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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山和尚参禅警语
博山和尚参禅警语
明.元来撰
成正集
博山警语序.刘崇庆
博山和尚参禅警语.卷之上
一、示初心做工夫警语
二、评古德垂示警语(上)
博山和尚参禅警语.卷之下
一、评古德垂示警语(下)
二、示疑情发不起警语
三、示疑情发得起警语
四、示禅人参公案警语
(一)示董岩达空禅者
(二)示峰顶智建禅者参无字公案
(三)示知白禅者参干屎橛公案
(四)示智邲禅者参一句话头在甚处起公案
(五)示心阳居士参没踪迹公案
(六)示照监院看万法归一公案
(七)示普周禅者参念佛公案
(八)示观如禅者看父母未生前公案
(九)示宗妙禅者以千日期参公案
(十)答六雪关主问参公案行人话头真切不落楞严五蕴魔外
(十一)答不执修证不废修证问
(十二)参禅偈十首
博山警语.序
警乃醒觉之义,或云惊也。譬有贼瞰巨室,主人张灯夜坐堂皇之上,謦欬作声,贼惧不能便,稍尔昏睡则乘间而入,橐为之倾。故严城击柝,刁斗鸣辕,卒有变而无虞,以其警备于机先也。
人有生死大患,乃万劫不醒之长梦,况亦为贼媒,日劫家宝,不有大觉之雄痛语警醒,则终身醉梦,了无悟日,非但睡时做不得主,即白昼开眼,魔语尤甚。故博山大师乘悲愿力,来作大医王,用一味伽陀,遍疗狂狷业病,故有示禅病警语五章,直捷简当,把参禅骨髓中病都说透过,其开示做工夫语,最为吃紧,真是禅门一种切要新书,亦救世之金丹九转也。
夫禅也,假名无体,何有病乎?盖参禅人多起执情谬解,被心意识哄杀,不向机境上求,便向学解中讨,或被古人言句碍膺,或向死水里浸杀,或坐在无事甲里;不是灵利心死不得,便是痴着心转不得,故命根难断,生灭宛然,通身都是我病,非是禅有病也;甚则成枉着魔,佛亦不可救,此名业病,亦非禅病也;假饶死得种种心,不肯做工夫与法身理相应,不曾踏着向上关捩,坐在饭箩里轻安自在,只个轻安正是禅病。故僧问古德:如何是清净法身?德云:无量大病源此语,如栗棘蓬,吞吐诚难。古人从真参实悟中,病过一番来,其垂手处自不乱下针锥,要个绝气息识痛痒底汉,方肯诊视。是以识病乃能去病,调己然后调人,可谓三折肱为良医欤。
博山大师自来参究此道,极是融通,凡有言句,皆中肯綮,非故为高妙玄着之谈,使人不知,乃平日亲证实履境界,见到说到,行到用到;其义理精明,辨才无碍,所以快说禅病,如握秦宫玉镜,照见群僚肝胆,一毫隐讳不得。古今踞曲盝床,称善知识说禅者,如师之妙罕俪然。
禅病最难说,说亦不能尽,何哉?病即法身之病,法身无数,病宁有极?善救法身病者,以病为妙剂,以病为家常茶饭,以病为贴肉汗衫,在善葆之而已。古人于病假中游戏而为佛事,盖看破法身无主,病自霍然。故洞山道:“老僧看时不见有病,特由妄想执着,故禅病竞生”。昔佛说楞严,五蕴魔事及外道遍计,即是今人禅病中事。然着即成魔,计则名外,不着不计亦为病,所以云:“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法华云:有一导师,善知通塞险难道路,故能导彼众人,前至宝所。
然则大师此书,正末世舟航,初心径路,岂但有益于今日,亦有补于将来。决欲参禅做工夫,求大悟门,肯细观此书,大有相为作略:能使疑情发不起处发起,病根点不破处点破,如披沙露宝,要渠自取,如开雾见天,使人不迷;截路中有出身之路,死句里有活人之句,如圆珠走盘,不滞一语。其妙用如此,人人知此用心,可以坐睡见道,不费许多草鞋钱,直到大安乐田地,与佛祖同一鼻孔通风。有能以此自警者而警众,复以此自愈者而愈人,亦名现在医王,使祖师命脉流通,国脉与慧脉并固,庶不负大师垂示之方便愿力云尔,是为序。
万历辛亥岁孟秋月信州弟子刘崇庆和南题
博山和尚参禅警语.卷之上
一、示初心做工夫警语
做工夫,最初要发个破生死心坚硬,看破世界身心悉是假缘,无实主宰。若不发明本具的大理,则生死心不破;生死心既不破,无常杀鬼念念不停,却如何排遣?将此一念,作个敲门瓦子,如坐在烈火焰中求出相似,乱行一步不得、停止一步不得、别生一念不得、望别人救不得。当恁么时,只须不顾猛火、不顾身命、不望人救、不生别念、不肯暂止,往前直奔,奔得出是好手。
做工夫贵在起疑情。何谓疑情?如生不知何来,不得不疑来处;死不知何去,不得不疑去处。生死关窍不破,则疑情顿发,结在眉睫上,放亦不下,趁亦不去,忽朝扑破疑团,生死二字,是甚么闲家具!
哦!古德云:“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
做工夫把个死字贴在额头上,将血肉身心如死去一般,祇有要究明的这一念子现前。这一念子如倚天长剑,若触其锋者,了不可得;若淘滞磨钝,则剑去久矣!
做工夫最怕耽着静境,使人困于枯寂,不觉不知。动境人厌,静境多不生厌:良以行人一向处乎喧闹之场,一与静境相应,如食饴食蜜,如人倦久喜睡,安得自知耶。
外道使身心断灭,化为顽石,亦从静境而入。良以岁久月深,枯之又枯,寂之又寂,堕于无知,与木石何异?吾人或处于静境,祇要发明衣线下一段大事,不知在静境始得,于大事中求其静相了不可得,斯为得也。
做工夫要中正劲挺,不近人情!苟循情应对,则工夫做不上;不但做不上,日久月深,则随流俗阿师无疑也。
做工夫人抬头不见天,低头不见地;看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千人万人之中,不见有一人,通身内外,只是一个疑团:可谓搅浑世界,疑团不破,誓不休心,此为工夫紧要。
何谓搅浑世界?无量劫来,本具的大理,沉沉寂寂,未尝动着,要在当人抖擞精神,天旋地转,自有波翻浪涌一段受用。
做工夫不怕死不得活,只怕活不得死。果与疑情厮结在一处,动境不待遣而自遣,妄心不待净而自净。六根门头,自然虚豁地,点着即到,呼着即应,何愁不活也。
工夫做得上,如挑千斤担子,放亦不下;如觅要紧的失物相似,若觅不着,誓不休心。其中但不可生执、生着、生计:执成病、着成魔、计成外。果得一心一意,如觅失物相似,则三种泮然没交涉。所谓生心动念,即乖法体矣。
做工夫举起话头时,要历历明明,如猫捕鼠相似,古所谓不斩黧奴誓不休。不然则坐在鬼窟里,昏昏沉沉,过了一生,有何所益。猫捕鼠,睁开两眼,四脚撑撑,只要拿鼠到口始得,纵有鸡犬在旁,亦不暇顾。参禅者亦复如是,只是愤然要明此理,纵八境交错于前,亦不暇顾。纔有别念,非但鼠,兼走却猫儿。
做工夫一日要见一日工夫!若因因循循,百劫千生未有了的日子。博山当时插一枝香,见香了便云:“工夫如前无有损益,一日几枝香耶?一年若干许香耶”?又云:“光景易过,时不待人,大事未明,何日是了”?由此痛惜,更多加策励。
做工夫不可在古人公案上卜度,妄加解释!纵一一领略得过,与自己没交涉。殊不知古人一语一言,如大火聚,近之不得、触之不得,何况坐卧其中耶?更于其间分大分小、论上论下,不丧身失命者几希?
