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序


  自鄭氏竊發海濱,江以南遭蹂躪者,蓋數十年於此矣。我太祖、太宗,受命於天,肇基王跡;而世祖章皇帝以文武聖神,撫有天下,既治且安。迨今上皇帝,以堯舜之資,繼成康之業,民和年豐,幾致刑措。即三孽抗顏,鼎沸海內,而廟堂筭勝,不一二年,平閩、平楚、平兩粵、平川蜀、平黔滇;蓋唐虞之世,亦有四凶,曾何損於盛德哉!中國有聖人,雖舟車人力所不至之地,莫不慕義嚮風,求為臣妾。自古享王之盛,未有如今日者也!獨鄭氏僻在臺灣,猶然負固,雖海外窮寇,不足為朝廷憂,而王者家視天下,未忍獨困此一方也。天子曰:「惟茲一二大臣,惟予股肱,能立不世功,其以朕師往!」僉曰:「將軍施矢志忠貞,智仁且勇,惟天子命。」制曰:「可。」於是公以內大臣特膺簡命,節鉞東南,疏論敵可破狀,期以六月奏績。遂行師。說者皆以天方盛暑,恐傷士卒。公曰:「毋憚暑,出不意,攻無備也。」

  未至澎湖,先聚米作地勢示眾將曰:「如此入港也,如此泊船也,如此進戰也;違令者無赦!」眾依公號令,進止皆無恙。方是時,敵舟師大集於雞籠山之左,內外設砲臺,而陸兵守焉。公曰:「其以老弱之師驕之,示我無能為也。」賊果撤兵守,我師長驅入。戰有期矣,忽颶風大作,波濤洶湧,巨霧塞天地。軍中甚恐。公曰:「惟天惟皇帝之靈,實式臨之,爾無恐。」須臾,雷聲震,風定霧收,望海波蕩蕩,恬如也。公散金犒士卒而誓之曰:「不滅臺灣,有如此水!」焚香戒約,一不妄殺。士卒皆感泣,並力向前,無不一當十、百當千也。樓船所指,前徒倒戈,海水成赤。赤壁之戰,又不足言矣。夫公行六月之師,用驕兵之計,聚米作地圖,則趙充國之算也;散金犒士卒,則霍去病之志也;約誓不妄殺,則曹武惠之仁也。雷鳴波息,則精神可以格天地也。奇矣哉此捷也!神矣哉此捷也!

  澎湖既破,敵全師覆矣。有進而謂公者曰:「公與鄭氏三世仇,今鄭氏釜中魚、籠中鳥也,何不急撲滅之以雪前冤?」公曰:「噫!吾此行上為國、下為民耳。若其銜璧來歸,當即赦之,毋苦我父老子弟幸矣;何私之與有?」所獲敵卒,悉放歸弗殺;帶傷者濟以醫藥,給以口糧。敵覘公無屠戮意,遂籍戶口請降。師入臺灣,秋毫無犯也。士民壺漿簟食以迎公,皆唏噓泣下,謂「我等未見公,望公如望歲也;今見公,如見慈父母也,但恨晚耳!」即土番向不屈於敵者,皆重譯來貢。依本朝制,公隨給以布疋等物,興利除弊,與之更始,可謂周且至矣。公又念「內地兵民前後被敵獲者,皆沒為奴婢,為佃丁,甚可憫也;其為我送之回籍。」故難民咸沾公之仁。紅毛、英雞黎二種前為敵取臺灣者,敵隘之,公一至,令其歸國,而荒服咸懷公之德。有明宗室王子依於敵者,敵初不為禮,公疏請釋歸,安置得所,而天下咸知公之禮。

  事既平,天子晉公爵為侯,親制宸章褒美,所以寵眷公者正未艾也。嗚呼!凡此平南之績,叛而伐之,服而舍之,柔而撫之,由天子之明且斷,由天子覆載如天地,視遠人如赤子,故能信任公以成不世功,上以妥太祖、太宗、世祖之靈,下以紓江以南百姓之急。而公之矢志忠貞、仁智且勇,後之史官將大書特書不一書而已也。予向在都門,讀公露布,猶未詳悉始末。近旋里,鄉先生士民以平南事實相示,丐余一言以壽不朽;余忝屬姻聯,不敢以不敏辭,是為序。

  時康熙歲次乙丑仲春,賜進士出身、通奉大夫、禮部右侍郎並翰林院學士富鴻基謹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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