乐文章,未足尽为政之道,以其重然诺,言为众信,故“片言可以折狱”,如《易》所谓“利用折狱”,“利用刑人”,皆非爻卦盛德,适能是而已焉。
《噬嗑》啮而合,非天理之自然;《蒙》三未出乎险,圣功不就,皆非盛德事。
颜渊从师,进德于孔子之门;孟子命世,修业于战国之际,此所以潜见之不同。
命世,世无人而己任责于天也。二子皆学孔子,而因时为位,无成心以执一,所以为善学。
犁牛之子,虽无全纯,然使其色骍且角,纵不为大祀所取,
大祀为郊庙。
次祀小祀终必取之,言大者苟立,人所不弃也。
大者,大节不失也。此教仲弓以用人之道,与“先有司、赦小过”意同。
有德篇
此篇亦广释《论》《孟》之义而开示进修之方,尤切身心之用,诚学者所宜服膺也。
“有德者必有言”,能为有也;
言以垂世立教,兴起天下而天下赖之,圣贤所以死而不亡。
“志于仁而无恶”,能为无也。
不以己私累天下,天下无所损,安而忘之。张子此言,以警学者至矣。纵欲趋利,则天下求无其人而不得,是人类之狼虿也。
行修言道,则当为人取。
道,顺于道也。取,取法也。
不务徇物强施以引取乎人,故往教妄说,皆取人之弊也。
君子之教,思无穷而道在己,则有志者自来取法;若不可与言而与言,必姑屈其说以诱使企及,成乎妄矣。往教之弊,终于妄说,枉己者未有能正人也。
“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志正深远,不务硁硁信其小者。
反大经则正,达天德则深,循大常则远。
辞取达意则止,多或反害也。
旁及则害于本意。
君子宁言之不顾,不规规于非义之信;宁身被困辱,不徇人以非礼之恭;宁孤立无助,不失亲于可贱之人。三者知和而能以礼节之也。
言必于信,恭以免辱。不择人而与亲,所以和天下也。以礼节之者,以礼立身,虽不与世侮而终不枉己,所以节和而不流。
与上有子之言,文相属而不相蒙者。凡《论语》《孟子》发明前文,义各未尽者,皆挈之。他皆放此。
挈,相引而及也。
德主天下之善,
主,所要归也。德得于心,而必以人心之同然者为归;偏见自得之善,非善也。
善原天下之一。
原,所从出也。天下者,万事万物之富,而皆原天道自然之化,阴阳相感,刚柔相济,仁义相成,合同而利用者也。若随其偶感之几,立异同以成趋尚,则有不善者矣。
善同归治,故王心一;
期于善天下而已。张弛质文,善不同而同治,王心定也。一者,括万理而贯通之。
言必主德,故王言大。
政教号令,因时因事,而皆主于心之所得以感人心之同得,则言约而可以统博,推之四海,垂之百世,咸为法则。此言王者之心,本于一原而散于万有,体天地民物之理,全备而贯通之,故随时用中,一致而百虑,异于执见闻以为我,私偏尚而流于霸功也。
言有教,
言皆心得而可为法则。
动有法,
动审乎几而不逾乎闲。
昼有为,
日用皆察著而力行之。
宵有得,
静思以精义。
息有养,
物无时不相引,而静正以养之,勿使牿害。
瞬有存。
心易出而外驰,持理勿忘以因时顺应。此张子自得之实修,特著之以自考而示学者。其言严切,先儒或议其太迫。然苟息心以静,而不加操持严密之功,则且放逸轻安,流入于释、老之虚寂;逮其下流,则有如近世王畿之徒,汩没诞纵,成乎无忌惮之小人。故有志圣功者,必当以此为法。
君子于民,导使为德而禁其为非,不大望于愚者之道与礼,谓道民以言,禁民以行,斯之谓尔。
文义未详,疑有阙误。大略谓不过望愚民而严为之禁,但修之己者,言可法,行可则,以示民而感之使善。
无征而言,取不信、启诈妄之道也。
以意度之,以理概之,虽其说是而取人不信,且使诈妄者效之,而造伪说以诬世。
杞、宋不足征吾言则不言,
得其大指,可以义起,而终不言。
周足征则从之,故无征不信,君子不言。
言天者征于人,言心者征于事,言古者征于今,所谓“修辞立其诚”也。
便僻,足恭;善柔,令色;便佞,巧言。
无识者取友,取此而已。故君子择交,莫恶于易与,莫善于胜己。己不逮而恶人之骄,自弃者也。“僻”当作“辟”。
节礼乐,不使流离相胜,能进反以为文也。
