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者之愚"致大惑


  宋太祖平定南唐后,遣吴越国王钱俶归国.兴致不错,他又摆驾去洛阳巡视一番,再返汴京,筹划攻战北汉的军事部署.当时赵匡胤年仅五十,盛壮之年,吃嘛嘛香,心情又好,武人出身的健康底子,此前也没有任何身体不适的现象.但是,开宝九年(公元976年)冬十月(阴历),"帝不豫",似乎一下子就不行了,"壬子,命内侍王继恩就建降观设黄篆醮 .是夕,帝召晋王(赵光义)入对,夜分乃退.癸丑,帝崩于万岁殿".

  史书对于宋太祖的死因,只此寥寥数笔,没有任何进一步的描述和解释.所谓"斧光烛影"之谜,乃与苏轼大约同时代的一个文学和尚文莹书中所载,此人著有《湘山野录(续编)》一书,有如下记载:"……俄而阴霾四起,天气陡变,雪雹骤降,(太祖)移杖下阁.急传宫钥开端门,召晋王(宋太宗赵光义)…延入大寝,酌酒对饮.宦官、官妾悉屏之,但遥见烛影下,太宗(赵光义)时或避席,有不可胜之状.饮讫,禁漏三鼓,殿雪已数寸,帝(太祖)引柱斧戳雪,顾太宗(赵光义)曰:‘好做,好做’,遂解带就寝,鼻息如雷霆.是夕,太宗留宿禁内,将五鼓,伺庐者(宦官)寂无所闻,帝已崩矣.太宗受遗诏于柩前即位."记载虽生动,太似小说家言,尤其是"斧"字,总让一般人联想起杀人用的大斧子,附会者总会想到是赵光义用此"凶器"把老哥劈死什么的.其时,文莹所记的"柱斧"乃"玉柱斧",是一种手中掌玩的文具类用品,样子恰似一柄如意,君主平时用来以此在图上比比划划用,肯定既不锐利又不沉,杀人是万万不能.昆明大观楼孙髯所撰的著名长联中"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中的"宋挥玉斧",正是引自《宋史》所记:"王全斌平蜀,以图来上.议者欲因兵威复越巂,艺祖(赵匡胤)以玉斧画图曰:‘此外吾不有也’."——所以,大斧杀人,纯是后人因字误猜.而且,睡前宋太祖还活蹦乱跳,睡后也鼻息如雷,至凌晨就"过去"了,殊不可理喻."太宗受遣诏于柩前即位",也大露马脚,难道宋太祖睡着了知道自己要死在梦里写的"遗诏"?文和尚多事,一段小记惹得后人猜测纷纷.但是,也不能说山野和尚自己瞎编,没准他师叔、师父当时在内廷为皇帝讲经说法,传出些"秘闻"也并非全不可信.

  鸿儒司马光在其《涑水记闻》中也有描写宋太祖"崩"后宋太宗的行为,但并非象文莹和尚所记是夜宿宫中(皇宫之内,即使是太子也不能居内),而是讲他当夜根本不知情.《继资治通鉴》一书,根据两宋笔记、野史和"正史"勾勒出这样一出场景:

  时夜四鼓,皇后使王继恩出,召贵州防御使德芳(太祖之子).(王)继恩以太祖传国晋王(赵光义)之志素定,乃不诣德芳,径趋开封府召晋王.见左押衙荥泽程德元坐于府门,叩门,与俱入见(晋)王,且召之.(晋)王大惊,犹豫不行,曰:"吾当与家人议之."久不出.(王)继恩促之曰:"事久,将为他人有矣."时大雪,遂与(晋)王雪中步至宫.(王)继恩止(晋)王于直庐,曰:"王姑待此,继恩当先入言之."(程)德元曰:"便应直前,何待之有!"乃与(晋)王俱进至寝殿.(皇)后闻继恩至,问曰:"德芳来邪?"继恩曰:"晋王至矣."后见(晋)王,愕然,遽呼官家(皇帝在内廷的称呼),曰:"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王泣曰:"共保富贵,勿忧也!"

  依此所记,赵光义似乎对于宋太祖的死全不知情,也是紧急情况下"被逼"为帝.这种记载,赵光义和史官们低估了后世人的想象力、智力和判断力.

