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



天乐集

浙西玄静居士海印山人徐颂尧 著

玄修抉微

目录

一、 道派

二、 道源

三、 老氏三宝

四、 老氏家法

五、 玄宗三宝

六、 玄宗三化

附:李道纯《炼虚歌》

七、 玄宗四禅

八、 玄宗十德

九、 玄宗十通

十、 玄宗十胜

十一、 玄宗七大

十二、 玄宗戒学

十三、 玄宗超生学

十四、 外身易形

十五、 朝彻见独

十六、 虚玄大道

十七、 无着真宗

十八、 天人合发

十九、 自他不二(一)

二十、 自他不二(二)

二十一、 宾主交参

二十二、 玄关体用

二十三、 玄关点睛

二十四、 玄关集释

二十五、 内外玄关

二十六、 内外炉鼎

二十七、 内外法财

二十八、 内外侣地

二十九、 西派要诀

三十、 心息相依

三十一、 心息相依(二)

三十二、 偶谐三昧(一、玄宗)

三十三、 偶谐三昧(二、禅宗)

三十四、 一空三昧

三十五、 丹道程序

三十六、 卯西沐浴

三十七、 小大周天

三十八、 大周过关

三十九、 脱胎神化

四十、 粉碎虚空

四十一、 防危虑险

四十二、 和光同尘

四十三、 办道程期

四十四、 学道利益

四十五、 火候妙喻

一、 庖丁解牛

二、 佝偻承蜩

三、 津人操舟

四、 梓庆作鐻

五、 纪渻养鸡

六、 吕丈蹈水

七、 东野擅御

八、 工倕运旋

九、 列子习射

十、 画史般礴

四十六、 降魔秘诀

四十七、 冲和妙境

四十八、 自然妙用

四十九、 大定之要

五十、 杀生妙用

五十一、 施啬密义

五十二、 丹道证验

五十三、 卫生之经

五十四、 活埋之妙

五十五、 道德之乡

五十六、 远尘之乐

五十七、 采真之游

五十八、 心斋之奥

五十九、 反流之妙

六十、 阳和之美

六十一 虚静之益

六十二 婴儿之粹

六十三 混沌之德

六十四 重玄之奥

六十五 重空之微

六十六 鸟道之行

六十七 雀卵之征

六十八 红日之瑞

六十九 甘露之馨

七十 白血之异

七十一 方瞳之奇

七十二 睡最适

七十三 醉最玄

七十四 定最胜

七十五 忘最神

七十六 闲最贵

七十七 遁最贞

七十八 慈最祥

七十九 诚最灵

八十 慧最超

八十一 舍最难

八十二 平最稳

八十三 歇最妙

八十四 天行

八十五 圣行

八十六 梵行

八十七 炼己与筑基

八十八 养己与炼己(一)

八十九 养己与炼己(二)

九十 降龙与伏虎

九十一 烹炼与抽添

九十二 取坎与填离

九十三 玉炼与金炼

九十四 伏炁与服气

九十五 凡息与真息

九十六 玄息与胎息

九十七 应星与应潮

九十八 窈冥与混冥

九十九 自然与混然

一OO 酥软与麻木

一O一 癸前与癸后

一O二 阳火与阴符

一O三 起火与止火

一O四 庚月与满月

一O五 蟾蜍与兔魄

一O六 神水与华池

一O七 天根与月窟

一O八 复命与复性

一O九 有为与无为

一一O 致静与致和

一一一 有情与有信

一一二 先天与后天

一一三 身内与身外

一一四 内药与外药

一一五 戊土与己土

一一六 上闭与下闭

一一七 知和与知常

一一八 知雄与守雌

一一九 知白与守黑

一二O 食母与守母

一二一 抱一与得一

一二二 忘一与超一

一二三 小还与大还

一二四 守中与养中

一二五 养丹与养胎

一二六 朝元与还元

一二七 太阳与太阴

一二八 达生与遗生

一二九 达生与达命

一三O 司契与司彻

一三一 开人与开天

一三二 炀和与焚和

一三三 有方与无方

一三四 天合与人合

一三五 真空与顽空

一三六 持后与鞭后

一三七 相推与相胜

一三八 古始与疑始

一三九 内韄与外韄

一四O 葆光与葆真

一四一 修性与修命

一四二 阴神与阳神

一四三 杀机与盗机

一四四 天机与神机

一四五 心机与目机

一四六 回机与息机

一四七 具缘与具德

一四八 平怀与平息

一四九 安居与安心

一五O 见独与疑独

一五一 见素与体素

一五二 袭常与袭明

一五三 大顺与大宁

一五四 玄德与玄同

一五五 知荣与守辱

一五六 性起与缘起

一五七 生灭与灭生

一五八 小我与大我

一五九 养生与摄生

一六O 先天养生与后天养生

一六一 先天格物与后天格物

一六二 内乐与外乐

一六三 世法与道法

一六四 精神化与物质化

一六五 蒸气浴与真炁浴

一六六 长生与无生(一)

一六七 长生与无生(二)

一六八 至人与真人

一六九 德人与神人

一七O 鸿濛示道

一七一 啮缺问道

一七二 关尹论道之一

一七三 关尹论道之二

一七四 亢仓证道

一七五 臧丈垂钓

一七六 北宫铸钟

一七七 孔子嘉遁

一七八 颜子坐忘

一七九 列子御风

一八O 长房缩地

一八一 女娲补天

一八二 叔敖调息

一八三 壶公隐身

一八四 王母种桃

一八五 太和一色

一八六 一色过后

《天乐集》校勘例言

《天乐集》校勘附言

附录六种

一、 道派

  道家之学,亦称玄学,在中国为最古。昔哀公问于子夏曰:“五帝有师乎?”子夏对曰:“臣闻黄帝学乎大坟,颛顼学乎禄图,喾学乎赤成子,尧学乎务成子,舜学乎尹寿,禹学乎西王母,汤学乎成伯子,文王学乎锡畴子,武王学乎太公,周公学乎虢叔,仲尼学乎老聃。此十一圣人未遇此师,则功业不能著乎天下,名号不能传乎后世。”

  予按:所举十一圣人,大半皆古仙也。古仙应世,指不胜屈。著书立说,首推黄老,今通称老圣为道始祖。盖老圣著有《道德经》,宣示玄宗道妙,为后世所宗故。老圣传陈希夷,希夷传火龙真人,火龙传张三丰,三丰传沈万三、邱元靖、李夫子、汪圆通等,法嗣甚众。此之一系,世称文始派,亦云隐仙派。其二、老圣传王玄甫,字东华,一字少阳。少阳传钟离权,号正阳。正阳传吕岩,号纯阳。吕祖门下又出四派:

  一、吕祖传燕相刘海蟾,海蟾传张紫阳,紫阳开南派;

  二、吕祖传南宋王重阳,重阳立全真教,开北派;

  三、吕祖于明嘉靖间,传淮海陆西星,字潜虚,开东派;

  四、吕祖于清道光间,传四川嘉定李西月,字涵虚,开大江西派。

  此之一系,世称东华派,亦云少阳派。南派紫阳传石杏林,石杏林传薛紫贤,薛传陈泥丸,陈传白紫清。自张至白,共五传,世称“南五祖”。紫清传彭鹤林,彭传肖紫虚,以下续灯者众,皆南派嫡系也。重阳乃北宗,咸阳人,于南宋高宗时游终南山,遇钟吕二祖,潜修成道。出关立全真教,度马丹阳、孙不二、邱处机、刘处玄、谭处端、王处一、郝大通七人,先后得道,世称“北七真”。又邱祖在燕别开龙门派,则北宗之一系也。北七真中,其流法最远者,当推马祖与邱祖。若宋披云,若李栖真,若张紫琼,若赵缘督,若陈致虚,若张天雨,皆丹阳一支传下也。若虎皮座张真人,若李虚庵,若曹还阳,若伍冲虚,皆处机一脉传下也。全真之教,弘演于北方,读金学士元《紫微观记》(《遗山集·紫微观记》),可得其梗概。《记》云:“贞元、正隆以来,又有全真家之教,咸阳人王中孚(即重阳)倡之,谭马邱刘诸人和之,本于渊静之说,而无黄冠禳襘之妄,参以禅定之说,而无头陀缚绊之苦,耕田凿井,从身以自养,推有馀以及人,视世间扰扰者,差若省便然,故堕窳之人,翕然从之,南际淮,北至朔漠,西向秦,东向海,山林、城市、庐舍相望,什百为偶,贞祐襄乱之后,荡然无纪纲文章,凯凯之民,靡所趣向,为之教者,独自一家而已,是可知全真教之盛,众生受益之巨,非深山潜修,独善其身者可比。”

  东派法脉,无书可考。至西派李祖、陕西吴天秩,吴太师传湖北柯葆真,及我师汪体真山人。自老祖六传而至我师,阅时二千余年,亦云久矣,此东华、文始二派相承之大较也。又考《山海奇遇》,吕祖、刘海蟾,尝授丹诀于陈希夷,三丰真人亦传丹诀于李涵虚,故自五代以下,文华二派法流,实已会合,斯亦时节、因缘使之然也。至吕祖门下出北、东、南、西四派,实因土地而分,非真诀有别、修证有别。考紫阳开法天台,遂为南派之祖;重阳弘化北方,遂称北派之宗;西星生长淮海,西月生长川南,遂称东西二派之祖耳。汪师曰:南北两派,皆自钟吕二祖传出,若以地土分之则可,若以大道分之,则无是理也。斯可谓不易之论矣。

二、 道源

  伏羲画卦,宣造化之秘;女娲补天,揭取坎填离之妙,然皆有象而无文。至修养之说,著于文字者,始于广成之语黄帝。《庄子·在宥篇》曰:“黄帝立为天子,十九年,令行天下,闻广成子在于空同之上,故往见之。曰:‘我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至道之精。吾欲取天地之精,以佐五谷,以养民人,吾又欲官阴阳,以遂群生。为之奈何?’广成子曰:‘而所欲问者,物之质也;而所欲官者,物之残也。自而治天下,云气不待族而雨,草木不待黄而落,日月之光,益以荒矣。而佞人之心翦翦者,又奚足以语至道?’黄帝退,捐天下,筑特室,席白茅,闲居三月,复往邀之。广成子南首而卧,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再拜稽首而问曰:‘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蹶然而起,曰:‘善哉问乎!来,吾语女(汝)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女神将守形,形乃长生。慎女内,闭女外,多知为败。我为女遂于大明之上矣,至彼至阳之原也;为女入于窈冥之门矣,至彼至阴之原也。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尝衰。’黄帝再拜稽首曰:‘广成子之谓天矣。’广成子曰:‘来,吾语女。彼其物无穷,而人皆以为有终;彼其物无测,而人皆以为有极。得吾道者,上为皇而下为王;失吾道者,上见光而下为土。今夫百昌,皆生于土而反于土,故余将去女,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吾与日月参光,吾与天地为常,当我缗乎?远我昏乎?人其尽死,而我独存乎?’”

  此道家养生之要素,长生久视之玄枢也。篇中最綮肯处,乃“守一处和”四字,即心息相依之工夫也。金丹之学,即滥觞于此。学者心息相依,则神气合而阴阳和,静寂而入于窈冥,是为坤藏,为至阴。然我既返纯坤○,则虚空中之纯乾,必相感而来,恍惚相逢,时至神知。丹书所谓:“铅生癸后,一阳来复”,是为至阳,为大明。“阴阳有藏”者,藏心息于玄窍也。“抱神以静”者,神息相依,而渐入静定也。“昏昏默默”者,依久入于虚无,混沌之乡也。“守一”者,守此真一之炁以结道胎也。“处和”者,水火相当,真炁冲和,周身酥软酣畅似醉也。丹法以我虚寂,感彼乾阳真炁,日积月聚,凝而为丹,总以天地无涯之元炁,育我色身及法身,久之气化,易形成仙矣。此中无劳、无摇、无见、无闻、无知,皆为养神安息之要旨。神定而后气回,气回而后丹结,故养神为玄养之嚆矢,返还之前驱也。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曰入,曰遂,曰藏,曰守,皆示火候之妙,而总之以“处和”。其曰“入无穷之门”、“而游无极之野”,与天地合其常德,则大定真空之象也。其曰“物将自壮”、“彼其物无穷”、“彼其物无极”,则示药物之玄微也。此三“物”字,即“守其一”之“一”字,即指先天真乙之炁而言也。静以存之,动以采之,累积长久,身心俱化,形神俱妙,而道集于我躬,人尽死而我独存矣。

  此篇妙文,语虽短,而药物、火候、真土、采取、温养之功,长生久视之理,罔不兼赅。明·陆西星著《南华副墨》谓:“看千卷丹书,不如读《在宥》一段”,洵属知音。广成子或曰即道祖之化身也。然犹浅略释者,黄帝至空同而见广成,是黄帝自大定真空,而自见法性身也。法性至广至大,三种世间(即正器世间、有情世间、正觉世间),依之建立,故云广成。此本源自性,人人具足,只因妄想缠着,情见染污,不能证得。若我人法空,情识尽时,真如法性,依然现前,十方圆明,朗然大觉,如云开日出相似。此黄帝必到空同,始见广成之密旨也。《永嘉证道歌》云:“心镜明,鉴无碍,廓然莹彻周沙界。万象森罗影现中,一颗圆光非内外。”紫阳真人云:“妙觉圆光,映彻表里,包裹六极,无有遐迩”。妙正真人云:“心与佛,等虚空,空中之物妙难穷。碧海光涵辉万道,青山色霁耸千峰。休摸索,莫施功,无形无象会绝踪。真如妙相原非相,六通解慧亦非通。尘尘起处物物现,刹刹隐处心心空。认得摩尼一粒珠,恒河沙界光常彻”。岂非广成之法象欤?是故道家之广成子,即佛氏之如来藏,禅宗之实相无相、涅槃妙心,华严宗之一真法界。见之者,不特登仙长生(按即《涅槃经》所谓“常住”),黄帝能参广成,自然得道成真矣。演道之语,慎内闭外,守一处和,含精养神,形与道冥,乃黄帝现身说法,以启我华玄教之宗也。

  《列子》书中,载黄帝演道之语,共计四段。其一曰:“形动不动,形而生影。声动不动,声而生响。无动不生,无而生有。形必终者也,天地终乎?与我皆终。”此段要旨,明生灭流转之意,在乎一动。逆生死流,端在无动。以动则离本,静则归根。“无动不生”一语,最为肯綮。学道者能到心无动境界,则转生灭为寂灭,出离生死无疑矣。

  其二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此章密示“外玄关”。心息相依,不忘不助之旨,乃玄宗唯一登进之路,旋息归元之纲领。涵虚祖曰:“谷神者,元性也。谷以喻虚,神以喻灵。性体虚灵则不昧。不昧者,即不死也。夫谷神也,而复谓为玄牝,何也?盖以玄,天也;牝,地也。天地合而玄牝成,其间空空洞洞。”圣人治身,即借空洞之玄牝,以养虚灵之谷神,故以谷神之名名玄牝,此因用取名之义也。阴阳来往于其内,坎离交媾于其中。天地交泰,不外乎此。故又称为天地根,言天地互藏之根也。天地之根,乃返本还元之地,炼气化神之区。绵绵若存,即是调养谷神,自然胎息也。用之不勤,即是外炉增减,自然符火也。不勤者,不劳也。诀曰:凝神于虚,与息委蛇,顺其自然,绵绵若存。即是不勤之妙也。《参同契》曰:“浮游守规中”,同此诀。

  其三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此章示神息两定,融有入无,反其根本,根境俱泯,而得我空之妙。《楞伽》所谓:“人无我,其庶几焉。”杨仁山曰:“究竟显我也。”门者,玄牝之门。根者,天地之根也。沤灭归海,欲求我相,了不可得。此章归宿,在“我尚何存”一语。世人与道违者,我执害之。诀曰:心息相依,而至外息全断,泰然大定,定久入寂,忘形忘象,妙契真空,纵有阳生,与不觉一般,斯可谓“我尚何存”矣。曰入、曰反,皆示逆流而出生死之妙。此“玄牝之门”,古人称为“生门死户”。若精神出其门,则顺化而死;精神入其门,则逆流而生。出则散,入则摄;出则亡,入则存,故曰“死户生门宗此窍。”黄帝此章,示“旋元归复”之旨,老祖所谓“归根复命”是也。上章示“调息养神”,此章示“形神返虚”,而入乎太空之境。后深于前,然工夫原是一贯进行。苟能实践此两章,返还之路已通矣。

  其四、即黄帝神游华胥。《列子·黄帝篇》曰:“于是放万机,舍官寝,去直侍,彻钟悬,减厨膳,退而闲居大庭之馆,斋心服形,三月不亲政事,昼寝而梦,游于华胥之国。华胥氏之国,在淹州之西,台州之北,不知斯齐国几千万里。盖非舟船车足力之所及,神游而已。其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爱惜,都无所畏忌,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挝无瘙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床,云雾不硋其视,雷霆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神行而已。黄帝既寤,怡然自得,召天老、力牧、太山,稽告之曰:朕闲居三月,斋心服形,思有以养身治物之道,弗获其术,疲而睡,所梦若此,今知至道者,不可以情求矣,朕得之矣,而不能以告若矣。”此节亦属寓言,华胥氏之国,即希夷之乡,大定中境。黄帝能放舍万缘,身心两忘,情见俱息,忽然契悟真常之道,此无功运行,最为超脱自在。谓“至道不可以情求”,乃千古不易之论也。枣伯长者云:“见在则凡,情忘则仙”,是故忘情歇见,最为学道之要务耳。

  黄帝之后,著书立说,以明道家之学者,当推老圣。《道德经》一开始即提出“有无”二字。所谓“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窍”。此二语,若论工夫,即是“心息相依”。所云“众妙之门”,即玄关一窍也。其曰:“恍惚杳冥,有象有物,有情有信”,即是采取先天。其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皆示调息之旨趣也。其曰:“虚其心,实其腹”,即炼己与筑基也。其曰:“食母”与“守母”,则采取与温养也。其曰:“守中抱一”,则长养圣胎也。其曰:“致虚守静,归根复命”,则玉液炼形,养己工夫,摄无不尽也。其曰:“大国下流”,或“下而取”,则示丹家阴阳颠倒,天地交泰之秘旨也。其曰:“外身”、“后身”,则防危虑险之要则也。其曰:“塞兑”、“闭户”,则温养妙谛也。其曰:“道冲而用之,冲气以为和”,是气行周天也。其曰:“善行无辙迹”,是神行周天也。其曰:“复归于无物”,“复归于无极”,则还虚合道也。噫!丹经妙义,至是泄漏尽矣。

  老子将入于西域,尹喜遇关而问道焉。老子曰:“虚无恍惚者,道之根也。生我于虚,致我于无。故生我者,神也;死我者,心也。是故身者,为车、为舍、为主者也。其身安静,其神居之;其身燥动,其神去之。是以外其身,存其神,则精曜留矣。道德一合,则与道通矣。善人者,不与万物争,谦虚而无欲者也。故欲者,凶害之根。无者,天地之元也。圣人去欲入无,所以辅其身者也。故吾视欲无所见,听欲无所闻,言欲无所道,食欲无所味。寂哉澹泊,于是清静无为,气自返于未生者焉。吾见爱人者,不如爱其身;爱其身者,不如爱其神。爱其神者,不如舍其神;舍其神者,不如守其身;守其身者,斯常矣!神者,生形者也。形者,成神者也。故形不得其神,斯不得自生矣。神不得其形,斯不能自成矣。形神合同,更相生,更相和成,斯可矣。天下之上孝,可谓能养其身者也。夫能爱其母者,其身斯长久矣。身之虚者,万物至焉;心之无者,和气归焉。故善养身者,藏身于身而不出,藏人于人而不见。何也?常以虚为身,以无为心,是谓无身之身,无心之心焉。于是守神玄通,是谓道同。我命在我而已,不属乎天地者也,我不视、不听、不知,则神不出身,与道同久矣。吾与天地分一气而治,自守其根本者也。天下莫柔弱于气,莫柔弱于道。道之所以柔弱者,包裹天地,贯穿万物者也。夫柔能生刚,弱能胜强,天下莫知其根本所以从生者焉。有以无为母,无以虚为母,虚以道为母,此道之根本也。何以谓之道人?曰:神虽在身,令神莫离其身者也。盛生于衰者也,阴生于阳者也,遂有无之相生,虚实之相成,是以生归有,无归于无矣。人在道之中者也,鱼在水之中者也。道去则人斯死,水涸则鱼斯终矣。故圣人反归于未生,其形隐,其神留,天下归焉。无为无事,国实民富,保道之常,是谓玄同。夫人得神而生,不知神之所在,惟圣人藏于内,而魄不出矣。守其母,则其子全,而民盛矣。治身之道,通玄元之混气,思决守其身者也。天非欲于清,清自归之;地非欲于浊,浊自归之;湿非欲于水,水自归之;燥非欲于火,火自归之;虚空无为,非欲于道,道自归之。由此观之,物性孰不自然也哉!”老子言其道既竟,复以告尹子曰:“语汝至道之要,静心守一,则众垢除,万事毕矣。”

  此篇道妙,要在藏神守母,虚无自然,询属道家原始之教也。篇首用“虚无恍惚者,道之根也,”此默示神息安放在外面虚空中,传其归一而入定也。故下文接云:“生我于虚,置我于无”。又云:“外其神,存其神。”又云:“神虽在身,令其莫在其身者也”,岂非教人“凝神于虚,空其身心”之谓哉。如是抱神以养性,冲和以养气,子母留恋,性命合一,此治身之要也。曰养母、曰爱母、曰守母,即《道德经》内“食母守母”之学也。若乃身心两定,妙契真空,则返归于未生。形与道合,则隐显自在,故知虚无自然者,大道之宗要,成真之轨躅也。其曰:“身之虚者,万物至焉;心之无者,命气归焉,常以虚为身,以无为心,是谓无身之身,无心之心焉。”又云:“虚空无为,道自归之。”传玄宗修养之要,孰有过于是哉。斯诚可谓:众妙之玄纲,五千之指归者矣。

  诀曰:神息妙合,复归混沌。守中抱一,身心宁寂。虚静恬淡,众圣所宅。返乎未生,乃见道源。性空本体,妙绝言诠。圣贤大慈,为示纲要。身虚心寂,道自来归。常德不离,复归无极。

三、 老氏三宝

  老圣曰:“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今舍慈且勇,舍俭且广,舍后且先,死矣。”

  兹试略揭其义曰:慈有二义。一者,不恼害众生义;二者,与乐义。不恼害故,应持不杀、不盗、不欺妄、不淫邪四根本戒。与乐故,应方便利生,随缘施济,或财施以济其衣食,或法施以济慧命,视众生如我一体,广行方便,普施法乐。庶慈和之风日增,攘夺之风日减,捐功利之私,崇道德之实,天下可以安定矣。佛号“大慈”,又号“大雄”,以慈悲度生之德溥故也。俭亦有二义:一者,生活朴素;二者,少思寡欲,内外相资,精气于是充溢,财用于是乎不匮,民德可以归原矣。不敢为天下先,亦有二义:一者,优游涵养,不急于成就,所谓“大器晚成”,《大易·大畜》,笃实辉光之象也;二者,谦抑下人,如主待宾,所谓“大国者下流”。《大易·谦卦》:“谦谦君子,用涉大川”之象也。老圣曰:“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易》曰:“谦亨,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谦卑而上行;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谦尊而光,卑不可逾,君子之终也。”此谦冲之德,孔老所同宗也。慈为仁德,俭为净德。不敢为天下先,则与世无争,与人无竞,与物无迕,乃虚中无我之德也。

  仁慈之德,所以成人。成人,即所以成己也。俭约之德,所以修己也。世人只知俭于财,而不知俭于心,俭于欲,积精气以自摄其生,斯岂老圣之所谓俭乎?谭子曰:“水火者,常用之物,用之不得其道,以致于败家,盖失于不简也。饮馔者,常食之物,食之不得其道,以致于亡身,盖失于不节也。欲救之求,莫过乎俭。俭于听,可以养虚;俭于视,可以养神;俭于言,可以养气;俭于私,可以养富;俭于公,可以养贵;俭于门闼,可以无盗贼;俭于环卫,可以无叛乱;俭于嫔嫱,可以养寿命;俭于心,可以了生死。是谓万物之化柄也。奢者富不足,俭者贫有余。奢者,心常贫;俭者,心常富。奢者,好亲人,所以过多;俭者,能远人,所以寡过。奢者事君,必有所辱;俭者事君,必保其禄。奢者多忧,俭者多喜。奢者好动,俭者好静。奢者好难,俭者好易。奢者好繁,俭者好简。奢者好逸乐,俭者好恬淡。有毕生用一器而无缺者;有十年而一裘不弊者,斯人也,可以即清静之道矣。”以上谭子俭化之说,正契老圣俭德之旨也。

  老圣既举“大慈”为三宝之首。又曰:“天将救之,以慈卫之。”又曰:“常善救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然则玄宗学者,岂可事烹宰生物以恣口腹之欲乎?欲长生,当愿一切物类各得长生。此方谓“平等大慈”,方为老氏之徒。若捐物命,以益己命,大乖常善救物之训,即去慈远矣。

四、 老氏家法

  老圣曰:“致虚极,守静笃。”又曰:“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又曰:“泊兮其未兆,澹兮其若海,旷兮其若谷。”又曰:“恬澹为上。”《庄子·天道篇》曰:“夫虚静恬澹寂寞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又曰:“夫虚静恬澹寂寞无为者,万物之本也。明此以南乡,尧之为君也;明此以北乡,舜之为臣也。以此处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处下,玄圣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闲游,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进为而抚世,则功大名显而天下一也。”

  予谓:“虚静恬澹,寂寞无为,”此八字乃老氏家法,玄学所宗,而亦可以旁通夫儒释,诚为入道之通途,修真之轨躅。凡治老氏之学,与文华两派之嗣,允宜遵守焉。

  虚静恬澹,本性然也。虚则通,静则明。恬澹则无欲,而归朴素;寂寞则罄然独存,无为则无心应远,泯照觉圆矣。故道以此为本,“静而圣,动而王”,无不以此为归。学者但能“心息相依”,一到大定、真定,即与此根应,而得“天和”、“天乐”等自受用境界矣。

五、 玄宗三宝

  玄宗以耳目口为外三宝,元精元气元神为内三宝。老氏三宝,乃立身处世之方;玄宗三宝,乃修炼成真之要。故《心印经》曰:“上药三品,神与气精。”合此三宝而成丹,谓之金丹。潜虚翁曰:“元神者,混沌之神,非日用忧思之神也;元气者,洪濛始判之气,非口鼻呼吸之气也;元精者,其精甚真,其中有信之精,非交感淫泆之精也。是三者得而用之,然后可以扶救老残、补续年命、回阳换骨,而成上品九级之天仙。”耳目口,亦称三宝者,回光返照,贵乎自见;无声闻和,贵乎自闻;初学借此以观修定观。口为呼吸出入之枢,依气出声,可以说法利生,故亦称为宝。玄宗工夫,内外相应之际,更有“口对口,窍对窍”、“外口得中,内口得和”之说。深秘义者,口乃虚无之窟,真空之象焉。目乃心眼洞开,十方普照,《庄子》所谓:“大目视之”之象焉。耳乃心闻发明,无幽不知之之象焉。故知宝耳、宝目、宝口,清净周遍,量等虚空,亦无内外身心之可分,一真之体,充乎法界而已。

  三丰真人《道言浅近说》曰:“下手于初候求之,大抵清心寡欲,先闭外三宝,养其内三宝而已。”又曰:“死心以养气,息机以纯心。精气神为内三宝,耳目口为外三宝。常使内三宝不逐物而游,外三宝不透中而扰,呼吸绵绵,深入丹田,使呼吸为夫妻,神气为子母。子母夫妻,聚而不离,故心不外驰,意不外想,神不外游,精不妄动,常薰蒸于四肢,此金丹大道之正宗也。”《参同契》曰:“耳目口三宝,固塞勿发通,真人潜深渊,浮游守规中,旋曲以视听,开阖皆合同,为己之枢辖,动静不竭穷。”此示下手工夫,凝神调息之旨也。诀曰:大江西派相承,入手调息用反闻法。反闻闻自息,心与息相依,独借耳根为用,最合此方之机,《庄子》所谓:“无声闻和。”若与《楞严》“观音圆通,反闻闻自性”之旨会观,可谓一堂二琴,一奁二镜,极禅玄两家薰修之妙矣。

六、 玄宗三化

  玄宗三化者,一曰气化,二曰神化,三曰虚化。综此三化而一之,则曰“道化”;犹佛氏天台宗,空假中三观,不出一心也。

  所谓气化者,心息相依,愈和愈细,直至神息两定,以我虚寂,外感先天真乙之炁,薰蒸营卫,周流灌溉,无处不通。古德所谓:“常使气冲关节透,自然精满谷神存”也。《参同契》曰:“修之不辍休,庶气云雨行,淫淫若春泽,液液象解冰。从头流达足,究竟复上升,往来洞无极,怫怫被容中。反者道之验,弱者德之柄,耘锄宿污秽,细微得调畅,浊者清之路,昏久则昭明。”此道家气行周天之功效也,是谓“气化”。

  第二、神化者,玄宗初步炼精化气之功毕,精关已闭,复成童真,此后神息两定于虚空之中,先天真阳来时,在色身周流一匝后,因神定在外,随即至外面与我法身合而为一。施肩吾云:“阳自空中来,抱我主人翁。”因神定而同定,元神、元气融为一炉,打成一片,丹书谓之“道胎”。元神因元气之培养,日益增长,定力愈久。及至十月胎圆,则惟元神寂照,不知有气,盖气已融化矣。如如寂照现前,灵光独耀,万象森融,不食不睡,息住脉住,昼夜长明,渐入仙境,此乃“神化”之妙用、神行周天之功效矣。吕祖云:“九年火候都经过,忽尔天门顶中破,真人出现大神通,从此天仙可相贺。”三丰翁云:“周天火足,脱胎换骨,浑然化一道金光,大地成宝,身外生身,阳神脱体。”佛氏谓之“意生身”,道家称为“神人”,《楞严》云:“既游道胎,亲奉觉胤。”又云:“形成脱胎,亲为佛子,”同此意也,是谓“神化”。

  第三、虚化者,玄宗修炼,自始至终,不离于虚,悉在身外虚空行持。最初还虚(按:即炼己)与末后还虚(按:即了道),一贯进行,故称“玄虚大道”。兹就末后还虚而论,初得“意生身”,如婴孩出世,其尚弱,故复入甚深禅定。以我虚空,通天地之虚空,以天地之虚空,通法界之虚空,虚空相通,入此大空三昧,寂定既久矣,神与虚俱化,六合皆心,六合皆身,融合无际,惟一圆明,周遍含容,能现无尽身相、无量神通,普入无边法界,无作无为,举念即成。《楞伽》谓之:“种类俱生无,作得意生身。”道家称为“至人”,是“虚化”之功效也。故吕祖云:“法身粉碎满虚空。”张祖云:“虚空粉碎见全身。”禅宗七祖婆须密尊者传法偈云:“心同虚空界,示等虚空法,证得虚空时,无是无非法。”八祖佛陀难提尊者传法偈云:“虚空无内外,心法亦如此。若了虚空故,是达真如理。”释氏号称“空王”,又称“破有法王”。道家还虚之极,粉碎虚空,超世无依,非空王乎?北宗李道纯《炼虚歌》,发挥玄宗虚化之旨趣最精,学者宜熟读而深究焉。