此事不与教乘合,故久修习大乘业者,不知不识,何况声闻缘觉诸小乘耶。三贤十圣岂不通教说,此一事三乘胆战,十地魂惊,等觉菩萨说法如云如雨,度不可思议众生,入无生法忍,尚唤作所知愚,与道全乖,又何况其余耶。盖此事从凡夫地,顿同佛体,人所难信,信者器,不信非器。
诸行人欲入斯宗乘者,悉从信而入。信之一字,有浅有深,有邪有正,不可不辨。浅者:凡入法门,谁云不信,但信法门,非信自心;深者:诸大乘菩萨,尚不具信。如华严疏云:见有能说法者,有所听法众,尚未入乎信门;如云即心即佛,谁云不信,及乎问汝是佛耶?则支吾排遣,承当不下;法华云:尽思共度量,不能测佛智,何以有尽思度量之心,盖信不具耳。
邪正者:自心即佛名正信,心外取法名邪信。即佛要究明自心,亲履实践到不疑之地,始名正信;如颟顸儱侗猜三谜相似,但云心即佛,实不识自心,即名邪信。
古人摘桃便定去,锄地便定去,作务时亦定。岂是坐久遏捺,令心不起,然后为定耶?若如此即名邪定,非禅者正意。
六祖云:那伽常在定,无有不定时,然须彻见本体,方与此定相应。释迦老子下兜率、降皇宫、入雪山、睹明星、开幻众,未出此定。不然,则被动境漂溺,孰名为定。
动境中求起处不可得,静境中亦求起处不可得;动静既无起处,将何为境耶?会得此意,总是一个定体,充塞弥亘,无余蕴也。
做工夫不得沾着世法!佛法中尚沾着一点也不得,何况世法耶?若真正话头现前,履冰不见寒,蹈火不见热,荆棘林中横身直过不见有挂碍,始可在世法中横行直撞。不然尽被境缘转将去,欲得工夫成一片,驴年也未梦见在。
做工夫人不可寻文逐句、记言记语!不但无益,与工夫作障碍。真实工夫,返成缘虑,欲得心行处绝,岂可得乎?
做工夫最怕比量,将心凑泊,与道转远,做到弥勒下生去,管取没交涉!若是疑情顿发的汉子,畗塞虚空,不知有虚空名字,
如坐在银山铁壁之中,祇要得个活路;若不得个活路,如何得安稳去?但恁么做去,时节到来,自有倒断。
近时有等邪师,教学者不在工夫,又云古人未尝做工夫。此语最毒!迷误后生,入地狱如箭射。大义禅师坐禅铭云:“切莫信道不须参,古圣孜孜为指南”。虽然旧阁闲田地,一度赢来得也未,若不须参究,便云得理,此是天生弥勒,自然释迦,此辈名为可怜悯者。盖自己不曾参究,或见古人一问一答,便领悟去,遂将识情解将去,便诳妄于人;或得一场热病,叫苦连天,生平解的用不着;或到临命终时,如螃蟹入汤锅,手忙脚乱,悔之何及。
黄蘗禅师云:“尘劳迥脱事非常,紧把绳头作一场;不是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此语最亲切!若将此偈,时时警策,工夫自然做得上。如百里程途,行一步则少一步,不行祇住在这里,纵说得乡里事业,了了明明终不到家,当得甚么边事。
做工夫最要紧是个“切”字。切字最有力,不切则懈怠生;懈怠生则放逸纵意,靡所不至。若用心真切,放逸懈怠,何由得生?当知切之一字,不愁不到古人田地,不愁生死心不破。舍此切字,别求佛法,皆是痴狂外边走,岂可与做工夫同日而语也。
“切”之一字,岂但离过,当下超善恶无记三性。一句话头,用心甚切,则不思善;用心甚切,则不思恶;用心甚切,则不落无记。话头切,无掉举;话头切,无昏沉;话头现前,则不落无记。
“切”之一字,是最亲切句。用心亲切,则无闲隙,故魔不能入;用心亲切,不生计度有无等,则不落外道。
做工夫人,行不知行,坐不知坐。谓话头现前,疑情不破,尚不知有身心,何况行坐耶。
做工夫最怕思惟、做诗做偈、做文赋等。诗偈成则名诗僧,文赋工则称文字僧,与参禅没交涉。凡遇着逆顺境缘动人念处,便当觉破,提起话头,不随境缘转始得。或云“不打紧”,这三个字最是误人,学者不可不审。
做工夫人多怕落空。话头现前,那得空去?只此怕落空的便空不去,何况话头现前耶。
做工夫疑情不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毫厘失念,则丧身失命。疑情不破,则大理不明,一口气不来,又是一生被中阴牵引,未免随业识去,改头换面,不觉不知。由此则疑上更添个疑,提起话头,不明决定要明、不破决定要破!譬如捉贼,须是见赃始得。
做工夫不得将心待悟!如人行路,住在路上待到家终不到家,只须行到家。若将心待悟,终不悟,只须逼拶令悟。若大悟时,如莲花忽开,如大梦忽觉:良以梦不待觉,睡熟时自觉;花不待开,时节到自开;悟不待悟,因缘会合时自悟。余云:因缘会合时,贵在话头真切,逼拶令悟非待悟耶。又悟时如披云见天,而廓落无依,天旋地转,又是一番境界。
做工夫要紧、要正、要绵密、要融豁!
何谓紧?人命在呼吸,大事未明,一口气不来,前路茫茫,未知何往,不得不紧。古德云:“如麻绳着水,一步紧一步”。
何谓正?学人须具择法眼,三千七百祖师,大有样子,若毫厘有差,则入邪径。经云:“唯此一事实,余二则非真”。
何谓绵密?眉毛与虚空厮结,针札不入,水洒不湿,不容有毫厘闲隙。若有毫厘闲隙,则魔境乘隙而入。古德云:“一时不在,如同死人”。
何谓融豁?世界阔一丈,则古镜阔一丈;古镜阔一丈,则火炉阔一丈。决不拘执住在一处,捉定死蛇头;亦不系坠在两头,漭漭荡荡。古德云:“圆同太虚,无欠无余”,真到融豁处,则内不见有身心,外不见有世界,始得个入头。
紧而不正,则枉用工;正而不紧,则不能入。既入须要绵密,始得相应;既相应须要融豁,方为化境。
做工夫着不得一丝毫别念!行住坐卧,单单只提起本参话头,发起疑情,愤然要讨个下落;若有丝毫别念,古所谓杂毒入心,岂但伤身命,兼伤乎慧命,学者不可不谨。
余云别念非但世间法,除究心之外,佛法中一切好事悉名别念,又岂但佛法中事。于心体上取之、舍之、执之、化之,悉别念矣。
做工夫人,多云做不上,即此做不上,便做去!