流于彼,则离于此矣。礼主于减,所以裁抑形神而使不过;然必进以为文者,鼓动其欢欣畅达之情以行礼,则无强制不安而难继之忧。乐主乎盈,以舒志气而使乐于为善;然必反以为文者,收敛神情,如其自得者而乐之,则无随物以靡、往而不复之伤。盖礼乐互相为节而成章,其数精,其义得,其合同而化之神,斯须不去而节自著,故乐之不厌。
骄乐,侈靡;宴乐,宴安。
其气骄者其用物必侈,侈则愈骄;其心好乐者必偷安,则愈不知戒惧。
言形则卜如响,
言形,谓可名言所疑,使卜人正告鬼神,无暗昧不可言之隐。
以是知蔽固之私心,不能默然以达于性与天道。
性者,神之凝于人;天道,神之化也。蔽固者为习气利欲所蔽,虽有测度性天之智而为所固隘,必且有意与天违之隐,不得已而托于默以自匿,是其求明之心,早与性天之廓然大公、昭示无隐者相违,亦犹怀私而不能昌言者,卜而神不告也。陆、王之学多所秘藏,与释氏握拳、竖拂同其诡閟,盖弗能洞开心意以通极于天则,故若明若昧,无由测性天之实也。
人道知所先后,
谓笃亲不遗旧。
则恭不劳,慎不葸,勇不乱,直不绞,民化而归厚矣。
大经正则自得其和矣。合二章为一,亦挈前文之说,而于义未安。盖圣贤之言,推其极无不可以贯通,而义各有指,不可强合。此则张子之小疵。
肤受,阳也;其行,阴也。
以肤受激烈明愬,其迹阳也;险而隐,其情阴也。
象生,法必效,故君子重夫刚者。
象者心所设,法者事所著。肤受虽内阴而外阳,然其险谲不能终隐,则其后必苶然而自失,心柔则事必不刚也。刚者无欲而伸,有其心乃有其事,则纯乎阳,而千万人吾往矣。必言象法者,以凡人未有事而心先有其始终规画之成象,此阴阳之序,善恶之几,君子所必审察也。
归罪为尤,罪己为悔。
人归罪于己为尤,己既失而追自咎为悔。
“言寡尤”者,不以言得罪于人也。
言必于理之有征,人孰得而罪之。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能恕己以仁人也。
恕己,犹言如己之心。
“在邦无怨,在家无怨”,己虽不施不欲于人,然人施于己,能无怨也。
反仁,反礼而已。此仁者存心之常定也。
“敬而无失”,与人接而当也;
亲疏尊卑各得其分谊。
“恭而有礼”,不为非礼之恭也。
恭以自靖,非徇物也。
聚百顺以事君亲,故曰“孝者畜也”,又曰“畜君者好君也”。
畜之为言聚也。孝子于亲,忠臣于君,孤致其心而不假于外,非期聚乎自顺也。然其诚之专至,则凡心之所念,身之所为,物之所遇,皆必其顺于君亲者而后敢为,则不期于事之顺而自无不顺矣,然后可以养亲之志而引君于道。
事父母“先意承志”,
意将动而先知之,则顺其美而几谏其失;志之所存,则承之以行而无违。
故能辨志、意之异,然后能教人。
因礼文而推广之,于意言先,于志言承,则可从不可从分矣。意者,乍随物感而起也;志者,事所自立而不可易者也。庸人有意而无志,中人志立而意乱之,君子持其志以慎其意,圣人纯乎志以成德而无意。盖志一而已,意则无定而不可纪。善教人者,示以至善以亟正其志,志正,则意虽不立,可因事以裁成之。不然,待其意之已发,或趋于善而过奖之,或趋于不善而亟绝之,贤无所就而不肖者莫知所恶,教之所以不行也。
艺者,日为之分义,涉而不有,
得不居功。
过而不存,
不恃才而数为之。
故曰“游”。
所依者仁而已。艺者,仁之迹。
天下有道,道随身出;
身不徒出,道随以行。
天下无道,身随道屈。
道不可行,身必隐也。此谓爱身以爱道,见有道而不见有身。
“安土”,不怀居也;怀则有所从违而不安。
有为而重迁,无为而轻迁,皆怀居也。
有为重迁,为利所靡也;无为轻迁,非义所当去,激于一往而去之。
“老而不死,是为贼。”幼不率教,长无循述,老不安死,三者皆贼生之道也。
率教、循述,以全生理;安死,以顺生气,老不安死,欲宁神静气以几幸不死。原壤盖老氏之徒,修久视之术者。屈伸,自然之理,天地生化之道也。欲于天化以偷生,不屈则不伸,故曰贼生。
“乐骄乐”则佚欲,
凡侈皆生于骄也。
“乐宴安”则不能徙义。
偷安则以义为繁难而外之,庄、告是也。
“不僭不贼”,其不忮不求之谓乎!