附:李道纯《炼虚歌》

  为仙为佛与为儒,三教单传一个虚。亘古亘今超越者,悉由虚里做工夫。学仙虚静为丹旨,学佛潜虚禅已矣。扣予学圣事如何,虚中无我明天理。道体虚空妙莫穷,乾坤虚运气圆融。阴阳造化虚推荡,人若潜虚尽变通。还丹妙在虚无谷(即身外虚空一着),下手致虚守静笃(神放在外面依息也)。虚极又虚元气凝,静中又静阳来复。虚心实腹道之基,不昧虚灵采药时。虚己应机真日用,太虚同体丈夫儿。采铅虚静无为作,进火以虚为橐籥。抽添加减总由虚,粉碎虚空成大觉。究竟道冲而用之,解纷锉锐要兼持。和光混俗忘人我,象帝之先只自知。无画以前焉有卦,乾乾非上坤非下,中间一点至虚灵,八面玲珑无缝罅。四边固密剔浑沦,个是中虚玄牝门(示身外虚空一着,所谓外玄关)。若向不虚虚内用,自然阖辟应乾坤(心息相依,放在外面虚空中,一往一来,虚无自然之妙用也)。玄牝门开功则极,神从此出从此入(调息绵密也)。出出入入复还虚(心息两定,与太虚冥合也),平地一声春霹雳(静极生动)。霹雳震时天地开,虚中迸出一轮来。圆陀陀地光明大,无欠无馀照竹斋。竹斋主人大奇特,细把将来应时物。虚里安神虚里行(一句七字,说尽丹法玄妙),发言阐露虚消息(以慈悲之故,有落章之读)。虚至无虚绝百非(一句七字,说尽防危虑险三要),潜虚天地悉皆归(揭尽玄宗妙道)。虚心直节青青竹,个是炼虚第一机。

  (此歌言之简当,洵为丹家希有之作。老圣“致虚守静”之旨,阐发无遗矣。予苦参汪师时,师命予熟此歌,谓:“不然则向后与子谈身外火候,子将不信”云云,附记于此。)

七、 玄宗四禅

  《楞伽经》揭四种禅,所谓:“愚夫所用禅”、“观察义禅”、“攀缘真如禅”、“诸如来禅”。列子之师壶子,亦云四种禅,所谓“地文禅”、“天壤禅”、“太冲禅”及“未始出吾宗之禅”是也。

  《列子 ·黄帝篇》曰:“有神巫自齐来,处于郑,命曰季咸,知人死生存亡,祸福寿夭,期以岁月旬日如神。郑人见之,皆避而走。列子见之而心醉,而归以告壶丘子,曰:‘始吾以夫子之道为至矣,则又有至焉者也。’壶子曰:‘吾与汝既其文,未既其实,而固得道与?众雌而无雄,而又奚卵焉!而以道与世抗,必信矣夫,故使人得而相汝。尝试与来,以予示之。’明日,列子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嘻!子之先生死矣!弗治矣!不可以旬数矣!吾见怪焉,见湿灰焉。’列子入,泣涕沾襟以告壶子。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地文,罪乎不誫不止,是殆见吾杜德机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幸矣!子之先生遇我也,有瘳矣!灰然有生矣!吾见其杜权矣!’列子入,以告壶子。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天壤,名实不入,而机发于踵,此为杜权。是殆见吾善者几也。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出而谓列子曰:‘子之先生不斋,吾无得而相焉。试斋,且复相之。’列子入告壶子。壶子曰:‘向吾示之以太冲莫朕,是殆见吾衡气机也。鲵旋之潘(音盘,洄流也)为渊,止水之潘为渊,流水之潘为渊,滥水之潘为渊,沃水之潘为渊,氿水之潘为渊,雍水之潘为渊,湃水之潘为渊,肥水之潘为渊,是为九渊焉。尝又与来。’明日,又与之见壶子。立未定,自失而走。壶子曰:‘追之!’列子追之而不及。反,以报壶子曰:‘已灭矣,已失矣,吾不及矣。’壶子曰:‘向吾示之以未始出吾宗。吾与之虚而猗移,不知其谁何,因以与茅靡,因以为波流,故逃也。’然后列子自以为未始学而归。三年不出,为其妻爨,食豕如食人,于事无与亲。雕琢复朴,块然独以其形立,纷然而封戎,一以是终。”

  按:壶子得自觉圣智,自受用三昧,在玄宗可谓:凤翔云霄,独步千古。经此一番试验,列子方心折而专志于道。

  今试释其义曰:壶子初入地文之禅。地,表也。草木丛林,地之文也。日生夜长,恬然安静,不见其动摇,亦静态也。地文之禅者,如大地之寂然不动,地中虽有宝藏,闭而不露也。《度人经》曰:“神风静寂,山海藏云,天无浮翳,四气朗清,一国土地,山川林木,缅本一等,无复高下,”正同此意,藏密不露,无机可见,谓之杜德几,神巫见其尸居而坐忘,气息浑穆,语以为湿灰,断以为将死,是殆窥其迹,而不知其本也。地文之禅,在佛氏谓之“奢摩他”,极寂静之象也。“罪乎不誫”之一语,以形容此禅境界最妙。誫者,振也,不自动,亦不自止,如山之屹然,寂之至也。

  二、壶子入天壤之禅,则较地文稍呈活泼之象矣。刘须斯曰:“天壤即天地之间,比之地文著矣。”玄静曰:天壤者,虚空也。空中不空,有一气流行,为生生之机,万物得之而萌蘖,所谓“善者几”是也。地文之禅,离动离静。今此天壤,虽名实两忘,而机发于踵,神巫认为杜权而有瘳,亦仅识其皮相耳。至人之静也渊默,其动也天行,皆出于无心应用,奚可执其一端而拟议之哉!此“天壤禅”,在佛氏谓之“昆钵舍那”。此云观照,慧也。“奢摩他”者,止也,寂也,定也。

  三、壶子示以“太冲莫朕”。云“莫朕”者,冲虚之极,无朕兆可拟也。《庄子》作“太冲莫胜”,系缮写之误。“衡气机”者,似水之平静也。曹山所谓:“混然无内外,和融上下平”是也。向秀曰:“居太冲之极,皓然泊心,玄同万境,莫见其迹,盖虚之至也。”以下历举九渊之差别,而泊然无心、淡然渊默之水性,初无变异,示至人无心而应运,能于差别境中入无差别定。于无差别定中现有差别身,致神巫无得而相,诿为不齐,是其技已穷矣。此太冲莫朕之禅,衡气机之妙,乃心境如如,寂照同时,而寂照双忘之妙境也,在佛氏谓之“优毕叉”,此云“中道妙观”。

  四、壶子入未始出吾宗之禅。宗者,心宗也。一一妙用,不离自性,全身出没,变化罔极,而不离当念。此自觉圣智,自觉境界,咳唾掉臂,拈槌竖笏,瞬目扬眉,莫非第一义谛。凡圣罔测,正《楞伽》所谓:“如来禅”也。茅靡,不穷貌;波流,浪逐波随貌。神巫至此,莫知所措。非耳目心意之所及,不觉自失而走矣。颇与唐·慧忠国师勘验“他心通”之大耳三藏,情节相同(禅师第三度问三藏云:“老僧即今在甚么处?”藏罔测,禅师叱曰:“这野狐精,他心通在甚么处?”藏无对。)列子于是归家,忘人我相,下一番磨炼,块然无偶,乃能契证。“一是以终 ”者,得其一,万事毕,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也。

八、 玄宗十德

  《大洞经》云:“十德初成基,同飞七觉元。”又云:“太清八景观,十德真文宣。”此谓眼、耳、鼻、舌、身、口、意,返乎元初,性真圆融,八识不生,气和道立,文采煊著,十德圆成。所谓十德者,土数五,二土相合成圭,谓之十德,此是一说。又玄教自有十德,所谓定、和、净、明、妙,常、乐、素、虚、柔是也。

  《庄子》曰:“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又曰:“大定持之。”又曰:“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大洞经》曰:“大定全真。”玄宗泰定神宁,心既湛寂,一切动相,自然不生。至于不动地境界,是则生灭既灭,寂灭现前,妙入希夷之乡,契无为之化,获不思议神用矣。是谓定德。

  玄教心息妙合,神气和融,以人和而招致天和。先天已得,雪净冰融,一团太和之气,回还充塞,浸淫融洽,销铄群阴,大丹自成。老圣曰:“知和曰常。”《庄子》曰:“一上一下,以和为量。”《五厨经》曰:“一气和太和,得一道皆泰。”《大通经》曰:“致静不动,致和不迁。”《心印经》曰:“太和充溢,骨散寒琼。”是谓成和之修,是名和德也。

  所谓净者,玄教固以清净宁一设化。《大洞经》曰:“洞虚清和净,华通引玄明。”由心息相依而澄心不动,六根清净,进而至于六识、六尘清净,乃至十方虚空,无边刹海,一时清净。入此大净法门,获无障碍,自在解脱。故《大洞经》曰:“九回镜中清,乘景入四明。”《玄契》曰:“洞微清净,圣耳梵通。无障无碍,内外虚明。洞空清净,玄息气通。无障无碍,内外虚清。洞虚清净,灵舌华通,无障无碍,内外玄明。洞真清净,变应自然,道通长存,十方皆现。如是背尘合觉,反染为净,心净土净,依正旋转。寂光真境,任运现前,谓之清净光明藏。”以此自利、利他,同脱苦海,同登道岸,最为超绝。故此净德,最尊最胜。

  所谓明者,由本身清净故,发生慧光,洞照十方,周遍无碍。《大洞经》曰:“灵光八辉,万神俱生。”又曰:“流辉六曜,泯邈沈迁。”又曰:“洞明光景中,帝一真玄经。”又云:“十华妙行仙,制魔生六明。”又云:“洞观无碍空,元始通其明。骊珠现真形,内外洞照清。”又云:“洞源与洞明,万道由通生。”又云;“洞源清净光,操持有其功。”又云:“洞微无窒碍,化极众幽灵。”又云:“定和妙明觉,玄息自长生。”又云:“洞虚表和净,华通引玄明。”《玉枢经》云:“泰定安则圣智全,圣智全则慧光生,慧光生则与道为一。”老圣曰:“知常曰明。”《庄了》曰:“莫若以明。”是则洞明寂照,无碍圆融。《楞严经》所谓:“明极即如来”是也。是谓明德。

  所谓妙者,虚实相通,依正交参,心境一如,入际平等之源。性真圆融,无碍周遍。老圣称为“众妙之门。”《养命经》曰:“识无空法,洞观无碍,入众妙门,自然解悟。”学者初功,神息妙合,身心和融,即入众妙门之前行也。故玄教妙德,举一切对待,圆融不二,色空无碍,身心交参,入普贤法界,帝纲重重之境。实非言思有作所能及也。是谓妙德。

  所谓常者,老圣称谓“常德”。《涅槃经》称为“常住”。老圣曰:“常德不离,复归婴儿;常德不忒,复归无极。”又曰:“为天下谷,常德乃足。”《清净经》曰:“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又曰:“真常之道,悟者自得。”此真常之性体,即是道源。契之者,得法性身,常住不灭。故《楞严经》称谓:“常住真心,性净明体。”古之大觉金仙,皆圆证此心,入妙觉果海。性起无作,普现法身。涅槃四德,以常德居首,以此故也。

  所谓乐者,乃自觉圣智善乐,亦称性寂天乐,亦称天乐。《庄子》:“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此天和、天乐,玄教所宗,洵属优生学之要素也,是谓乐德。

  所谓素者,指本元自性,天真而妙,不属迷悟。《庄子》曰:“纯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与神为一,一之精通,合于天伦。故素也者,谓其无所与杂也;纯也者,谓其不亏其神也。能体纯素,谓之真人。”见素抱朴,少思寡欲。夫一切纷华,皆有生以后事,本源自性,清净恬淡,虚无寂寞,情识未起,更有于何欲习?故玄宗归真复朴,乃与道合真。《庄子》曰:“一而不变,静之至矣;无所于忤,虚之至也;不与物交,淡之至也;无所于逆,粹之至也。”是谓素德。《大易》有“素履”之词,“白贲”之象,均契玄宗“见素养素”之道也。

  所谓“虚”者,遗形忘体,恬然若无,是谓“身虚”。绝念、忘知,三际皆空,情忘识泯,谓之“心虚”。《庄子》曰:“唯道集虚。”又曰:“虚无恬澹,乃合天德。”又曰:“休则虚,虚则实,实则伦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体以虚而运,心以虚而灵。”故老圣曰:“致虚极,守静笃”。玄宗以“虚”为归,亦犹佛氏以“空”为归也。是谓虚德。

  所谓柔者,冲和一炁,细微泽润,薰蒸营卫,革故鼎新。大周之后,真空炼形,以有返无,身亦炁化。故老圣曰:“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又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又曰:“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又曰:“天下柔弱,莫过于水,而攻坚强者,莫能胜之。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又曰:“守柔曰强。”玄宗炁化,变刚为柔,乃出死入生之要素。专气致柔,则其长生久视也必矣。是为柔德。

  以上十德,总而为一,则为玄德。分而为十,各有优点。十德圆成,道立矣。

九、 玄宗十通

  《大洞经》曰:“洞源与洞明,万道由通生。”又曰:“洞明清净光,帝心大神通。”又曰:“十通由斯生,妙行由此兴。”又曰:“初曰通炁,次曰通神,终曰通灵。万通成真,道备登宸。”《庄子》曰:“夫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鬼神将来舍,而况人乎?”此神通之力,由禅定而发。小乘诸仙,但得五通,即神境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是也。大乘诸仙,于此五通外,兼得漏尽通,共为六通。若大乘大觉金仙,则得十通。

  所谓十通者:一、善知他心智神通。以得他心智通故,知其三千大千世界众生心无差别,如一世界。乃至百千亿那由他世界,所有众生心,悉能分别了知。二、无碍清净天眼智神通。以得无碍清净天眼智神通故,所谓十方一切世界无量众生,死此生彼,善趣恶趣,福相罪相,悉皆明见。三、宿住随念智神通。以得宿住随念智神通故,过去不可说、不可说微尘数劫住宿之事,所谓某处生,如是名,如是姓,如是种族,饮食苦乐,从无始来,于诸有中,展转轮回受生,皆悉了知。四、知尽未来际劫智神通。以得知尽未来际智神通故,了知未来际不可说、不可说微尘数劫之中事。五、无碍清净天耳智神通。以得无碍天耳智神通故,于诸一切国土,所有声音,欲闻不闻,随意自在。六、无体性智神通。以得无体性智神通故,能不动本际而往诣十方一切刹土,利益群生。七、善分别一切众生言音智神通。以得言音智通故,了知不可说、不可说刹海微尘数世界中,所有众生种种言辞,悉能分别了解。八、出生无量色身智神通。以得色身智神通故,能示现无量无边妙色身,云令所化者亲近开悟,能起种种神通,作度生事业。九、一切法智神通。以得法智通故,善能演说无碍法门,兴布法云,降注法雨,以众妙音,开示悟入,使获清净解脱。十、入一切法灭尽智神通。以得灭尽智通故,能住三昧正定,而普现色身,譬如光影,普现一切,而于三昧,寂然不动。

  以上十种神通,乃大觉金仙之所证,谓之道通,入圆觉果海,非下位所能企也。

十、 玄宗十胜

  玄宗胜相甚多,若举其要,则有十焉。

  一曰:康胜。宋儒周子曰:“饱暖大富贵,康宁无价金。”予谓:饱暖尚易得,康宁之福则非人人所能享也。纵得之,亦暂而非久,忽焉老至,精力衰杇,疾病相侵矣。玄宗修士,则异乎是,含精养神,身心康健,老而不衰,以能利用先天一炁,煅炼色身,陶融凡质,凡质尽化,阴尽阳纯。故陈翠虚曰:“透体金光骨髓香,金筋玉骨体纯阳。炼教赤血流为白,阴气消磨身自康。”此现实受用之优异,一也。

  二曰:清胜。道家以清净设化,学者由心息相依,返于希夷之乡,大定之境。天地灵阳之炁,不召而自来,所谓:“以我真空,感彼妙有。”易重浊为清阳,化凡质成灵体,自觉尘劳日歇,物欲不干,众邪不扰,六根虚静,身心清泰。《庄子》谓之“天游”。《度人经》曰:“天无浮翳,四气朗清。”心地亦然,此清宁之优胜,二也。

  三曰:逸胜。逸谓优逸,非放逸也。荣辱不干,势位不慕,遁世无闷,抱一湛然,心闲无事,万累都捐,怡焉而夷,泊然而泰,导而弗先,感而后应。《庄子》曰:“夫虚静恬澹,寂寞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黄庭经》曰:“观志游神三奇灵,闲暇无事心太平。”又曰:“垂拱无为身自安,体虚无物心自闲。修和独立真人宫,恬淡无欲游德园。”又曰:“作道优游身独居,扶养性命守虚无,恬淡无为何思虑,羽翼已成正扶疏,长生久视乃飞去。”此乃玄宗身心闲逸之妙,正同禅宗古德所谓:“绝学无为闲道人。”世出世间,最为受用,此谓之逸胜,三也。

  四曰:吉胜。老氏无为,为而弗持,功成弗居、和光同尘、不迎不拒,湛若虚空,故动无不吉。此不争之德,无着之妙,既无心于彼此,亦忘情于去来,如流水行云,无适无莫,翛然自适,超然无累,随缘放旷,任性逍遥。《庄子》曰:“无不忘也,无不有也,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其为吉祥何如哉!此之谓吉胜,四也。

  五曰:寿胜。《尚书·洪范》所云“五福”,寿居其一。《诗》有眉寿之咏,寿比南山之颂。玄宗修士,丹基立后,已得命自在,优游于洞天福地之间,笑傲于十洲三岛之境。若李脱之八百,安期之三千。南极广寿仙翁,生于上古,至明初已届万寿之期,见诸仙史,昭然可考。故张紫阳曰:“一粒灵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黄庭经》曰:“人皆食谷与五味,独食太和阴阳气,故能不死天相既。”又曰:“闭塞命门如玉都,寿传万岁皆有馀。”陈观吾曰:“此岸彼涛已脱离,到彼方知寿可跻。一得归来宜永得,渡河筏子上天梯。”道家长生久视之学,独以寿胜。阆苑天宫,随意寄托。桑田变沧海,逍遥自如,此真优异之点,五也。

  六曰:他力胜。玄宗三元丹法,地元、天元,均属外丹服食,刀圭一入口,白日生羽翰。不历时期,瞬息超凡入圣。其神化之妙,匪夷所思,能度亡亲,点化枯骨,使之复生。此种不思议方便法门,惟玄宗所独有,此其优异之点,六也。

  七曰:拔宅冲举胜。以神丹服食殊胜故,能使举族超升,阖宅冲举。如晋·许旌阳真君,与其父族、仙眷四十二口,弟子六人,同时升举,鸡犬亦随逐飞升。此种“拔宅冲举”盛况,亦唯玄宗所独有,他教所罕觏,此优异之点,七也。

  八曰:相承殊胜。玄宗道脉悠远,祖祖相承,迄今数千载,从未断绝,法灯相续。尽未来际,转益光辉,因缘遭遇,悉皆现证,此其优异之点,八也。

  九曰:传授殊胜。佛法有正法、像法、末法之分。玄宗古仙,以法身显化世间,身面言说,接引有缘,数千年如一日,道祖无涅槃之日。正法住世,亦无时期之限量,此优异之点,九也。

  十曰:著述殊胜。佛教经典,均由弟子追忆编纂而成。玄宗道经,乃由道祖亲著,亲言出亲口,诵之者,如闻其声,若见其人。此其优异之点,十也。

十一、 玄宗七大

  《庄子·徐无鬼篇》云:“知大一,知大阴,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阴解之,大目视之,大均缘之,大方体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尽有天,循有照,冥有枢,始有彼。则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者,不知而后知之。”

  释曰:《楞严》七大,显如来藏妙真如性,周遍含容,无所不至,是彰性德之妙。《庄子》七大,不惟表性德,亦表修德。性修不二,本末兼赅,所谓“大一通之”,已摄《楞严》地、水、风、火、空、识、根等诸七大矣。“大定持之”,以表修德,以修合性,故业识忘而天真现。智照无边,冥应无穷,所谓:“尽有天,循有照,冥有枢”也。此中“大阴解之”,亦表修德。老圣所谓:“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也。大阴者,寂静之德,坤象也。大目者,普眼也。“大目视之”,表果德,法眼也,见彻法界之谓也。“大均缘之”,表化他德,平等大慈,普覆众生之谓也。“大方体之”,表性德,身刹涉入,依正圆融之象也。“大信稽之”,又表修德,信为道源,功德之母,万行之首,有大信而后证大果,未有不信而行,不行而证者。故此七大,摄因行证入而无遗。末谓“不知而后知之”,尤契《般若》:“无知而无不知”之妙,可谓禅玄合辙矣。

  陆西星《南华副墨》云:“此节名目,皆庄子自命。大一者,浑沦未判之谓。大阴者,至静无感之谓。大目则分而名矣。大均者,同而不殊。大方者,广而不御。大信则其中有信之信。大定,则以止众止之止,是皆天之所谓,至矣,尽矣,无复有余蕴矣。于大一,则通之。通之也者,未始有物之先,可以潜浮,而不可以思虑求,故曰通。于大阴,则解之。解之者也,至静无感之时,可以心融,而不可以名相得,故曰解。大目,则可容吾视矣。大均,则可缘而求矣。大方,则可兼而体矣。大信,则可稽其方动之期。大定,则可执其有常之柄,知天之所谓者,盖如此。”

  此《庄子》七大之说,微妙圆通,知此七大为真知。若了此七大,则与道合真,超然自在矣。

十二、 玄宗戒学

  道家戒学,散见诸书。大抵戒所以遮恶,所以摄心,所以成清净宁一之心德者也。

  一心修道,自然无恶,冲和所感,戾气全消,是故“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螫,鸷鸟不搏,虎兕甲兵,无所肆其厄,”是谓“道共戒。”共者,兼有之义。修道乃善业中最优胜者,成和之德,戒亦随成,是道外不必另立戒也,故称道共戒。

  又恶业之造成,原于恶意,若夫息念双忘,寂然不动,泰然大定,杳然无为,洞然大空,则善恶二忘。念尚不起,如何更造现业?故一心静定,戒德圆成。定外无戒,谓之“定共戒”。《庄子》曰:“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又曰:“而熟视其状貌,窅然空然终日,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搏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看他定得六根虚寂,浑如太虚,岂非“定共戒”之胜相乎?

  此二者,上乘之戒也。以身心清净,道业随成,一切戒律,无不圆满也。

  其次曰:摄善法戒。老圣曰:“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潜虚翁《玄览》云:“彼上善者,随顺方便,不争险易。此其居之善地也。随境而定,不争静躁,此其心之善渊也。平等行事,不争彼此,此其与之善仁也。随流得妙,不争权实,此其言之善信也。泽润万物,不争远近,此其政之善治也。事善能,则能圆能方。动善时,则时行而时止。七者,皆上善若水,利物不争之事。惟不争,则人己两忘,内外俱顺,怨由何而至哉?”此之七种善,摄身、语、意三业,待人接物,自行化他,乃至俯仰进退,动容周旋,靡不赅摄,悉以至善为归,慈和之风盛,众生恶业潜消,悉归清净宁一,玄德之化。故曰:“摄善法戒。”

  其次曰:摄律仪戒。老圣曰:“古之善为士者,微妙玄通,深不可识。夫惟不可识,故强为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犹兮若畏四邻,俨兮其若容,涣兮若冰将释,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混兮其若浊。”以上七喻,乃老圣形容抱道之威仪也。《庄子》之赞道家律仪,则更有进矣。其言曰:“尸居而龙见,渊默而雷声,神动而天随。”又曰:“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自得也。若然者,登高而不慄,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能登假于道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无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古之真人,不知说(同悦)生,不知恶死,其出不訢,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若然者,其心志,其容寂,其颡頱(音恢上声,额宽大貌)。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又曰:“古之真人,其状义而不明,若不足而不承,与乎其觚而不坚也,张乎其虚而不华也。邴邴乎其似喜乎?崔乎其不得已乎?滀乎进我色也,与乎止我德也,厉乎其似世乎?謷乎其未可制也,连乎其似好闭也,挽乎忘其言也。”又曰:“其为人也真,人貌而天虚,缘而葆真,清而容物。物无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此乃玄宗之律仪,如神龙之不可方物,故孔子有“犹龙”之叹也。

  其次有“摄众生戒”,纯以大慈平等为宗。老圣曰:“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矣。圣人之在天下,怵怵焉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又曰:“是以圣人常善救人,故无弃人,常善救物,故无弃物。”又曰:“圣人无不善,何弃之有。”是玄宗摄化众生,有教无类,不弃阐提之明证也。

  其次为“遮戒”。遮者,制止之意。如孔子之戒色、戒斗、戒得,佛氏戒杀、色、盗、淫、妄、酒等类。老圣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罪莫大于可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又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又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又曰:“塞其兑,闭其门,终身不勤;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又曰:“见素抱朴,少思寡欲。”又曰:“是以圣人去甚去奢去泰。”此老氏之遮戒也。《庄子》曰:“彻志之勃,解心之谬,去德之累,达道之塞。富贵显严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此蒙庄之遮戒也。

  明乎“道共”、“定共”是根本戒,而随顺乎老庄之摄善法戒、摄律仪戒、摄众生戒与遮戒,则事理俱全,自他兼利,此即玄宗之戒学也。

十三、 玄宗超生学

  玄教以“生”字化导“有情”,自“有生”以达“长生”,由“长生”而妙契“无生”。无生者,本不生者也。无生故无灭,生灭俱离,乃长生之极位也。初入门者,从事于炼己筑基,虚心实腹,涵养本元,是犹在生位也。洎乎息念双销,泰然大定,三丰翁云:“此时气绝如小死,打成一片是全真。”是则由生位而转不生位。吕祖云:“已生而杀生,未死而学死,则长生矣,”正此位也。七日过大周天,乃重开混沌,再立胞胎,谓之“大死大活”。末后还虚了道,功位俱超,虚空粉碎,是造道之极致也。故超生之学,先后共有四转,兹为发挥其义如下:

(甲) 生 释曰:守一处和,性命全复。

颂曰:紫燕弄睛日,黄鹳啼晚风。故园春意湛,两两戏花丛。

  (乙)不生 释曰:息念双销,复归无极。 颂曰:六用无功信不通,一时分付与春风。篆烟一缕闲清画,百鸟不来花自红。

  (丙)不生生 释曰:重开混沌,再立胞胎。颂曰:死中得活是非常,密用还他别有长。半夜髑髅吟一曲,冰河发焰却清凉。

  (丁)不生不生 释曰:虚空粉碎,浑然无迹。颂曰:理事两俱忘,谁人敢度量。浑圆无缝罅,遍界不曾藏。

  《庄子》曰:“形全精复,与天为一,含则成体,散则成始。形精不亏,是谓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此道家超生之学,由上述四转位观之,方知道家利生之妙矣。

十四、 外身易形

  老圣曰:“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参同契》曰:“化形为仙,沦寂无声。”寒山子曰:“益者,益其精,可名为有益。易者,易其形,是名为有易。能益复能易,当得上仙籍,无益复无易,终不免死厄。”西王母曰:“行益易者,为常思灵宝。灵者,神也;宝者,精也。”予按:外身易形之道,的是玄宗所修证之直指。

  外身者,明身外虚空一着。如运瓮者,必立在瓮外,方能运转自如。易形之道亦然。必先舍此色身,到外边虚空中去凝神调息,方能无中生有,尽七返九还之妙。是故玄宗丹法,最初从身外虚空下手,最后即在身外虚空了手。自始至终,步步不离虚空,尽在外边运用,而一切法验,则在色身上显得。如易发、易齿、易血、易瞳,乃至易粗重色身为微妙法身。根生世界,一一密转、密移,洎乎脱胎神化,则飞升冲举,神通自在。故能外其身,即能易其形矣。

  《参同契》曰:“金砂入五内,雾散若风雨,薰蒸达四肢,颜色悦泽好,发白皆变黑,齿落生旧所,老翁复丁壮,耆妪成姹女,改形免世厄,号之曰真人。”又曰:“含精养神,通德三元,精溢腠理,筋骨致坚,众邪辟除,正气常存,累积长久,化形为仙。”此乃玄宗修炼之正轨,天人合发之功效也。

十五、 朝彻见独

  《庄子·大宗师》篇曰:“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彻;朝彻,而后能见独;见独,而后能无古今;无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此乃玄宗向上一着。朝彻者,五阴破尽,性天开朗,如朝曦之初升,群阴全销,万物皆露,古德所谓:“灵光独耀,迥脱尘根。”是也。见独者,洞见法性无生灭也。一切法均有对待,惟此性海,一即一切,无复对待,故谓之独。《庄子》之“见独”,《列子》之“疑独”,儒宗之“慎独”,禅宗百丈大师所谓:“罄然独存”,皆示见性之旨。三家所证,均以此为归。识阴尽,方能朝彻见独,洞明法性,方能入于不死不生,是则玄宗彻证真常、妙契无生,与佛氏之“大涅槃”,初无有异也。

  老氏之“见素”“知常”,又谓“袭常”,亦皆见自本性之妙旨,与《庄子》之“朝彻见独”无别。自来注家,均未能尽量发挥,致老氏之学,未能与佛氏融会,而起是非高下之争,殊可慨矣!紫阳《悟真篇》云:“丹是色身至宝,炼成变化无穷。更能性上究真宗,决了无生妙用。不待他身后世,眼前获佛神通。自从龙女著斯功,尔后谁能继踵。”斯所谓“无上至真之妙道,最上一乘之妙旨,”玄宗末后了道之指归也。

  由上述二章观之,玄宗外身易形之道,朝彻见独之微,了命而兼了性,养生而契无生,彻上彻下,顿渐兼赅,三根普被,可谓中华国粹,希世神奇。凡有志于性命之学、修养之方者,当探讨而深究之。

十六、 虚玄大道

  玄宗修证,从虚空下手,其间炼精、炼气、炼神,一一皆在身外虚空中行持,直至形神俱妙,与道合真,总以虚空为道场,故云“虚玄大道”。

  广成子曰:“余将去汝,入无穷之门,以游无极之野。”老子曰:“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又曰:“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搏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皎,其下不昧。绳绳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象之象,是为恍惚。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此章全示虚玄之旨。古始者,无名天地之始,即是一虚也。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不可致诘,不皎不昧,不可名,无状无象等语,竭力描写“虚空一着”。然则混执色身,抱定上中下三田做工夫者,悉与老氏“虚玄”之旨相背矣。

  《庄子》曰:“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又曰:“休则虚,虚则实,实则伦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释曰:休,谓一切放下,身心内外,一时空寂,以至于大定。虚极而复,妙有显焉。真空不空,故谓之实。禅宗古德曰:“欲究王法之心,必极其空,而后能契不空之德。”同此意也。《庄子》又曰:“虚无恬淡,乃合天德。”释曰:虚,谓虚其心;无,谓空其身。身心虚寂,动静二忘,道自来归,故曰“合天德”。《庄子》又曰:“出无本,入无窍,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斯正“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之境界,真虚玄之极矣。

  吕祖云:“举世尽皆寻妙窍,谁人空际得真诠。”重阳真人曰:“要见真空,元始虚无是祖宗。”玉阳真人曰:“今生若要登云路,不合虚无不得仙。”此古仙诏人以虚炼之之要旨。故李道纯曰:“以虚养心,心所以静。以虚养气,气所以用。是故虚者,天下之大本也。”又云“为仙为佛与为儒,三教单传一个虚。亘古亘今超越者,悉由虚里下功夫。学仙虚静为丹旨,学佛潜虚禅已矣。扣予学圣事如何,虚中无我明天理。道体虚空妙莫穷。乾坤虚运气圆融。阴阳造化虚推荡,人若潜虚尽变通。还丹妙在虚无谷,下手致虚守静笃。虚极又虚元气凝,静之又静阳来复。虚心实腹道之基,不昧虚灵采药时。虚己应机真日用,太虚同体丈夫儿。采铅虚静无为作,进火以虚为橐籥。抽添加减总由虚,粉碎虚空成大觉。”又云:“三五混一一返虚,返虚之后虚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寂,西天胡子没髭须。”古今论道之书,未有若斯之简妙也。

  诀曰:心归虚寂,身入无为,其妙在乎定,尤其在乎忘。最初下手,在身外心息相依,使神凝息住,与太虚混而为一,即为空此身心之妙方便,柱下入道正宗也。

十七、 无着真宗

  无着者,无所住也,无执心也,忘物忘怀、无我无人也。无着之旨,佛氏阐之,今且约玄宗言。《老子》曰:“湛兮似若存,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又曰:“忽兮若海,漂兮若无所止。”此示“无着”之旨,无住之妙行也。《庄子·逍遥游》云:“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大宗师》揭“外天下”、“外物”、“外生”,并示忘情之旨趣,无着之真诠。关尹子曰:“大己无居,形物自著,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故其道若物者也。”此亦示心无所住,故其应物,如镜影钟声,一皆如其量。其妙正在“无居”二字,无居者,不住一切也。一切无着,然后能逍遥于万化之表,出入于三界之中,而无碍自在矣。

  《道德经》一书,反复揭“不恃”之德。如云:“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又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所谓不仁指不恃仁德言也。斯皆妙尽功忘之旨也。无着之士,二边不立,中道不安,不住生死而出入生死,不住染净而出入染净,最为超脱。老圣谓:“不可得而亲,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亦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正示无着之妙矣。

  再就返还工夫言,心息妙合,一到酥软麻木,起种种色阴变化,学者丝毫不可着他,能无着即无危险。古人郑重教人防危虑险者,即防其不能舍身忘形耳。

十八、 天人合发

  《阴符经》曰:“天人合发,万化定基。”钟吕门下相传如是,先师所示予者亦如是,万世以下,玄宗所修,亦莫不如是。故此二句,实为一贯相承之密旨,三关修真之纲要也。云:“何为天人合发?”答曰:“身外火候运用,乃有作有为之自然也。”云:“何为万化定基?”答曰:“色身上一切证验,乃无作无为之自然也。”然不悟身外一着者,只有人而无天,即难契天与人合发之妙矣。譬诸傀儡登场,只须身外线棙运转合发,则傀儡之威仪动作,无不入妙。丹法亦然,一切火候,尽在身外虚空运用(即外玄关,总持之门),而一切变化,一切法验,则尽在色身上显现,斯即性命双修、天人合发之要妙也。

  先师《三教一贯·总说》曰:“总之,金丹大道,自起首炼己筑基,以及进火退符、大小周天,逐节事条,逐节火候,逐节变化,尽属身外虚空一着。倘有一毫意见着在后天色身,亦是‘差毫发,不成丹’。若身外一着了毕,则色身成童体矣。盖此乃修法身,兼修色身,故曰性命双修。再行真空炼形,则白日飞升矣。妙哉!能悟耶?《阴符经》曰:‘宇宙在乎手,万化生乎身。’能知身外一着,则知宇宙在乎手。既知‘宇宙在乎手’,则自然知‘万化生乎身’矣。又何足为奇哉!总须知双修,是两件事,不是一件事,故又曰:‘天人合发,万化定基’,可能分别乎?”