如人不识路,便好寻路,不可云寻不着路,便休耶。如寻着路的,贵在行,直至到家乃可尔,不得站在路上不行,终无到家日子。
做工夫做到无可用心处、万仞悬崖处、水穷山尽处、罗纹结角处,如老鼠入牛角,自有倒断也。
做工夫最怕的一个伶俐心!伶俐心为之药忌,犯着些毫,虽真药现前,不能救耳。若真是个参禅汉,眼如盲、耳如聋,心念纔起时,如撞着银山铁壁相似,如此则工夫始得相应耳。
工夫到得真切,将身心与器界,炼得如铁橛子相似,只待渠爆地断,卒地折,更要撮得聚,始得。
做工夫不怕错,只怕不知非!纵然行在错处,若肯一念知非,便是成佛作主底基本,出生死底要路,破魔网底利器也。释迦大师于外道法,一一证过,祇是不坐在窠臼里,将“知非便舍”四个字,从凡夫直到大圣地位。此意岂但出世法,在世法中有失念处,只消个知非便舍,便做得一个净白的好人;若抱定错处为是,不肯知非,纵是活佛现前,救他不得。
做工夫不可避喧向寂、瞑目合眼,坐在鬼窟里作活计!古所谓黑山下坐死水浸,济得甚么边事?只须在境缘上做得去,始是得力处。一句话头,顿在眉睫上,行里坐里、着衣吃饭里、迎宾待客里,祇要明这一句话头落处。一朝洗面时,摸着鼻孔,原来太近,便得个省力。
做工夫最怕认识神为佛事,或扬眉瞬目、摇头转脑,将谓有多少奇特。若把识神当事,做外道奴也不得。
做工夫正要心行处灭,切不可将心凑泊、思惟问答机缘等!洞山云:“体妙失宗,机昧终始,便不堪共语也”。若大理彻时,一一三昧,从自心中流出,思惟造作何啻霄壤也。
工夫不怕做不上,做不上要做上,便是工夫!古德云:“无门解脱之门,无意道人之意”,贵在体悉个入处。若做不上,便打退鼓,纵百劫千生,其奈尔何?
疑情发得起,放不下,便是上路!
将生死二字贴在额头上,如猛虎赶来,若不直走到家,必丧身失命,何可住脚耶?
做工夫祇在一则公案上用心,不可一切公案上作解会!纵能解得,终是解,非悟耶。法华经云:“是法非思量分别之所能到”。圆觉云:“以思惟心,测度如来圆觉境界,如将萤火烧须弥山,终不能得”。洞山云:“拟将心意学玄宗,大似西行却向东”。
大凡穿凿公案者,须皮下有血,识羞惭,始得。
做工夫提起话头,祇是知疑情打不破,毕竟无第二念,决不可向经书上引证,牵动识情;识情一动,则妄念纷驰,欲得言语道断,心行处灭,安可得乎?
“道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也”。工夫不可须臾间断,可间断非工夫也。真正参究人,如火烧眉毛上,又如救头燃,何暇为他事动念耶?古德云:“如一人与万人敌,觌面那容眨眼看”!此语做工夫最要,不可不知。
做工夫自己打未彻,祇可办自己事,不可教人!如人未到京城,便为他人说京城中事,非但瞒人,亦自瞒耳。
做工夫晓夕不敢自怠!如慈明大师,夜欲将睡,用引锥刺之。又云:“古人为道,不食不寝,余又何人耶”?古人画一石灰圈,道理不明,脚步不出圈内;今人纵意肆情,游荡不羁,谓之活泼,大可笑耳。
工夫或得轻安,或有省发,不可便为悟也。博山当时看船子和尚没踪迹句,一日因阅传灯见赵州嘱僧云:“三千里外逢人始得”,不觉打失布袋,如放下千斤担子,自谓大悟。逮见宝方,如方木逗圆孔,始具惭愧。若悟后不见大善知识,纵得安逸,终是未了。
宝方勉余偈云:“空拶空兮功莫大,有追有也德犹微;谤他迦叶安生理,得便宜处失便宜”。此是百尺竿头进步句,衲僧辈不可不审!余尝谓学者云:我得宝方“不肯”两个字,受用不尽。
做工夫不得作道理会,但硬硬参去,始发得起疑情:若作道理会,祇是干爆爆的,岂但打不彻自己事,连疑情亦发不起。如人云器中盛的是何物,实不见彼所指的物,彼以非为是,便不能发疑,又不但不起疑,即以彼物为此物,以此物为彼物,如此谬解,若不开器亲见一回,则终其身而不可辨也。
做工夫不可作无事会,但愤然要明此理!若作无事会,一生祇是个无事人,衣线下一件大事,终是不了。如人觅失物相似,若觅着始了,若觅不着,便置在无事甲里无有觅意,纵然失物现前亦当面错过,盖无觅物意耳。
做工夫不可作击石火闪电光会!若光影门头,瞥有瞥无,济得甚事?要得亲履实践,亲见一回始得。若真正得意,如青天白日之下,见亲生父母相似,世间之乐事,更无过者。
做工夫不得向意根下卜度!思惟卜度,使工夫不得成片,不能发得起疑情。思惟卜度四个字障正信、障正行、兼障道眼。学者于彼,如生冤家相似乃可耳。
做工夫不得向举起处承当!若承当,正所谓颟顸儱侗,与参究便不相应;只须发起疑情,打教彻,无承当处,亦无承当者,如空中楼阁,七通八达。不然认贼为子,认奴作郎。古德云:“莫将驴鞍桥,唤作阿爷下颔”!斯之谓也。
做工夫不得求人说破!若说破,终是别人的,与自己没相干。如人问路到长安,但可指路,不可更问长安事,彼一一说明长安事,终是彼见的,非问路者亲见耶。若不力行,便求人说破,亦复如是!
做工夫不祇是念公案!念来念去,有甚么交涉,念到弥勒下生时,亦没交涉,何不念阿弥陀佛,更有利益!不但教不必念,不妨一一举起话头:如看无字,便就无上起疑情;如看柏树子,便就柏树子起疑情;如看一归何处,便就一归何处起疑情。
疑情发得起,尽十方世界是一个疑团,不知有父母的身心,通身是个疑团,不知有十方世界,非内非外,滚成一团,只待彼如桶箍自爆,再见善知识,不待开口,则大事了毕,始抚掌大笑。回观念公案,大似鹦鹉学语,亦何愚哉。
做工夫不可须臾失正念!若失了参究一念,必流入异端,忘忘不返。
如人静坐,只喜澄澄湛湛,纯清绝点为佛事,此唤作失正念,堕在澄湛中;
或认定一个能讲能谈,能动能静为佛事,此唤作失正念、认识神;
或将妄心遏捺,令妄心不起为佛事,此唤作失正念:
将妄心捺妄心,如石压草,又如剥芭蕉叶,剥一重又一重,终无了的日子;或观想身心如虚空,不起念,如墙壁,此唤作失正念。玄沙云:“便拟凝心敛念,摄事归空,即是落空亡外道,魂不散的死人”。总而言之,皆失正念故。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更要扑得破!若扑破时,当确实正念,发大勇猛,切中更加个切字始得。径山云;大丈夫汉,决欲究竟此一段大事因缘,一等打破面皮,性燥竖起脊梁骨,莫顺人情,把自平昔所疑处,贴在额头上,常时一似欠人万百贯钱,被人追索,无物可偿,生怕被人耻辱,无急得急,无忙得忙,无大得大的一件事,方有趣向分。
二、评古德垂示警语(上)
赵州云:三十年不杂用心,除着衣吃饭是杂用心。
评:非不用心,不杂用心耳。所谓置心一处,无事不办。
赵州云:“汝但究理坐看,三二十年,若不会,截取老僧头去”!