  确实,赵匡胤"崩"前,没有立皇太子,其中原因,一是他正值盛年,还没想到"千秋万岁"后的事情;二是太祖母亲杜太后临终有言,让几个儿子兄弟相传,以免重蹈后周世宗的覆辙,对此,史书如此记载:

  六月,甲午,皇太后杜氏崩于滋德殿.(杜太)后聪明有智度,每与帝参决大政,犹呼赵普为书记,尝劳抚之曰:"赵书记且为尽心,吾儿未更事也."尤爱(赵)光义,每出,辄戒之曰:"必与赵书记偕行."疾革,召(赵)普入受遗命.(太)后问帝(太祖)曰:"汝自知所以得天下乎?"帝呜咽不能对.(太)后曰:"吾方语汝以大事,而但哭邪?"问之如初.帝曰:"此皆祖考及太后馀庆也."后曰:"不然.正由柴氏(后周世宗)使幼儿主天下,群心不附故耳.汝与光义皆吾所生,汝后当传位汝弟.四海至广,能立长君,社稷之福也."帝顿首泣曰:"敢不如太后教!"因谓(赵)普曰:"汝同记吾言,不可违也."(赵)普即就榻前为誓书,于纸尾署曰:"臣普记".藏之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

  此种记载,其实纯为宋太宗当皇帝后与赵普捏造的"故事".赵普此人,后人总记得"宋太祖雪夜访赵普",似乎是唐朝魏征一类人物.实际上,赵普是一才干高人品低的小人.他在太祖一朝把持朝权,与赵光义多有龌龊,并曾秘密上书太祖要"警惕"赵光义,结果,此事为他的政敌卢多逊所告,为了"澄清"不利影响,赵普与宋太祖君臣演"双簧",赵普公开上书"自陈",太祖示之以众,并把书启"藏于金匮",以示太祖、赵普对晋王赵光义没有疑忌.宋太祖崩后,赵普岌岌可危,被宋太宗剥夺实权.为了迎合新皇,赵普入见宋太宗,二人编出了杜太后临终嘱托太祖以帝位传弟的"金匮之盟",而且,关健的内容还有一句,即杜太后所讲:"汝与光义皆吾所生",不讲齐王赵廷美也是杜太后所生,也就是说,"兄终弟及",传到赵光义也就打住了,赵廷美没有资格(赵光义后来还"私下"对近臣讲赵廷美其实是他的乳母之子,非杜太后亲生).其实,宋太祖死时,其子赵德昭已是成年人,绝非是"幼子",其年龄当一个继位之君绰绰有余.谎话一编就要继续圆下去.为了帮太宗解决"传弟"的问题,赵普又诬陷自己的老对头卢多逊与太宗之弟秦王赵廷美"暗中交通",结果,两人均被远贬,赵廷美还被降封为公爵,不久即忧悸而死,时年才三十八岁.

  史书上为了突出宋太宗的"仁德",还讲他起初有意传位给赵廷美,是赵普提醒:"太祖已误,陛下岂容再误!"一句话,赵普的丑陋面目也暴露无遗.既然深悉"父子家天下"的治世真理,赵普这个太祖"大忠臣"为何不在太祖活着时拼死力谏,"忠言"迟了这么多年,真是个阴险小人!宋太宗如此迫害亲弟的行径,其长子赵元佐也觉过份,佯狂作癫,火烧宫殿,装疯卖傻以表示自己不堪"储君"之位.日后,宋太宗把儿子赵元侃(改名赵恒)立为皇太子,见京师百姓兴高采烈,他还愤愤言道:"四海之心遽归太子,欲置我于何地! "如此狭窄心怀,可见宋太宗赵光义绝非善类.

  仅仅观看正史,宋太祖之死也可让人疑窦从生:

  其一,太祖崩前与赵光义饮酒,那么棒的体格,当夜就挂了;

  其二,太祖皇后宋氏派太监迎太祖之子赵德芳,表明当时没什么"遗诏"选择赵光义继位,一个没老二的太监王继恩倒"以太祖传国晋王(赵光义)之志素定",挺身相迎,简直近乎笑话!