  予谓:天人合发之妙键,端在能识身外一着。《西游记》称为“孙外公”(谐声身外功)。老圣称为:“无名天地之始。”故能在“无名天地之始”处下手,则“先天而天弗违”,超出天地又何难乎?以我身之阴阳(心与息也),归并于虚空,而返至于父母未生前,则身心与太虚冥合,太虚中之真阳,不召而自来,真水真火,不期会而自会,一炁进退,不期运而自运,性命水火既融,灵丹不期结而知结,此提纲挈领之玄机,顺乎天而应乎人之秘妙也。岂泥执后天色身,专在身内存想搬运所能比拟哉!故知天人合发者,两重天地、四个阴阳,颠倒妙用,有非凡俗所能窥测者也。

十九、 自他不二(一)

  玄宗修证,自他不二,色空一如。至其极也,则形神俱妙,与道合真。初下手时,必须体会身外虚空一着,将我心息安放在身外相依。依之既久,自然融化,与虚空合一。神气能两定于虚空,色身亦自然成空。内外两空,此感彼应,自然先天一炁来至我身,涉入交参矣。此即吕祖所谓:“口对口,窍对窍”之妙。先天元阳,抱我法身,养我色身。色法兼养,性命双修。此一刻工夫,真能夺一年之造化,故真空丹法,迥与旁门不同也。

二十、 自他不二(二)

  三丰真人《赠李圆阳诗》有云:“乾坤浩荡琴三弄,气息调和笛一枝。欲向阴阳修出世,须从阴阳外修之。”此直示心息相依,须安放在身外虚空中。依亦在身外,定亦在身外,方合“天人合发”之妙。所谓:“从阴阳外修”,即密示“身外虚空一着”也。老圣所谓“无名天地之始”是也。丹书不肯明示,乃以彼处、他家、彼家等名词代替。《悟真篇》云:“认取他家不死方。”潜虚《金丹就正篇》云:“先天之精积于我,先天之炁取于彼。”又云:“予观丹书万卷,其言长生大药,必得先天真乙之炁而成。问炁从何来?必曰:彼处。求之夫吾人一身,独无是炁,而顾于彼处求之哉。信之者未一二,而疑之者已千百矣。”丹书隐秘,至不易读。然若知“身外虚空”一着,则种种象言,无不可迎刃而解。盖丹道者,由绝待之虚空与对待之阴阳和合而成。虚空为丹母,为太极;阴阳为心息,为神气,为两仪。会三归一,逆则成仙矣。

  又,虚空者,先天乾坤之象也;心息者,后天坎离之象也。以我心息放到外面虚空中去相依,依极而化,不出不入,无去无来,则由两仪而返太极。身心既混同于虚,则能与虚空同用,即由后天返到先天。换言之,乃以我之小天地,浸淫融洽于乾坤之大天地中,斯可以夺天地之造化,会三界于一身矣。

  又,虚空者,他也;心息者,自也。以我心息,放在外面虚空中去归并,则自他不二(能固彼我一身邦国),先天一炁,不召而自来,不求而自至矣。是故,金丹之道,纯系虚空中事业,从身外虚空中下手,在身外虚空中了手,古人所谓:“虚玄大道”是也。张紫阳曰:“还丹之道,至简至易,如此○而已矣。”李清庵曰:“亘古亘今超越者,悉由虚里下工夫”。可以参焉。

二十一、 宾主交参

  吕祖,法名纯阳,字洞宾。是以法身为主,色身为宾也。能知○此虚空一着,是纯阳之主人,则我四大假合之色身,自然退宾位而称宾翁。故《悟真》诗曰:“饶他为主我为宾”也。然功夫一到大定,内外一如,色空无碍,则宾主交参,自他不二。到不二地位,斯可以入众妙之门矣。张紫琼曰:“炼到形神冥合处,方知色相即真空”是也。宾主涉入,则不称“宾翁”,而称“回翁”。此吕祖名号,默藏丹法之玄机也。

二十二、 玄关体用

  丹法三秘:玄关、药物与火候也。玄关者,丹基也。当于四大不着处、五行不到处求之,则得其旨矣。此之一窍,有体有用,有内有外。兹约外玄关而言,○者,体也;一者,用也。两相和合,则玄关成立矣,○丨如此之象也。陈虚白《规中指南》作如此之象也,其意一也。柯葆真山人曰:“玄关本无,待神气交而后有,”此语甚妙。盖神气交,方入玄关矣。予更作一图,以补虚白之旨:◎如此之象也。者,吕字也,妙窍同玄也。◎者,回字也,妙窍和融也。即体即用,即内即外,即色即法,即主即宾,打成一片之象也。吁!可谓玄矣。

二十三、 玄关点睛

  李清庵《中和集》云:“夫玄关一窍者,至玄至要之机关也。非印堂、非囟门、非肚脐、非膀胱、非两肾、非肾前脐后、非两肾中间。上至顶门,下至脚跟,四大一身,才著一处,便不是也。亦不可离了此身,向外寻之。所以圣人只一中字示人,只此中字便是也。我设一喻,令尔易知。且如傀儡,手足举动,百样趋跄,非傀儡能动,是丝线牵动。虽是线上关棙,却是弄傀儡底人牵动。咦!还识这个弄傀儡底人么?休更疑惑,我直说与汝等:傀儡比此一身,丝线比玄关,弄傀儡底人比主人公。一身手足举动,非手足动,是玄关使动。虽是玄关动,却是主人公使教玄关动。若认得这个动底关棙,又奚患不成仙乎?”

  释曰:傀儡即比我等色身。则抽傀儡之线棙,实即口鼻外呼吸阖辟之机。然却不可着于形体,亦不可完全离开形体。乃先天而生,后天而接,鼻孔外径寸之地,呼吸出入起动之处是也。主人公,即孙外公(谐音身外功),○象,身外虚空一着也。

  清庵又曰:“今人多指脐轮,或指印堂,或指两肾中间,或指肾前脐后,以上皆是旁门。丹书云:玄关一窍,不在四维上下,不在内外偏傍,亦不在当中,四大五行不着处是也。”释曰:鼻外虚空之径寸之地,岂非四大五行不着处乎?此中有阖辟之机关,岂非玄牝之门乎?故知玄关者,虚无一窍也。先天而生,后天而接,顺用之则凡,逆用之则圣。死户生门,宗此一窍。玄宗最初凝神调息,即在此窍也。

二十四、 玄关集释

  玄关者,心息之门户,故称“玄牝之门”,又曰:祖窍、规中、黄庭、气穴、神室、土釜、内院、气海、归根窍、复命关、戊己门、庚辛室、中黄房、真一处、西南乡、龙虎穴、黄婆舍、守一坛、丹元府、黄金室等,异名繁多,皆指身外虚空一着,与吾人生命接触之处,即呼吸起动出入之处是也。钟离翁谓为:“生我之门,死我之户,”良有以也。本篇当广引诸家之说以证之,俾学者狐疑尽释,不再执身内各处为玄关也。

  《列子·天瑞篇》引《黄帝书》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老子《道德经》亦载此章。是“玄牝”之名,黄帝倡之,老圣述之,历代丹书祖之,其由来久矣。释曰:玄,天地。牝,地也。门,虚也。上天,下地,中间有一虚。故知“玄牝之门”,即是虚无之谷。○,身外虚空一着也,为天地之中极,故云“根”。涵养谷神在此,调息养气在此,火候运用亦在此,如斗柄之运移,非此则周天无由斡旋也。学者能在虚空中心息相依,不着丝毫色身,若存而非存,若忘而非忘。相依既久,自然固结不解,融洽无间,斯即“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之工夫。由凡息而转为真息,学者此际,如腾云驾雾,周身八万四千毛孔全开,天地真阳由毛孔透入,四肢百骸,酥软美快,难以名状。故云:“后天呼吸起微风,运起真人呼吸功。”然不在“身外虚空”下手者,则凡息不住,决不能达“归根复命”之境,而契“天人合发”之妙也。神息两定在虚空中,即以元炁养元神。神得炁养,如鱼得水,又如花木之沐雨露,而日益焕发,如灯明之得膏油,而光耀益炽。外而谷神,内而五脏,无不在一炁薰陶之中。如是日日抚之育之,培之养之,谷神焉得死乎?故紫阳《悟真篇》云:“要得谷神长不死,须凭玄牝立根基。真金既返黄金屋,一颗明珠永不离”也。

  《道德经》发明玄关,尚有数处。其一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玄关一窍也,乃乾坤合处,众妙所自出,故云:“众妙之门。”谭子又称:“灏炁之门,”其义一也。其二曰:“天地之间,犹橐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如守中。”释曰:天地,犹玄牝也。天玄地牝,中间空洞无物,○如此之象也。岂非玄关乎?此句指体,下句表用。橐籥者,冶人鼓气之物。天地之间,一炁流行,动静屈伸,有类橐籥,在人为息。只因常人心与息不相依,橐籥鼓动,漫无节制,不能尽阖辟之妙。若知以神驭炁,神息相依,呼吸绵绵,则真息橐籥,可召天和,可以养命,可以脱胎换骨,超凡入圣,岂非仙家妙用乎?故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中,即玄关也。守者何?神守之,即神息两依而不离也。儒家之“致中和”,释氏之“反息循空”,皆是此部工夫。玄宗所谓“中”,即指乾坤合处而言。故云:“乾坤合处乃真中”是也。其三曰:“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杳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连写四“中”字,是又指玄关言也。恍惚杳冥,乃阴阳交媾之象。阴阳一交,造化自生,“有象有物,有精有信。”至是而中之玄关大彰矣。其四曰:“大国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释曰:“大国者下流”,乃是寓言,谓以男下女,以神入炁穴,而下交于息也。“天下之交”,直指玄关一窍。牝者,虚静之象,以虚以柔,而息交于神,相亲相爱,而不肯舍神。神息和合,于是焉天地交泰,丹基可立矣。涵虚真人云:“盖此窍当中,故曰天下之交。中有柔道,故曰天下之牝。言牝道,而玄道亦在内。故曰:玄牝。玄牝者,一乾一坤,一刚一柔也,不如是则神健气健,反相敌而反相离,故谓之男下女,以神下气,颠倒相俱,阴阳相媾,斯神与气会,而根基立焉。”深符此段妙义。

  《庄子》一书,虽不言玄牝,然所云:“枢得环中,乃托环以养中。”此两“中”字,即老圣“守中”之中。《度人经》:“中理五炁”之“中”,即指玄关一窍言。“环中”两字,甚妙,形容环无端也。环之中,又空洞无物,岂非圆空○之象乎?

  《庄子》之后,善谈玄关者 ,当推伯阳之《参同契》矣。《契》曰:“方圆径寸,混而相拘,先天地生,巍巍尊高。旁有垣阙,状似蓬壶。”可谓描写尽致。释曰:方圆径寸者,鼻孔外径寸之地,一规之中,出入息之动机,寓乎此也。混而相拘者,混然无迹,而且有化机,先后二天,在此交接也。先天地生者,明未有天地,已有此窍○,然则玄窍不可执色身求,明矣。盖色身之内,上至顶而下至踵,莫非后天物也。必求于无名天地之始,斯得之矣。巍巍尊高者,极言其天然尊高贵,不落功勋,不假雕琢,非凡物可比也。旁有垣阙两句,借天元神室比类,学者不可泥执。《契》又云:“上闭则称有,下闭则称无。无者以奉上,上有神明居。此两孔穴法,金炁亦相胥。”朱元育云:“两孔穴,即坎离两用之窍妙,所谓玄牝之门,世莫知者也。”予谓:神气妙合于黄中,有无涉入,阴阳混合,而返乎无始,斯即两孔穴法之秘妙也。周子所谓:“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是也。

  伯阳而后,善谈玄关者,当推紫阳矣。《金丹四百字·序》云:“身中一窍(身中非同身内,当注意),名曰玄牝。非心非肾,非口非鼻,非脾非胃,非谷道也,非膀胱也,非丹田也,非泥丸也。能知此一窍,则冬至在此矣,药物在此矣,火候在此矣,沐浴在此矣,结胎亦在此矣,脱体亦在此矣。夫此一窍,亦无边傍,亦无内外(总是密示虚空一着,若在身内求之,岂无边傍耶?),乃神气之根,虚无之谷(说破天机,吐此四字),则在身中求之(中字写得妙,身内即不是,离身外亦不是,只得云中),不可求于他也(抱自既非,执他亦谬,执中且相近)。”《四百字》云:“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合成,名为神气穴,内有坎离精。”释曰:非凡窍者,不可向凡体上求,须知非有相、有形之窍。乾坤共合成者,谓上乾下坤,中间空洞无物,示此窍乃乾坤之中也。葛仙翁云:“乾坤合处乃真中,中在虚无甚空阔,”是也。罗公远云:“一窍虚无天地中,缠绵秘密不通风。”亦是也。身外系乾坤,身内系坎离。既云:“乾坤合成”,则先天而成,不在身内明矣。名为神气穴者,心息相依在此处也,神气在此处归根也。葛仙翁云:“簇将龙虎窍中藏”是也。内有坎离精者,依到大定,则“药物生玄窍,火候发阳炉。”此谓神气归根,虚无之中,药物自生。玄窍者,一而神也。药物者,两而化也。金丹妙用,在于坎离。坎离妙用,不出先天太极也。《悟真篇》云:“玄牝之门世罕知,休将口鼻妄施为。饶君吐纳经多载,争得金乌搦兔儿。”此又示人不可执着色身求玄关也。口鼻尚非其所,何况心肾中间、两眉中间,及脐下一寸三分等处乎?总之,一着色身,即落后天,即非玄矣。

  或问曰:玄关即是外面虚空一着,何以紫阳不云“身外求之”,而云“身中求之”乎?答曰:此窍虽在身外,而乃与口鼻至为切近。此一规之中,方寸之地,呼吸起处,介乎色身与虚空之间,乃人身之中极,神气归根之处,先后二天衔接之所,故云“身中”耳。总之,此窍实不属色身,而仍未与色身完全脱离关系。若执色身求之,固不可。若完全离却亦不可,妙在不即不离之间。不即此身,不离此身,鼻窍外,虚空之中,出入息起动之处,如傀儡之线棙,一身运动之总机关,即玄关之所在也。若云“身外求之”,又恐邪徒借此移在女人身上,起种种邪行,如三峰采战之流。古人不护己,说个“中”字。又曰:“乾坤合处”。《礼记·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微矣!微矣!紫阳《悟真篇》又云:“劝君穷取生身处,返本还元是药王。”此生身处,亦即玄关之别名。或问:何谓生身处?答曰:郑和阳真人云:“我身自向虚中来,我身应向虚中去,来来去去在虚中,可于虚中种业树,种得业树根株深,枝条充塞去来路。”此即示人以生身之处也。试思,鼻外呼吸之动机一息,傀儡即倒,岂非生身之妙键乎?究而言之,虚空一窍,能生我,亦能死我,故古人称为“生死门户”。钟离翁云:“生我之门,死我之户。”即指玄关言也。钟祖又云:“欲识金丹端的处,未生身处下工夫。”张景和云:“若向未生前见得,明知必是大罗仙。”尹清和云:“欲识本来真面目,未生身处一轮明。”此皆直指“生身之处”为虚空一着。故先师云:“如得诀者,则在虚空中下手,即是性命双修。若离虚空,别无路矣。”可谓泄尽天机,万卷丹书所不敢言也。

  紫阳而后,善谈玄关者,当推陈虚白《规中指南》。其示“玄牝图”,曰:“真人潜深渊,浮游守中规中。”又曰:“夫玄牝,其白如绵,其连如环,纵广一寸二分,包一身之精粹。”并引《悟真》诗为证。按:虚白此图,直示心息相依之旨。两圆圈相叠而成三,示心息归并于虚空也。又作《玄牝说》,曰:“夫身中一窍,名曰玄牝。受气以生,实为神府,三元所聚,更无分别。精神魂魄,会于此穴,乃金丹返还之根,神仙凝结圣胎之地也。古人谓之太极之蒂、先天之柄、虚无之宗、混沌之根、太虚之谷、造化之源、归根窍、复命关、帝一神室、灵台、绛宫,皆一处也。然在身中而求之,非口非鼻,非心非肾,非肝非肺,非脾非胃,非脐轮,非尾闾,非膀胱,非谷道,非两肾中间一穴,非脐下一寸三分,非明堂(按:二眉中间)泥丸,非关元气海。然则何处?曰:我的妙诀,名曰规中,一意不散,结成胎仙。《契》曰:真人潜深渊,浮游守规中。此其所也。老子曰:多言数穷,不如守中。正在乾之下,坤之上,震之西,兑之东,坎离水火交媾之乡。人一身天地之正中,八脉九窍,经络联辏,虚闲一穴,空悬黍珠。不依形而立,惟体道以生,似有似无,若亡若存,无内无外,中有乾坤,黄中通理,正位居体。《书》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度人经》曰:中理五气,混全百神。崔公谓之,贯尾闾,通泥丸。纯阳谓之,穷取生身受气初。平叔曰:劝君穷取生身处。上元之所由生,真息之所由立。故玉蟾又谓之念头动处。修丹之士,不明此窍,则真息不住,神化无基。且此一窍,先天而生,后天而接,先后二气,总为混沌,杳杳冥冥,其中有精,恍恍惚惚,其中有物,物非常物,精非常精也。天得之以清,地得之以宁,人得之以灵。谭真人曰:得灏气之门,所以归其根,知元神之囊,所以韬其光,若蚌内守,若石中藏,所以为珠玉之房。皆真旨也。然此一窍,亦无边傍,更无内外,若以形体色象求之,则又成大错谬矣。故曰:不可执于无为,不可形于有作,不可泥于存想,不可著于持守。圣人法象,见于丹经,或谓之玄中高起,状似蓬壶,关闭微密,神运其中;或谓之状如鸡子,黑白相扶,纵广一寸,以为始初,弥历十月,脱出其胞;或谓之其白如练,其连如环,方广一寸二分,包一身之精粹。此明示玄关之要,显露造化之机。学者不探其玄,不赜其奥,用工之时,便守之以为蓬壶,存之以为鸡子,想之以为连环,模样如此,形状如此,执有为有,存神入妄,岂不大谬耶?要知玄关一窍,玄牝之门,乃神仙聊指造化之基尔。然其中体用权衡,本自不殊,如以乾坤法天地,离坎体日月是也。《契》曰:混沌相交接,权舆树根基,经营养鄞鄂,凝神以成躯。则神炁有所取,魂魄不致散乱,回光返照便归来,造次弗离常在此。诗曰:经营鄞鄂体虚无,便把元神里面居,息往息来无间断,圣胎成就合元初。玄牝之旨,备于斯矣。”

  以上陈虚白阐玄关之文,本有千五百余字,今仅录其半,而大旨已明。篇中初列玄关异名,次示一身内外,上至顶而下至尾闾,皆非玄关,所以破外道泥执色身之弊也。次揭“规中”二字,又形容“中”字之妙。曰:“在乾下坤上,兑东震西,”是画家烘云托月之法。以南北东西四正之位,映出中间虚空一位。又谓:“不依形而立,惟体道以生。”是又示虚空一着也,即不依形,则不在身内可知。道本虚空,玄关体道,则亦虚空无疑矣。末后一诗曰:“经营鄞鄂体虚无,”更直指虚空一着也。“便把元神里面居,”示凝神于虚,与息相谐合也。“息来息往无间断”,示神息相依,调之使纯熟自然也。“圣胎成就合元初”,示神息交结而成胎,内外二净,体同虚空,是正“归根复命”之时也。中间广示玄关法象,乃取材于《参同契》。曰:“无边傍,无内外,”则依据《四百字·序》,默示虚空一着也。虚白原文末后广示调息之旨。结云:“然此窍阳舒阴惨,本无正形,意到即开,开阖有时,百日立基,养成炁母,虚室生白,自然见之。昔黄帝一月内观,盖此道也。”此示证位之玄关。前所云云,乃信位之玄关也。信位,凭师指点。证位,须自己亲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烦指授矣。

  陈虚白而后,善谈玄关者,当推白紫清、李清庵、张三丰、李涵虚四家。清庵《中和集》内,有示命宗之玄关,与性宗之玄关。《性理歌》曰:“两仪肇分于太极,乾以直专坤辟翕。天地中间玄牝门,其动愈出静愈入。”《炼虚歌》曰:“无画以前焉有卦,乾坤非上坤非下。中间一点至虚灵,八面玲珑无缝罅。四边固密剔浑沦,个是中虚玄牝门。若向不虚虚内用,自然阖辟应乾坤。玄牝门开功则极,神从此出从此入。出出入入复还虚,平地一声春霹雳。”《抱一歌》曰:“虚无之谷自透通,玄牝之门自阖辟。一阳来复妙奚穷,四德运乾恒不息。”又《道德颂》曰:“阖辟应乾坤,斯为玄牝门。自从无入出,三界独称尊。”又诗曰:“谷神不死为玄牝,个是乾坤阖辟机。往往来来终不息,推推荡荡了无边。白头老子乘龙去,碧眼胡儿跨虎归。试问收功何所证?周天匝地月光辉。”又曰:“玄门牝户不难知,收拾身心向内推。会得两仪推荡理,便知一气往来时。乾坤阖辟无休息,离坎升沉有合离。我为孚庵明指出,念头复处立丹基。”又曰:“真常之道果何难,只在如今日用间。一合乾坤知阖辟,两轮日月自循环。归根自有归根窍,复命宁无复命关?踏破两重消息子,超凡越圣譬如闲。”又,《原道歌》曰:“玄流若也透玄关,蹑景登真果不难。只是星儿孔窍子,迷人如隔万重山。”又,《全真活法》曰:“炼气在调燮者,调和真息,燮理真元也。老子云: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其调燮之要乎?今人指口鼻为玄牝之门,非也。玄牝者,天地阖辟之机也。《易·系》云:“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乾,一阖一辟之谓变。一阖一辟,即一动一静,老子所谓‘用之不勤’之义也。”释曰:清庵诗歌,大意要人体会身外虚空中呼吸阖辟之机,即在此处心息相依,直到神息凝合,息无出入,三界称尊,性寂情空,超凡越圣。归根复命之学,胥在于斯矣,此约命宗玄关言也,玄学之正脉也。

  李清庵又曰:“汝但于二六时中,行住坐卧著工夫,向内求之,默语视听,是尔甚么?若身心静定,方寸湛然,真机妙处,自然见之也。《易·系》云:寂然不动,即玄关之体也;感而遂通,即玄关之用也。时人若以有形著落处为玄关者,纵勤功苦志,事终不成。欲直指出来,恐汝信不及,亦用不得,须自见始得。”又曰:“夫玄关者,至玄至妙之机关也。今之学者多泥于形体,或云丹田,或云首有九宫,中为玄关,或指产门为生身处,或指口鼻为玄牝,皆非也。但著在形体上都不是,亦不可离此一身向外寻求。诸丹经皆不言正在何处者,何也?难形笔舌,亦说不得,故曰玄关,所以圣人只书一中字示人。此中字,玄关明矣。所谓中者,非中外之中,亦非四维上下之中,不是在中之中。释云:不思善,不思恶,正恁么时,那个是自己本来面目?此禅家之中也。儒曰:喜、怒、哀、乐,未发谓之中,此儒家之中也。道曰:念头不起处谓之中,此道家之中也。此乃三教所用之中也。《易》曰:寂然不动,中之体也;感而遂通,中之用也。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易》云:复其见天地之心。且复卦,一阳生于五阴之下。阴者,静也。阳者,动也。静极生动,只这动处,便是玄关也。汝但于二六时中,举心动念处著功夫,玄关自然见也。”以上约性觉妙明为玄关,乃自性宗通,无为妙觉之至道也。学者须知,性命本属不二,彻证性空本体者,十方世界现全身,了性而命在其中,是为顿悟顿修。若从调息凝神入手者,乃渐法也。渐法所用之玄关,约妙有之气机而言。顿法所指之玄关,约真空之性体而言。予考《道德经》原旨,以“谷神不死为玄牝”,亦约真空性体言也。

  三丰翁《打坐歌》曰:“初打坐,学参禅,这个消息在玄关。秘秘绵绵调呼吸,一阴一阳鼎内煎。”《道要秘诀歌》曰:“看玄关,调真息,知斯二要修行毕。以元神,入气海,神气交融默默时,便得一玄真主宰。将元气,入黄庭,气神和合昏昏际,又得一玄最圆明。一玄妙,一玄窍,有欲观窍无观妙。两者玄玄是真机,异名同出谁知道。看玄关,无他诀,先从窍内调真息。神恬气静极自然,妙自无生现太极。古仙翁,多半语,恐泄真机不妄举。或言有定在中央,或言无定自领取。到如今,我尽言,此在有定无定间。有定曰窍无曰妙,老君所说玄又玄。”仙翁此二段,已将玄关调息妙谛,泄尽无遗。至云“此在有定无定间”,更为圆极之语,非仙翁不能出此也。虚空一着,本无方处,东来亦是个虚,西去亦是这个虚。既无方处,则无定也。然人人面前,鼻窍之外,一规之中,出入息之起动处,各具一玄关,则又是有定,岂非玄之又玄乎?颂曰:有定无定,非即非离。妙窍齐观,空有双显。虽无色相,亦非断灭。寻之不见,呼之即应。睹之无形,听之有声。如来之藏,众妙之门。

  三丰翁《一求玄关诗》曰:“一孔玄关要路头,非心非肾最深幽。膀胱谷道空劳索,脾胃泥丸莫漫搜。神气根基常恍惚,虚无窟里细探求(此句泄尽玄机)。原来只在灵明处,养就还丹跨鹤游。”《再求玄关诗》曰:“傀儡当场会点头,应知总是线来抽。抽他虽是依人力,使我人抽又孰谋?原赖主公常月白;期教到处好风流。炼丹若要寻冬至,须向灵台静里求。”《总论玄关诗》曰:“身即乾坤勿外求,虚灵一窍最深幽。二三自许同为侣,一四何妨与共俦。五土建中可发育,巽风起处定刚柔。自从识得还元妙,六六宫中春复秋。”按仙翁诗意,要人离却色身,到虚无窟内求此玄关。“巽风(风,息也)起处定刚柔”,即虚灵一窍之所在也,此即神气归根之基,返本还元之妙键也。人自破体以后,身中元阳,逐渐消散于虚空之中。故学者返还,亦必向虚空中追求,俾物归原主。此丰翁所以教人“虚无窟里细探求”也。又,以色身喻傀儡。鼻孔外呼吸往来,喻抽傀儡之线棙。身外虚空,喻抽牵之主公。此喻非常亲切(按:清庵《中和集》内有此言,丰翁乃祖述之也)。我被人抽而不觉,良由呼吸机关,在人手中。故若抽动之机关一定,傀儡即倒矣。昼夜呼吸,不能自主也,自幼至壮,自壮至老,自老至死,从未注意及此地。反之,若体会玄关阖辟之机,即在身外虚空中以神驭炁,心息相依,依极而化,神息二定,不出不入,无去无来,则主在我而不在人,命蒂可固矣。故钟祖云:“生我之门死我户,几个惺惺几个悟。夜来铁汉自思量,长生不死由人做。”

  白紫清《玄关诀》曰:“玄关者,求玄之关道、玄妙之机关也。有体有用。何谓体?寂然不动。何谓用?感而遂通。不动有时候。神气交媾之初,氤氤氲氲,浑浑沦沦,是为一关,所谓四大五行不着处是也;神气交媾之际,昏昏默默,杳杳冥冥,是又一关,所谓无声无臭、无内无外是也;及至静极生动,而用乃出焉,混混续续,兀兀腾腾,真气从规中起,是又一关,所谓念头起处为玄牝是也;念头起处,醉而复苏,有一个灵觉,当下觉悟,是又一关,所谓时至神知是也;此时以灵觉为用,如线抽傀儡,机动气流,微微逼过尾闾,是又一关,所谓斡转魁罡运斗杓,正此时也;沐浴卯门又一关;飞上泥丸又一关;归根复命,沐浴酉户又一关;大休歇、大清静,空空忘忘,还于至静,又一关。玄关之体用如此,千经万论皆在是也。”按紫清此篇,全约工夫。以心息相依,至寂然不动、泰定境界为基,复从体起用,静极生动,一阳来复之际,时至神知,妙用现前,急起巽风而运坤火,直至周天完毕,复归大定,生出许多火候变化。过此一关又一关,关门重重,须一一透过,方到大休息田地。此以玄关之历程而言,亦可以觇火候变化之概略矣。

  紫清《修仙辨惑论》中述其师陈泥丸之语曰:“但能凝然静定,念中无念,工夫纯粹,打成一片,终日默默,如鸡抱卵,则神归气复,自然见玄关一窍,其大无外,其小无内。则是采取先天一气,以为金丹之母。勤而行之,指日可与钟吕并驾矣。”此说颇契神气交而玄关现。总以心息妙合,打成一片,为行持之指南耳。

  涵虚真人《道窍谈·论玄关一窍》曰:“玄关一窍,自虚无中生,不居五脏六腑,肢体间无论也。今以其名而言,此关为玄妙机关,故曰玄关。此窍为万法归一之地,有独无对,故曰一窍。一言以蔽之曰:“中”是也。“中”在上下之中,亦不在上下之中,有死、有活故也。何谓死?以黄庭、炁穴、丹田为此中,就是死的。何谓活?以凝神聚炁,现出此中,就是活的。以死的论,就叫做黄庭、炁穴、丹田。以活的论,乃算做玄关一窍。故曰:自虚无中生。真机直露,得者秘之。”释曰:涵虚祖此说,开首二语最为直截。既曰:“自虚无中生”,则不在色身之内可知矣。下文重言,“不居五脏六腑四肢百脉,”奈学者,仍在色身内摸索,殊可笑也。“万法归一之地”,即是虚空一着,○,如此之象。又曰:“有独无对”,盖虚空既不属阴阳,是绝待而非对待。此“凝神聚炁现出此中”者,心息在虚空中打成一片也。

  涵虚祖《玄关再说》曰:“玄关者,神气交媾之灵光。初见玄关,明灭无定。初入玄关,恍惚无凭。以其神气乍合,未能固结也。到得交抱纯熟,死心不离,始识玄关之中,人我皆忘,鬼神莫测,浑浑沌沌,兀兀腾腾。此中玄妙,变化万端,不可名状。无怪其名之多也。各人所见不同,各因所见而字,各就所用而号。古仙师秘而不言,都要摩顶受戒,乃有传述。即有所谕,不过曰:非心非肾而已。吾谓:其并非黄庭、炁穴、丹田也。今再说破,识者秘之。”又,《中字直指》曰:“中者何?玄关是也。《参同》云:‘运移不失中,浮游守规中。’皆指此也。中境,妙自养己凝神,入室还丹,以至脱脱神化,无不在是。故初入道者,即要识得这个中,乃有登进之路。在昔文始天尊问道于太上曰:修身至要,载在何章?太上曰:在于深根固蒂,守中抱一而已。再考之《契》云:‘上闭则称有,下闭则称无。’窃谓:此上下二字,都在中字里潜藏。阴阳来往于其内,坎离升降于其间,合上下而入乎其中矣。是故上者而下闭,则管括微密。太虚之中,元气独运,故称无,此亦观妙之旨也。下者而上闭,则隐藏未见。然杳冥有精,其中有信,故称有,此亦观窍之旨也。上闭下闭,皆归于玄牝之内,无欲有欲,尽存乎玄微之间。是故玄关一窍,有称为有无妙窍者,有称为上下釜者,有称为阴阳鼎者,有称为神炁穴者,皆由此也,皆统于一中而已矣。”以上均揭心息和合于虚中,会三归一,而显玄关之妙用也。盖玄关之本体为虚空,空中不空,一气流行,故以心息相依,妙合于此中,则体用全而返还之路通矣。体在先天,用在后天,体用合一,则天人合发,逆流而返,追二炁于黄道,有何难哉!