评:赵州着甚死急。然虽如是,岁月长,讨个三二十年不异心,也难得。
赵州云:老僧十八岁便解破家荡产。又云:我当时被十二时辰使,如今使得十二时。
评:在家产上作活计,被十二时辰使;破得家产者,便使得十二时。忽有僧问:如何是家产?博山答云:卸却皮囊即向汝道。
赵州云:你若一生不离丛林,不语五年十年,无人唤你作哑汉,已后佛也不奈你何。
评:不语即是不杂用心,若不向衣线下究理,则太远在。
天台韶国师云:“假饶答话拣辨如悬河,祇成得个颠倒知见”。若祇贵答话拣辨,有甚么难?但恐无益于人,翻成赚误。
评:今时人学得一肚皮,寻常问来答去,将佛法为戏具,非但无益,多成罪过;而今恣闲言闲语,以当宗乘,看古人说话,面皮厚多少。
国师云:诸上座从前所学拣辨、问答记持,说道理极多,为甚么疑心不息?闻古人方便,特地不会?祇为多虚少实。
评:拣辨记持,皆属缘虑,生死根不断,如何会得古人意。所以云:“微言滞于心首,恒为缘虑之场;实际居于当前,返作名相之境”。
国师云:上座不知从脚跟下一时觑破,看是甚么道理?有多少法门与上座作疑求解?始知从前所学底事,祇是生死根源,阴界里活计。所以古人道:“见闻不脱,如水里月”。
评:见闻缘虑,谁人不有,要有大转变始得。若不与工夫相应,从水晶宫里穿下过来,终没交涉。古德云:“知解入心,如油入面,永无出期,不可不谨”。
绍岩禅师云:诸仁者,今日国主致请,祇图诸仁者明心,此外别无道理。诸仁者还明心也未?莫不是语言谈笑时、凝然杜默时、参寻知识时、道伴商略时、观山玩水时、耳目绝对时,是汝心否?如上所解,尽为魔魅所着,岂曰明心?
评:语不是、默不是、见闻不是、离见闻亦不是,作么生会?即今禅者,莫乱统好。
岩云:更有一类人,离身中妄想外,别认遍十方世界。含日月、包太虚,谓是本来真心。斯亦外道所计,非明心也。
评:此唤作遍空外道,又安得身心一如,身外无余耶?即今禅和子,不曾遇人,自作主宰,多落斯见。
又云:诸仁者要会么?心无是者,亦无不是者,汝拟执认,其可得乎?
评:前二种是病,过在执认二字上;此段是药,但无是非执认,病即愈矣!
瑞鹿禅师云:大凡参学,未必学问话是参学、未必学拣话是参学、未必学代语是参学、未必学别语是参学、未必学捻破经论中奇特言语是参学、未必捻破祖师奇特言语是参学。若于如是等参学,任你七通八达,于佛法中倘无见处,唤作干慧之徒。岂不闻“聪明不敌生死,干慧岂免回轮”。
评:今时人类皆如是,正所谓拋却真金拾瓦砾,不肯真实参究,恣口头三昧。如香岩问一答十,问十答百,岂不是通达?于佛法中若无有见处,父母未生前一句子,便不奈何。今时学语之流,且道济得甚么边事?
瑞鹿禅师云:若也参学,应须真实参学始得:行时行时参取、立时立时参取、坐时坐时参取、眠时眠时参取、语时语时参取、默时默时参取、一切作务时一切作务时参取。既向如是等时参,且道参个甚么人?参个甚么语?到这里,须自有个明白处始得。若不如是,唤作造次之流,则无究竟之旨。
评:要切究此参的语是甚么语?参的人是甚么人?若不究此语,不识此参的人,是谓空过,非参学也。
芭蕉云:如人行次,忽遇前面万丈深坑,背后野火来逼,两畔是荆棘林;若也向前,则堕在坑堑,若也退后,则野火烧身,转侧则被荆棘林碍。当与恁么时,作么生免得,若也免得,有出身之路;若免不得,堕身死汉。
评:直须不顾危亡,始得个彻头,稍生疑议,则丧身失命!芭蕉此语,最为工夫紧要,学者多求知解,堕在玄奥窠臼里,不向这里留意,是谓空过一生。
博山和尚参禅警语.卷之下
一、评古德垂示警语(下)
云门云:有一般掠虚汉,食人涎唾,记得一堆一担骨董,到处驰骋,驴唇马嘴,夸我解问,十转五转。饶你从朝问到夜,论劫恁么,还曾梦见么?
评:云门当时正骂,十者一二人而已;今时纷纷皆是,何曾向衲衣下体究;设或坐片晌之时,不是昏沉,便是散乱:盖为一肚子落索,吐不去,割不断。若是个伶俐的汉,纔闻恁么举,具大惭愧始得。
云门示众云:诸兄弟,切莫容易过时,大须仔细!古人大有葛藤相为处,祇如雪峰道,尽大地是汝自己。夹山道:“百草头上荐取老僧,闹市里识取天子”。洛浦云:“一尘纔起,大地全收;一毛头狮子,全身总是。汝把取翻覆思量看,日久岁深,自然有个入处”。
评:此三段语,牵你入门,要你肯入。不然,尽在鬼窟里作活计。你若入得门,自然帖帖的,不见有山河大地,不见有自己,荐与不荐,是两头话。
云门云:光不透脱,有两般病:一切处不明,面前有物是一;又透得一切法空,隐隐地似有个物相似,亦是光不透脱。又法身亦有两般病:得到法身,为法执不忘,己见犹坐在法身边是一;直饶透得法身去,放过即不可,仔细点检将来,有甚么气息,亦是病。
评:此病全在境量上作活计,不曾坐断!不曾透脱!不曾得转身吐气!这里若别生异念,则成魔作怪,有分在。
玄沙云:夫学般若菩萨,须具大根器,有大智慧始得。若有智慧,即今便出脱得去。
评:大根器者,一闻千悟,得大总持,说个出脱字,早是方便之词也。何以故,从来不曾系缚故。
玄沙云:若是根机迟钝,直须勤苦,日夜忘疲,无眠失食,如丧考妣相似。恁么急切,尽一生去,更得人荷挟,克骨究实,不妨易得觏去。且况如今,谁是堪任学的人?
评:尽大地人都堪任,惟除无知不具信根者,纵是释迦佛放光动地,其奈尔何?
玄沙云:仁者,莫祇是记言记语,恰似念陀罗尼相似。踏步向前来,口里哆哆啝啝,被人把住诘问着没去处,便瞋道,和尚不为我答话,恁么学事,大苦,知么?