  其三,赵光义假意踌躇,而后"毅然"入宫,宋皇后见到这位小叔子吓了一大跳,他马上安慰对方"共保富贵",显然早已成竹在胸,打好腹稿.

  最大的可能,是赵光义买通太监王继恩等人,在与宋太祖饮酒时下毒,药死了兄长.此种手段,也符合赵光义日后的一贯行径,李煜、钱俶、刘鋹等降王之死,同出一辙,以此推之,宋太宗真乃世间一大"药剂师"也.

  其实,宋太祖对弟弟宋太宗,可谓仁厚至极:

  帝(宋太祖)以晋王(赵光义)所居,地势高仰,水不能及,六月,庚子,(太祖)步自左掖门,至其第,遣工为大轮,激金水注第中,且数临视,促成其役.(晋)王性仁孝,尹京十五年,庶务修举.帝(太祖)数幸其府,恩礼甚厚.尝病殆,不知人,帝亟往问,亲为灼艾,(晋)王觉痛,帝亦取艾自灸,自辰至酉,至汗洽苏息,帝乃还.又尝宴宫中,(晋)王醉,不能乘马,帝起,送至殿阶,亲掖之.(晋)王帐下士蒙城高琼左手执镫以出,帝顾见,因赐琼等控鹤官衣带及器帛,勉令尽心.

  当然,史臣也画蛇添足,描写宋太祖看着弟弟的背影对近臣叹息:"晋王龙行虎步,必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及也."

  如此有仁有义好哥哥,赵光义也真下得去手,把他活活毒死.日后,他又借故奚落侄子赵德昭,小伙子回府后左思右想觉得郁闷,自刎而死,时年二十九.又隔两年,太祖另一个儿子赵德芳也不明不白死去,年仅二十三.评书大家刘兰芳故事中的什么手拿金锏逮谁都能打的"八贤王"赵德芳,完全是艺人胡咧咧.一点历史根据也没有.摊上如此狠心的弟弟,也算太祖赵匡胤倒霉.

  然而,宋太祖之历史功绩,有目共暏,史臣有叹:

  五季(五代)乱极,宋太祖起介胄之中,践九五之位.原其得国,视(后)晋、(后)汉、(后)周亦岂甚相绝哉?及其发号施令,名藩大将,俯首听命,四方列国,次第削平,此非人力所易致也.建隆(太祖年号)以来,(太祖)释藩镇兵权,绳赃吏重法,以塞浊乱之源.州郡司牧,下至令录、幕职,躬自引对.务农兴学,慎罚薄敛,与世休息,迄于丕平.治定功成,制礼作乐.(太祖)在位十有七年之间,而三百余载之基,传之子孙,世有典则.遂使三代而降,考论声明文物之治,道德仁义之风,宋于汉、唐,盖无让焉.呜呼,创业垂统之君,规模若是,亦可谓远也已矣!

  历史之上,总以"弱宋"称呼常以"岁币"买和平的、强敌环伺的两宋王朝,而且,言及北宋狄青、南宋岳飞的遭遇,人皆扼腕.殊不知,如果能回忆起五代乱世中武人的飞扬跋扈之害,宋太祖手段虽有些矫枉过正,也不失英明远略.终两宋之世,武人骄横,藩镇林立的情况几乎没有出现过.而且,自唐末离乱,阴险老贼朱温残害清流,后唐、后晋、后汉在中原干戈不息,千里丘墟,契丹铁骑蹂躏,"犷悍相沿,弓刀互竞",中原的汉文明几至崩溃.开宋之初,宋太祖手下即使有赵普,也就是一干吏之才,如果论文采风流,道德华章,此人根本排上不队.宋太祖灭后蜀、平南唐,才使当地的文士、才人皆得归中原一统,文苑英华,博雅大儒,一时而至,致使中华文明又一个高峰期的到来.

  两宋国势兵力虽弱,文明方面是盛唐之后我们中华民族又一个里程碑.品德方面,宋太祖礼降王,行赈贷,禁淫刑,增(文人)俸禄,尚儒学,如此种种,宋太祖被大儒王夫之赞为汉光武以后的中华帝王第一人,确实不失中允.