  此上略揭之源流出处,及其体用差别,俾学者于丹书所说,略知眉目。有就信位上说,有就证位上说;有约命宗而说,有约性宗而说;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亦难一概而论。至若历代祖师咏“玄关”之诗,则美不胜收,今亦略举数十首,以广见闻而彰道妙,兼亦附以己意,阐作者之旨趣,则玄关义蕴,更为明显矣。

  钟离翁曰:“道法三千六百门,门门各执一苗根。谁知些子玄关窍,不在三千六百门。”纯阳祖云:“玄牝玄牝真玄牝,不在心兮不在肾。穷取生身受气初,莫怪天机都泄尽。”原钟祖之意,旁门外道,无非在色身上作活计。惟此玄窍,不属体形,而仍非与体形完全脱离关系,不即此身,不离此身,先后二天交接之所,天人合发之机,非一般外道所能知也。“些子”二字甚妙,此指虚空言也,所谓“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是也。吕祖一偈,直教人体会未生以前,受炁之初,元无一物。《参同契》所谓:“审思末后,当虑其先,人所秉躯,体本一无”是也。故吕祖又诗曰:“大道端居太极先,本于父母未生前。”又曰:“人少知吾大道真,真道须求未生先。”可以证焉。张景和云:“混元一窍是先天,内面虚无理自然。若向未生前见得,明知必是大罗仙”。此颂最妙,直教人体会“未生前”面目。先师《三教一贯》云:“学道步步离不得未生以前,离了未生以前,则先天真阳不能得。”又云:“必求之于未生以前,方是先天,方是双修。此入门者要紧第一着也。总之,不离身外虚空一着。能在身外下手,则玄牝之门通而双修之旨得矣。”

  刘处玄云:“一窍虚空玄牝门,调停节候要常温。仙人鼎内无他药,杂矿销成百炼金。”赵缘督云:“虚无一窍正当中,无生无灭自无穷。昭昭灵灵相非相,杳杳冥冥空不空。”葛仙翁云:“乾坤合处乃正中,中在虚无甚空阔。簇将龙虎窍中藏,造化机枢归掌握。”罗公远云:“一窍虚无天地中,缠绵秘密不通风。恍惚杳冥无色像,真人现在宝珠中。”司马子微云:“虚无一窍号玄关,正在人身天地中。八万四千分上下,九三六五列循环。大包法界混无迹,细入尘埃不见颜。这个名为祖炁穴,黍珠一粒正中悬。”以上诸诗,皆直指“虚空”为玄关,意甚明显。司马子微谓:“大包法界,细入尘埃”二语,尤为描写“虚空”之能手也。

  天来子云:“玄牝之门镇日开,中间一窍混灵台。无关无锁无人守,日月东西自往来。”朝元子云:“中岳嵯峨日月齐,乾坤枝叶在灵溪。龟蛇往复云双段,风雨淋漓水一畦。炉里君臣名子午,鼎中夫妇号东西。此中幸有留年药,何得身心一向迷。”张洪濛云:“天地之根始玄牝,呼日吸月持把柄。隐显俱空空不空,寻之不见呼之应。”王处一云:“谷神从此立天根,上圣张名玄牝门。点破世人生死穴,真仙于此定乾坤。”丁野鹤云:“三教一元这个圆,生在无为象帝先。悟得此中真妙理,始知大道祖根源。”马丹阳云:“老子金丹释氏珠,圆明无欠亦无余。死户生门宗此窍,此窍犹能纳太虚。”刘海蟾云:“函谷关当天地中,往来日月自西东。试将寸管窥玄窍,虎踞龙盘气象雄。”肖了真云:“老子明开众妙门,一阖一辟应乾坤。果于罔象无形处,有个长生不死根。”又云:“劈开玄牝露双关,锻炼工夫不等闲。学者要知端的处,直须北斗面南看。”又云:“小小壶中别有天,铁牛耕地种金莲。这般景象家家有,因甚时人不学仙。”又云:“虽然小小一壶中,上下乾坤法象同。若也知时能运用,金乌玉兔自西东。”河上公曰:“杳杳冥冥开众妙,恍恍惚惚葆真窍。敛之潜藏一粒中,放之弥漫六合表。”高象先云:“真一之道何所云,莫若先敲戊己门。戊己门中有真水,真水便是黄芽根。”刘海蟾云:“无底曰橐,有孔曰籥。中间一窍,无人摸着。”石杏林云:“一孔玄关窍,三关要路头。忽然轻运动,神水自然流。”薛道光云:“玄真玄,牝真牝,玄牝都来共一窍,不在口鼻并心肾。”吕真人云:“子午长餐日月精,玄关门户启还扃。常如此,过平生,且抱阴阳仔细烹。”陆西星云:“休将玄牝等闲论,要识生门与死户。若解盗机兼逆运,顿超生死道常存。”尹真人云:“空洞无涯是玄窍,知而不守是工夫。”

  以上诸尊宿诗颂,发明玄关义理,可谓囗强矣,而以尹真人二句最为直截了当。初句标体,明示身外虚空一着,既曰“空洞无涯”,则凡色身之内、上下三田,属有涯者,皆非玄关的处矣。次句揭用,谓凝神于虚,知息之出人,顺其自然,略予照觉便休,斯即“知而不守”之真工夫也。自然心息和融,凡息由短而长,复由长而短,渐微渐定,以至屹然自住。则如一叶扁舟,截却缆索,容与中流,是谓入定,为真息。一切丹法,均以此为基。《庄子》所谓:“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薛道光诗曰:“井底泥蛇舞柘枝,窗前明月照梅李。夜来混沌攧落地,万象森罗总不知。”陈冲素云:“当此之时,身心混然,与虚空等,不知身之为我,我之为身,亦不知神之为炁,炁之为神。似此造化,非存想,非作为,自然而然,亦不知其所以然也。”予谓:此乃最初下手、炼己筑基之要着也。

二十五、 内外玄关

  自唐宋以来,各家丹书敷陈玄关妙义者,难以悉数,然能指示内外两个玄关者,我未见其人也。夫药物炉鼎,既有内外之殊,则玄关亦当有内外之分也明矣!兹予不辞漏兜,再为抉破云:心息相依在外面虚空之中,打成一片,是为外玄关。此中有戊土,为九还之根本。外者,谓色身之外也。外面心息依到静定,定久湛寂,色身之内,亦成如是○之象。此内净空,一念不起,一意不动,不动为内玄关。内玄关一现,四象自合,坎离自交,水火自然既济,五行自然攒簇,自然成七返之功。是中藏有己土。当内外冥合,戊己二土相融时,即为“口对口,窍对窍”之妙境也,非言语文字所能形容,惟默契而已。外玄关一现,周身自然酥软美快,恍惚杳冥,先天一炁自来,药物自生,而奏九还之妙效。如是,外还内返,真炁愈充,而元神愈旺。真阴真阳,互相结合,取坎填离。离宫填满,阳关亦闭,色身即返成童体矣。

二十六、 内外炉鼎

  炉鼎所以盛药。云内外者,内药、外药所分也。炉,虚空也。鼎,亦虚空也。唯空能受,唯空能容。是故,炉鼎之妙,贵乎虚空。丹书中言:偃月炉,硃砂鼎,或乾鼎坤炉、金鼎玉炉,以及威光鼎、悬胎鼎者,所在皆是。而能剖示内外二个鼎炉,明白了当者,尚未见其人也。今予不辞葛藤,亦为抉破曰:外炉鼎,即在心息相依到如此○之象境界。以此产生外药,而成九还之功。内炉鼎,须工夫到大定境界,色身之内,亦成真空○,得内玄关,则内炉鼎亦成立矣。是故,内炉鼎乃七返边事,坎离龙虎交所用之炉鼎,乃性理,无作无为之自然。紫阳所谓:“内有天然真火,炉中赫赫长红”也。外炉鼎,乃命功,有作有为之自然。紫阳所谓:“外炉增减要勤功”也。外炉,要天与人合发,则内炉自然“万化定基”矣。所谓“磁石吸铁,隔碍潜通”也。总之,工夫贵乎大定,内外俱净,内外俱空。果到大定真空境界,戊己二土自合,内外炉鼎俱全,内则七返,外则九还,由真空而显妙有,即妙有以合真空,空有交彻,妙窍齐观,境智浑融,物我无间,自他不二,主伴交参。即以法界为炉,六大为药。运起性空真火,锻炼尘沙无明,转凡质成灵体,超有漏成无漏,出五阴而转五浊,斯乃玄宗大机大用也。

二十七、 内外法财

  法者,修持之轨范;财者,资生之品物。玄宗人元修持,不外心息妙合,以返乎象帝之先,由“天人合发”,而“万化定基”,称为性命双修。此中最要,为炉鼎、药物、火候。了彻先后二天,及身内、身外二个消息,方可入室,行七返九还之大事,是为内法。

  又须安排家事,屏弃杂缘,清闲自守,心无挂碍。环境清净,起居安适,世事人缘,了无搅扰。天君泰然,道念纯真。居处宜寂静,无鸡犬之声、车马之喧。三餐素肴,宜乎淡烂暖,并戒绝烟酒。凡行功时,色身温度,须妥为保持,不宜当风,亦不宜贪凉。遇天寒,盖薄被,毛窍开,因此感冒而致伤风也。工夫勤者,宜多餐少食,凡富有刺激性之食品,均宜戒绝。行时须缓步,须戒嗔恚与色欲。若遇阳亢,只须借女子之被,睡一二夜,其患即除。此衣食住行,不可不注意而讲求也,是谓外法,所以辅我行功,而增进效率,丹书皆不说,依师口传而知也。

  内财,乃先天一炁。外财,即世财,所以充修道用费,亦称道粮。凡建设丹房,购置田亩,以及日用开支,不可不预为筹措。内外法财具,则行持无挂碍矣。

二十八、 内外侣地

  侣,为知音道侣。平时或可独修,到大周天过关数天,则非有二三道侣不可,以备守候及警觉,责任极为重大。若内法侣,心与息也,寂与照也,定与慧也。身心平定安住等境界,以虚空为道场,而游履于其中,是内坐地也。丹屋者,外坐地也。

二十九、 西派要诀

  涵虚真人,初遇三丰仙师,次遇纯阳道祖,汇文始、东华二派之心传。道成,创立大江西派。自涵虚祖,一传而至吴天秩公,再传而至汪师,其间不过五六十年。予参汪师,首尾四年,蒙师一再传授,知西派相承要旨,乃在大定真空,其余返还口诀,火候细微,皆大定真空之绪余也。

  考吕祖得钟祖密传后,在终南山结庵修炼。私心易之,临炉三次不就。钟祖曰:“人心未死,火候不严故也。必再冥心,入于泰定可也。”又吕祖问曰:“魂魄冥冥,至理甚深,何以全形?”钟祖答曰:“慧发冥冥,泰定神宁,神既混合,岂不契真。金形玉质,本当精诚,大丹既成,身乃飞轻。”又曰:“万物芸芸,各归其根,敷荣吐华,各伤其真,朝生夕陨,物孰免乎?吾当内省焉,吾亦物也。于是探其本,集其灵,去有归无,返于真空者,必先除其衅焉。夫灼以华藻,惑以铿锵,滋以膏梁,袭以芬苾,示以好恶,习以嫉媚,役以金玉,悦以爵禄,媚以语言,诬以机谋。斯十衅也,不能除焉,则违性失道矣。”吕祖云:“妙宝炼成非偶尔,真空了却始超然。”斯皆大定真空之要旨也。三丰翁云:“更向上之事,乃金液还丹,情来归性,直到真空地位,大用现前,龙女献珠,金光发现,至此方为一得永得。”又云:“俺只待,搬火炼真空,寻光破鸿濛。”又曰:“了了真空色相灭,法相长存不落空。”又云:“运起周天三昧火,锻炼真空返太无。”又云:“金丹炼就了真空,千年万载身不动。”此真空一着之重要也。惟大定,然后能到真空地位。到得真空,然后能契妙有,空有圆融,形神俱妙。故大定真空之妙旨,乃文、华二派之肯綮,九还七返之玄要也。

  大定真空之旨,固为大江西派之心传,然稽诸往圣,实渊源于庄列。壶子之“太冲莫朕”,非真空乎?庄子之“天门入出,而无见其形”,非真空乎?又云:“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又云:“大一通之”,“大定持之”,“无终无始,无几无时”,非大定乎?至云:“得其环中以随成。”则不离寂定,而现诸威仪,乃圣修之盛事也。西派大定真空之旨,近承吕、张二祖之口传,远绍庄、列二圣之心印,集文、华二派之大成,契我佛“实相无相,正法眼藏”之心宗,可谓禅玄不二门矣。

三十、 心息相依

  既明“身外虚空”之旨,乃可下手薰修。工夫原是心息相依,神气合一,放在外面。但依法有直接、间接之别。间接空灵寂妙,不易着相,初学较宜,即用耳去听出入息,呼吸出入往来于外面虚空之中(鼻孔外虚空也)。我能听到,知而不着色身,即是工夫。是盖寄心于耳,寄耳于息,反闻闻自息,使心与息相依也。学者须先下一月静功,俟心宁静,然后反闻,不着色身,自然入妙。

  直接者,径以神放在外面虚空之中(鼻外虚空),则息之出入自然知也。丹书谓之“安神祖窍”,又云:“凝神入气穴”(亦指鼻孔外方寸地言也)。神入气穴,息自然与之相合。《参同契》曰:“真人潜深渊,浮游守规中。”即示“直接相依”之法也。《庄子》曰:“无声之中,独闻和焉。”即是“反闻闻自息”。心与息相和融,一出一入,我于寂静中,自然能听到,谓之“闻和”,乃示“间接相依”之法也。又《西游记》,孙悟空之金箍棒,不藏别处,独放在耳内,用即取出,亦示“反闻闻自息”之妙谛,间接相依之法也。金箍棒,喻出入息之动机也。以耳根圆照于自息,使心与息相谐合,神与气相融合,以达“复命归根”之境,即是悟空体用合一○丨。故藏在耳内,密示调息之旨,取耳根为用也。按,《楞严经》,观音如幻闻薰三昧,乃“反闻闻自性,性成无上道”。玄宗修证,乃“反闻闻自息”,息念双销为入手之门,由是而得正定,因定发慧,因慧伏惑,谓“归元性无二,方便有多门”也。《庄子》“闻和”之说,《西游》“藏棒”之象,非得“心息相依”之妙诀焉?知“反闻闻自息”之工夫耶?

  玄宗修证之法,即将我之心息,放到外面虚空中去归并。虚空,乃大天地,先天乾坤之象也。心息,乃小天地,后天坎离之象也。将心息安放在虚空之中,而使相依,乃合“二重天地,四个阴阳”,所谓“天人合发”是也。吕祖云:“两重天地谁能配,四个阴阳我会排”。《参同契》云:“牝牡四卦,以为橐籥,覆冒阴阳之道”,即是此段工夫。由相依而渐销渐化,卒乎返空。老氏谓之“归根复命,致虚守静”。《庄子》谓之“学混沌”,又曰:“心斋。”圣圣相承,莫不以此为要着也。

  此“心息相依”之法,古称“日月交并法”。盖丹字,即日月合壁之象也。《海山奇遇记》中,钟离真人受苦竹真君悬记曰:“此后有二口者,为汝弟子(按:即吕祖也)。若得此人,以吾日月交并法传之。”又古歌曰:“太阳移在月明中,此是神仙下手功。”钟离翁歌曰:“南辰移入北辰位,金乌飞入玉蟾宫。”至近代方曰:“凝神入气穴。”又曰:“安神祖窍。”然皆隐约其辞,不遇明师,从何下手?故紫阳《悟真篇》云:“只为丹经无口诀,教君何处结灵胎。”古德谓:“道士倒骑牛。”亦喻心息相依,反息循空之象也。陈虚白《规中指南》,以“心息相依”四字,摄贯到底,殊为神妙。

  “反闻闻自息”,为最初入道之妙方便,因息自心起,原为心之风相。反闻自息,神定而息亦随定,息空而心亦随空,向之动者,摄归不动矣。不动而动,一阳来复,正是无中现有,时至神知时也。

  学道应空尘境,无累于外物,方得受用。欲空尘境,应先空心境。心息相依,即是空心境之妙法,把心放到外边来,与息相随,不空而自空矣。

  子晋之吹玉笙,箫史之吹箫,皆是“心息相依”之象。李道纯之《慧剑歌》,吕祖之道剑,三丰真人之锋鋩剑,亦是心息相依之象也。

  反闻闻自息,闻止于息,不缘外五尘境,即是“妙止”。息之出入,心自得知,知而常寂,即是“妙观”。神为妙空,息为妙有,神息相和,凝成一片,即是“妙中”。是故“反闻闻自息”,三观俱足,惺寂相融,止观双运,以此入道,最为简妙。

  “谷神不死,是谓玄牝。”谷与神,玄与牝,皆有无对举,阴阳并提,即示“心息相依”之密旨也。“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乃是依法,即勿忘勿助,阖辟自然,均均匀匀,悠悠细细,打成一片之功夫也。《参同契》曰:“和则随从。”此四字,曲尽“心息相依”之妙。“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乃黄帝之调息法也。“专气致柔,抱一无离。”乃老氏之调息法也。“无声闻和,真息以踵。”乃庄子之调息法也。“乘风(息也)履虚,心凝形释(入正定也),骨肉融和。”乃列子之调息法也。“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乃亢仓子(老子弟子)之调息法也。古代玄宗修证,从调息入手,可以信焉。

  心息相依,乃玄宗不二法门,由此以达到身心一如,寤寐一如之境焉。以神放在外面,随息自在,我只用观照,微微照着,即是玄宗之观自在。以神放在外面,随息出入,一往一来,自然合体,即是玄宗之如来藏。依久,心息二忘,翛然入定,定久湛寂,即是玄宗之寂灭海。摄耳谛闻自息之出入,旋闻合息,旋息归无,乃是玄宗从闻思修,入“三摩地”之工夫。

  入真定者,息自无出入。若有微息存在,非真定也。入真定者,念自无起灭。若有丝毫起灭,非真定也。心息相依在虚空中,寂而非无,动而非有,斯即真如妙用。又,心息相依在虚空中,寂照不离,恬智交养,斯即定慧等学。

  心息相依,是一卷无字真经,一个极妙话头。心息相依,是水月道场,是偶谐三昧,是幻住解脱。心息相依,是一座无缝塔,一所空王殿,一株无根树。心息相依,是玄宗的柱杖子,是玄宗的金刚王宝剑。

  韩清夫诗曰:“静抱没弦琴,细吹无孔笛。一弹天地清,一吹天地阔。一吹复一弹,尽是神仙曲。”此示“心息相依”之象也。

  三丰翁诗曰:“乾坤浩荡琴三弄,气息调和笛一枝。欲向阴阳修出世,须从阴阳外修之。”此四句中,初二句示“心息相依”,次二句示“身外虚空”一着。

  凝神于虚而获定,是谓“打坐神室之内”,玄宗坐禅之妙旨也。又,凝神于虚,不着色身,即是玄宗不坏世相之出家。

  丹家以“心息妙合”为炉鼎。其妙合之处,即外面虚空一着,谓之“玄窍”。《性命圭旨》云:“空洞无涯是玄窍,知而不守是工夫。”可以证焉。周子《太极图说》:“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妙合,即丹道也。“妙合而凝”者,李道纯所谓:“心息相依结圣胎”也。

  由心息妙合而凝,内外气机悉平,斯即壶子“衡气机”之妙旨也。以此入大定,即庄子“休乎大均”之工夫。《楞严》揭“地水风火空识”之六大,周遍含容。玄宗修证,心合于息,是以“识大”会“风大”也。息合于虚,是以“风大”归“空大”也。空性圆明,成法解脱,识化为智,证无生忍。

  白玉蟾云:“一言半语便通玄,何用丹书千万篇。”钟祖云:“片言半语无多字,万卷丹经一语通。”又云:“一诀便知天外事,扫尽旁门不见踪。”皆指心息相依之口诀也。紫阳真人云:“故知大丹之法,至简至易,虽愚昧小人,得而行之,则立超圣地。”潜虚翁云:“古仙丹法,无下千帙,读之则愈烦愈难,悟之则惟简惟易。”三丰翁云:“还丹工夫,至简至易。”陈翠虚云:“都缘简易妙天机,散在丹书不肯泄。”所谓简易,即是反闻自息,心息相依。上智下愚,都有此心,皆有此息,皆可反闻,皆能取证。故孔子曰:“夫妇之愚可以与知,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最为普遍易修之法门。

  予昔以因缘,得遇汪师,指示此心息相依法门,方知玄宗确有真传。今此玄谈,直揭相传口诀,公开四千年来不传之秘,盖不忍斯道之湮没无闻,愿与好道之士,同修同证,得身心安乐之益,延年盖寿之效焉!

三十一、 心息相依(二)

  玄宗以心息相依而返归无极,尚矣。顾佛氏如何?答曰:佛氏之《安般经》、《禅秘要法经》、《达摩多罗禅经》,皆示调息之旨。梵语“安那般那”,此云“出入息”,即是“数息观”。此与玄宗调息法门,微有不同,以玄宗心息相依,不用数也。天台宗《六妙门》,亦示调息入手。所谓六妙门者,一、数息;二、随息;三、止;四、观;五、还;六、净。心随于息,即是相依,依极入定是止。定中慧觉,寂照不离,即是观。金来归性,返本还元,即是还。六根清净,境智妙空,即是净。亦可与玄宗会通,但玄宗修证,与《楞严》“反息循空,销息发明”之旨,最为相契。

  《楞严经》周梨槃特迦云:“佛悯我愚,教我安居,调出入息,我自观息,微细穷尽,生住异灭,诸行刹那,其心豁然,得大无碍,乃至漏尽,成阿罗汉,住佛座下,印成无学。佛问圆通,如我所证,反息循空,斯为第一。”孙陀罗难陀云:“我初出家,从佛入道,虽具戒律,于三摩地,心常散动,未获无漏。世尊教我,及俱絺罗,观鼻端白。我初谛观,经三七日,见鼻中气,出入如烟,身心内明,圆洞世界,遍成虚静,犹如琉璃,烟相渐销,鼻息成白,心开漏尽,诸出入息,化为光明,照十方界,得阿罗汉。世尊记我,当得菩提。佛问圆通,我以息销,息久发明,明圆灭漏,斯为第一。”按:玄宗从有息反至无息,入于泰定,正契反息、销息之旨。泰定之后,工夫深入,心光宣发,即是发明之象。入手既同,一切效验,自无不同矣。

  又约儒宗而言,《易经》随卦象辞曰:“泽中有雷,随,君子以向晦入宴息。”乃孔子之调息法也。《中庸》云:“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乃子思之调息法也。“必有事焉,而勿忘,正心勿忘,勿助长焉。”乃孟子之调息法也。曰踵息,曰宴息,曰反息,曰神息,曰胎息,曰不息,皆“心息相依”之旨也。

  闻合于耳,谓之闻和。息之出入,至柔至和,独我能闻到。邵子谓之“天听”。吕祖云:“静听无弦曲,潜通造化机。”邱长春《青天歌》云:“闲唱壶中白雪歌,静调世外阳春曲。吾家此曲皆自然,管无孔兮琴无弦。得来惊觉浮生梦,昼夜清音满洞天。”斯皆示“闻和”之妙,“天听”之机,调息入神之密用也。

  《庄子》曰:“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扰,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此即心息相依之验证。深深者,息长而微,不似凡息之短而粗。踵非足跟之谓,乃心与息相随,如前后步之不离,后步踵前步,前步又踵后步,相随不舍,打成一片,正心息相依,绵绵密密之象也。潜虚翁曰:“以踵者,心息相依,归乎其根也。”陈虚白曰:“氤氲开阖,其妙无穷。如此少时,便须忘气合神,一归混沌,致虚之极,守静之笃,心不动念,无来无去,不出不入,湛然常住,是谓真人之息以踵。”汪师尝说:“须一定二三小时,方是真人之息以踵。”解释各有深浅,要其所归,不外依久而后得泰定耳。

  《庄子》论“心息相依”,计有数处。《人间世篇》云:“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古本作“听止以耳”,误也),心止于符(与息符合也)。”《大宗师篇》云:“古之真人,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在宥篇》云:“我守其一,以处其和。”《天地篇》云:“无声之中,独闻和焉。”《山木篇》云:“一龙一蛇,与时俱化,一上一下,以和为量。”《庚桑楚篇》云:“欲静则气平。”《田子方篇》云:“今视子之鼻间,栩栩然。子之用心,独奈何?”以“栩栩”二字形容其息之和而细,动而微,有优游自适、恬愉自安之状,真妙无以加矣。

三十二、 偶谐三昧(一、玄宗)

  李长源云:“只求真人呼吸处,放教姹女往来飞。”吕真人云:“好趁风云真际会,须求鸾凤暗和谐。”三丰翁云:“隔体神交理甚详,分明下手两相当。”斯皆揭“心息相合”之密意也。心息,乃天生配偶,非由造作。玄宗以心合息,神气冥融,金木交并,即是偶谐三昧。一切火候,九还七返,小大周天,乃至脱胎神化,无不从此三昧中出入。然此三昧,必要恍惚窈冥,虚无混沌,方入妙境,方真偶谐。故广成子曰:“至道之精,窈窈冥冥,存无守有,顷刻而成。”河上公曰:“杳杳冥冥开众妙,恍恍惚惚葆真窍。”罗公远曰:“恍惚杳冥无色象,真人现在宝珠中。”葛仙翁曰:“窈冥中起,恍惚中居。”吕祖曰:“窈窈冥冥生恍惚,恍恍惚惚结成团。”古仙皆从此偶谐三昧中超脱,洵不诬也。世俗男女配偶,顺行生人。此心息相依,阴阳妙合,乃逆而成圣。故翠虚曰:“至于十月玉霜飞,圣胎圆就风雷吼,一载胎生一个儿,子生孙兮孙又枝。”《楞严经》曰:“身心合成,日益增长,既游道胎,亲奉觉胤。”妙哉!此偶谐三昧,真苦海之慈航,度生之宝筏也。

  《华严经》入法界品,善财童子五十三参,其第五十参,见德生童子,有德童女,所居之城,曰妙意化门;所说法门,曰幻住解脱。亦是心息相依,偶谐三昧之密意也。试观善财以前所见善知识,皆单独一人,此则成偶,非一阴一阳之表示,心息相依之法象而何?曰妙意华门者,亦犹老氏之“众妙门”、“玄牝门”也。妙字,亦少男少女之象,阴阳合体之字也。当心息谐合之际,有二相知之微意,非妙意乎?心与息相随,鸾凤和谐,天然夫妇,而男不宽衣,女不解带,敬如神明,爱如赤子,非幻住乎?故云:“幻住解脱。”直至大定、真定、无去无来、不出不入,内外两忘,身心俱寂,空寂无依,是谓“无住”。由幻而达无住,玄修之功备矣!《华严经》云:“时,童子童女说自解脱已,以不思议诸善根力,令善财身柔软而光泽。”释曰:所谓柔软,即由心息相依,至周身酥软之景也。光泽,乃元光气之发乎肌肤,见于外表之谓也。《黄庭经》云:“体生光华气香兰。”钟离翁云:“玉膏流润生光明。”同此意也。

  三丰翁《赠李圆阳混元仙曲》云:“圆阳道士真游戏,访道抛官如敝屣。八年失偶梦孤栖,夜凉铁枕寒鸳被。看容颜白了髭须,论年华犹馀生意。我劝你,早觅黄婆,娶个娇妻。男下女,颠倒坎离。雄做雌,调和神气。天台仙子的温柔婿,张果老儿的美丽妻。美丽妻,温柔婿,洞房中不知天地。性情交感,命共眉齐。浑浑沦沦,那时才见你真心;恍恍惚惚,那时才见你真意。这道情,是你的初步仙梯,笑呵呵,传与你,三丰道人走笔题。”此曲描写偶谐三昧,及幻住解脱法门,可谓函盖无余,神妙破的,叹观止矣。

三十三、 偶谐三昧(二、禅宗)

  庞居士参石头希迁禅师发悟,呈偈曰:“日用无别事,惟吾自偶谐。头头非取舍,处处没张乖。朱紫谁为号,丘山绝点埃。神通并妙用,运水反搬柴。”又云:“心如境亦如,无实亦无虚。有亦不管,无亦不拘。不是圣贤,了是凡夫。”又云:“心如境亦如,真智从如出。定慧等庄严,广演波罗蜜。”玄宗以心息偶谐为入门之功,禅宗以心境偶谐为证道之妙。破重关以后,身心世界,廓尔平沉,圆融一际,若色若香,莫非中道,拈槌坚笏,并契无生,融一切法,为自性境,万象森罗海印中。故曰:“心如境如,无实无虚。”百丈端颂曰:“猿啼霜夜月,花笑沁园春。浩浩红尘里,头头是故人。”是禅宗偶谐之妙也。由心息偶谐,而证心境偶谐,禅玄二宗,一以贯之矣。

三十四、 一空三昧

  由心息相依,而至神息两定。定久,身心湛寂,内外皆空,谓之“一空三昧”。《六波罗蜜多经》云:“所言一者,犹如虚空,一切万物,生长空中,菩萨真空现前时,信等善法,悉皆增长。”是故名为“一空三昧”,亦称“一法界三昧”。《六波罗蜜多经》云:“所言一者,即是法界,法界亦空,以定力故,其空现前,是名一法界庄严三昧。”是故《黄帝书》曰:“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是黄帝之偶谐三昧也。又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是黄帝之“一空三昧”也。《道德经》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是老圣之偶谐三昧也。又曰:“复归于无,复归于无极,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旷兮其若谷,寂兮似无所止。”是老圣之“一空三昧”也。《南华经》曰:“一龙一蛇,与时俱化,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是庄子之“偶谐三昧”也。又曰:“出无本,入无穷,入出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庄子之“一空三昧”也。古之圣人,先入“偶谐三昧”,进而至“一空三昧”。外遗世界,内脱身心,脱体无依,超然物外,斯即黄帝入空同,亲见广成,亲证法性身之妙修也。

三十五、 丹道程序

  玄宗修炼,始终以“心息相依”为根本,其中先后程序,可分“忘形养炁,忘炁养神,忘神养虚”三关功夫,《性命圭旨》又添“炼虚合道”(当云“忘虚合道”)一节,合成四段,但亦不可泥执。三丰翁云:“夫静功一刻,一刻之中亦有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之工夫在内,不独十月然也。即一时、一日、一月、一年,皆然。坐下闭目存神,使心静息调,即是炼精化气之功也。回光返照,凝神丹穴,使真息往来,内中静极而动,动极而静,无限天机,即是炼气化神之功也。”