评:记言语者,谓之杂毒入心,碍正知见。世间读书人记文字多,便不能融化,何况究出世法,肯食他人涎唾耶。
玄沙云:有一般坐绳床和尚,称善知识。问着摇身动手,点眼吐舌瞪视。
评:此等之流,通身是魔,通身是病,到腊月三十日,未免闹去在。
玄沙云:更有一般,说昭昭灵灵,灵台智性,能见能闻,向五蕴身田里作主宰。恁么为善知识,大赚人,知么?我今问汝,汝若认昭昭灵灵是汝真实,为甚瞌睡时又不成昭昭灵灵?若瞌睡时不是,为甚么有昭昭时,汝还会么?这个唤作认贼为子,是生死根,妄想缘气!
评:此是弄精魂汉,瞌睡时既做不得主,生死到来作么生折合:一生胡乱做去,岂但哄人,皆自哄耳。
玄沙云:汝今欲得出他五蕴身田主宰,但识取汝秘密金刚体。古人向汝道,圆成正遍,遍周沙界。
评:秘密金刚体,即圆成正遍;遍周沙界,分明向汝道。须是全身拶入,始得。
玄沙云:佛道闲旷,无有程途;“无门解脱之门,无意道人之意”;不在三际,故不可升沉;创建乖真,非属造化。
评:若会得此意,不费纤毫功行,立地成佛,还多了个成字。
玄沙云:动则起生死之本,静则醉昏沉之乡;动静双泯,即落空亡;动静双收,颟顸佛性。
评:行人多厌动取静,静久复思动,须剔起眉毛,打破动静窠臼,始是道人用心也。
又云:必须对尘对境,如枯木寒灰;临时应用,不失其宜;如镜照诸像,不乱光辉;鸟飞空中,不杂空色。
评:如枯木寒灰,盖无心;不失其宜,盖应物,岂与灰心泯智者同日而语哉。其不乱光辉、不杂空色、云云自彼,于我何为。
玄沙云:所以十方无图象,三界绝行踪;不堕往来机,不住中间意。个中纤毫道不尽,即为魔王眷属。句前句后,是学人难处,所以一句当天八万门,永绝生死。
评:此语贵在一句当天八万门,尽十方世界,无纤毫空缺处、无纤毫图象、无纤毫行迹。可谓光烁烁、活泼泼,佛祖众生没处安着,生死二字,是阿谁恁么道?
玄沙云:直饶如秋潭月影,静夜钟声。随扣击以无亏,触波澜而不散,犹是生死岸头事。
评:坐禅人万一不到恁么田地。到得,尚是生死岸头事,须是寻个活路,始得。
玄沙云:道人行处,如火销冰,终不却成冰;箭既离弦,无返回势。所以牢笼不肯住,呼唤不回头,古圣不安排,至今无处所。
评:道人之心,合当如是,但将此段细抹将来自然省力,沾黏些儿不得,若将识心凑泊,正所谓“因地不真,果招迂曲”。
玄沙云:今时人不悟个中道理,妄自涉事涉尘,处处染着,头头系绊。纵悟,则尘境纷纭,名相不实。
评:处处染着,头头系绊,只是究心不切,命根不断,不肯死去!真正参学人,如过蛊毒之乡,水也不可沾着一滴,始得个彻头。
玄沙云:便拟凝心敛念,摄事归空,闭目藏睛;纔有念起,旋旋破除;细想纔生,即便遏捺。如此见解,即是落空亡外道,魂不散的死人。冥冥漠漠,无觉无知,塞耳偷铃,徒自欺诳。
评:病在不起疑情、不究公案、不肯全身入理。只是将识心遏捺,纵是澄澄湛湛,毕竟命根不断,终不是做工夫人。
玄沙云:仁者,莫祇长恋生死爱网,被善恶业拘将去,无自由分。饶汝炼得身心同虚空去,饶汝到精明湛不摇处,不出识阴,古人唤作如急流水,流急不觉,妄为恬静。
评:识心不断,纵炼得身心如虚空,终被恶业牵引去,精明湛不摇处,正是识阴,如何免得生死?总而言之,不究彻大理,悉是虚妄!
玄沙云:恁么修行,尽出他轮回不得,依前被轮回去。所以道,诸行无常,只是三乘功果,如是可畏,若无道眼,亦不究竟。
评。总收上数段法语,皆非究竟;三乘行人,纵行六度万行,皆生灭法,于实际理地,全然没交涉。
径山云:今时有一种外道,自眼不明,只管教人死獦狚地,休去歇去。若如此休歇,到千佛出世也休歇不得,转使心头迷闷耳。
评:不肯起疑情,则命根不断!命根既不断,休亦不去,歇亦不得!即此休歇二字,便是生死根本,纵百劫千生,终无了的日子。
径山云:有一等人,教人随缘管带,忘情默照,照来照去,带来带去,转加迷闷,无有了期。
评:既有能带之心,所照之境,能所对立,非妄而何?若以妄心为参究,便于自心不得自在,只须坐断两头,能所不立,则碍膺之物,如桶底脱矣。
径山云:又一等人,教人事事莫管,但只恁么歇去。歇得来,情念不生,到恁么时,不是冥然无知,直是惺惺历历。这般的更是毒害,瞎却人眼,不是小事!
