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魯王渡臺辨


  鄞謝山全氏鮚埼亭集據沈斯庵太僕詩,謂魯王曾偕鄭氏同入臺陽,薨在成功歿後;是康熙元年壬寅,非順治十七年庚子。太僕為海外文獻,其言若可信矣。

  余久於臺灣訪斯庵詩集未得,僅見江東旭日昇海濱紀略及鷺島遺衲夢庵海上見聞錄兩書。最後得不知撰人名氏之臺海外史,年經事緯,紀載尤詳。其人曾於靖海侯平鄭氏後來臺,聞見親切,不亞斯庵,未可疑其無徵也。

  夫偽鄭負固不服,冀延殘明一線,不幸而受「沈王於海」之誣。謝山憤焉,不惜極力招雪。若如阮夕陽集王薨於內地金門、歲在庚子,猶有形跡可疑,必易其年月、移其薨葬之地,斯群疑胥釋;何幸有海外異聞之證實也。考外史,魯王實以庚子十一月殂於金門,成功令兵部侍郎王忠孝禮葬於後埔。見聞錄號稱定本,必曾經考訂,然亦同於外史;不皆與沈太僕相矛盾、而與阮集符合耶?

  謝山申沈闢阮,言之鑿鑿,余初亦然其說。今以理與勢揆之:成功之取臺灣也,實聽何斌密計,掩荷蘭之無備,雖屬機會可乘,然冒重險以決勝於異域,實惴惴焉。其時同行惟諸將二十餘人,並無殘明遺老,何況宗室?無論魯王已薨,僅世子極皇偕諸王及唐顯悅、王忠孝諸遺老餞送東郊,即使王在廈門,成功方探虎穴,何必挾一若贅旒之監國同行?王又何所恃而慷慨請纓、中流擊楫?此不待智者知也。成功得臺未二年而歿,迨鄭經自廈奔喪,定亂襲位;又明年歲在甲辰,鄭氏所賓禮之遺臣自忠孝以下、宗室自宁靖王以下,始相率東渡依經,前此並無一人來臺。不知沈斯庵何所得魯王而與之倡和?臺灣大湖之魯王墓又何自而來?皆疑事也。

  竊意魯王既歿,尊宗室者或即稱世子為魯王,故太僕與往返聯吟。王之薨雖赴告於海島,太仆挽詩殆補作於成功取臺後歟?王子孫既家於臺,無由內渡,或遙望為壇以時致祭,而附近之大湖因有王墓,如金人既葬宋淵聖於鞏洛原,而南宋尚攢空棺於東越稱欽宗陵,非前事之相似者耶?嗚呼!魯陽揮戈,愚忠可憫!幸逢聖朝無諱,闡發幽光,無嫌鋪張揚厲。似鮚埼亭之表章張蒼水尚書,未免抑揚過當;今不得援尚書祭王文「十九年節旄」一語,為薨在壬寅確證也。鄭氏優禮遯荒諸賢,必不加害於其所左右之故主。王若非得正而歿,其子孫與鄭氏不共戴天,斷無始終相依之理。即此而沈王之誣已不足深辨,又何必改薨葬之時與地以遷就附會而予誣者以口實?謝山其弗思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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