  予谓:丹道程序,大端可分为三部分:

  第一步为前行。初学入手薰修,用心息相依法,使神气在外合一。渐依渐和,渐细渐微,由恍惚杳冥,进而至呼吸断绝,泰然大定,是谓前行。前行以得定为到家,盖一切丹法,皆以大定为之基也。

  第二步为正行。自呼吸断绝,神气大定起,次七返九还,补足先天,丹书谓之小周天。次先天补足,止火结丹。次养丹。次丹足行大周天。次得大药,行七日过大周天工夫。次抱元养胎。次胎圆出神。次哺乳还虚,分身应化,无不自在。是为正行。正行以还虚为到家。

  第三步乃末后了道。妙尽功忘,虚空粉碎。如紫阳真人《自寿诗》云:“分个孩儿骑鹤去,虚空粉碎见全身。”即是末后到家消息也。末后一着,须彻证自性,第一义心,丹书罕载,当参考《楞严》、《华严》、《圆觉》诸经而得之也。

三十六、 卯西沐浴

  卯酉者,中和之象,丹书喻为沐浴。沐浴者,退休之意也。闻诸先师曰:“工夫一到大定,即是沐浴温养。”盖丹法以有息相依为武火,无息入定为文火。工夫一到大定,则念无起灭,息无出入,身心两静,正是沐浴之候。至紫清仙师《玄关诀》内,分沐浴卯门为一关,沐浴酉户又一关。龙眉子《金丹印证诗》论沐浴云:“炼丹本是一年功,两月都缘要住功。兔遇上元时便止,鸡逢七月半为终。”此原系约理而论,学者不可泥执。岂不闻紫阳《四百字》云:“火候不用时,冬至不在子,及其沐浴法,卯酉亦虚比”乎?《参同契》曰:“委志归虚无,无念以为常。”斯正示沐浴之旨,然总不如我师指出一“定”字为沐浴,最为直截了当耳。一定则身心俱寂,此寂定之中,元阳自得温养,道胎自然增长,无倾危之患矣。

三十七、 小大周天

  小大周天之名,唐以前无之。崔公作《入药镜》,伯阳著《参同契》,皆无此名词。元明以后,始见于书耳。既有此名词,各家就借题发挥。予谓人身本一小天地,气血周流,一昼一夜,即是一周天。丹法取象天地,要在以我身之小天地,混融而入于乾坤之大天地,然后可以“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时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而得超凡入圣之机用。兹若分而言之,小大周天之名,可用三种解释:

  其一、小周天乃炁行周天,大周天乃神行周天。然所谓炁行、神行者,皆在定中行之,特工夫深浅不同耳。何言之?当炼精化炁之时,以我虚寂,感召外来真阳,入我身中。当真阳来时,浑身上下,俱感酥软,由酥软而转为麻木,由麻木而入混沌,不识不知,如活死人一般。斯时我身与虚等,心与空等,天地之虚空,即我之虚空。我之小天地,融化而入于乾坤之大天地。以尽虚空、遍法界之真阳,养我一身,彻内彻外,透顶透底。吕祖所谓:“白云朝上阙,甘露洒须弥”者,正炁行周天之境象也。

  葛仙翁曰:“离火激海,坎水升虚。玉液灌溉,洞房流苏。天机直露,万籁难如。”《参同契》曰:“修之不辍休,庶气云雨行,淫淫若春泽,液液象解冰,以头流达足,究竟复上升,往来洞无极,怫怫被容中。”三丰翁《道情歌》曰:“待他一点自归伏,身中化作四时春。一片白云一阵香,一番雨过一番新。终日绵绵如醉汉,悠悠只守洞中春。遍体阴精都剥尽,化作纯阳一块金。此时气绝如小死,打成一片是全真。”龙眉子《金丹印证诗》曰:“朝朝金鼎起飞烟,气足河车运上天。甘露遍空滋万汇,灵泉一派泛长川。”斯皆炁行周天之法验也。

  当炼炁化神之际,神息俱定于虚空之中。先天真阳,入我色身,周流一匝后,因主人公定在外面,色身已如空屋,随即出色身而来至虚空中,抱我主人翁,因神定而气随定。神炁同定,久则炁尽化神,唯一威光,煊赫虚空,是即胎圆之证也。入此大圆寂照之门,以性空本体,圆融六大。六大法性,与我真性,平等无二,自他不隔,物我一如。于是能入水火、透金石,起种种不思议神用,皆神行周天之法验也。

  是则约炁行、神行,而有小大周天之别。小周天者,炼精化炁之三昧也。大周天者,炼炁化神之三昧也。此一说也。

  其二、约小还、大还而分小周、大周,是同一炁行,而复有小大周天之别也。何言之?当小还之时,身内犹是后天坎离,工夫一到虚极静笃,外感先天纯阳真炁,入我色身,补足我破体后之损耗,是以我纯阴,感彼纯阳。纯阳真炁到时,浑身俱感酥软、麻木、跳动。能周身酥麻一次,即得真阳薰蒸一次,即行一次小周天。如是渐采渐集,气足止火,复成童体。斯时离宫填满,身内已成乾象,纯乎先天。再以我乾阳,感彼虚空中乾阳,身内先天与身外先天,里应外合,彼此凝集,是合内外两重真阴阳而成大还。工夫到此,定力已达二三小时以上,能寂定一次,感召身外乾阳,与身中乾阳会合,即为行一次大周天,直到大丹告成。

  此小大周天,约小还、大还而得名。小周天者,从后天反先天所用也。大周天者,从先天反出先天之先天时所用也。同一寂定,同一炁行,工夫深浅不同,色身效验,亦有区别。小周天仅能易发,大周天能易齿、易血,乃至易骨、易髓、易瞳,崭然一新。斯即《大易》“革故鼎新”之效也。小周天,乃安乐延年之法,大周天乃超凡入圣之功。此乃浅深不同之点也。

  其三、约小大天地而分小周、大周。人身乃一小天地,身外乾坤乃一大天地。修士工夫到恍惚杳冥,虚无混沌,定久阳生,阳炁冲开百脉,元和内运,上至顶而下至踵,一炁周流,始卒若环。此就人身之小天地而言,故云小周天。倘恍惚杳冥,虚而又虚,浑身酥软、麻木、跳跃,即浑身八万四千毛孔,俱受外面乾阳真炁钻入。斯时虚极静笃,妙合太虚,色身已成真空,一任太虚中乾阳真炁,浸淫融洽,彻内彻外,透顶透底,通行无碍。此就合乎太虚之大天地而言,谓之大周天。

  是故由前之说,学者先行小周天,然后行大周天。由后之说,学者先行大周天,次行小周天。小周天之后,再行大周天,即了事矣。

  以上三说,皆属言理。实际工夫一到大定,外则乾坤会合,内则坎离交媾,小大周天,同时进行。所谓:“内药还同外药,内通外亦须通”也。崔公《入药镜》但云:“先天炁,后天气,得之者,常似醉。”不标大小(周天)之名,实则小大周天,均已包括在内,最为简当。学者宜注意焉。

  诀曰:心息妙合,抱德炀和,真炁薰蒸,养性延命,重立胞胎,再造乾坤,玄宗修证,唯斯为胜。

三十八、 大周过关

  修士初步取坎填离之工夫完毕,得止火口诀者,可以结丹。结丹之后,见有征验,又须养丹工夫使其丹足,而行大周天。此大周天者,盖别于初步之小周天而言。初步以后天反先天,以纯阴而感纯阳。此际内已成乾体,以我乾阳再感虚空中乾阳,合内外两重先天而使得大还丹,名曰大周天。工夫原系心息相依,惟此际三五呼吸,即能泰定。定中虚空无我,忘物忘怀,忘心忘境,忘内忘外,即以我之先天虚空,通天地之虚空,任其自然运用。虚极之顷,身内先天纯阳真炁,自然冲关透顶,顺督脉而上,吕祖所谓:“白云朝上阙”也。复循任脉而下,吕祖所谓:“甘露洒须弥”也。

  此部工夫,亦有三种火候须知,自古神仙,口口相传,不著于书。《悟真篇》所谓:“契论经歌讲至真,不将火候著于文。要知口诀通玄处,须共神仙仔细论”也。如此进行到相当时期,觉小腹沸滚,大药将萌之际,有七日过大周天一步工夫。此际须有外护同志二三人,退处安闲寂静之地,鸡犬不闻之处。学者得外护同志,照顾饮食,日夜在身外守候,随时警觉,俾念昭彰,魔境现时,不至随他去,发生意外,是乃最要紧一着。如外缘齐备,可以日夜兼进,了此大还。工夫过数日,大药自产。

  此大药亦有征验。《悟真》诗曰:“神功运火非终旦,现出深潭日一轮。”三丰《道情歌》云:“万般境象皆非类,一颗红光是至真。此个红光是春意,其中有若明窗尘。中悬一点先天药,远似葡萄近如金。”又《无根树道情》曰:“无根树,花正红,摘尽红花一树空。”涵虚祖注曰:“红乃大药法象,仙师《道情歌》与《无根树》,皆要紧之作,即彼可以见此也。”又云:“红光发现,其花正红,红花到手,真药已得,除此红花,无药可采。”可以参焉。

  大药发生后,亦循督脉而上,任脉而下。惟上升极为迟缓,须数日之功。而数日内,色身上最难禁受,魔境重重,皆系识神幻化,亟宜用真空观而扫荡之。大药循任督周行一匝后,此艰难之关,方安然过去。色身余阴,扫尽无余,成金刚不坏之躯。此后,一味禅定养胎,即可出神矣。惟此大周过关,工夫好者,自大药产生后,六七日即过去;若工夫稍逊,须历八日至九日。师谓:“若要飞升,须七日以内反转身,七日以外,只能尸解坐化,飞升则无望矣。”紫阳真人云:“大凡火候,只此大周一场,大有危险,丹士宜一战而胜,则天下定矣。”

  三丰真人《返还证验说》,述此大周过关情形,最为祥尽。其言曰:“炼此龙虎大丹,必要僻静,鸡犬不闻之处,外边又要知音道友,不要一个闲人来到,恐防惊散元神。先言和光同尘,今言僻静处,何也?炼己于尘俗,养己于山林,是入室兴功,下手之时也。要超凡入圣,岂是小可的事?必须要一尘不染,万虑俱忘,丝毫无挂,一刀两断,永作他乡之客,终无退悔之心。持空炼神,守虚炼性,浑身五脏筋骨气血,都化成青气,专心致志,演神纯熟,成形受使,星回斗转,随心所变,直养得浑身无有皱纹,如蜘蛛相似。上七窍生光,昼夜长明,身如太虚,才是正时候,方可求仙道。这应验,气满神全,法财广大,方可炼大丹,才叫做一个丹客。工夫既得,时候自至,七窍光明,三阳开泰,神剑成形,趁水顺风发火,雷轰电闪,方夺外天机,下手擒拿,采吾身外真铅,以龙嫁虎,驱虎就龙。若会攒簇,不失时节,湛然摄起海底之金,开夹脊,上泥丸,落入水晶宫之内,与木汞配合,不过半刻,攒簇已定,真火冲入四肢,浑身骨肉,火烧刀割相似,最难禁受,就是十分好汉,到此无一分主张。防危虑险,沐浴身心,水火既济。顷刻间,浑身如炒豆子一般相似,一齐爆开,浑身气血,都会成形说话,就在身上闹成一堆。舌根下又有两穴,左为丹井,右为石泉,此正是廉泉穴,随骨脉一齐开下。肾水上涌到,如外水泉一般,咽纳不完,滋味甚异,比糖蜜更不相同。又其至妙者,临炉下手之初,地将产其金莲,天亦垂其宝露。忽然一点真汞下降,透心冰凉,即运一点神火随之,攒簇于交感宫内,浑然湛然,如千千战鼓之鸣,万万雷声之吼,又即是自己一身百脉气血变化,休要惊怕,只要踏罡步斗,执剑掌印,这里正是凶恶处,三回九转,降帅召将。如此防顾,于虚空之中,或见龙虎相交,天地交泰,日月交宫,见众仙诸佛。工夫到此,诸境发现,切不可认他,恐着外邪。既认元神,汞铅相投,三日才生大药,三日里最难过,遍世界都是邪境,四面神号鬼哭,八方杀气狼烟,此正是大开关。工夫到此,十个九个都吓杀了,心不可有恐怖,盖己虽化成神,却是阴神。阴神最灵,能千变万化诸境为害,他岂肯善善降伏。前人说得好:‘你会六通神,方才脱生死;你若不会六通神,休想成道。’混沌又至三十时辰二日半,气气相通,气满至极,忽然活泼泼地迸出太阳流珠,脱壳入口,百万龙神,尽皆失惊,此是元阳真丹药入口,始知我命不由天也。古仙云:这回大死今方活。又云:一战而天下平。即是此等地位。”

  以上三丰翁叙述大周天过关经验,万卷丹书,只有此一篇泄漏,实为玄修之指南,返还之宗鉴也。闻先师言,柯师伯弟子中有名孙吉甫者,亲历此七日工夫,所有色身境象,与丰翁所说尽皆符合,所谓“如火烧刀割,如炒豆子一般相似,一齐爆开。”亦千真万确,若无定力镇持,此际即无主宰。又谓:魔境中最难遣除者,乃是色魔,非平时炼己功深者,此际往往把握不住,被阴所乘,则发生极大危险,不止工夫倒退而已。故此部工夫,非有深定力者,切不可急于从事,后学不可不谨慎行之也。

三十九、 脱胎神化

  先师曰:“脱胎者,脱去凡胎呼吸也;神化者,化去后天识神也。”其说简当,无以复加,洵玄宗修为之指南也。修士过大周后,静养道胎,一意定忘,入大寂圆照之门,口鼻绝无呼吸,纯系元和内运。至六七月后,则食睡亦除,十二时中,常在大定之境。更守至八九月,则六脉皆息,元神独耀。道胎圆成,真空无我之极,法身即能与色身分离。吕祖云:“寒云散后留残月,腊雪来时向太虚。”即指此也。腊雪者,定中见六出纷纷,乃出神之景也。《楞严》云:“形成出胎,亲为佛子。”亦示三昧纯熟,得意生身,超脱之意也。总以无呼吸为大寂定,为脱胎神化之嚆矢。以识阴尽为脱胎神化之圆成。脱胎之后,抱元守一,以期胎孙复孕,分身无碍,谓之温养胎婴,亦名乳哺。更有向上工夫,用三昧真火,锻炼凡躯,久之,形与道合,妙契太空。不特凡体虚融,即依极之地水火风,亦销归性海。三丰翁云:“运起周天三昧火,锻炼真空返太无。”即此之谓也。

四十、 粉碎虚空

  或问曰:大地平沉,虚空粉碎,乃禅宗门下大悟境界。玄宗焉有此等境界?玄静答曰:否否,庄子不云乎:“天门者,无有也,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按,无有即是虚无,并此无有之境界而扑落之,非粉碎虚空之意乎?粉碎虚空,则空所(按:滞迹于空,则空亦有所)空灭,豁然见性时也。《楞严》云:“汝等一人,真发归元,此十方虚,悉皆销殒。”《列子·周穆王篇》有“化人移之,王若殒虚”之语,岂非同于《楞严》之“殒空”。仙佛所证,若合符节,复何异焉?故紫阳真人云:“分个孩儿骑鹤去,虚空粉碎见全身。”玉蟾翁云:“快活快活真快活,虚空粉碎秋毫末。”李道纯云:“粉碎虚空成大觉。”樊云翘云:“粉碎虚空浑自在。”三丰翁云:“打破虚空不等闲,收入六合一黍米。”又云:“道德崇高神益迈,虚空粉碎法身边。”陈翠虚云:“返本还源为真空,打破虚空为了当。”此正是玄修末后一着,空有双遣,一切无依,而后清净法身,遍周法界,于一一刹土,一一微尘,转大法轮,入妙觉果海,无祗圆融,方为证道之极致焉尔。

四十一、 防危虑险

  老圣曰:“贵大患若身。”又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此谓,众生因身见,而起我见,生种种贪着。诚能空此幻生,忘其形骸,遗其耳目,则处处可以入道,更何患之有焉?无身,即忘形之谓也。丹家防危虑险,亦因学人不能忘形,时时执着,留恋不舍,致生种种危险耳。若炼精化炁时,学者于阳生之顷,稍一着身,即动欲念,先天真阳,顿变后天浊物,霎时有泄精之患;当炼炁化神时,若稍一著身,能使炁之既定者,转为不定,而有走丹之厄;当炼神还虚时,若稍有执情未去,即不能返于太无,而入圆通之门。是故上乘道妙,凡稍有黏滞未去,即非了当。身见尤当捐除,谭子《化书》揭三关工夫,以忘形为入手,可以参焉。《神仙鉴》载:玄帝在武当山舍身岩下飞升,更有深意存也。

  《阴符经》曰:“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轻命。”此所谓君子、小人,即在能忘形与不能忘形之分。不能忘形,步步危险。离却此身,步步安稳。盖先天之学,凡动心起念,即乖大道,何况着身乎?昔师示我曰:“外不着色身,内不起一念。”此二句,实为忘形舍身之要旨,防危虑险之指南也。

  附录 汪师致天津孟浩泉函:

  浩泉贤契如面:启者,前抄来信,言及外阳生,吾观之,亦不以为意。盖金丹大道,最重先天,不重后天。做到阳生,亦算是见了些小效验也。十九日来信,实可喜,又实可恼。如何是可喜?来信云:“气息静定,呼吸断绝。”盖此是先天大效验也。要知采取真种子、进阳火、退阴符、卯酉沐浴,以及小周天等,件件效验,尽在“呼吸断绝”四字之内,非下硬功夫者,万不能做到此景象。得此证验,此是真实可喜。又前来信问证验与景象,此即是真景象、真证验也。如何是可恼?来信云:“阳即倒。”又云:“心息相依,不能自己主张。”又云:“忽觉腹中,牵扯似抽风箱”等语。盖此是不听师言,遭此大难,真实可恼。吾故每次信中,曰舍身,曰夕死,曰学死,又教读《一贯》。又,《一贯》中,其言金丹大道,自始至终,若有一毫著在后天色身,即是“差毫发,不成丹”也。足下不信,吾代明辩之可也。如若不是著在色身,何以知“阳即倒”?如若不是着在色身,何以知“心息相依,不能自己主张”乎?如若不是著在色身,何以知“腹中上下牵扯,似抽风箱”乎?噫!此次走漏,谁之咎也?吾明白告之,凡心息相依,一到静定,则一身内外,皆是先天真炁、真精、真神。假若有丝毫着在色身,经云:“一刹那间,顷刻尽化为后天浊精、浊气、识神矣。”呜呼!不至走漏,不可得也。故万卷丹书,皆教人防危险。防危险者,就是教人防着色身也。如不著色身,更何危险之有哉?老子曰:“外其身而身修,忘其形而形存。”又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若吾无身,吾有何患。”请三思之。修炼金丹,不知离开色身可乎?再者,见得此信,每日下功,心息相依,总在身外,不可有丝毫意见、觉着色身。一到静定,呼吸断绝,丹经所谓“入定”是也。当此入定之时,必要忘物忘形,无人无我,就如活死人一般。愈定得久,则效验愈速。若一觉阳生,即便速急向身外心息相依。一到静定,与前行功一般。若色身有如刀剖、钻钻、跳动、痛痒,我总是一个“活死人”。一念不动,则自然无有走漏。再做一二礼拜,看是如何也。所问火候,不着色身,总是符合也。然吾平生最不肯说他人之短,论自己之长。王师所传,是性理中之小法,教人调和后天气血而已。若执泥色身求丹田,则又是铜人身上钻血矣。请悟《一贯》卷八第八十、八十一两页,即知丹田之处也。此复。

  又函(节录)

  浩泉贤契如面。启者,吾再明白申之。《老子》曰:“外其身而身修,忘其形而形存。”又曰:“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若吾无身,吾有何患。”数语至矣、尽矣。故吕祖云:“未死先学死,即长生矣。”白祖云:“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其余祖述老子者,不能计数也。吾每次接到来信,深念足下可怜可悯。噫!既要学道,必读祖书,奈何不但五家祖书不能熟读,就言南五祖、北七真十二部书,皆未见面。所读者,无非是初入门的几本细书,弄得一肚子譬如、比喻、象言筌蹄,塞得铁紧,坚不可破。假若象言筌蹄是道,则古来不识一字者,皆不能学了。请三思之,是耶非耶?(中略)。务要知丹书万卷,万号千名,亦就是一个心息相依。一个心息相依,就是丹书万卷,万号千名亦无有分别。不能分别,譬如一树,能知心息相依之变化,即是知树之根本,不知心息相依之变化,即是在树身枝枝叶叶上强猜瞎摸,所谓铜人身上钻血也。请三思之,树根、树身、枝枝叶叶,总是一味,可有分别乎?再者,吾观来信,足下又要走漏,何以故?前信云:“当以不理它三字了之。”今来信云:“每次一二分钟,即觉肾气旋动。”又云:“外阳将举未举”情形。又云:“定中肾气旋动,即是阳生。”又将伍柳二真的陈言,加上许多,捧着色身做工夫,与“不理他”三字尽是反对。又前信云:“有何景验,随时报告。”是色身的空言,是纸上的陈言,如此就算报告,奈何工夫证据即是心息相依,都不能识,弄得我糊糊涂涂,毫无有主宰。既无主宰,可能护得足下之法乎?来信五张,只有“周身麻木”四字是报告。然下文又说空言去了。务望得见此信,速急回复,约几息就能杳冥恍惚,几息就能大定。最要紧是“周身麻木”四字,是在心息相依之麻木,是在杳冥恍惚之麻木,是在大定时麻木,又麻木得几分钟时候。务要写得明明白白,此方是报告,吾自有主宰矣,亦能知足下工夫如何也。色身空言,纸上陈言,不要一句。总之,金丹大道,有三部工夫,起首是炼精化炁,二部炼炁化神,三部炼神还虚,共是心息相依。咦!心息相依了毕,即是丹道了毕。其中逐节变化,即是火候,即知万号千名。今赠送《金丹大要》一本,务要读熟,再参悟三五十遍,即知吾言之味也。并问近好。

汪濩鞠躬 (民国)四年十二月初三

  又,汪甄清函

  浩泉仁兄台鉴。前日接到快信,家严见信尾所批数语,大为不快。昨日已伏案起稿,拟速作复。今日又接快信,家严又不为然。立嘱弟用快信关照阁下,暂停工夫,是谓至要至切。盖阁下工夫至此,丝毫不能犯着色身。要知所有先天清炁,到我身上,若一丝毫着色身,即概变为后天浊气,有害无益。家严云:“阁下错处,即根于前信试验二字中发生。盖先后二天之分,在毫厘千里之谬,务要加重注意。凡天下事,有利必有害。工夫到此,必要分明先后天,必要谨遵师言,万勿丝毫自用。阁下见此信,务要暂停,必待家严信到再做为要。据家严云:彼昔日也曾经历此等景象,后即改正。所惜者,彼此不能面谈,立时可改耳。(下略)

弟汪誉遄手叩 十二月十三日

  又师函(节录)

  浩泉贤契如面。启者,足下有二件事,必要速改。如不速改,不必学道也。其一曰:执泥纸上陈言是道;其一曰:执泥色身是道。吾前信反反覆覆,教足下知先天后天、法身色身之妙义。请自三思,如若不能外其身,安能身修乎?如若不能忘其形,安能形存乎?老子之言,噫!可以不听乎?教读《一贯》,又不肯读,是何故也。南五祖云:“铅汞不在身中取,龙虎当于意外求。”噫!铅汞龙虎四者,既不在身中,即知身外一着,着实要紧。若将问陈言的工夫丢下,去读《一贯》,则无有不明白矣。又,王重阳系钟吕二祖嫡传,为北真之首,著《全真集》,以“活死人”三字为引,作诗数百首,吾抄十首,足下可细细参悟。其一、活死人兮活死人,自埋四假便为因,墓中睡足偏湦洒,擘破虚空踏碎尘。其二、活死人兮活死人,不谈行果不谈因,墓中自在如吾意,占得逍遥出六尘。其三、活死人兮活死人,与公今日说洪因。墓中独死真嘉话,并枕同棺悉做尘。其四、活死人兮活死人,火风地水要知因。墓中日服真丹药,换了凡躯一点尘。其五、活死兮活死人,活中得死是良因。墓中闲寂真虚静,隔断凡间世上尘。其六、活死人兮活死人,害风便是我前因。墓中这个真消息,出水白莲肯惹尘。其七、活死人兮活死人,须知五谷助身因。墓中观透真如理,吃土餐泥粪养尘。其八、活死人兮活死人,昼眠夜寝自知因。墓中有个真童子,笑杀泥团尘里尘。其九、活死人兮活死人,空空空里是空因。墓中常有真空景,悟得空空不作尘。其十、活死人兮活死人,活人珠玉问余因。墓中境界真家计,不免临头终化尘。

  最奇者,前一二月每次来信,问我要景象、要证验、要明白。吾再告之:夫金丹之道,上古称之“学混沌”。盖混沌,是未阖辟之前也。及至周末,老子曰:“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故又皆称之曰“道学”。盖强者,是个无有也。唐宋已后诸真著书,又皆教人学死人。请问“混沌”可有景象乎?可有证验乎?可能明白乎?假若一着景象、证验、明白,即是落在后天色身,即是以奴为主而不知,认贼为子而不觉也。如何是象言筌蹄?孔子曰:“象者,像也。”来子解云:“像也者,仿佛近似之谓也。”足下执泥近似仿佛之道,坚不可破。又,丹经万卷,皆言不可泥象执文,惟独足下硬要泥象执文,呜呼,是筌蹄也,不是鱼兔也。我真不知何故如此之糊涂乎!再,吾前信要报告所问者,周身麻木,是在心息相依时,是在杳冥恍惚时,是在大定时,三者皆是问身外之火候,先天法身之报告也。来信云:身内动静有说不清楚者。吾问的是身外,是先天,是法身之事,足下答的是身内,是后天,是色身之言。咦!二者已离亿万里路之远也。说得清楚不清楚者,无非是执泥臭皮袋的空言也。又云:由鼻梁、印堂、额眼等处而起,次及手足,渐及周身。噫!尽是执泥臭皮袋,不得了,不得了也。又云:前半由我作主。又云:即觉肾气旋动。又云:肾气乃似转而向内。以及一切言语,又尽是执泥臭皮袋,更是不得了,不得了也。又云:弟子为试验起见,故意用口鼻呼吸。吾代足下着实可惜。可惜者,工夫尽弃也,更有甚不得了,不得了也。速急罢功,要紧!要紧!若不速急罢功,非汪东亭误人,是足下自家误也。盖金丹大道,效验极速,得病亦极速。吾当年与柯怀经传孙吉甫,其人五十四岁,只有九个月,还成童体。吾再申之,做到杳冥恍惚,即是采取;做到混沌,即是交媾;做到大定,呼吸断绝,即是真息、文火、沐浴、薰蒸、温养等事;做到周身酥软,即是进阳火、退阴符;做到周身麻木,即是行小周天。总之,无有一毫着在后天色身。足下定要故意用口鼻呼吸,着在色身,无怪乎眼中有泪、鼻有涕、身有汗,疾病业已来矣,切急罢功,勿再误也。如此反对,吾可能护得足下之法乎?再者,足下遇吾,亦是前缘。况又吃此一番辛苦,工夫亦做到此等地位,今一旦叫足下罢功,人心一样,足下又岂肯罢休乎?然吾亦不肯作此半途而废之事,父子二人再三踌躇,目下务要罢功,速急改动,熟读《一贯》。熟读《一贯》者,并不是吾夸张所著之书胜过前人,盖前人之书,取象者多,解象者少。足下再不能读有象之书矣。《一贯》者,自家不取一象,尽是解他人之象,即不得因象而误也。况又重重叠叠,反反复复,尽是教人参悟身外身内、色身法身、先天后天,若能熟读,则无不明白矣。或再明年夏秋间,抽身来申,细读五七日,或后年亦可。总之,《一贯》不读纯熟,不必来申,直言告之。此复。

  又,汪甄清函

  浩泉仁兄大人阁下,敬启者:连日四接快信,均经读悉所云一切。惟家严阅之,不禁跌足叹息,连叫了不得了,何至如此错误。当嘱弟先寄快函,关照暂定工夫,万勿接做。然弟至此,实亦莫名其妙,只得再四请问。据云:阁下工夫至此,实为难得,何以先天后天尚未明白。当行功到周身酥麻,凡息已定,即呼吸断绝是也,此刻如有丝毫着在身体,丝毫转念,则所感天地真阳,悉变后天浊气,为害甚大,汗涕泪及走漏,均系此一刻之间,一转念着身之害,变化而出,此即是不能舍身,不能学死人,不能做混沌,或照此做功,必生危险,故速嘱定功,熟读《三教一贯》。然弟有一比喻,如一人年逾五旬,尚无子嗣,每次行房,必先存望子之念,究难如愿,而子女多者,临时并无此念,即常抱子矣。俗谚云:“有心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此中实具有至理。学道者,若有一丝着在色身,则先天概变为后天,不但无利反为大害,即离自然远矣。据家严云:阁下工夫做得极好,惜时被色身所误,然工夫到此地位,火候细微,必要得师随时口授,方能心领意会。前阁下来沪,仅谈二三日,如此等火候变化,彼时亦尚未谈及,即谈及亦属无益。盖学道必要做到何等地位,得师指示,方能透悟,故此家严信中,有嘱明年阁下遇有便利之时,再谋叙谈数日,即可恍然贯悟,如或阁下有请假为难等时,亦望不必急急,是为至要。再家严云:阁下每次来信云:几点钟起手行功,几点钟罢功等语,此即错误。夫行功,即自然行功,若行功睡着,即自然睡着,若预行罢之念,即是后天。决无待罢功后再睡之理。其余眼之开闭,一概任其自然。总之,一动念,即是后天,一着色身,即是危险,务要注意。再前日又接阁下来信,家严阅之,亦大为不然,弟当将此信所有着身坏处,请家严批出,俾阁下阅之,易于明白,兹特寄上。(下略)。专此布复。敬颂道安 教弟 汪誉遄鞠躬 十二月二十日

  又汪甄清函

  浩泉仁兄大人台鉴,敬启者:去腊接奉大札敬悉,前已大略布复,谅蒙雅鉴,兹更将一切情形,敬复于下,尚祈鉴为幸。夫学道起首,即要心息相依,鼻孔呼吸出入,要稍有知觉,安放在外面,即勿忘勿助,若忘即神气分散,若助即着相起火,学者必要做到自自然然,我之神气时时合一,放在外面,要睡着,即任其自然睡着(由心息相依睡着,睡中亦自心息相依),如此我之神气(即后天阴阳),安在外面虚空中(即先天阴阳)涵养,岂非两重天地、四个阴阳乎?我既成虚空,我之心光自然下照,肾气自然上升(常人破体后,心火上燃,肾水下漏),如此即我本身之后天阴阳自然交媾,毋需我去管他,我只要抱定心息相依在外面之总诀(即天人合发),则我身上工夫证验,均是自自然然(即万化定基),此即足下曾经历之景况。再有心息相依,在外面愈做愈熟,愈纯愈净,鼻中呼吸,竟能断绝,入定,此即凡息已停,真息自现,周身毛孔,均有呼吸。起初或四肢酸麻爽快(如能到此,即为行一周天)。自破体后,色身上所受之损伤,各有不同,久久行之,则上至顶,下至踵,周身酸麻快活(如能到此,即为行一周天,过后口中亦津津甜液吞咽,听其自然,不可着急)。学者至此,务要格外谨慎,倘若此时一着色身,或一转念,即危害甚大。盖我由心息相依,做到定字,我之本身,心光下照,如太阳之普照,万物滋荣,何等清明,真是一尘不染。我已成了一个虚空,方能感通天地真阴阳到我身上(即酸麻跳跃,即进阳火,退阴符)。若于此时一着色身,或有意试验,则感受天地真阳,刹那间,悉化为后天浊气,以致或漏精,或变涕汗泪,或阻滞身中致病,此即家严一见足下来函,急命停工之原因也。盖行功由心息相依,做到呼吸断绝,静寂入定,周身酸麻跳动快乐之时,总要丝毫不着色身,一意定在外面(意字要有意无意),此时即要舍身岩、活死人矣。至内外虚极静笃,设或此时下阳一举,我即急速在外面心息相依(要极速,不能转念),其阳即倒。我由心息相依,原旧做到定在外面(按:我本在定中,一无呼吸知觉,因阳生有气上冲,使我得知,故有呼吸)。我原做到定在外面,此时忘物忘怀,无人无我,任其自然,则先后天阴阳各得其所矣。总之,天道自然,人事勉强。学者必要步步顺其自然,切不能用丝毫后天意念,是为至要。再家严云:足下来函云:呼吸断绝,一概不由我作主。此是极好的工夫,即合丹经“饶他为主我为宾”。惜乎此时一着色身之为害耳。再者,有呼吸即是心息相依(即武火),无息即为定(即文火)。按,相依必要在外面,入定必要定在外面。在外面者,即在鼻孔外方寸地也。再者,家严切嘱足下,刻下必要暂停工夫。因据足下前信云:“周身每有跳动,小腹肾根,常有热气旋动”等语,此即足下前有心一试,着了色身,将先天精炁三宝,化为后天阴精、阴气、阴神,三般浊气为患。而今必要以‘清静’二字治之。兹寄上《太上清静经》一卷,至请熟读,依书行功,久久行持,自然退尽,而后再做功夫(此即如人有风寒在身,禁服补品之意,恐其有所阻滞耳)。此节务祈足下重加注意为要。再家严云:前寄上陆潜虚《心印妙经测疏》一卷,又陈上阳《金丹大要》一本,若论分别先后二天,最说得明白。潜虚子疏云:“今之上药,指先天而言,所谓元精、元气、元神是也。盖元神者,混沌初开之神,非日用思虑之神也;元气者,洪濛始判之气,非口鼻呼吸之气;元精者,其精甚真,其中有信之精,非交感淫泆之精也。”又上阳子《大要》,言先天精气神三者,皆有姓名、有住处。又二书皆在首章发明,足下可详细参悟。噫!破体之人,可有此三般至宝乎?即知后天色身,是个臭皮袋矣,务要知色身是奴、是盗,学者不悟,执泥色身求道,即是以奴为主而不知,认贼为子而不觉耳。再者,以后行功,万勿先存一起功、罢功之念,如能几个心息相依,即能睡着更妙,以消本身之阴气耳。以上种种即祈鉴悟,是为至祷,实缘天南地北,未能面谈,深为惋惜。把晤细谈,惟有期诸后日。兹藉邮便,专此布复(以上各均系与家严随问随写)。 敬颂道安 弟 汪誉遄鞠躬 五年正月十九日

  以上各函,均从拙编《体真山人丹诀别录》内选出,所以证明着身之危险。初步炼精化炁时,稍一着身,即发生汗、涕、泪及泄精等变;若炼炁化神时,动念着身,必至走丹无疑。工夫愈深,则着身之危害愈烈。妙哉谭子《化书》曰:“忘形以养炁,忘炁以养神,忘神以养虚。”揭三个“忘”字,直达三关,至矣!至矣!蔑以加矣!