评:只饶到惺惺历历,此是对寂之法,非参究耶。若参究,直欲发明大事,既不如是,岂非毒害者哉。
径山云:不问久参先达,若要真个静,须是生死心破,不着做工夫。生死心破,则自静也。
评:疑情发得起,则生死心凝结在一处;疑情破,则生死心破。于此破处,求其动相,了不可得。
二、示疑情发不起警语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便欲寻行数墨,检讨文字,广求知解,将佛祖言教一串穿过,都作一个印子印定,纔举起一则公案,便作道理会去,于本参话头上,不能发起疑情,逢人难问着,则不喜,此是生灭心,非禅也;或随声应答,竖指擎拳,引笔疾书,偈颂开示,使人参究,亦有意味,自谓得大悟门。殊不知疑情发不起,皆是识心使然。若肯一念知非,全身放下,见善知识求个入路则可。不然,生灭心胜,久之则成魔着,殆不可救。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于境缘上生厌离,喜到寂静无人处坐去,便觉得力,便觉有意思,纔遇着些动处,即心不喜,此是生灭心,非禅也。坐久则与静境相应,冥然无知,绝对绝待,纵得禅定,凝心不动,与诸小乘,何所异也。稍遇境缘,则不自在,闻声见色,则生怕怖;由怕怖故,魔得其便;由魔力故,行诸不善,一生修行,都无所益,皆是最初不善用心、不善起疑情、不肯见人、不肯信人,于静谧处强作主宰,纵遇善知识,不肯一念知非,千佛出世,其奈尔何。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将情识妄想心遏捺,令妄心不起,到无起处,则澄澄湛湛,纯清绝点,此识心根源,终不能破,于澄湛绝点处,都作个工夫理会,纔遇人点着痛处,如水上捺葫芦相似,此是生灭心,非禅也。盖为最初不肯参话头、起疑情,纵遏捺得身心不起,如石压草;若死得识心成断灭去,正是落空亡外道;若断灭不去,逢境缘时,即引起识心,于澄湛绝点处,便作圣解,自谓得大悟门。纵则成狂,着则成魔,于世法中,诳妄无知,便起深孽,退人信心,障菩提道。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将身心器界悉皆空去,空到无管带处,无依倚处,不见有身心,不见有世界,非内非外,总是一空,谓空便是禅,谓空得去便是佛,行也是空、坐也是空,空来空去,行住坐卧,如在虚空中行,此是生灭心,非禅也。不着则成顽空,冥然无知,着则成魔,自谓得大悟门,殊不知与参禅没交涉。若真是个参禅汉,发起疑情,一句话头,如倚天长剑,触其锋者,即丧身失命。若不如是,只饶空得一念不起时,只唤作个空无所知,非究竟也。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遂将识心揣摩,把古人公案胡乱穿凿去,谓是全提、谓是半提、谓是向上、谓是向下,是君是臣、是兼带语、是平实语,自谓见解人所不及。纵一一说得道理,与古人一口吐气,此是生灭心,非禅也。殊不知古人一语一言,如嚼绵絮团,使人吞不下、吐不出,岂肯与人生出几多解路,引起人识心耶?若疑情发得起,全身拶入去,此解路识心,不待你死去,自然帖帖地。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将身心看破,纯是假缘,其中自有一物往来,能动能静,无形无相,于六根门头放光动地,散则遍周沙界,收则不立纤尘,向这里一认认定,不肯起疑情,不肯参究,便谓了事人,此是生灭心,非禅也。殊不知生死心不破,将此等为快意,正是弄识神,一朝眼光落地,便作不得主,随识神牵引去,随业受报去。若善业多,则生在人间天上,到四相五衰逼将来,便谓佛法无灵验,由此谤法,堕在地狱饿鬼道中,出得头来,知是几多劫数?以此观之,参禅全要见人,若自作主宰,总用不着。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便认定个眼能见、耳能闻、舌能谈、鼻能嗅、手能执着、脚能运奔,是自己一灵真性,向这里度量,谓是悟门。逢人则瞪眼侧耳,手指脚踢,以为佛法,此是生灭心,非禅也。古人唤作如发痫病相似,又云:在曲彔床上弄鬼眼睛相似,弄来弄去,弄到四大分散时,则弄不去。更有一等恶见,以此为奇特,递代相传,受人供养,无惭无愧,逢人问法,则大喝一声,大笑一场。殊不知从来未曾参究,命根未断,纵行善事,都是魔业,非究竟也。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便欲做有为功行:或做解脱、或行苦行;冬不炉、夏不扇;人来乞衣,便全身脱去,甘心冻死,谓之解脱;人来乞食,便自己不食,甘心饿死,谓之解脱,更有种种不可具说。总而论之,皆是胜心所使,诳惑无知。彼无知者,谓是活佛,谓是菩萨,尽其形命,承事供养。殊不知佛戒中谓之恶律仪业,虽是持戒,步步结罪;又有一等烧身燃臂,礼佛求忏,谓之功课,于世法中,亦是好事,参究分中,当得甚么事?古德云:切莫向他机境上求。谓礼佛是机境,求忏是机境,佛法中一切好事悉机境也。不是教你不行此一切善事,但用心一处,此一切善事,悉能助发滋培善根,他日道眼忽开,焚香扫地皆佛事耳。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便欲散诞去、便欲活泼去;逢人则自歌自舞、自欢自乐;或水边林下,吟咏笑谈;或市井街坊,横行直撞,自谓是个了事人。见善知识开丛林、立规矩:或坐禅或念佛、或行一切善事,则抚掌大笑,生轻慢心、谤渎心。自不能行道,障人行道;自不能讽经礼忏,障人讽经礼忏;自不能参禅,障人参禅;自不能开丛林,障人开丛林;自不能说法,障人说法。凡有善知识出世,设几个难问,向人天众前多答一句、多问一句、喝一声、打一掌。善知识见彼做鬼戏相似,或不理会,他便向人道,某善知识不会这个道理。苦哉苦哉!此是生灭心胜,久之则摄入魔道,造无穷深孽,受魔福尽,堕无间狱,虽是善因,而招恶果,悲夫!
做工夫疑情发不起,觉得同众人动止不便,太拘束、太烦紊,便欲向深山无人处住静去,或向一间房屋里住静去。初则硬作主宰,闭目凝心,跏趺合掌,硬硬做去。或一年二年、一月两月,不见下落;又有一等坐得三两日便坐不住,或看书、或散诞、或做偈、做诗、或关门打睡;外现威仪、内成流俗;更有一等恶少年、不识廉耻、不信因果、潜行贪欲,逢人则恣口肆意、诳妄无知,自言我曾见善知识来、我得上人法,使无知者信受,与彼通好,或结为道友、或招为徒弟,上行下效,自不知非,不肯返省、不肯见人,妄自尊大,大妄语成,此辈名为可怜悯者。今时厌大众、求私室,宁不寒心者哉?若真正学道人,慎勿萌此念,正好向众人中参究,彼此警觉,纵不悟道,决不陷到这般田地,学者不可不警也。
三、示疑情发得起警语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见尽大地光皎皎地,无丝毫障碍,便欲承当个事,不肯撒手,坐在法身量边,由此命根不断。于法身中似有见地,似有受用,殊不知全是子想,古人唤作隔身句。既命根不断,通身是病,非禅也。
到这里只须全身拶入,承当个大事,亦不知有承当者。古德云:“悬崖撒手,自肯承当;绝后再苏,欺君不得”。若命根不断,全是生灭心;若命根断去,不知转身吐气,唤作堕身死汉,非究竟也。这些子道理不难会,自是行者不肯见人,若遇着善知识磕着痛处,当下知归,其或未然则伏尸万里也。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搅浑世界,得波翻浪涌一段受用。行人耽着此受用,推不向前,约不退后,由此不得全身拶入。如贫人遇着座黄金山相似,了了明明知得是金,不能随手受用,古人唤作守宝汉:通身是病,非禅也。