  宋朝初期的文人柳开(字仲途,河北大名人),他的文名远远不如稍后的北宋大词人柳永那样千古流传,但他的古文一矫五代靡华文体,理古意高,为宋代欧阳修等大儒所钦慕.

  柳开文章率多"古拙",惟独一篇《代王昭君谢汉帝疏》,立意幽远,文笔洒脱,幽默之中潜藏愤惋,哀痛之中多蕴讥讽,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妙文: "臣妾(王昭君自称)奉诏出妻单于,众谓臣妾有怨愤之心,是不知臣妾之意也.臣妾今因行,敢谢陛下以言,用明臣妾之心无怨愤也.

  "夫自古妇人,虽有贤异之才,奇畯之能,皆受制于男子之下,妇人抑挫至死,亦罔敢雪于心;况幽闭殿廷,备职禁苑,悲伤自负,生平不意者哉!臣妾少奉明选,得列嫔御;虽年华代谢,芳时易失,未尝敢尤怨于天人;纵绝幸于明主,虚老于深宫,臣妾知命之如是也.不期国家以戎虏未庭,干戈尚炽,胡马南牧,圣君北忧,虑烦师征,用竭民力;征前帝之事,兴和亲之策,出臣妾于掖垣,妻匈奴于沙漠,斯乃国家深思远谋,简劳省费之大计也(暗讽大臣不能用命,致使国家以妇人和亲).臣妾安敢不行矣.况臣妾一妇人,不能违陛下之命也.

  "今所以谢陛下者,以安国家,定社稷,息兵戈,静边戍,是大臣之事也.食陛下之重禄,居陛下之崇位者,曰相,宜为陛下谋之;曰将,宜为陛下伐之.今用臣妾以和于戎,朝廷息轸顾之忧,疆场无侵之患,尽系于臣妾也.是大臣之事,一旦之功,移于臣妾之身矣.臣妾始以幽闭为心,宠幸是望,今反有安国家,定社稷,息兵戎,静边戍之名,垂于万代,是臣妾何有于怨愤也.(将相无能,妇人出塞,昭君其实非常怨愤)愿陛下宫闱中复有如妾者,臣妾身死之后,用妻于单于,则国安危之事,复何足虑于陛下之心乎!

  "陛下以此安危系于臣妾一妇人,臣妾敢无辞以谢陛下也!"

  柳开其人,系宋初一淳儒,细读其文,此人实则大有辛辣诙谐之风.此篇看系"无厘头","替"古代和亲美女王昭君撰写临行前向皇帝的"告别信",无非是传达这样一种信息:"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中唐诗人戎昱这首《和蕃》诗,与柳开的"代疏"其实是同一个含义.

  北宋开国之初,宋太祖君臣以"先南后北"的政治方针,逐个拨掉南方各地的割据小国,然心腹之患,夙夜之叹,仍然是雄踞北方而且占据幽云十六州的辽朝.柳开此文,正是委婉提醒宋朝君臣不要仿效汉朝皇帝类似"和亲"的怯懦政策,以免招致后世的讥笑.

  考据辽朝之兴,与中国历史上五代的后梁几乎同步,直到金朝的崛起才给这个"国家"以永劫不复的一击.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时代,与后唐常有战争发生,负多胜少,鲜有机会踏足中原地区.即便如此,当时吴越的割据者钱鏐很有"远见",于公元915年就曾派人迢迢万里向阿保机"入贡".到了辽太宗耶律德光,契丹人很是风光,沙陀人石敬瑭为了代后唐而起,不惜给比自己小数岁的耶律德光当"儿子",割让燕云十六州之战略要地,种下中原王朝数百年祸端.后来,耶律德光又亲自率军灭掉不听话的后晋,生俘末帝石重贵.刘知远建后汉,也不得不向辽国称臣纳贡.同时,江南的南唐国主李昇也"遣使来贡".郭威推翻后汉建立后周,后汉"高祖"刘知远的同母弟刘崇在太原又建立了一个傀儡政权"北汉",仍旧给辽朝当"儿皇帝".