四十二、 和光同尘

  和光者,晦迹韬光,不自炫耀之谓也。同尘者,俯同尘俗,与众同行、同事,不自立异之谓也。老子曰:“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是谓玄同”。玄同之德,柱下所尚,亦老氏之家法也。故紫阳《悟真篇》,祖其意而作七绝云:“修行混俗且和光,圆即圆兮方即方,显晦逆从人莫测,教人争得见行藏。”潜虚翁《悟真小序》云:“大修行人,和光同尘,韬锋挫锐,远害全身,大隐市廛,被褐怀玉,即方即圆,行藏罔测。”永明禅师曰:“匿迹韬光,潜行密用。”《中庸》曰:“君子和而不流。”又曰:“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易》曰:“嘉遁,贞吉。”三教圣贤,皆重密行,戒炫耀,不惟明哲保身,亦方便度生之妙用也。

  《列子·天瑞篇》曰:“子列子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国君卿大夫视之,犹众庶也。”岂非和光同尘之模范耶?昔老祖为周柱下史,关尹子为函关令,葛洪为勾漏令,旌阳为旌阳令,是真仙之和光于仕途者也。君平卖卜,祁年牧羊,壶公卖药,翠虚箍桶,思邈行医,是真仙之和光于工艺者也。昔我天秩师翁,往来汉皋,遇李祖涵虚于西安东岳庙也。时李祖方隐于卜筮,杂在测字队中,为人决休咎。天秩师翁,往来汉皋,住柯师伯店内,经年余,不露圭角,众以为普通纸贩商人而已。凡此皆是玄同之表率,壶子“杜德机”之妙用,足资后昆模范者也。古德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魔难之来,大半由于自炫招祸。是故晦迹韬光,潜修密用,乃得丹后必要之行径也。

  和光同尘之妙,端在迹同而用异,故云“和而不流”。不流者,不被一切境界所转也。处乎异类,而不与异类同化;处乎声色,而不被声色染污;处乎尊贵,而不以尊贵自矜。虽入一切法,而于一切法不受,谓之迹同而用异。《洞宗宝镜三昧》云:“银碗盛雪,明月藏鹭,类之弗齐,混则知处。”曹山寂禅师立三种堕,所云“类堕”与“随堕”,正和光同尘之渊微,但非透向上一关者,未易造此境界耳。

附录 汪师遗训

  再按,学者自结丹之后,即是“人得一以灵”,具有一得永得根基。不幸遭劫,其灵自有主宰,空气不能侵散,可再投胎夺舍,以竟全功。惟学者当工夫愈进,处世愈宜谨慎,所谓“道高尺,魔即高丈”。金丹之道,最招物所忌,古人“三遭天谴”之言,实因自炫招祸,非真天谴。如他日工夫到还童之后,所有世事人情,相继结束,退处安闲之境。如遇尘嚣,即以做痴聋应之,以为最妙之法。丹书所谓“混俗和光,方圆应世”也。此节实关重要,届时务要留意。

四十三、 办道程期

  古人云:“善造道者,千日之功。”又云:“辛勤二三年,快活千万劫。”清初,广陵一女子,学道三年坐化,遗偈云:“静中无个事,反复弄虚空,地老天荒后,魂飞魄丧中,有师开道统,无法警愚蒙,忽底虚空破,夕阳依旧红。”又,吕祖女弟子张珍奴,脱籍后,避地密修,愈二年即尸解。《参同契》:“譬诸立竿见影,呼谷传响,”洵不诬也。

  柯师伯弟子中有孙吉甫者,年近六旬,遇师传诀,旦夕焚修,精进不懈,仅三月而丹基成,又阅六月,返成童体。自最初下手,功至过大周天,仅历九月。此后十月养胎,即得“意生身”,超脱自在矣。至末后还虚一着,速则二三年,缓则八九年,即到本体虚空地步。故一心办道,三年可望道成,九年可望圆证。

  考《海山奇遇》载《草堂自记》云:“钟祖去后二年,予居终南山中,殷勤修养金液大丹,九还功成,十月神全。”是则吕祖于二年内了却大还,得胎圆之证。又《仙迹》载:吕祖自六十九岁至七十三岁,了却归空大道。更可证吕祖办道,前后仅费七年之时期也。《庄子·寓言篇》载:“颜成子游谓东郭子綦曰:自吾闻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从,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而来,六年而鬼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又,列子自述修证,历九年而化。考之古人,证以近验,办道程期,精进者,自三年至九年,得臻神之极位矣。

  凡职务极忙之人,贵乎能忙里偷闲,以调神息。古德所谓:“忙里偷闲调外药。”正示此旨。或日间无暇下功,则尽可于夜间睡中行之。由心息相依而睡着,睡醒后再依,依而又睡,一夜工夫,大地春回,得益非浅鲜。此即借睡全真,华山陈希夷仙师之芳踪可继,孔圣“向晦入宴息”之妙道可参,洵为俗务倥偬之人唯一之修法也。

四十四、 学道利益

  宋儒周子《通书》云:“天地间,至尊者道,至贵者德,至难得者人,人而至难得者,道德有于其身而已矣。”老圣曰:“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壁,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文殊大士云:“若人静坐一须臾,胜造恒沙七宝塔,宝塔毕竟化为尘,一念静心成正觉。”庞居士云:“世人珍重宝,我贵刹那间,金多乱人心,静见真如性。”又云:“世间最上事,唯有修道强,若悟无生理,三界自消亡。”紫阳真人云:“只贪利禄求荣显,不觉形容暗悴枯,试问堆金等山岳,无常买得不来无。”盖一切荣华富贵,转眼即空,皆属无常,惟学道能出阴阳陶冶之外,了脱生死轮回之苦,永劫享无为真净之乐,非世上一切功名可比。故古人云:“辛勤二三年,快活千万劫。”即就初学而论,身心恬愉,气息平和,亦能调剂生活,减少痛苦,歇尘劳,除宿疾,省医药之资,节衣食之费(气满不思食,气足不怕冷),得安乐延年之效,恬淡潇洒之趣,百脉冲和,身心轻健。其自受用处,胜常人远矣。

  晚近以来,世界人口日增,物价愈昂,生活愈艰,自非向虚空发展,利用空中元阳真炁,以补物质之不足,增进人类之康健,实难觅适当救济之法。盖以物质补物质,物质终有尽时,惟虚空无量,真炁无穷,一息若存,皆可调息凝神,外还内返。只须肯心,不须代价,故此道不论贫贱富贵,不拣贤愚老幼,悉能从事薰修,随分获益,调剂生活之不足,减少精神上之痛苦,诚无切于此矣。

  矿产,地藏也;元阳真炁,天藏也,虚空藏也。地藏有限,天藏无限;地藏只能养育色身,天藏兼能养育法身慧命。彼西欧人士,研究科学、矿学,开发地藏。岂若东土先哲,研究道学,以开发虚空藏之更妙哉!

  老圣曰:“夫惟道,善贷且成。”贷者何?假之以先天一炁也。此善贷之主翁,即是对面虚空一着,近而且易。我能在虚空中心息相依,一到恍惚杳冥,此主人翁自以先天一炁贷之。使衰者壮,凡者圣,愚者智,病者瘳,枯者荣,弱者强,塞者通,寒者得衣,饥者得食,一一满其所愿。其法至简至易,其效至神至速。夫人之愚与不肖,可以与知与行焉,岂非一了百当,平等普遍之至乎?三丰真人云:“凡人养神养气之际,神即为收气之主宰,收得一分气,便得一分宝,收得十分气,便得十分宝。气之贵重,世上凡金凡玉,虽百两不换一分。”是故玄宗气化之学,向无缝塔前发展,虚无窟内经纶,空王殿上起居,无影树下宴息,摄造元阳,翕聚先天。利用真一之炁,以营卫身心,变化凡骨,销除识阴,顿歇尘劳,超越生死,永免三灾,最为中华民族逗机之教,能解现前困苦,永葆无穷逸乐,人胡不勉而行之哉!潜虚真人《道德经玄览》偈云:百丈滩头自整纶,桃源不赚问津人。 惊他海底骊龙觉,一夜风雷大地春。

四十五、 火候妙喻

  《庄子》承老圣重玄秘旨,发扣道妙,不拘常格,予于本集内钩玄提要,已一再揭示矣。兹复集火候妙喻十则于后,俾好读《南华》者深究焉。

一、 庖丁解牛

  《养生主篇》云: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剨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道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馀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磔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此章密示周天火候。以解牛为喻,牛喻色身,刀刃喻心息相依之芒锋剑也。初行功时,未能虚无自然,身见未忘,动被掣肘,故云:“所见无非牛者。”及工夫纯熟,身心二忘,色身即空,故云:“未尝见全牛也。”人身关窍经脉,本多壅塞,工夫一到大定,外感先天真阳,冲开百脉,一炁循环,上下灌注。要当顺其自然运行,不可安排。设或真炁循督脉而上,中途偶有阻滞,不妨略用巽风鼓舞。“动刀甚微,磔然已解。”我原定在外面可也,此“批郤道窾”之妙旨也。篇内所云“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数语,示火候行到极纯熟、极自然境界,悉皆不由我作主,全以元神主持,所谓:“饶他为主我为宾”是也。“神遇、神行”,四字最妙,真正先天境界,不涉一毫安排,若稍用意识安排,即非神行矣。故紫阳真人曰:“自有天然真火候。”又曰:“但安神息任天然”也。

  天道日月虚运,丹法系观天之道,亦为虚运。庖丁但以无厚之刃,入有间之节,如土委地,亦虚运之妙也。虚无自然者,火候之总诀也。经云:“自然之妙,唯妙于知,而其所以妙,则自乎不知。”故知而无知者,自然之极则也。

二、 佝偻承蜩

  《达生篇》云: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佝偻(老人曲腰之貌)者承蜩,犹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厥株拘(言昔身悉受株之拘),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佝偻丈人之谓乎?”

  此章示火候之妙,亦在熟极自然,而入于神化之境,亦属先天,非后天安排意行所能堪也。“用志不分,乃凝于神。”二句,点睛。凝于神者,疑是神明所为,非人力所及也。

三、 津人操舟

  《达生篇》云:颜渊问仲尼曰:“吾尝济乎觞深之渊,津津人操舟若神,吾问焉曰:‘操舟可学邪?’曰:‘可,善游者数能。若乃夫没人,则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吾问焉而不吾告,敢问何谓也?”促尼曰:“善游者数能,忘水也;若乃夫没人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之也。彼视渊若陵,视舟之覆,尤其车却也。覆却万方陈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恶往而不暇?”

  此节示火候在一忘字,忘则入化矣。化而通,则“不习无不利”(《大易》坤卦爻词),如没人(谓泊于水底也)之未尝见舟而便操也。心息相依,能渡生死大海,乃无上之法船也。操此舟者,必须到相忘境界,方入化境。若乃定忘功极,则应对操作,无不常在定中,亦不妨操作应对事务。定与非定,亦不自知也,作与非作,亦不自碍也,此正如没人之操舟也。吁,神矣!

四、 梓庆作鐻

  《达生篇》云:“梓庆削木为鐻(乐器也),鐻成,见者惊犹鬼神。鲁侯见而问焉,曰:‘子何术以为焉?’对曰:‘臣工人,何术之有!虽然,有一焉。臣将为鐻,未尝敢以耗气也,必斋以静心。斋三日,而不敢怀庆赏爵禄;斋五日,不敢怀非誉巧拙;斋七日,辄然忘吾有四肢形体也。当是时也,无公朝,其巧专而外滑消,然后入山林,观天性形躯,至矣;然后成见鐻;然后加手焉,不然则已。则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与?’”

  此章火候在斋心坐忘,内养则外滑消,气足神全,其动也天行,其静也渊默,合自然之符节,而无计较拟议,是谓“以天合天”。如是与大化冥符,迥出思量之表矣。

五、 纪渻养鸡

  《达生篇》云:纪渻子为王养斗鸡,十日而问:“鸡已乎?”曰:“未也,方虚憍而恃气。”十日又问,曰:“未也,犹应向景。”十日又问,曰:“未也,犹疾而盛气。”十日又问,曰:“几矣,鸡虽有鸣者,已无变矣。望之似木鸡矣,其德全矣。异鸡无敢应者,反走矣。”

  《庄子》此篇,本出《列子》。木鸡之像,对景无心,木然不动,火候纯全,情尽见息矣。紫阳真人所谓:“身心寂不动。”清庵真人所谓:“性寂情空心不动。”皆示此义也。必到如此境界,然后可行七日过大周天工夫,保无危险。庞居士云:“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铁牛不怕狮子吼,恰似木人见花鸟。木人本体自无情,花鸟逢人亦不惊。心境如如只个是,何虑菩提道不成。”禅宗之木人,玄宗之木鸡,可谓无独有偶,函盖相应,斯皆忘机息虑,如如不动之妙旨。昔吕祖在终南山炼大还时,魔光十现而心不动,是吕祖火候确到木鸡程度之证也。故玉蟾翁曰:“对景无心是大还。”火候至此,叹观止矣!

六、 吕丈蹈水

  《达生篇》云:孔子观于吕梁,县(同悬)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鼋鼍鱼鳖之所不能游也。见一丈夫游之,以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并流而拯之。数百步而出,被发行歌,而游于塘下。孔子从而问焉,曰:“吾以子为鬼,察子则人也。请问蹈水有道乎?”曰:“亡,吾无道。吾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与齐俱入,与汨偕出,从水之道,而不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谓始乎故,长乎性,成乎命?”曰:“吾生于陵而安于陵,故也;长于水而安于水,性也;不知吾所以然而然,命也。”

  此章火候,示一安字。安则任性天然,而不杂巧伪;安则从容闲暇,无一毫寻伺;安则身心两忘,与境浑化,故无挂碍。至云“不知所以然而然。”则妙尽功忘,莫可名言矣。陆方壶云:“此与没人操舟之喻颇同,水之旋入者为齐,水之涌出者为汨。言水自有常行之道,若从之以出没,不以己私与之,可以得志。生于陵而安于陵,长于水而安于水。只看一安字,皆顺其自然,而不知所以然,便是素位而行,无入而不自得之意。此于行险中等闲发出一个居易学问。妙哉!妙哉!”予按,《大易·序卦传》曰:“复而泰,然后安,故受之以泰。”《孟子》曰:“禹之行水也,行其所无事也。”火候能到虚无自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如张沈行舟,行其所无事,则妙不容言矣。丈人安于水而蹈水,道人须安于虚而蹈虚,与虚同化,则身心无碍,履水如地,履地如水,入金石,升虚空,无不自在矣。

七、 东野擅御

  《达生篇》云:东野稷以御见庄公,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庄公以为文弗过也,便之钩百而反。颜阖遇之,入见曰:“稷之马将败。”公密而不应。少焉。果败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马力竭矣,而犹求焉,故曰败。”

  此章亦示自然之火候。直者中绳,圆者中规,纵横旋转,妙如织锦回文。盖熟能生巧,御焉而进于神矣。《易》曰:“精义入门,以致用也。”不綦然乎。钩百而反,马力不济,故败,非东野稷之罪,然亦示用不可竭,竭则败耳。

八、 工倕运旋

  《达生篇》云:工倕旋而盖规矩(盖,超过也。谓但以手运旋,而巧过于规矩,精至之矣。)指与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灵台一而不桎。忘足,履之适也;忘腰,带之适也;知忘是非,心之适也;不内变,不外从,事会之适也;始乎适而未尝不适者,忘适之适也。

  陆方壶曰:“此言纯熟自然之妙,看他论一化字,便是圣学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者。工倕制器,不用规矩,但以手旋物上,自圆而成规。曰矩者,具言成文耳。彼时,指与物化,全不留心,故曰:不以心稽。虽不以心稽,而心亦未尝不在,但一而不受其桎耳。使其用志一分,虽熟而亦不能成规矣。大抵学问,最怕分心,又怕有心。分心则杂而不精,有心则物而不化,故一而不桎者,乃能入妙。看《庄子》至纯熟处,字字句句,皆有奥旨。”予谓:工倕火候,已入化境,仍得力于忘字,还丹火候亦然,必如工倕之纯熟自然,方臻先天妙境,方入神化,古人所谓:无意于禅无不禅也。

九、 列子习射

  《田子方篇》云:列御寇为伯昏无人射,引之盈贯,措杯水其肘上,发之,适矢复沓、方矢复寓。当是时,犹象人也。伯昏无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尝与汝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若能射乎?”于是无人遂登高山,履危石,临百仞之渊,背逡巡,足二分垂于外,揖御寇而进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无人曰:“夫至人者,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神气不变。今汝怵然有恂目之志,尔于中也殆矣夫!”

  此章火候,示泰定神宁,外境不入,情见俱忘,然后可以采大药,而行七日过大周天之功。列子怵然恂栗,则人心未死可知也。不射之射,忘功也。入无功运行,乃火候之最上乘也。

十、 画史般礴

  《田子方篇》云:宋元君将画图,众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笔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后至者,儃儃然(舒闲貌)不趋,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视之,则解衣般礴(箕坐也),裸。君曰:“可矣,是真画者也。”

  释曰:儃儃然不趋,行而禅也,重阳真人所谓:“两脚任从行处去,一灵常与气相随”也。解衣般礴而坐,则亦坐禅也。安神调息,无事于绘,而绘事已竟,妙哉!庄子文章,真能载道,此中别具禅机,止止不须说。众史舐笔和墨,种种构思,尽属意识边事。纵使绘得一幅好图,亦死物耳。不如箕坐解衣,凝神调息,兀然不动,天然一尊活罗汉。意在画先,现身说法,妙无以加,宋君称之谓“真画者”。盖亦密喻矣。

  以上十则,火候深浅不同,所当注意者,大半皆含“藏神守气”之旨,“全神养性”之功。浸至身心不动,与境俱忘,妙入神化之域,斯可以圆通无碍,应用自如矣。

四十六、 降魔秘诀

  《西游记》上所有魔类,以红孩儿神通最广,法力最大,此表后天邪火。后经观音大士抛下三个圈子,就把他收服。说三个圈子,其实只有二个,乃上乾下坤,中间虚空一着,即是心息放在外面,依成真空也。只将三道圈子抛下,魔类无不降伏,其效力之大,可以想见,职是可知。凡后天浊物作怪,或天魔来时,只须外面心息相依,到真空时,即安然无事矣。此太空伏魔三昧,所以最为超越也。

  附汪师语录一则,出拙编《体真山人丹诀秘录》:《西游记》内,红孩儿表后天邪火,即离卦两边之假阳。黑风怪表后天阴精,即坎卦两边之假阳。他们二个弄法作威,就把一个孙悟空差点害死,多少利害。非观世音一个圈子丢下,他们不能降服。即你一到外面虚空去,黑风怪自然无有,红孩儿亦变成善财,不作怪矣。

四十七、 冲和妙境

  天人合发之火候无差,色身上即起种种变化,大端可以“冲和”二字赅之。崔公《入药镜》所谓:“先天炁,后天气,得之者,常似醉”也。《金丹四百字·自序》云:“毛窍如浴之方起,骨脉如睡之正酣,精神如夫妇之欢合,魂魄如母子之留恋。”此即冲和境界之一例。然须知工夫进展,冲和妙境亦随之而异。有小周天之冲和,有大周天之冲和,有七日过大周天之冲和,有养胎时之冲和,亦难以一概而论也。但就小周天而言,则周身酥软快乐之极,则转变为周身麻木。麻木即冲和之深境界也,更有胜于麻木者,此际须以大定证之。

  王栖云《五等冲和说》曰:“夫冲和者,全借火以炼其气,功验凡有五等。若三年五载,不摇不动,忽觉一气上腾于心,耳听风雨雷声,四肢百脉流行,乃是臣气冲和,未是真正之道。或三年五载,忽听狂风、烈响、战鼓之声,上至昆仑,下至于膝,口尝五味,舌涌甘津,眼有光明,鼻流玉柱,乃是膀胱民气冲和。达人前进,别有功验,或三年五载,又听风雨雷声,丹田热气盘旋,渐渐如升,其气从肾后归于曹溪,上至昆仑,甘津复生,上升醍醐灌顶,下降甘露洒心,眼中光明电掣,乃是肘后飞金精也。达人行到此,更若前进,别有功验,或居静室,守三五年,其间耳听振雷之声,腹中裂帛之响,气居肾后,撞尾闾穴,行玉柱关,透泥丸宫、昆仑顶,响似狂风揭地,涌如寒泉下降,乃是玄珠落于丹宫,或现青天,或月光,或白雪,罗列在空,或见龙虎交泰,或现日月交宫。虽是恁般变化,达人向前进,二三年别有功验,生发在于太乙元君,太乙者,北方壬癸水,上透泥丸,下至涌泉,又耳听千千面战鼓,万万顷雷声,如狂风揭地,乃是大海发泄,彻底飞升,上下通红,周天火发,浑身上下疼痛,透骨穿筋,四肢百脉,无处不流行,骨如破碎,或迷三朝五日,重开混沌,再立乾坤,乃周天火候,天地交泰,日月交宫,改变桑田沧海,工夫到此,决定飞升,乃是终而复始,换骨抽筋,大冲和也。”栖云此说,可与三丰《返还证验说》合参。其最后一等,即七日过大周景象,三丰所示,尤为详尽,洵为玄宗返还之圭臬也。

四十八、 自然妙用

  《入药镜》曰:“但至诚,法自然。”《参同契》曰:“自然之所为兮,非有邪伪道。”《阴符经》曰:“是故圣人知自然之道不可违,因而制之。”《大通经》曰:“如如自然,广无边际。”《玉枢经》曰:“天地神其机,使人不知,则曰自然。使知其不知,则亦曰自然。自然之妙,虽妙于知,而所以妙,则自乎不知。”玄静曰:不知者,忘心也。世间一切工技,非用心之极,不能入妙。出世间法,非忘心之极,亦不能入化。故道之法乎自然,乃忘机之妙用,无心而应用,常用而常无,难以言说罄也。王一清曰:“自然者,莫能使之然,莫能使之不然也。”故知自然者,神妙也。神者,莫知其所以神而神,妙者,莫知所以妙而妙,甚至有不能以言语形容,不能以心思测度;知其所以然,而不知所以然,名其所以名,而不知所以名,则自然之名又安在哉?

  先师云:“经曰:双修之学,全在火候。濩云:火候逐节,全在自然,能知自然,则知二重天地,四个阴阳,亦是自然而然也。”潜虚翁曰:“所谓自然,更有深旨,师示我云:顺自然,非听自然也。”予谓:学者工夫,一到自然境界,则一动一静,纯契天心,不容我丝毫安排。若用心意安排,即违自然远矣!

  或曰:老圣谓“道法自然”。《楞严经》则曰:“精觉圆明,非因非缘,亦非自然,非不自然,无非不非,无是非是,即离一切相,即离一切法。”似与老圣相背,将何会通?答曰:《楞严》所破者,外道之自然,听自然。老圣之自然,顺自然也。执情若破,法法圆融,如如一际。所说因缘与自然,不离自性体用,有何妨碍哉?

四十九、 大定之要

  大定者,心息相依,到外息断绝,神气二定。定久,身心寂然不动,忘形忘像,忘物忘怀,斯时先天真阳,透入色身,涤荡灌溉,薰蒸营卫,沦肌浃髓,无处不周,鼎新革故,化粗为妙,谓之“真空炼形”。所以,身心定得一分,即空得一分,即先天真阳进得一分,若身心空得十分,即先天真阳进得十分。此炼气必以大定为之基也。又,身心空得一分,则识神化得一分,识神化一分,则元神显一分,增一分明,灭一分暗,洎乎识神化尽,则元神全显。故云:“心死则神活”,是炼神之要,亦必以大定为之基也。又,身心空寂之至,则体合虚空,六向皆心,六合皆身,周遍含容,融洽无际,分身应化,举念即成,能同时普入无量佛刹,现无量神通,是末后“还虚合道”,亦必以大定为之基也。

  大定之旨,备见于《庄子》。如云:“鱼相造乎水,人相造乎道。相造乎水者,穿池而养给;相造乎道者,无事而生定。”又云:“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又云:“大定持之。”又云:“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然则造道之妙,一定字可赅之矣。

  《庄子·人间世篇》云:“瞻彼阕者,虚室生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谓之坐驰。”秘释曰:阕,空也。虚极静笃之际,内外俱空,亥子之交,晦朔之间,万籁俱寂,斯即“瞻彼阕者”之时也。虚室生白,则一阳来复,先天一炁到宫。止止者,大定也。常动而常寂,最为吉祥,如明镜照像,应物无心,即照即寂,寂照一如,动定不二,岂非“吉祥止止”乎?若炁动而神驰,即不能招摄先天矣。《大洞经》云:“定和如明觉。”又云:“初定通息,太和一千,大定全真,妙行通灵。”《楞严经》云:“定极明生,明极觉满。”斯皆定久慧发,静久明生之象也。

  李道纯《中和集》,见地纯正。予读其诗歌,反复揭示大定之要,在丹书中可谓独具只眼。如云:“自得身心定,凝神固气精,身闲超有漏,心寂证无生。”又云:“身心定,玄教通,精气神虚自混融。”又云:“炼汞烹铅本无时,学人当向定中推。”又云:“造道本来亦不难,工夫只在定中间。”又云:“药物只于无里采,大丹全在定中烧。”又云:“寂然不动契真常,消尽群阴自复阳。”又云:“九还七返大丹头,学者须当定里求。”又云:“会向时中存一定,便知日午打三更。”又云:“潮来水面浸堤岸,风定江心绝浪波。性寂情空心不动,坐无昏散睡无魔。”按,“性寂情空”一语,真大定之归。炼己到此,色身上无论起何种变化,悉皆寂然不动,如太虚一般,火候至此,可谓登堂入室。故《永嘉证道歌》云:“假使铁轮顶上旋,定慧圆明终不失”也。

  龙眉子者,白紫清之嫡嗣也,著有《金丹印证诗》。陆祖潜虚尝为测疏以发之,诗中亦揭静定之要,如云:“都因静极还生动,便是无涯作有涯。一炁本从虚里兆,两仪须信定中旋。”潜虚《疏》云:“缘督子云:先天一炁,自虚无中来。故曰:一炁本从虚里兆。神仙盗此真机,动中采之,静中炼之,故旋转乾坤、运行日月,皆自定中。定之一字,最为肯綮,丹学成始成终,皆不外是。故始焉不定,则情境不忘,而无以善夫临炉采药之用;终焉不定,则火候不调,而无以收夫脱胎神化之功。故云:两仪须信定中旋也。”《诗》又云:“鼎铅欲审须中定,阳火将奔在下铺。不遇至人亲指授,教君何处决玄枢。”潜虚《疏》云:“鼎中药物,其气甚微,伊欲审之,必须一尔心志,澄尔思虑,六根大定,情境两忘,而后采取之,余保无虞失。及其阳火来奔,吾则下铺以迎之。此必真师真诀,方可临炼。”东派初祖之言既若是,则西派相承,以“大定真空”为作丹之秘要者,更信而有征矣。故汪师尝云:“丹法摄归一定字,所谓至简至易之道是也。”虽然,得真定者,须身心两忘,情境俱寂,非下一番苦功,定岂易言哉!

  《庄子·知北游篇》云:“光曜问乎无有曰:夫子有乎?其无有乎?无有弗应也(此五字,今本缺,依《淮南子》补入,其义方全)。光曜不得问,而孰视其状貌,窅然空然,终日视之而不见,听之而不闻,搏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无矣,而未能无无也;及为无有矣,何从至此哉!’”《庄子》此段,形容“大定真空”之状,可谓神妙破的,问之无有弗应,而人在定中,七日过大周天火候,即有此等现象。故曹文逸《大道歌》云:“如此闲处用功夫,争似泰然修大定”也。

五十、 杀生妙用

  《庄子》:“杀生者不死,生生者不生。”灵岩安禅师云:“须知有杀中透脱,活处藏机,佛不可知,祖莫能测。”庞居士云:“护生须用杀,杀尽始安居,会得个中意,铁船水上浮。”纯阳翁云:“生者不生,死者不死。已生而杀生,未死而学死,则长生矣。”僧问曹山:“沙门岂不是具大慈悲底人?”山曰:“是。”“忽遇六贼来时如何?”山曰:“亦须具大慈悲。”曰:“如何具大慈悲?”山曰:“一剑挥尽。”曰:“尽后如何?”山曰:“始得和同。”昔石巩禅师未出家时,入山行猎,过马祖庵,祖教其“何不自射?”自射之旨,即杀生秘旨。

  “杀生者不死”,心死神活之妙用也。绝后再苏,死中得活,禅玄二家,莫不如是。玄宗心息相依,即是慧剑。六贼来时,一刀二段,不留余情。外面依到气息大定,中央一念不生,内外净空,即是“和同”之时。凡行功时,一觉身上有何景象,速急向外相依,丝毫不可贪著,即是杀生妙诀。久久行持,能一觉身上有何景象,彼自己自自然然离出色身,定在外面,即永无泄精、泄炁之弊病矣。故真能杀生,即能真长生,此乃逆流之用,入不动地,超凡证真,禅家称为“截流”。生死流截,岂非解脱?是则无生之妙证、长生之妙果,舍截流、杀生之妙机,将奚以静?