到这里只须不顾危亡,始得与法相应。天童所谓“普周法界浑成饭,鼻孔累垂信饱参”,若不得鼻孔累垂,如坐在饭箩边饿杀,大海里渴杀,济得甚么边事?所以道悟后只须见人,如古德悟后见善知识,大有样子,若自承当个事,不肯遇人抽钉拔楔,皆唤作自欺底汉耳。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看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尽大地畗塞塞地,无纤毫空缺处。忽生一个度量心,似障了面前、障了身心,提亦不起、扑亦不破;提起似有、放下似无;开口吐气不得、移身换步不得、正恁么时亦不得:到这里通身是病,非禅也。
殊不知古人用心纯一,疑情发得起,看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不生度量心,不起别念,硬硬逼拶去。忽朝打破疑团,通身是眼,看山依旧山、见水依旧水,山河大地从甚么处得来,求纤毫悟迹了不可得。到恁么田地,只须见人,若不见人,枯木岩前,歧路中更有歧路,到此不蹉跎,不被枯木桩绊倒者,博山与他结个同参。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便沉沉寂寂去!休去歇去!一念万年去!将疑情钝置法身理中,不得受用。一向死去、无回互、无管带、没气息,全被死水里浸杀,自谓之极则:通身是病,非禅也。
石霜会下如此用工者极多,纵坐脱立亡,不得受用;若受得钳锤,知得痛痒,转得身、吐得气,便是人;若不知痛痒,虽会得法身句,只饶坐断十方,有甚用处?天童所谓“坐断十方犹点额,密移一步看飞龙”。古人大有警语为人处,大有葛藤相委悉。自是人不肯打彻,欲学善知识,在人丛马踏之中,千自由,百自在,得不难乎。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坐到湛不摇处,净裸裸、赤洒洒、没可把,便放身去,不识得转位就机,向这里强立主宰,滞在法身边:通身是病,非禅也。
洞山云:峰峦挺异,鹤不停机;灵木迢然,凤无依倚。当知峰峦灵木四个字,太煞玄奥,不是干爆爆地;不停无依四个字,太煞活泼,不是死獦狚地。若不究到玄奥处,则不知入理之深;若不到活泼处,则不识旋机之妙。道人用心,用到无可用处,正好见人,打翻漆桶,得个彻处。岂可抱愚守株,滞在一隅,甘心做笼中之鹤,退毛之凤哉。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面前隐隐地,似有个物相似,将此隐隐地,疑来疑去,桩定个前境,便自谓入得法身理、见得法界性,不知此等捏目所成,通身是病,非禅也。
若真个入理之人,世界阔一丈,古镜阔一丈,横身当宇宙,求其根尘器界了不可得,又将何为身?将何为境?将何为物?将何为隐隐地?云门亦指出此病,尚有多文,若明得此一种病,则下之三种病,涣然冰释矣。博山尝谓学者曰:法身中病最多,只须大病一场,始识得病根。假饶尽大地人参禅,未有一个不受法身病者,惟除盲聋瘖哑者,不在此限。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见古人道尽大地是沙门一只眼,尽大地是自己一点灵光;尽大地在自己一点灵光里,又引教中道,一尘中含无边法界真理,便向这里领略去,不肯求进益,生不得、死不得,将此解路,谓之悟门:通身是病,非禅也。
殊不知纵与理相应,若打不脱,全是理障,堕在法身边,何况被解心牵引,不能入理之深。这个猕猴子,捏不死;既死不去,又安得绝后再苏耶。当知最初发疑情,便要与理相应,既与理相应,要得个深入,既得个深入,须向万仞岩头翻觔斗,打将下来,摆手出漳江,始是大人用心也。不然,尽是掠虚汉,非当家种草也。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行住坐卧,如在日色里、如在灯影里,淡淡地没滋味,或更全身放下,坐到水澄珠莹之际,风清月白之时,正恁么时,依正报中,都成一片境去,清清净净、伶伶俐俐,自谓之究竟。不得转身吐气、不得入廛垂手、又不肯求人决择;或向净白界中,别生出异念,谓之悟门:通身是病,非禅也。
天童所谓“清光照眼似迷家,明白转身犹堕位”。良以清光照眼,岂非水澄珠莹风、清月白乎;明白转身,更进得一步,只消似迷堕位四个字,一印印定。行人到此,又作么生区处?只须有大转变,拈一茎草作丈六金身用,未为分外,不然是钉桩摇橹,渔父栖巢,唤作没血气汉,打死千个万个,有甚么罪过。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于法身边生奇特想,见光见华、见种种异相,便作圣解,将此殊异之事,衒惑于人,自谓得大悟门:殊不知通身是病,非禅也。
当知此等殊异境像,或是自己妄心凝结而成、或是魔境乘隙而入、或是帝释天人变化示现。妄心凝结者,如修净土人,观想不移念,忽见佛像菩萨像等,如十六观经中说,悉与净土理合,非参禅要门;乘隙而入者,如楞严经中五蕴空时,行人心有所着,魔即随意而现;变化示现者,如菩萨修行时,帝释化身现无头鬼,无五脏鬼,菩萨无怖畏心;复现美女身,菩萨无爱染心;复现帝释身,礼拜云:“泰山可崩,海水可竭,彼上人者,难动其心”。故云“野人伎俩有尽,老僧不见不闻无穷”。若真参学人,纵白刃交加于前,无暇动念,何况静定中不实境相耶。既与理相应,则心外无境。能观心、所现境,又安在甚么处?
做工夫疑情发得起,与法身理相应,觉得身心轻安,动转施为,不相留碍,此是正偏道交,四大调适。瞥尔如是,非究竟耶。彼无知者,便放下疑情,不肯参究,自谓得大悟门。殊不知命根不断,纵能入理,全是识心,以识心卜度,通身是病,非禅也。
为入理不深,转身太早;虽有深知,不得实用;纵得活句,正好向水边林下保养含蓄,切不可躁进便欲为人,妄自尊大。当知最初用心,疑情发得起,结在一团时,只待渠自己迸开,始得受用。不然,稍有理致,便放下疑情,这里定是死不去,定是打不彻,一生虚过,有参禅之名,无参禅之实,只饶入廛垂手,不妨更见大善知识。彼善知识者,是大医王,能疗重病;是大施主,能施如意。切不可生自足想,不欲见人。当知不肯见人,为执己见,禅中大病无过此者。
四、示禅人参公案警语
(一)示董岩达空禅者
通达虚空翻白浪,好把家私都破荡,有眼不见有耳聋,赤肉团中加痛棒;
从教白醭口边生,佛法尘劳一坦平,正念针锋札不入,面皮铁铸没人情;
非礼莫教轻动步,举止安庠要回互,漫将知见妄疏亲,拶碎疑团须妙悟;
不破疑团誓不休,放出沩山水牯牛,一朝蓦鼻穿归也,迥地遮天这一头。
(二)示峰顶智建禅者参无字公案
狗子佛性无,当下绝亲疏,如入千寻浪,惟求赤尾鱼;有角非关鲤,无须不是渠,有无俱剿绝,直探骊龙珠;又如四面火,前方一线余,退步即烧杀,横趋亦丧躯;烈焰非停止,求生莫待徐,如入九重渊,如凭万仞虚;用意切如此,管取发灵枢,更有前程路,水到自成渠。
(三)示知白禅者参干屎橛公案
如何是佛干屎橛,大千世界一团铁,浑身坐在铁团中,不得出时向谁说?知白礼拜,复云莫礼拜,只饶出得时,领取三十棒!