不忮,则不越分而妄作;不求,则不损物以利己;心平,则动皆无咎。
不穿窬,义也;谓非其有而取之曰盗,亦义也。恻隐,仁也;如天,亦仁也。故扩而充之,不可胜用。
仁义之全体具足于性,因推行而有小大尔。小者不遗,知天性之在人;大而无外,知人之可达于天。
自养,薄于人,私也;
欲希众而要誉。
厚于人,私也。
有意忘物。
称其才,
当作“财”。
随其等,无骄吝之弊,斯得之矣。
厚人者骄,自厚者吝。君子之用财,称物平施,心无系焉尔。
罪己则无尤。
引过自责,尽仁尽礼,尤之者妄人而已,不足恤也。
困辱非忧,取困辱为忧;
以取困辱为忧,则困辱不足忧矣。
荣利非乐,忘荣利为乐。
有道则若固有之。
“勇者不惧”,死且不避而反不安贫,则其勇将何施邪?不足称也;
人有气谊所激,奋不顾身,而不能安贫者,不受嘑蹴以死而受万钟。勇之所施,施于所欲而已。勇莫勇于自制其欲。
“仁者爱人”,彼不仁而疾之深,其仁不足称也;皆迷谬不思之甚。故仲尼卒归诸乱云。
思死与贫之孰重孰轻,则专致其勇于义矣;思彼之可疾惟其不仁,而我疾之甚,则自薄其爱,人将疾我矣。必内笃其仁而后爱笃以溥。
挤人者人挤之,侮人者人侮之。“出乎尔者反乎尔”,理也;
不仁、无礼者所应得。
势不得反,亦理也。
反则成乎相报无已之势,自反而无难于妄人,君子自尽容物之理。
克己行法为贤,
不已荣利失自守之道,克己之事也。审其宜而进退,行法之事也。
乐己可法为圣。
自有其乐,进退屈伸,因时而不累其心,皆得其中,允为行藏之法。
圣与贤,迹相近而心之所至有差焉。辟世者依乎中庸,没世不遇而无嫌;辟地者不怀居以害仁,辟色者远耻于将形,辟言者免害于祸辱,此为士清浊淹速之殊也。
知几则速,速则纯乎清矣。知几者,非于几而察之,心纯乎道,乐以忘忧,则见几自明。故曰“知几其神乎!”
辟世辟地,虽圣人亦同,然忧乐于中,与贤者、其次者为异,故曰迹相近而心之所至者不同。
贤者未免于忧,自克而已;圣人乐天,虽忧世而不以为闷。
“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之意,与《表记》所谓“事君难进而易退则位有序,易进而难退则乱也”相表里。
君慎于进贤,非吝也;士慎于自进,非骄也。天位天职,非己所得私,君臣交慎,则天理顺而人能毕效矣。
“弓调而后求劲焉,马服而后求良焉,士必悫而后智能焉。”不悫而多能,譬之豺狼不可近。
君之取士,士之取友,以此求之则不失。悫者,人之恒心也。小人之误国而卖友者,唯无恒而已。
谷神能象其声而应之,
谷之虚而能应者曰神。象其声,无异响也。
非谓能报以律吕之变也,
以虚应物而能象之,仿佛得其相似者而已。不能穷律吕之变,不能合同于异,尽情理之微也。
犹卜筮叩以是言则报以是物而已,《易》所谓“同声相应”是也。
神之有方者,非能变者也。
王弼谓“命吕者律”,语声之变,非此之谓也。
命,犹倡也。律倡之,吕和之,而声之变乃备,律吕清浊洪细之不同,合异而同,变乃可尽。故孤阳不生,独阴不成,至中之理,仁义不倚,君子之道。出处语默之不齐,命官取友之无党,高明沉潜之相济,中道之矩,神化之所以行也。若应所同而违所异,则小人之道矣。惟其中无主而量不宏,以谷神为妙用而不以诚也。
行前定而不疚,光明也。
前定者,非执一而固必之;正大经以应天下,昭然使人喻之。
大人虎变,夫何疚之有!
大经正而万变皆载其威,神行不同而心则一,所以不疚。
言从作乂,名正,其言易知,人易从。圣人不患为政难,患民难喻。
德礼之精意,民不能知,挈其要以定大经。故修辞立诚,圣人有其难其慎者,详则多疑,略则不喻。《春秋》之笔削,游、夏不能赞一辞,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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