  或难曰:“君为玄宗学者,不可恣意杀生,今又教人杀生,其义何居?”答曰:“前谓顺利杀生,只知烹宰物命,养我色身,徒增业缘,于道无补,故应戒除。此示逆流杀生,空此色心,断生死流念,出五蕴界,乃超凡入圣之功。顺行与逆行,天地悬殊,岂可同日而语哉!”

  或又问曰:“然则初机之士,将取何法,以契杀尽始安居之境耶?”答曰:“二六时中,凡有丝毫游思杂念、妄想欲情起时,急速向外心息相依。正行功时,凡有丝毫外阳举动、丝毫酥软快活、麻木跳跃等景,我一觉时,当速离此身,向外心息相依,依到不觉,则自然内外和融,六贼亡而身心轻健,斯即杀尽安居之诀,乃炼己之要旨也。”

五十一、 施啬密义

  老圣曰:“治人事天莫若啬。夫惟啬,是谓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莫知其极,可以有国。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是谓深根固蒂,长生久视之道。”所谓啬者,非吝啬不与,乃是不逐物流转,六根无漏之意也。有漏是施义。眼对色,被色引去;耳对声,被声引去;鼻对香,被香引去。处处随六尘流转,有动乎中,必摇其精,精竭神离,命亦随之,故老圣曰:“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惟施是畏”也。

  无漏是啬义,六根大定,不随声色等六尘流转,则神气宁溢,太和充溢,日夜常明,是谓早复。长生久视之道,端在于斯。故《参同契》曰:“耳目口三宝,闭塞勿发通,真人潜深渊,浮游守规中。”又曰:“离炁纳营卫,坎乃不用聪,兑合不以谈,希言顺鸿蒙,三者既关键,缓体处空房,委志归虚无,无念以为常。”又曰:“固塞其际会,务令致完坚。”又曰:“闭塞其兑,筑固灵株,三光陆沉,温养子珠。”又曰:“可不慎乎?御政之首,管括微密。”斯皆啬字之工夫。总之,啬者,凝神固气,六根大定,不奔逸六尘之妙旨。《楞严》所谓:“反流全一,六用不行。”《庄子》所谓:“慎内闭外。”《大易》所谓:“闲邪存诚。”《论语》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皆啬字义也。妙正真人云:“见见之中绝见闻,是则名为大休息。”更为啬字上妙诀,无边妙义,函盖无余矣。

五十二、 丹道证验

  丹道证验,可分二端:一者,色身上之证验;二者,法身边之证验。

  色身证验,正阳、紫阳、翠虚、三丰、栖云诸祖,言之详矣。《参同契》曰:“金砂入五内,雾散若风雨,薰蒸达四肢,颜色悦泽好。发白皆变黑,齿落还旧所。老翁复丁壮,耆妪成姹女。改形免世厄,号之曰真人。”陈翠虚曰:“辛苦都来只十月,渐渐采取渐凝结,而今通身是白血,已觉四肢无寒热。”又曰:“我昔工夫行一年,六脉已息气归根。有一婴儿在丹田,与我形貌亦如然。”紫阳《四百字·自序》云:“修炼至此,泥丸风生,绛宫月明,丹田火炽,谷海波澄,夹脊如车轮,四肢如山石,毛窍如浴之方起,骨脉如睡之正酣,精神如夫妇之欢会,魂魄如子母之留恋,此乃真境界也,非譬喻也。以法度炼之,则聚而不散,以斤两炼之,则结而愈坚。魂藏魄灭,精结神凝,一意冲和,肌肤爽透。随日随时,渐凝渐聚,无质生质,结成圣胎。胎气既凝,婴儿显现,玄珠成象,太乙含真。”三丰祖《玄要篇》,揭示种种法验,均属信而有证。其《返还证验说》一篇,述七日过大周天尤详,万卷丹书,仅此一篇泄漏,洵为玄宗之洪宝,丹家之秘藏也。

  大抵丹法之要,在以我空寂,感彼先天真阳到身。虚寂之程度愈深,则真阳之来愈盛。如茶杯然,增一分空,方能添一分水。真阳愈充,则元神愈旺,定力愈强。故炼精化炁足,绀发再生,皮肤发光。再进则见赤血变白,目瞳变方,筋骨、齿牙、血髓,无不变易,一一革故鼎新。夜睡无声,操劳不倦。乃至炁化为神,除睡、除食,智光内发,外境虚融。皆水到渠成,无待安排者也。

  至法身上效验,丹书言者极略。予意丹法所重,乃法身而非色身也。故最初下手,即须离开色身,在身外心息相依,浸至大定。定亦定在外面,以定力伏惑除欲,以慧力破除无明。转生死为涅槃,化烦恼为不动智,破五阴而出五浊,见思习气,荡尽无余。真性圆明,周遍法界,道通俱足,举念即成。似法身效验,尤贵于色身也。如紫阳真人曰:“夜深月正明,天地一轮镜。”李清庵云:“试问收功何所证,周天匝地月光辉。”三丰翁云:“运起周天三昧火,锻炼真空返太无。”又云:“时时常把工夫用,皓月当空彻顶红,照看自己主人翁。”又云:“心同日月大辉光,我与乾坤为表里,打破虚空不等闲,收拾六合一黍米。”皆示法身边之效验也。

  法身效验,以定慧为总体。《庄子》曰:“大一通之,大定持之。”又曰:“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又曰:“徇耳目内通,而外于心知。”正示大定湛寂,慧觉圆明之象也。又《楞严》破五阴一段,乃定中必历之阶级也。

五十三、 卫生之经

  《庄子·庚桑楚篇》,南荣趎叩老子以卫生之经。老子曰:“卫生之经,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无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诸人而求诸己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儿子乎!儿子终日嗥而嗌不嗄,和之至也;终日握而手不掜,共其德也;终日视而目不瞚,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为,与物委蛇而同其波。是卫生之经已。”南荣趎曰:“然则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谓冰解冻释者。夫至人者,相与交食乎地,而交乐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撄,不相与为怪,不相与为谋,不相与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谓卫生之经已。”

  释曰:经,常道也。此章示卫生之道要,在“抱一无离,与赤子合其德。”抱一者,心与息谐合,二景相逢,打成一片,专气致柔,一如婴儿之状也。止者,寂者,即凝神入气穴,而心得定也。已者,休也。古人所谓:顿歇万缘,越生死流。歇缘,最为入道之要着。翛然者,无尘累也。侗然者,无知也。以下专示婴儿精和柔曼,不识不知之德。“行不知其所之,居不知其所为。”极示忘物忘怀,无心应运之妙。卫生者,能到浑沌境界,与婴儿合其德,斯神全而气聚矣。“与物委蛇而同其波。”委蛇二字最妙,谓于物外不执不舍,事来则应,事去即不留,如镜光波影,普应而无心,顺事而无情。赤子之德,无心无情,不违不拒,故曰:“终日视而不瞚也,终日嗥(长哭也)而嗌不嗄(声哑也),终日握而手不掜也。”“至人相与交食于地,而交乐于天”者,心息相依,感召天地真阳,饮和以资生,乐天而安命,但入自受用三昧,不以人物利害相关怀,浑浑沌沌,返乎太虚。“翛然而往,侗然而来,”是与天德合,而卫生之经尽矣。

  诀曰:虚静恬澹,心息合一。外感天和,启我生机。生机无尽,命亦无穷。是可卫生,亦能长生。玄宗气化,斯为最胜。

五十四、 活埋之妙

  临济禅师云:“诸方火葬,我这里活埋。”重阳真人云:“活死人兮活死人,自埋四假便为因。墓中睡足偏湦洒,擘碎虚空踏碎尘。”又云:“活死人兮活死人,活中得死是良因。墓中闲寂真虚空,隔断凡间世上尘。”又云:“活死人兮活死人,空空空里是空因。墓中常有真空景,悟得空空不作尘。”

  问曰:“玄宗修真之妙,莫妙于活死活埋。在何处活埋耶?”答曰:虚空即是活埋之所。存神于虚,与息凝合,直造大定之境。活埋一番,死中得活,自然春生劫外,枯木重花,彼时自有无限受用,无尽生机,所谓:“这回大死今方活”是也。故云:“已生而杀生,未死而学死,则长生矣。”三丰翁云:“此时气绝如小死,打成一片是全真。”王栖云云:“周天火发,浑身上下疼痛,透骨、穿筋,四肢百脉,无处不流行,骨如破碎,或迷三朝五日,重开混沌,再立乾坤,乃周天火候,工夫到此,决定飞升。”古人有“一个棺材,两个死尸”之喻,即神息两定于虚空中之妙喻也。工夫能到身心寂然不动,则活埋之旨得之矣。

  诀曰:周天火候,粉身碎骨。浑沌三日,死而复生。重立胎胞,再造乾坤。玄宗道妙,迥出常情。智者信修,决定长生。

五十五、 道德之乡

  《庄子·山木篇》云:庄子行于山中,见大木,枝叶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问其故,曰:“无所可用。”庄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夫子出于山林,舍于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竖子杀雁而烹之。竖子请曰:“其一能鸣,其一不能鸣,请奚杀?”主人曰:“杀不能鸣者。”明日,弟子问于庄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以不材死;先生将何处?”庄子笑曰:“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 一上一下,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此黄帝、神农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谋,不肖则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乡乎!”

  释曰:《庄子》此段寓言,示世事如钩如锉,离合成毁,贤不肖或谋或欺,材不材之杀或戮,胥未能免乎累。唯游乎象帝之先,心息妙合,龙蛇俱化,性命交修,上下和同,妙有真空,冲和融洽,返乎希夷,透出五阴,永离生死,方能逍遥自在,超死无依。是则欲免轮回之苦,生死之累,惟有精修至道而已。

五十六、 远尘之乐

  《庄子·山木篇》云:市南宜僚见鲁侯,鲁侯有忧色。市南子曰:“君有忧色,何也?”鲁侯曰:“吾学先王之道,修先君之业;吾敬鬼尊贤,亲而行之,无须臾离居。然不免于患,吾是以忧。”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术,浅矣!夫丰狐文豹,栖于山林,伏于岩穴,静也;夜行昼居,戒也;虽饥渴隐约,犹且胥疏于江湖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免于罔罗机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为之灾也。今鲁国独非君之皮邪?吾愿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游于无人之野。南越有邑焉,名为建德之国。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与而不求其报;不知义之所造,不知礼之所将;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乐,其死可葬。吾愿君去国捐俗,与道相辅而行。”君曰:“彼其道远而险,又有江山,我无舟车,奈何?”市南子曰:“君无形倨,无留居,以为君车。”君曰:“彼其道幽远而无人,吾谁与为邻?吾无粮,我无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曰:“少君之费,寡君之欲,虽无粮而乃足。君其涉于江而浮于海,望之而不见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穷。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远矣!故有人者累,见有于人者忧。故尧非有人,非见有于人也。吾愿去君之累,除君之忧,而独与道游于大莫之国。”

  刘须溪曰:“念哉夫子,乃游于物外无尘之境,尽其所见,历历指述而言。又结驷装粮而送之,以为幻则幻,以为仙则仙。读至自崖而反,飘飘有弃吾故屣之意。此论道德之乡,文章之妙,一至此乎?解者以为浮游之曼衍,资送之蹄筌,陋矣!”陆方壶《南华副墨》云:“通篇作个隔靴搔痒说话,等闲在狐豹身上,发出个静、戒、定学问。可见此老句句寓言,皆是说道,狐狸以皮毛而致灾,君以鲁国而生忧,是皆有生之累,故愿君刳形去皮,以净其外,洒心去欲,以净其内,而又游于无人之野,茕然孑然,将使内不见己,外不见人,天下之大解脱,无过于此,又何外累之足患哉!原庄老之意,只是劝人皈心道德,净裸裸的,赤洒洒的,全然不以世累为心,便是圣人有天下而不与的心事,或宗社为重,如何教他轻将鲁国弃了,不知论割其爱而弃其祸胎,则人人有张狸皮,人人有个鲁国,得之言意之表可也。”

  玄静曰:此篇以道德启动众人出火宅劳尘,到清净寂静微妙发乐境界。所谓大莫之国,即希夷之乡;无人之野,大定之境也。学者调息凝神,神气归根,由恍惚杳冥,而至泰定,忘物忘怀,无人无我,不识不知,混混沌沌,斯即与道游于大莫之国。工夫深入,身心湛寂,六尘不染,物欲不干,自然闲闲地、荡荡地,超然于万象之表矣。然此乃理,于法界边用功,谓之理远尘,非无职业与家业之劳。学者若能摆脱一切,则与二三知音道侣,避尘养性,徜徉于青山绿水之间,优游于茅茨石室之下,远离阛阓。境寂心亦易寂,禅定易成,道业易办。故韩清夫诗曰:“青山流水窟,此地是吾家。”古人得道都在山林,以此故也,是谓理事俱远,乃为最胜。

五十七、 采真之游

  《庄子·天运篇》云:“古之至人,假道于仁,托宿于义,以游逍遥之虚,食于苟简之田,立于不贷之圃。逍遥,无为也;苟简,易养也;不贷,无出也。古者谓是采真之游。”

  释曰:古之至人,以仁义乃治世之权宜,故视之如蘧庐,不滞迹其中,惟逍遥于希夷之乡,以自适其适而已。苟简,即易养之谓。孔子曰:“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此苟简之田,即是身外虚空一着,玄宗称之为黄庭、规中、神室、土釜、丹田。凝神于此,与息相妙合,转入胎息。外感先天一炁,入我身中,沾洽荣卫,薰蒸融液,即食于苟简之田之真工夫也。世人栽园田以治生,道人营丹田以养生。太和元炁,招摄不尽,琼浆玉液,服食无穷。其妙有如此者,故曰苟简易养也。不贷无出者,凡人呼吸出入,自无主宰,一息不来,命非己有,是乃立于有贷之圃。贷者,借债之谓也。债权在人,殊非稳妥,债主可随时逼迫于我,无法躲避。惟心息相依,一到外息断绝,泰然大定,如羚羊挂角,觅处无踪。则生死之权,不在彼而在我,造化不得而拘之,方是不贷之妙。若有贷,即有出入息,无贷故无出入息。出入俱无,相契于寥天一,乃合古始之道妙。此无出入息之大寂定,乃丹家之玄微,采取之真机,是谓采真之游,渊乎微矣。

  诀曰:虚静恬澹,神息冲和。空有双融,自他不二。内外浑合,性命归一。真空大定,离相离名。不采之采,太和充盈。玄宗道妙,老庄吐露。予兹玄编,二圣是祖。空藏打开,一任享用。

五十八、 心斋之奥

  《庄子·人间世篇》云:颜回曰:“回之家贫,唯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如此,则可以为斋乎?”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回曰:“敢问心斋。”仲尼曰:“一若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耳止于听,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颜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实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谓虚乎?”夫子曰:“尽矣。”

  释曰:《庄子》借孔子、颜回问答,以彰心斋之妙。李清庵《炼虚歌》云:“为仙为佛与为儒,三教单传一个虚。亘古亘今超越者,悉由虚里下功夫。”今《庄子》曰:“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正示儒宗、玄宗,皆由虚寂下手,即由心息相依,而至大定真空之境。身心世界,廓尔平沉,直造象帝之先。人法双忘,理事俱泯,是心斋之妙也。此法门要在“反闻闻自息”。“一若志”者,用志不分也;耳听、心听、气听,乃三段阶级。庄子欲人深深证入,故用反掉语气,而曰“无听之以耳,无听之以心。”初学用耳听息,工夫纯熟,不必用耳,才一回光,便能觉到。工夫更进,则回光之一念而浑忘之,心自会于息,息与心自然融和,我只顺其虚无自然而已。身心内外浑忘,乃可称为气听。自听气而至气听,则纯乎先天境界矣。究而言之,气听乃离心意识知之真消息。《楞严》所谓“空觉圆极”是也。下文云:“耳止于听(世本作“听止于耳”)”,谓耳之用,以能闻为极则也;“心止于符”,谓心之用,以照觉为极则也。然而,能所之迹犹在焉,有能闻,必有所闻;有能照,必有所照。惟一到真空,则能所双泯,惟是一虚而已。是云:“一法界庄严三昧。”方契心斋之妙矣。颜回曰:“我未行心斋以前,身见未空,实觉有回在。一旦行使心斋,则身心两空,自他不立。‘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矣,若是可谓虚乎?”孔子印之曰:“尽矣。”是亦姑与许可之辞。须知坐定在虚无之境,则虚无亦是窠臼,必到《庄子》所谓“无有一无有”境界,有无皆不住,方为“心斋”之究竟也。

五十九、 反流之妙

  “随流入生死海,反流出生死海。”所谓反者,逆而溯之,达未生之初,契象帝之先。又有旋义,谓“旋元归复”之意也。《楞严》云:“逆流深入一门,能令六根一时清净。”又云:“反流全一,六用不行。”《易》曰:“复,烹,刚反。”又曰:“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老圣曰:“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乘乘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馀,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又云:“玄德深兮远兮,与物反矣。”又曰:“复归其根,复归于朴,复归无极,复归于无物。”斯皆反流之密旨,旋元之工夫也。我独若遗者,身心内外二忘也;昏昏者,混混沌沌,不识不知也。三丰翁曰:“归已昏昏默,如醉亦如痴”是也。结丹之际,百脉归源,气绝如小死,斯即昏闷之真境界,玄宗反流全一,六用不行之真消息也。

  《楞严》会上,二十五圣各述圆通。如阿那律陀之“旋见循元”,峤梵钵提之“还味旋知”,须菩提之“旋法归无”,周利槃特迦之“反息循空”,观音大士之“入流亡所”,皆示反流之旨趣。玄宗所修,依调息入手,妙在旋闻合息,旋息归元,适与佛氏“反息循空”之旨妙合。反息者,从有息转入无息也。不息之息,谓之真息。玄宗以旋息而入真空,而出妙有,空有双圆,形神俱妙,成三解脱,证无生忍,与二十五圣,同其受用矣。

六十、 阳和之美

  春气和融,春风和煦,鸾啼燕语,花放水流,万物至此,皆发育生长。玄宗修证,适合此机,心息妙合,阴阳得类,骨肉融和,精神欢洽,先天一炁,涤荡灌溉,薰蒸流畅,沾洽荣卫,无刻不在阳和之中也。古仙吟咏,每举一春字,以形容冲和恬愉之乐。

  《庄子》曰:“使之和豫,通而不失于兑(悦也),使日夜无郤,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于心者也(谓四时不在天地,而我心之无有间断,乃接续而生时于心者也)。”《参同契》曰:“修之不辍休,庶气云雨行。淫淫若春泽,液液象解冰。”《金丹四百字》曰:“家园景物丽,风雨正春深。”钟祖云:“一点最初真种子,入得丹田万古春。先天先地归一处,混沌未分岂有痕。生发自然合圣理,绿叶红花一色新。”又云:“混元一炁千年药,万劫常存不夜春。”

  吕祖云:“霞飘香陇玉苗滋,月上碧峰丹鹤泪。洞天消息春正深,仙路往还俗难继。”又云:“杖头春色一壶酒,炉内丹砂万点金。”又云:“自从悟得真身后,赢得蓬壶永劫春。”又云:“一万二千甲子,这一壶流霞长春。”又云:“坚骨髓,炼灵根,片片桃花洞里春。”又云:“手内青蛇凌白日,洞中仙果榼长春。”又云:“待宾榼内常存酒,化药炉中别有春。”又云:“草衣木食洞天春,古剑横眉炼素神。”又云:“尽日无人语消息,一壶春酒且醺酣。”又云:“长生药,采花心,花蕊层层艳丽春。”又云:“一三五数总皆春,后地先天见老君。花发西川铺锦绣,月明北海庆风云。”又云:“忘将色色空空相,酝就朝朝暮暮春。”又云:“腹中造化天然运,炉里乾坤太古春。”又云:“面目既成三界小,主人翁在四时春。”

  翠虚翁云:“元气归炉神不散,春山春水自春风。”又云:“百万玉龙嘶不断,一江春月趁渔船。”又云:“只向玉壶春色里,摘枝花去问羲轩。”

  玉蟾翁云:“身外有身身里觅,冲虚和气一壶春。”又云:“青龙白虎绕金鼎,黄芽半夜一枝春。”又云:“花自春风鸟自啼,岂知造物天为春。”又云:“金翁姹女结亲姻,洞口桃花日日春。”又云:“契妙堂中静养神,神凝气聚一壶春。”又云:“武夷结草二年余,花笑莺啼春一壶。”又云:“汞虎铅龙炼神气,黄芽昨夜一枝春。”又云:“白云满空夜,黄芽一朵春。”

  《还丹篇》云:“万里沉阴春气合,九霄清彻露华凝。”杏林《还源篇》云:“云散海棠月,春深杨柳风。阿谁知此意?举目问虚空。”又云:“心田无草秽,性地绝尘飞。夜静月明处,一声春鸟啼。”紫贤《复命篇》云:“饮了灵丹药,纯阳自在人。洞明常寂照,蓬岛镇长春。”又云:“为厌人间事,忻逢紫府宾。一言亲点化,玉洞碧桃春。”

  曹文逸云:“剑气袖携三尺水,霞浆挂扙一壶春。”潜虚翁云:“惊他海底骊龙觉,一夜风雷大地春。”柯葆真云:“三心灭尽调元气,四相忘形觅主人。眼前即有桃源境。此一时花含叶孕,候雷鸣万物皆春。”马丹阳云:“水中火发休心境,雪里花开灭意春。”

  三丰翁云:“醉兮醉兮复醉兮,丹田春透红如玉。蟠桃漫饮瓮头香,巽风鼓动元气和。阴魔战退一膛春,神号鬼哭翻天地。”又云:“万般景象皆非类,一个红光是至真。此个红光是春意,其中有若明窗尘。”又云:“待他一点自归伏,身中化作四时春。一片白云香一阵,一番雨过一番新。终日绵绵如醉汉,悠悠只守洞中春。遍体阴精都剥尽,化作纯阳一块金。”又云:“正值一弦金水满,恰似莺花二月春。”又云:“花开鸟唱一天春,颠倒龙涎配虎血。”又云:“翕然好合春无限,产个婴儿号圣胎。”又云:“黄婆媒娉三家合,饮酒观花遍地春。”又云:“壶中日月洞中春,二十三年静里身。”又云:“一扫光,照见真,拍拍满怀都是春。”又云:“一扫光,照见灵,朝游暮宿玲珑亭。醒也宁,睡也宁,春来无处不青青。”又云:“灭意春深闭洞房,远声色固守真常。”又云:“心如出水莲,意如云中电。昨宵因小事,误入丽春院。”又云:“丽春院中月轮高,琼树花新破寂寥。”又云:“群阴尽,艳阳期,一枝春色金花丽。”又云:“我只待,曲江上月吐庚申,形山里踏雪寻春。采金精方离赤水,和真息周流一身。”又云:“摘花戴,采花心,花蕊层层艳丽春。”

  浮邱翁云:“空在神中,分合皆春。”邵尧夫云:“烂游千圣奥,醉拥万花春。”又云:“频频到口微成醉,拍拍满怀都是春。何异君臣初会际,又同天地乍氲氤。”又云:“乾遇巽时观月窟,地逢雷处见天根。天根月窟闲来往,三十六宫都是春。”陈白沙云:“分外不加毫末事,意中常满十分春。”又云:“野人不是伤春客,春在野人杯酒中。”

  如是诗偈,难以尽举。总之,工夫一到周身酥软,真炁薰蒸,即入阳和之境。元阳进得一分,即阴气灭除一分。能时入阳和之境,即时时召感先天一炁到宫,久之阴尽阳纯,自然化形为仙矣。

  玄宗固以阳和为贵,禅宗亦未尝不如是。宗下大悟之顷,妙明真心,性净明体,突然显露,阴入界处,一一销熔,有大地回春之象。予阅《宋鉴》、《法林》等书,见古德诗偈,咏“阳和之美”者,不可胜计。

  洞山价禅师云:“枯木开花劫外春,倒骑王象趁麒麟。”大明宾禅师云:“枯木龙吟大地春,灵根秀出寒岩草。”风穴治禅师云:“常忆江南三月里,鹧鸪啼处百花香。”平志阳禅师云:“云绽家家月,春来处处花。”南磵问禅师云:“因风吹火无多力,春满皇都四百州。踢翻大地露阳春,误听莺啼入柳阴。没兴夜阑逢酒醒,笑渠依旧宿深村。”栗庵鼎禅师云:“泥牛吼月沉潭冷,木马嘶风泰岳新。俯仰乾坤浑不二,顿教草木和阳春。”秀严瑞禅师云:“村歌社舞那迦定,疥狗泥猪清净身。透彻根尘无佛法,优昙花现十洲春。”佛慧泉禅师云:“父母未生前,鼻孔在何处?丛林老作家,俱昧藏身句。鼓山虽见机,未免撑门户。摇扇太原字,播弄闲家具。山中春色深,飞花落无数。”

  泐潭凖禅师云:“二月三月时,和风满天下。在处百花开,远近山如画。歧路春禽鸣,高岩春水泻。头头三昧门,虚明周大野。好个真消息,书送汝归舍。”伴我侣禅师云:“芳草斜阳古径封,白云谷口少人逢。春回一带莓苔绿,扶起行人不见踪。”承天宗禅师云:“贝叶收不尽,一句无私万法印。千圣满口不能宣,岭外梅囗春无信。”铁帆舟禅师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上方益禅师云:“拂拂山香满路飞,野花零落草离披。春风无限深深意,不得黄鹂说向谁。”

  古德悟道诗云:“镇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遍陇头云。归来笑指梅花下,春在枝头已十分。”无量寿禅师云:“洞里无云别有天,桃花如锦柳如烟。仙家不会谈冬夏,石烂枝枯是一年。”与庵归禅师云:“从门入者非家珍,别有壶公开地春。错听二番声色事,耳中添却几多尘。”俍亭提禅师云:“紫燕弄晴日,黄鹂啼晚风。故国春意湛,两两戏花丛。”百丈端禅师云:“猿啼霜月夜,花笑沁园春。浩浩红尘里,头头是故人。”古德云:“诸法从本来,常自寂灭相。春至百花开,黄鹂啼柳上。”位中符禅师云:“万年床子懒安眠,拽步扶黎陇上烟。鞭起铁牛耕皓月,一声歌带劫春圆。”天童觉禅师云:“白牛雪里觅无踪,功尽超然体皓融。月映芦花天未晓,灵苗任远翦春风。”宝峰鉴禅师云:“春煦阳和花织地,满林初啭野莺声。”

  伴我侣禅师云:“跋跋挚挚走红尘,乱舞西风不露痕。多少深心留不住,从教踏遍一园春。”古德云:“三界唯心万法澄,瓶盘钗钏一同金。映阶瑶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石门易禅师云:“坐拥群峰覆白云,莺啼深谷不知春。岩前花雨纷纷落,午梦初回识故人。”奖山模禅师云:“四十余年寄俗尘,如今却显个中尊。岩头一夜东风起,吹得花开满树春。”长沙岭禅师云:“日游山归,首座问曰:‘到甚么处?’师曰:‘始从芳草去,又逐落花归。’曰:‘大似春意。’师曰:‘也胜秋露滴芙蓉。’”山容波禅师云:“钓尽若耶溪上月,吹残玉笛洞中春。夜来不向深宫宿,一棹渔歌过孟津。”

  雪巢一禅师云:“世尊只眼通三界,外道双眸贯五天。华意正浓桃花笑,春光不在柳梢边。”幻寄庭禅师云:“野鸟关关弄语频,东皇暗转劫壶春。林花未吐成狼藉,犹有余香冷醉人。”心闻贲禅师云:“两手擎来教放下,空身空地更猜疑。根尘识界无寻处,多谢春风烂漫开。”三峰藏禅师云:“未动葭灰三尺雪,乾坤何处不阳春。千山鸟绝江深冻,不见寻花问柳人。”又云:“高眼从来不着尘,阿谁奴子共殷勤。严冬一片三江冻,万卉千葩遍地春。”香幢海禅师云:“八十婆婆未嫁人,柔肠百结向谁伸。而今趁得东君力,喜见眉开一点春。”惟一润禅师云:“化母无私似掌平,百花如锦正春深。寻常绣出鸳鸯看,今日和针度于人。”中峰木禅师云:“花落银床春烂熳,月沉金帐夜超遥。虚堂寂寞无人共,只把枟香尽意烧。”

  磬山问禅师云:“玉苑梁园玩早春,满林香艳醉游人。不禁帘外啼莺切,空使落花狼藉深。”三宜孟禅师云:“文殊智,罔明贤,出入如何得话圆。春光不改东风面,惹得江南啼杜鹃。”雪庵谨师云:“谁使画楼西,相逢笑话低。到家春色晚,花落鹧鸪啼。”恕中愠禅师云:“朱弦弹夜月,翠袖舞春风。和者逍遥处,何人得与同。”绝浪盛禅师云:“以字不成八不是,春风拂槛花犹睡。王孙何处未归来,芳草萋萋愁满地。”白云端禅师云:“若能转物即如来,暖春山花处处开。自有一双穷相手,不曾容易舞三台。”潜光庵禅师云:“雨洗淡红桃萼秀,风摇浅碧柳丝轻。白云影里怪石露,绿水光中古木清。”心闻贲禅师云:“日暖风和景更奇,花花草草露全机。荼蘑一阵香风起,引得游蜂到处飞。”北磵问禅师云:“六用无功信不通,一时分付与春风。篆烟一缕闲清画,百鸟不来花自红。”济水洸禅师云:“茆庵隐隐傍溪边,拨雾移芝种石田。转步看花花欲醉,流莺不觉落窗前。”远庵侬禅师云:“一样红蹊一样红,千株桃李万株浓。何人识得春风面,五色芳菲处处逢。”

  仰山钦禅师云:“一切法离分别相,依前诸相是如如。春风景里乾坤大,无限江山开画图。”慈明圆禅师云:“虚空鸟迹漫追寻,幽鸟报声又报春。若识东风无异路,净名一室不平沉。”雨石方禅师云:“关关幽鸟啼红翠,一榻薰风惊午睡。舞袖单衫入布尘,张公吃酒李公醉。”涂毒策禅师云:“色见声求也不妨,百花影里绣鸳鸯。自从识得金针后,一任风吹满袖香。”本珠玥禅师云:“古木云封吐馨馨,微风吹动鸟啼新。夜月帘外翻身转,满袖花香满袖春。”天童净禅师云:“策起眉毛答问端,亲曾见佛不相瞒。至今应供四天下,春在梅梢带雪寒。”自得晖禅师云:“哪吒太子本来身,卓卓无依不受尘。云散流水天地净,篱间黄叶正争春。”足庵鉴禅师云:“土面灰头不染尘,花街柳巷乐天真。金鸡唱晓琼楼梦,一树花开浩劫春。”尊道启禅师云:“五原春色旧来迟,二月垂柳未挂丝。即今河畔冰开日,正是长安花落时。”道宗基禅师云:“野店山桥逐马蹄,行行桃李自成蹊。谁知古岸垂杨外,别有春风舞翠微。”雪峤信禅师云:“陌上多开菜麦花,衔泥紫燕画梁家。可怜狼藉春无数,那得风流染绛纱。”

  灵叟源禅师云:“觅心心已觅无踪,识得长辰是普通。从此了消闲日历,春来积雪自消熔。”心闻贲禅师云:“带雪含霜半倚篱,袤横影里露仙姿。前村昨夜春来了,竹屋老僧犹未知。”鼓山珪禅师云:“世路风波不见君,一回见面一伤神。水流花落知何处,洞口桃花别是春。”云岩因禅师云:“廓然无圣露全身,觌面相呈已隔津。莫问梁邦并魏苑,一花五叶自然春。”天章玉禅师云:“谁在玉楼相话旧,一声幽鸟最关情。莫言未谙啼痕苦,春酿花奴憨正深。”慈受深禅师云:“韶光三月景和融,锦绣山川处处同。碧瓦晓烟寒食雨,朱帘晴卷杏花风。”雪窦宗禅师云:“铁牛耕破洞中天,桃花片片出深源。秦人一去无消息,千古峰峦色转鲜。”青狮信禅师云:“花坞春风满袖春,红红白白两相当。那堪更有多情者,麦笛一声过野塘。”草堂清禅师云:“兔角不用有,牛角不用无。有无不是处,馨香满道途。”上方益禅师云:“日面东兮月面西,谁言任运落前溪。山桃落尽春归去,犹有子规枝上啼。”又云:“雨霁 游尚未归,晴空忽地一声雷。岭梅已得春消息,不比山桃一例开。”