(四)示智邲禅者参一句话头在甚处起公案
一句话头甚处起,沧海只教干到底,一句话头甚处去,春风触着珊瑚树;不究去,只究起,石陷崖崩聋两耳,十二时中步不移,如在刃锋求住止,只须觔斗打将来,静陆平原方步武;男儿立志若如斯,谁道搏龙并捋虎,有问台山路若何,遥指前村蓦直去。
(五)示心阳居士参没踪迹公案
没踪迹,莫藏身,竖起脊梁祇么行,铁壁银山俱靠倒,几回欢喜几回瞋;
藏身处,没踪迹,休向虚空寻鸟迹,放下娘生铁面皮,蒺蔾倾出黄金汁;
返复看,不较多,管甚众生与佛魔,只教一口都吞尽,滴水翻成几丈波;
行也参,坐也究,踢破指头俱漏逗,倒骑铁马上须弥,一生不着随人后。
(六)示照监院看万法归一公案
万法归一,一归何处,竖起眉毛,如大火聚;生与同生,死与同死,行与同行,住与同住;顿起疑情,莫生怕怖,如临大敌,不暇他顾;逢逆顺境,须善回互,归处不知,肯随他务;撞破铁围山,蹲踞宝藏库,瞬目与扬眉,全机彰露布;青州布衫重七斤,门前依旧桃千树。
(七)示普周禅者参念佛公案
一句阿弥陀,如珠投浊水,珠投水自清,佛念妄即止;水自清,髭须可鉴绝纤尘,依稀识得娘生面,展似眉毛作么生;妄即止,万里澄潭不见底,碧玻璃上珊瑚枝,雪老冰枯祇这是;祇这是,念即空,三更初夜日通红,宝池金地莲花国,万派全归指顾中;指顾中,空此念,念空空念成一片,十万程途当下知,根尘阴界摩尼殿;摩尼殿,光皎皎,佛法尘缘都照了,转位旋机事若何。噫!生也不道,死也不道。
(八)示观如禅者看父母未生前公案
父母未生前,谁是本来面,放下铁心肝,提起吹毛剑;世法及尘缘,如蠓入猛焰,无量妙法门,参禅最灵验;单提句话头,不堕诸方便,万别与千差,都来融一念;万仞岩前,湛水渟渟,一带晴空,闲云片片;到此则心月孤圆,敢曰灵明显现,光吞万境境非光,却笑澄江净如练;非如练,祇一线,更须入火重烹炼,穴细金针露鼻时,苏州布也扬州绢,参!
(九)示宗妙禅者以千日期参公案
善造道者千日功,趣向如吞栗棘蓬,净白界中纔一念,须弥山隔在其中;
一句话头如铁橛,佛法尘劳都屏绝,昏沉散乱成团去,只须切上重加切;
千日如同顷刻间,意路心思绝往还,放开两足超然上,烈火层冰总是闲;
全身拶入无生国,妙出有无之轨则,畗塞虚空不顾人,始知大地如漆黑;
翻身拄杖活如龙,透海穿山振古风,此是日旋三昧力,法界毫端用不穷;
更有向上末后句,玄妙机微都不是,不向如来行处行,男儿自有冲天志。
(十)答六雪关主问参公案行人话头真切不落楞严五蕴魔外
细观楞严五十种魔事,不出一个看字,如色阴明白销落诸念,乃至是人则能超越劫浊,观其所由坚固妄想以为其本,即此坚固妄想,便不能融化,于妄想中精研,见希奇之事,便作圣解,岂非着耶。如不作圣解,名善境界,不作,即不着耳。
又五蕴中总以妄想二字结之,最初一着,便不能破,即此妄想,便是魔之根蒂,其根本不除,挫其枝叶令其不生,可乎?甚乃利其虚明,食彼精气,悉妄想牵合,非魔从外来。苟涉于慎护,正所谓雪上加霜,火上益油耳。
如受阴中虚明妄想,虚明亦妄想,盖最初未到求心不有之地,非妄而何?如想阴中融通妄想,最初章云,心爱圆明,即前妄根与境融通,便生爱着,十种悉云心爱等,盖天魔从圆境中来,与爱心偶合,作无边魔业,安可救也,良以行人最先坐断此一念,无心即无爱,无爱则着之一字何有耶?只如第九章云,心爱入灭,贪求深空等,悉是魔业,亦最初妄心不破,正所谓蒸沙作饭,沙非饭本耶。
如行阴中幽隐妄想,盖行阴乃迁流不止为性,故云:生灭根元,从此披露;为想阴尽,彻见行阴中根元,悉是生灭,念念不停,行人不随生灭迁流,故得凝明正心,尔时天魔不得其便,但于圆元中起计度,故穷其始末有因无因等,既有计度,亡正遍知,计之一字,从幽隐中来,文云观彼幽清,不能彻见源底也。
如识阴中颠倒妄想,谓同分生机,倏然隳裂,六根虚静,无复驰逸,虚静为不驰逸,不驰逸为行阴尽耳,行阴既尽,见闻通邻,互用清净。故云:穷诸行空,尚依识元,乃至精妙未圆,便生圣解,此十种悉以识心而生圣解,既作圣解,违远圆通,生诸种类矣。
禅门中善用心者,俱不相涉。思大云:十方诸佛,被我一口吞尽,何处更有众生可度,此是佛祖位中留渠不住,邪魔外种其奈尔何,欲得不受其蚀,但全身入理,不待遣,不待护,妄想念尽,则魔业自尽矣。古德云:便好和根下一斧,免教节外又生枝。
(十一)答不执修证不废修证问
吾宗门下,毋论利钝贤愚,但以信而入;既发起猛利心,如坐在铁壁银山,祇求迸出,诸妄想心,悉不能入,观照功行,安将寄乎?果得一念迸开,如披云见天,如获故物,观照功行,亦何所施?祇贵参究之念甚切,其参究亦涉于功行,但不以功行立名;如看破世缘,切究至道,亦涉于观照,但不以观照立名。如圆觉云:“惟除顿觉人,并法不随顺”,若以观照为事,则有能观能照之心,必有所观所照之境,能所对立,非妄而何。所以禅宗云:独蹈大方,心外无境,将十方世界洎父母身心融成一个,坐断两头,始得个入门。
向上一路,更须自看,不然,尽是鬼家活计,安可以修证同日而语耶。果颟顸不到此地,即名自欺,此辈名为可怜愍者,宁堪齿录也。南岳云:“修证即不无,染污即不得”,即此不染污之修,可谓圆修,还着得个修字么?即此不污染之证,可谓圆证,还着得个证字么?如此则终日修而无修,扫地焚香,悉无量之佛事,又安可废,但不着修证耳。九地尚无功用行,况十地乎,乃至等觉说法如雨如云,犹被南泉呵斥与道全乖,况十地观照,与宗门而较其优劣可乎。
(十二)参禅偈十首
参禅须铁汉,毋论期与限,咬定牙齿关,只教大事办;
猛火热油铛,虚空都煮烂,忽朝扑转过,放下千斤担。
参禅莫论久,不与尘缘偶,剔起两茎眉,虚空颠倒走;
须弥碾成末,当下追本有,生铁金汁流,始免从前咎。
参禅莫莽卤,行谊要稽古,一条弦直心,不遭歧路苦;
拶碎黄龙关,拈却云门普,这个破落僧,从来不出户。
参禅没主宰,祇要心不改,万汇及尘劳,旋坌谁瞅睬;
坚硬可擎天,勇决堪抒海,虽然未彻头,管取前程在。
参禅须审细,莫把工程计,有条便扳条,无条便扳例;
不亲佛与祖,管甚经和偈,都来一口吞,心空始及第。
参禅发正信,信正魔宫震,片雪入红炉,赤身游白刃;
只寻活路上,莫教死水浸,大散关忽开,倒骑毗卢印。
参禅休把玩,倏忽时光换,至理及玄奥,秦时镀铄钻;
咄哉丈夫心,着手还自判,百年能几何,莫待临行乱。
参禅无巧拙,一念贵超越,识得指上影,直探天边月;
劈开胸见心,刮去毛有血,分明举似君,不会向谁说。
参禅须趁早,莫待年纪老,耳聩眼朦胧,朝在夕难保;
生平最乐事,到此都潦倒,佛法本无多,祇要今时了。
参禅莫治妄,治妄仍成障,譬欲得华鲸,管甚波涛漾;
至体绝纤尘,妄心是何状,谨白参禅者,斯门真可尚。
博山和尚参禅警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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