  后周时代,辽朝皇帝正值穆宗时期,此人昏庸嗜酒,残暴好杀,但辽朝国力并未显现突然的颓势,故而郭威一直未敢打北伐的主意.后周世宗柴荣继位,曾大败北汉主刘崇于高平原,但接下来的晋阳之战,师老城下,又值溽暑疾疫,后周军队最终狼狈撤离,废损军人、辎重无算,失败而归.后来,周世宗采纳王朴"先南后北"策略,攻下后蜀、南唐数州要地,一时间"诸国皆惧".在后周即将统一江南时,辽朝兴兵击北,屡屡侵扰.周世宗挟数万精师,下定决心伐击辽朝.人算不如天算,公元959年,周世宗出军不到五十天,几乎兵不血刃,就攻下易、英、瀛三州之地,正拟大举进攻幽州,世宗皇帝却忽遇暴疾,不得不下令班师.

  宋太祖建立宋朝后,先后灭掉荆南、湖南、后蜀、南汉、南唐等割据政权,迫使泉漳和吴越也俯首归命,观其庙算,仍旧蹈袭后周世宗"先南后北"的战略."中国(中原王朝)自五代以来,兵连祸结,帑藏虚竭,必先取西川,次及荆、江南,则国用富饶矣.今之勍敌,正在契丹……河东(北汉)正扼西蕃(辽朝),若逐取河东,便与西蕃接界,莫若且存(刘)继元,为我屏翰,俟我完实,取之未晚."宋太祖一番议论,确实与宋初当时的实际情况相符.北汉作为宋与辽之间的缓冲地带,暂时让它存在也是计谋之一.宋太祖在征南战争期间,与辽朝基本上采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的策略,契丹入寇则严拒,但平时严禁边境宋兵主动挑衅对方.当然,开宝二年(公元969年),宋太祖也曾亲征过北汉,并在阳曲和定州大败过来救援的辽朝军队.最终,仍旧因为太原城坚墙厚,又恐契丹大军后至,宋军还是未沾什么大便宜,掉头而去.

  审时度势,当时的北宋确实没有力量贸然与辽朝相敌.军事方面,宋朝在开宝年间总军力达三十多万,但极其缺乏马匹;反观辽朝,传统的游牧民族,有轻骑约五十万众,雄视北方,又皆为能征惯战之士.经济方面,承五代乱世之余,宋初的经济实力可以用"捉襟见肘"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加之连年兴兵,赋税难出,支撑大规模的消耗战根本无望.辽朝方面,"幅员万里","冀北宜马,海滨宜盐",特别是燕云十六州之地,人口众多,赋税来源丰富,连幽州也成为辽朝的"南京".北汉与宋朝开仗,辽朝竟能一次就拿出二十万斛栗 对这个附庸国进行支援,可以想见其经济实力.直到南方统一后,赵匡胤才在开宝九年(公元976)年秋命令党进、潘美等大将兵分五路,准备统一北方.唇齿相依,辽朝方面派大将耶律沙提大军入援,双方小规模地进行了一些接触战,宋军不敌,退军而还.从许多迹象表明,这次出军仅仅是宋太祖的试探性进攻.不巧的是,同年年底,宋太祖就暴崩,没有实现他一统北方的大业.

  书生总爱纸上谈兵.南宋的陆游就曾对宋太祖"先南后北"之举表示不满,认为宋太祖首先用兵南方诸地,使得师老兵疲,最终在打北汉时已经力不从心.大儒王夫之也曾探究过宋太祖首先北伐的可能性,认为赵匡胤如果一开始就率大军与辽朝争衡,说不定会有所成功.……所有这些议论,皆是事后诸葛亮,因为历史不能假设.即使在周世宗所向皆捷的情况下,当时的中原军队并未真正与契丹劲旅交过手.天假其年,如果世宗不得暴疾,后周军队得以继续北上,鹿死谁手,还真不能判定.乍胜乍败,也是兵家常事.赵匡胤建宋之初,国祚未稳,假使他挥兵北伐,万一有个闪失,很可能国内立即发生兵变什么的,这种巨大的风险是王朝开国者冒不起的.所以,笔者以为,宋太祖先南后北之策,在当时也合情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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