  一足子云:“听雨连宵倦,孤灯照砚寒。春归花下响,处处鸟啼残。”晦光叟禅师云:“家家尽看野狐儿,见者虽多识者稀。百怪千妖俱扫迹,春风已到万年枝。”石鼓夷禅师云:“春风吹落碧桃花,一片流经十万家。谁在画楼沽酒处,相邀来吃赵州茶。”伊囗权禅师云:“石上栽花分外奇,枝头春色暗芳菲。馨香循界无人臭,一任狂风取次吹。”肖风哲禅师云:“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莫讶王孙多意气,从来韵致付天才。”入就雪禅师云:“宫鸟栖去玉楼深,微月生簷夜夜心。香辇不回花自发,春来空带辟寒金。”南磵问禅师云:“不如随分纳些些,渴饮饥食只自知。烂踏春光烟雨足,横身宇宙更由谁。”山夫正禅师云:“五陵公子休夸富,百衲高僧不厌贫。春到江南二月后,黄莺啼遍杏花村。”绝岸湘禅师云:“三声鼎盖普门开,苦海劳生唤不回。九十春光今又半,空飞花片点莓苔。”达变权禅师云:“酬酢殷勤全道义,和光应物探来宾。洪钧律转花千树,客情犹自不知春。旁敲正打,丧却全身。数声黄鸟青山外,占断风光作主人。”肯堂充禅师云:“光非照境境非存,光境俱忘复是痕。百鸟不来春已老,落花流水绕孤村。”

  永蜜鼎禅师云:“山川桃李笑成蹉,一抹烟云树树齐。看遍春来花好事,鹧鸪深入乱峰啼。”远庵仹禅师云:“黄鸟声干绿柳阴,长门犹说不逢春。玉箫吹处花空落,翠辇过时月已沦。”博济鉴禅师云:“身在上林春正好,漫将红紫问东君。香风一阵生幽谷,惹得黄鹂啭啭曛。”天童觉禅师云:“冻眠雪屋夜摧颓,窈窕篱门夜不开。寒槁园林看变态,春风吹起律筒灰。”雪刃起禅师云:“暖风斜日引孤筇,石径谁怜碧草封。觅得家园春已去,雪山极目翠重重。”普融平禅师云:“鲁祖山前古路通,熹微一径没西东。杜鹃声里春光老,零落桃花藉地红。”古南门禅师云:“烟濛濛又雨濛濛,谷口溪桥过几重。腊月春风犹未暖,隔墙先看一枝红。”幻寄庭禅师云:“落英片片逐东风,狼藉春光满地红。设使向前收入得,馀香犹有过墙东。”佛慧泉禅师云:“无师充塞大唐国,噇酒糟粕会不得。竹寺闲过春色深,落花乱点莓苔色。”闲云报禅师云:“轰雷掣电奋全机,正值潜龙熟睡时。忽地梦回春恨断,晓风吹雨过前溪。”

  灵岩储禅师云:“玉勒金鞍出帝都,杏花冉冉柳扶疏。一鞭一步春风里,踏破状元归去途。”雪关霅禅师云:“一亘晴空犹是翳,千波竟涌未为涛。两途拈却无情谓,处处春风绽柳桃。”足庵鉴禅师云:“元途不涉透离微,道合平安发上机。无影树头春色晓,金鸡啼在不荫枝。”博山来禅师云:“不行鸟道不居尘,醉眼摩娑白昼眠。漫道逢人不错举,摘扬花是季春天。”高峰妙禅师云:“赵州狗子佛性无,十分春色播江湖。多少摘叶寻枝者,空使离阳花满途。”冶父川禅师云:“三佛形容总不真,眼中瞳子目前人。若能信得家中宝,啼鸟山花一样春。”无庵全禅师云:“日暖风和啭莺新,柳垂金线索东君。东君不惜无私力,一点花红一点春。”佛印元禅师云:“争似春风处处闲,花开花落岂相关。白云自在犹难拟,飘鼓无心满世间。”白云端禅师云:“梅花落尽杏花披,未免春风着处褫。一气不言含有象,万灵何处谢无私。”护国元禅师云:“推穷物理成家计,会合时机便识心。多谢春风无厚薄,贫家桃李也成荫。”佛鉴勤禅师云:“虽然公验各随身,去住皆有守铺人。踏破草鞋归去后,落花啼鸟一般春。”

  蒙庵聪禅师云:“明明道不识,此理凭谁识。春风一阵来,满径花狼藉。”天铎恩禅师云:“五陵春色十分肥,脑后东风不尽吹。醉唤不归江上客,子规声断绿杨枝。”运庵岩禅师云:“等闲提起七斤衫,多少禅流著意参。尽向青州作窝窟,不知春色在江南。”白岩符禅师云:“春山倒影一江红,莺柳情多恋玉驄。莫恨不工仙子笔,只缘身在画图中。”龙门远禅师云:“柳色黄金嫩,李花白雪香。若知春气力,物地好风光。”径山杲禅师云:“冬至一阳生,乾坤通一线。可怜无限人,不识娘生面。”佛鉴勤禅师云:“铁树开花千万朵,石头抽笋两三茎。泥塑金刚开口笑,明朝冬至一阳生。”海舟慈禅师云:“季春朱苡生前径,三月桃花茂小园。可惜芳春人不识,树头百舌更能言。”天奇瑞禅师云:“未得经冬莫妄欢,须教彻骨透心寒。忽然梦醒三春暖,万紫千红匝地看。”云岩因禅师云:“帘幙春风晓尚寒,歌楼声咽梦惊残。金轮不御人间世,休羡壶中日月宽。”天岸昇禅师云:“几多错认自家身,目前异路难排遣。珊瑚潋滟十洲春,觌面无人识深浅。”野夫元禅师云:“风翻春水波波绿,雨洗秋林叶叶红。午夜石床携枕睡,山家乐境为谁通。”灵岩储禅师云:“野水光摇万顷卮,珊瑚枝上月垂垂。台前露柱无巴鼻,却把春风画远眉。”高峰妙禅师云:“杨柳溪边垂绿线,黄莺树上声声啭。几多贪玩不知春,空使落花千万片。”心闻贲禅师云:“指点深红与昔同,更无天艳在芳丛。南泉笔里移春去,留得残红醉蜜蜂。”正堂办禅师云:“玉洞元关道路长,蟠桃岂是等闲芳。遮藏不许人间见,只恐春风漏泄香。”

  鼓山珪禅师云:“若知天地本同根,不应重来更问人。却得南泉亲指示,等闲花发梦中春。”铁机信禅师云:“岩前瀑布溪流去,屋后频堆乱石峰。春意不知何处去,看来遍地是残红。”成枯木禅师云:“亲到桃源景物幽,一壶明月湛如秋。反思洞口春残日,无数红英逐水流。”禅岩容禅师云:“透过禹门三级浪,身在云霄总不知。忽被春风吹一线,飞腾万里谁能羁。”博济鉴禅师云:“上林花枝发最高,披拂清风三月时。风暖花香春正好,庭前清影日迟迟。”又云:“一溪界破青山色,两岸桃花相映红。问渡渔郎犹不识,暗随风雨落西东。”笑翁堪禅师云:“有客平田问路头,高台白捧打耕牛。春光眼底无多子,一对鸳鸯逐水流。”法林音禅师云:“万绿丛中一捻红,无边春色自相通。游蜂野蝶没寻处,徒自纷纷怨晓风。”青峰楚禅师云:“大事已明,因甚如丧考妣。不得春风花不开,及知花开又吹落。”佛性泰禅师云:“溪边嫩柳条条绿,陌上桃花树树红。勿谓东君无管带,更加暖日与和风。”自得晖禅师云:“重重去尽自平常,春暖风和日渐长。户外鸟啼声细碎,岩花狼藉满山房。”

  正觉逸禅师云:“春暖桃花树树红,灵云千古道还同。元沙留语丛林间,南北东西路莫穷。”黄龙南禅师云:“二月三月景和融,远近桃花树树红。宗匠悟来犹未彻,至今依旧笑春风。”法云秀禅师云:“二月春庭雨霁时,小桃红绽两三枝。红白争妍人尽见,因甚灵云独不疑。”佛国白禅师云:“堪笑春风漏泄机,桃花新发旧年枝。螺江有个钓鱼客,笑杀灵云道不疑。”鼓山珪禅师云:“桃花寻剑客,不语笑春风。白头归未得,家住海门东。”慈航朴禅师云:“灵云一笑见桃花,三十余年始到家。从此春风春雨后,乱随名字落天涯。”

  少室睦禅师云:“一见桃花便躲跟,铁围生陷出无门。傍墙傍壁知多少,一度春来一断魂。”法林音禅师云:“浪寻杨柳情无赖,踏碎桃花眼独红。吹倦园林春已暮,那堪隔壁鼓东风。”青门林禅师云:“各园烂熳百花香,杜宇声催燕语狂。万斛韶光藏不住,却怜罕遇赋春郎。”芙蓉楷禅师云:“一法元无万法空,个中那许悟圆通。将谓少林消息断,桃花依旧笑春风。”长芦了禅师云:“玉蕴荆山贵,红炉片雪春。归根风堕叶,照尽月潭空。”佛鉴勤禅师云:“城南措大骑驴子,市北郎君跨马儿。各各四蹄俱踏地,三春同到金明池。”枯木成禅师云:“南北东西是处游,更深归去月如钩。春风一阵花狼藉,不觉思量暗点头。”幻寄庭禅师云:“觌面无人境自空,春风无处不融融。直教一见还如旧,敢保同生死不同。”投子青禅师云:“古岩月色锁重重,枯木迎芳晚带春。昨夜星河隔南斗,金乌随凤过天轮。”

  翠岩真禅师云:“日灸风吹问祖来,红尘亘野眼难抬。忙忙役役知多少,二月春深动地雷。”夫山储禅师云:“草堂春暖日初红,堂上辛勤睡真浓。梦里一声天地老,残花又逐五更风。”柏庭永禅师云:“风和日暖正春浓,柳色如金花影重。入到桃源旧游处,一层峰锁一层峰。”正堂辨禅师云:“试问人间有底忙,好将春事报春光。直饶日日花前醉,一季都来九十场。”又云:“画得真如活,花间试展开,黄莺偷眼觑,不敢下枝来。”雪庵瑾禅师云:“洞庭湖里失却船,赤脚波斯水底眠。尽大地人呼不起,春风吹入杏花村。”月庭忠禅师云:“落叶已随流水去,春风未放百花舒。青山面目依然在,尽日横陈对落晖。”天资粹禅师云:“三月春方赏太平,杜宇声声唤落晖。没兴一时难就赋,踏残明月浩歌归。”丹露淳禅师云:“灵然不涉去来今,三界都卢一点心。槛外春风春蝶舞,门前杨柳晓莺吟。”孤云鉴禅师云:“一声唤醒千秋梦,无限风光更属谁。举目了然非外物,月明依旧照花枝。”季总彻禅师云:“托情比戏离花蜂,触着旃檀宝树风。转向庭前春色里,锦鸡啼破太虚空。”慈受深禅师云:“吃饭咬着砂,隐落第三牙。春风绕过后,柱杖亦开花。”千仞岗禅师云:“芍药香中风绰约,梨花影里月团圆。主人醉卧羲皇枕,直把朱帘倒影看。”

  慧门开禅师云:“风高月冷碧天横,倏尔银河泻玉津。陡地都来成一色,一湖水漾一湖春。”全鉴旭禅师云:“一般见月,境界幽深。诸佛不识,谁是知音。桃花烂熳春风远,千里想思动客心。”资福观禅师云:“天自苍苍水自清,银钩蓦钧渡江人。反流掉转村边岸,得路归来满面春。”博济鉴禅师云:“劫初一片闲田地,须是泥牛石女耕。禾黍未能阳艳丽,故栽桃李媚芳香。”又云:“岭梅何事频多富,却是曾经霜雪来。可奈蹇驴人独立,不知春色落莓苔。”又云:“不得春风花不开,花开又被风吹落。残红满地碾为泥,氤氲香气空磅礴。”资福观禅师云:“春园烂熳花浪泼,弄蝶争妍扑鼻香。日落茆檐天色晚,一轮霜月照池塘。”雪轮契禅师云:“一毫圆转一须弥,就手掣来笑眼开。莫谓家亲无觅处,冰花焰里正春肥。”三峰藏禅师云:“不须宾主会来亲,占得神机绝法人。雪夜梅花领春早,满园香草不知新。”

  孤庵月禅师云:“谁家桃李斗芳妍,杜宇声声唤客还。曾踏武陵溪畔路,洞中春色异人间。”古南门禅师云:“一番风雪一番寒,寒尽春来暖气宽。柢者何劳重举出,驿亭西去是长安。”栗庵鼎禅师云:“棱棱铁杆磨霄月,雪苦霜侵愈见神。忽尔夜廊开笑口,晓来大地尽含春。”弘鼎教禅师云:“重重烟雨颂芜苔,那得春光万里来。鹧鸪啼开晴日暖,挽筇得上望乡台。”湘湖仁禅师云:“从容登眺几凭栏,满望溪山入画看。仙苑春风絃管沸,笙歌丛里雨声繁。”海慧惺禅师云:“移花最爱廉纤雨,插柳宜逢黯淡天。试看上林春色早,花含珠露柳含烟。”德实信禅师云:“春风拂拂野花红,高下枝头有淡浓。水色山光观不尽,一声啼鸟应山空。”又云:“拈来拈去枉施工,绕拟思量路不通。蓦地回头春色晚,杖头赢得一轮红。”又云:“幽鸟语乔木,残花逐流水。不知春色晚,莲开香九洲。”法林音禅师云:“春到桃花溢水源,风光别有一乾坤。渔翁怕向他人说,恐惹闲愁到子孙。”德庆奇禅师云:“全因淮地月,得照郢阳春。一箭重关透,功高不树勋。”妙云雄禅师云:“一片浑囵太古心,是谁巧凿丧真淳。任有补天炼石力,无奈东君逗早春。”全越祖禅师云:“婆娑疏影梅江月,浓淡幽生阆苑春。一阵和风俱漏泄,满天香气送游津。”

  慈受深禅师云:“凡圣总无别路岐,返思思底几人知。春风不到桃源洞,叶落花开自有时。”天童华禅师云:“故园春色在枝头,恼乱春风卒未休。无事晚来江上望,三三二二钩鱼舟。”懒庵枢禅师云:“看人骑马打毬子,不觉今朝入院迟。官路日残春正好,江梅着意要提诗。”遮庵范禅师云:“荣宠羁身旅梦赊,禁闱莺唤便思家。鸣珂宝马归来日,二月春山尽是花。”皖山凝禅师云:“潭不见,龙不现,全身已在空王殿。梦回忽听晓莺啼,春风落尽桃花片。”投子青禅师云:“云暗东岩西岭明,汀州南面起箫声。天光睡重和衣润,莺啭高枝柳带春。”楚方安禅师云:“信风不来春色老,却忆后园驴吃草。满天明月赠行人,野客溪旁归路早。”鼓山珪禅师云:“不踏来时路,春归又一年。落花红满地,芳草碧连天。”樵子玉禅师云:“花放满园林,风前独抱琴。高山与流水,千古几知音。”

  上方益禅师云:“冰消河北岸,花发树南枝。到处有春天,天涯亦早归。”真净文禅师云:“腊月二十五,骑马不打鼓。春风百草生,塚上添新土。”圣可玉禅师云:“拆却空王殿,掀翻狮子床。太平无忌讳,在在百花香。”惠因净禅师云:“问处分明答处新,半同含笑半同嗔。君看陌上二三月,那树枝头不带春。”白云端禅师云:“六不收兮调最新,能和何待绕梁尘。和风满槛花千树,不唤乾坤别是春。”青门林禅师云:“春暖和风柳眼青,碧桃枝上啭黄莺。眼前一道如弦直,无奈游人不肯行。”博济鉴禅师云:“飞飞黄鸟入春林,红满枝头弄晚晴。花落鸟归春静寂,不知谁向此中行。”又云:“春转扬州万木齐,烟含嫩绿啭黄鹂。游人独立清江上,辜负斜阳翠霭西。”

  上方益禅师云:“金谷春光常满眼,红药花梢香烂熳。昨夜西风一阵寒,遍地残芳落何限。王孙醉倒不知归,犹向栏边索金盏。”寒松操禅师云:“烟霞满笠晓风寒,远踏青莎别翠峦。一路梨花春饮马,夜乘明月到长安。”法昌迂禅师云:“火麻皮子若何分,腊雪煎茶解醉君。更有路行人未到,野花含笑旧枝春。”真净文禅师云:“大用现前能展事,春来何处不开花。教伊三顿参堂去,四海当知共一家。”雪窦显禅师云:“春山叠乱青,春水漾虚碧。寥寥天地间,独立望何极。”乌石道禅师云:“雪窦家私,平生受用之物,尽情掷出与诸人了也。乌石者里,虽然活计无多,也要诸人委悉,且做么生是乌石活计。”

  卓柱杖禅师云:“燕语莺啼春日暖,园林是处百花香。”嵩乳蜜禅师云:“水光山色四无人,清晓谁看第一春。红日渐高弦管动,半湖烟雾是游尘。”天衣怀禅师云:“赴杉山请,入院上堂,二十年来,乐慕此山,今日且喜因缘际会,山僧未到此山,身先到此山,及乎到来,杉山却在山僧身内。”慈受深禅师云:“移身换步老天衣,不惜眉毛几个知。今日若明当日事,江南春暖鹧鸪啼。”罗汗南禅师云:“风飘碎玉千峰雪,雨滴岩花万国春。堪听偃溪流水声,潺潺终日不闻闻。”远庵僼禅师云:“东风花笑带春阳,蜂蝶枝头只逐香。杜宇一声垂绿暗,不知归路几多长。”怀清海禅师云:“从来那畔信难通,即使通来尚滞功。肯信一爻通变处,不萌枝上卷春风。”

  南磵问禅师云:“曾经洗耳碧溪流,万壑千岩路转幽。最是月明风静夜,一声长啸海门秋。”大洪遂禅师云:“亲口问来求透路,作家直为指昏朦。眼耳忽然春梦晓,莺吟燕语尽圆通。”保勇宁禅师云:“西来祖意不东西,猿鸟春深抱树啼。多少行人空怅望,青山孤耸白云低。”粟庵鼎禅师云:“夏日红莲摇碧沼,游鱼上下亦钻忙。香生二岸薰风醉,浣濯身心水国香。”梦庵囗禅师云:“惜花起早坐春风,更有郎先弄红绿。挽手相将花下醉,不知云月影重重。”横川珙禅师云:“岂要共出一只手,只教唤着沙弥来。铁铛无脚又无耳,墙下春深养叶开。”东谷光禅师云:“三三二二不相同,挽手行行入草中。掇转脚头穿绣履,何妨腊月鼓春风。”永觉贤禅师云:“拨转当头别有机,旁行一路少人知。古殿云深无履迹,春风草长过前溪。”涂毒策禅师云:“心性从来体一同,有无空处透真空。古今妄外迷源者,春入园林处处红。”云章翰禅师云:“明明消息露全机,千丈禅光脑后辉。是我是渠俱拈却,江南三月鹧鸪啼。”枯木成禅师云:“春风吹动绿波摇,无限船师逐海潮。只见江鸥飞白浪,岂知明月在云霄。”自得晖禅师云:“三世如来一口吞,故山深静月黄昏。光分顶后午门晓,坐看春回入烧痕。”

  岷山伟禅师云:“阳春无脚遍行空,桃李年年酿谷中。何事东园春更早,一枝雪里绽香风。”佛眼远禅师云:“春日春山里,春事尽皆春。春光照春水,春气结春云。春客春情动,春诗春更新。唯有识春人,万劫一元春。”又云:“出得出不得,初不离是定。圣者起凡情,凡人而乃圣。倒用与横拈,扶邪及显正。春雨春风竹户凉,落花啼鸟千峰静。”真净文禅师云:“逆行顺行皆青春,或是或非不动神。往往总随声色转,回头又昧本来人。”又云:“一气才和万物春,不劳功力岂劳神。非言非句非文字,快活当机有主人。”又云:“云门临济百花春,一一灵机总有神。到底不关语言事,错传错解误他人。”又云:“悟来无物不为春,荆棘林中解养神。常与不常虚对实,临机提出总由人。”海慧惺神师云:“云锁苍崖花满溪,行人到此路犹迷。一声啼鸟出幽谷,正是仙家对弈时。”又云:“桃源洞里卜幽栖,鸡犬桑麻乐有余。采得黄精和白术,一时收入药葫芦。”南堂兴禅师云:“劳形枯骨不知春,得意忘言便出尘。不假胎胞不借假,金乌出海月离云。”

  以上禅宗古德,咏阳和之美,均属颂古之作,经予搜集一处,玉树琼林,蔚为大观。虽此中颇多密意,初学未易窥测,但能披诵一过,已觉春气灏荡,春光旖旎,春风习习,春意无边,与玄宗不谋而合,斯亦奇矣。学者心息皆偶,水火浑融,入丽春之园,赓阳和之曲,自能默契其妙,自受用三昧,有非楮墨所能尽也。

六十一 虚静之益

  道由虚静而入,由虚静而证。虚谓虚心,静谓静气,乃性命双修之玄要也。心不虚则气不静,气不静则息不和,息不和则神不凝。必神气二静而至大定,返于虚无,方为“归根复命”之实旨也,故老圣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

  潜虚翁《玄览》云:“夫道本虚无静一,静极而动,游气纷扰,生人物之万殊,而道始落于后天名相之中。故体道者,原本返始,以致虚守静为本焉。常观清净之中,一物不着,何其虚而静也!少有物焉,虚者实而静者挠矣。大虚廓然,片云横而障凝;渊泉湛若,微风起而波动,焉能复其本然之体哉!体道君子,时时打叠此心,内者不出,外者不入,使其胸次洒洒,一尘不挂,有以复其天空渊湛之本体,是则可谓致虚之极矣。致虚之极,非守静之笃者,孰能之哉?”又曰:“所以复归其根者,乃道之动极而静,故物随机以入也,故归根曰静。静则复归于无物,而有以还造化矣,故静曰复命。复命则真常之道也,故谓之曰常。”又曰:“能知常者,常虚常静。虚则能受,静则能载。”

  予谓:虚乃乾象,静乃坤象,能虚静则体夫乾坤之德。我之身心,融入于乾坤大造化之中,后可以参赞夫化育。邵子云:“圣人与太虚同体,与天地同用”是也。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苟非身心虚静,如何能合其德耶?

  《庄子·天道篇》云:“圣人之静也,非曰静亦善,故静也;万物无足以铙心者,故静也。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水静犹明,而况精神!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休则虚,虚则实,实者伦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无为则俞俞,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万物之本也。明此以南乡,尧之为君也;明此以北面,舜之为臣也。以此处上,帝王天子之德也;以此处下,玄圣素王之道也。以此退居而闲游,江海山林之士服;以此进为而扶世,则功大名显而天下一也”又曰:“以虚静推波助澜于天地,通于万物,此之谓天乐。”《刻意篇》云:“虚无恬淡,乃合天德。”“一而不变,静之至也;无所于忤,虚之至也;不与物交,淡之至也;无所于逆,粹之至也。故曰: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淡而无为,动而以天行,此养神之道也。”又《人间世篇》云:“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列子》曰:“莫如静,莫如虚,静也,虚也,得其居矣。”

  予按:《庄》、《列》所云,全祖述老圣“致虚守静”之旨,是乃玄宗正脉,归根复命之梯航,返还之要素也。说到工夫,只是在身外心息相依,而得大定耳。虚静之要,《老》、《庄》、《列子》揭之于前,后代真仙祖述于后。

  紫阳《四百字》云:“虚无生白雪,寂静发黄芽。”李道纯《炼虚歌》云:“学仙虚静为丹旨。”又云:“虚极又虚元气凝,静中又静阳来复。”又云:“采铅虚静无为作,进火以虚为橐籥。抽添加减总由虚,粉碎虚空成大觉。”

  伯阳《参同契》曰:“内以养已,安静虚无。”潜虚翁《参同契测疏》云:“安静虚无者,此四字乃养己之要诀,千圣万真,同此一旨。《老子》曰:‘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司马真人《坐忘论》云:‘心安而虚,道自来居。’夫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既有欲矣,则耳淫于声,目夺于色,口爽于味。真性既迷,元精、元炁因以耗失,而己命随之。故养己者,以安静虚无为本焉。安静虚无云者,无劳尔形,无摇尔精,一念不起,万缘皆空,心若太虚,一物不着。虚靖天师云:‘要得心中神不出,莫向灵台留一物。物在心中神不清,耗散真精损筋骨。’学者试能穷究本初,回光而内照之,则知清静之中,一物无有,而所谓安静虚无者,我得之矣。浮邱仙祖云:‘解使元精归炁始,冲虚静处得云梯。’吕祖云:‘先天一炁是真玄,玄里玄机须静专。’又云:‘玄机各向静中参,静里单微得玄妙。’”

  诀曰:玄宗初功,凝神于虚,即是虚心之要旨。息与心谐合,乃静气之真诀,息调心凝,乃至大定,身心湛寂,如如不动,浑如太虚,则致虚守静之旨得之矣。

  浮邱祖云:“慧由定生,定以静致。真静之旨,索解为难。虚中以课,寂静非定。动得灵机,守著非玄。玄中静旨,微妙难宣。如一面镜,遇物呈形。须知是镜,本无此形,何以形形?离镜索形,何以无形?移镜就照,亦复形形。此镜彼镜,宁有二形?此形彼形,本无留形。玄中之静,作如是观。如一川水,澄潭印月。月未升时,淳泓无月。月正悬时,水天一月。水月天月,宁有二月?挹水取月,何无有月?移川视月,依然此月。须知川川,本无此月。玄中之静,作如是观。谷口梅花,当阳舒盖。方其含葩,早孕阳机。若非凛寒,凝结生气。纵使初阳,来复无基。或消或息,与造化期。静之入路,玄之奥区。莲花出水,亭亭承露。团圆一珠,凝于花跗。碎而破之,成无数珠。露之初零,点滴颗珠。岂知剖碎,滴滴成珠。荷华初著,含而不舒。荷叶抛散,不沾而须。唯不沾故,灵著成珠。静之妙相,玄之要枢。言难罕譬,略泄天机。”

  此章阐发玄宗虚静之旨,妙无以加。须知玄宗之静,乃身心二静,冲漠无住,圆照洞彻,如镜光水月,双寂则纤尘不立,双照则涉入重重,又如荷之承露,点滴成珠,分合无碍,唯其不著不住,有此妙相。玄宗不离虚静,不住虚静之妙,亦如是也,是谓太玄。

  虚静之旨,在佛氏即为“奢摩他。”《圆觉经》云:“若诸菩萨悟净圆觉,以静觉心,取静为行,由澄诸念,觉识烦动,静慧发生,身心客尘,从此永灭,便能内发寂静轻安,由寂静故,十方世界诸如来心,于中显现,如镜中像。此方便者,名奢摩他。”又云:“若诸菩萨,唯取极静,由静力故,永断烦恼,究竟成就,不起于座,便入涅槃。此菩萨者,名单修奢摩他。”《华严·十定品》云:“住奢摩他,最寂静,恒住一相,所谓无相。”

  玄宗之静,正由“奢摩他”证入,一门超出庄严路,与诸佛菩萨同其受用。庞居士云:“静见真如性。”《阴符经》云:“自然之道静。”又云:“至静性廉。”《庄子》云:“正则静,静由明,明则无为而无不为也。”是知仙佛所修,皆由虚静而复其本性,契乎真常之道矣。

六十二 婴儿之粹

  老子曰:“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此乃教人心息相依,气息冲和,睡中无声,一如婴儿也。又曰:“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又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虫不蛰,猛兽不据,攫鸟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终日号而嗌不嗄,和之至也。”

  老子反复教人学婴儿,盖有至意存焉。一、者婴儿无机心,离于是非高下大小之分别。二、者婴儿柔和,老子所谓“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柔弱者生之徒,坚强者死之徒”是也。三者、婴儿不争,老子曰:“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又曰:“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不争之德,五千言中,三致意焉。四者、婴儿无淫欲,见色不色,清净恬淡。五者、婴儿抱一,惟神气是守,心息和融,夜睡无声,能感天地真阳。学道之人似之。六者、婴儿无人我相,无执着心,混混沌沌,不知不识,忘物忘怀,但知饥来食饮,困来打睡而已。体道之人,亦须如此。故举婴儿之德以相勉焉。

  潜虚翁《老子玄览疏》云:“古之修身者,含藏道德,深厚不露,故常比之赤子。经云载营魄抱一。利害不干,故毒蛊不螯,猛兽不据,攫鸟不搏。心既无机,故物亦不以机心乘之。且骨弱筋柔而握物反固,未知牝牡之合而其机常用,何也?精之至也。精全则气自专,故握物反而固,而机以时作,有莫之令而自然者。终日号而嗌不嗄,何也?和之至也。气和而音自圆。而要知气之所和者,由于神之不伤也。大喜大惧,大哀大怒而号焉,不终日而神气为之两伤。精和交至,是赤子之德也。含德之厚者,亦复如是。故常抱元守一,专气至柔,使吾冲和之炁,与天地相流通,则性根全,命蒂固,而真常不变之道在我矣。”

  《洞宗宝镜三昧》云:“如世婴儿,五相完全。不去不来,不起不住。婆婆和和,有句无句。”圆悟禅师云:“若色若香,一时透穿,方称无心境界。养得如婴儿相似,纯和冲淡。虽在尘劳中,尘劳不染。虽居静妙处,静妙收他不住。举动施为,等闲荡荡地。根尘生死,境智空妙。如汤沃雪,常自知时,更无分外,名无心道人。”《大涅槃经》圣行品梵行品之后,继以《婴儿行品经》云:“善男子,何以名为婴儿行?善男子不能起住来去言语,是名婴儿行。如来亦尔,不能起者,如来终不起诸法相。不能住者,如来不着一切诸法。不能来者,如来身行无有动摇。不能去者,如来已至大般涅槃。不能语者,如来虽为一切众生演说诸法,实无所说。又婴儿者,不知苦乐昼夜父母。菩萨摩诃萨亦复如是。为众生故,不见苦乐,无昼夜相,于诸众生,其心平等,故无父母亲疏等相,以例如来之行。又婴儿者,不能造作大小诸事,菩萨摩诃萨亦复如是,不复造作生死作业,是名不作。”经中广举婴儿行相,以例如来之行。正与老圣复归于婴儿之旨,深相契合。

  玄宗反童体之说,即复归于婴儿之工夫也。七日过大周天后,淫根、淫心、淫机俱拔,复成童真,故成道甚易。《楞严》十位住中有童真住。文殊为七佛之师,独称童子菩萨,实亦同此。《大乘义章》云:“婴儿行有二种。若论自利,从喻为名,行离分别,如彼婴儿,无所办了,名婴儿行。若论利他,从所化为名,如经中说,凡夫二乘,始行菩萨,有似婴儿,化此婴儿,名婴儿行。”

  以上仙佛二宗,均以婴儿喻道人之修持。唯《涅槃经》示行相,未示工夫。老圣则既示复归于婴儿,又示专气致柔,抱一无离之旨,信解行证具备,诚为玄修之指归,出离生死之宝筏也。

六十三 混沌之德

  混沌者,阴阳未判,黑白未分,混然无迹,妙尽功忘之境也。在道为太玄,为无极,为混冥,为象帝之先,在佛为威音那畔,在儒为太易。若约洞山五位功勋,为功功位。约五位正偏,乃兼中到之位也。理事混然,并无藏隐之迹,乃道之极致也。

  故洞山云:“混然无讳处,此外复无求。”曹山云:“混然无内外,和融上下平。”又云:“混然藏理事,朕兆卒难明。威音王未晓,弥勒岂惺惺。”洞山颂云:“兼中到,不落有无谁敢和。人人尽欲出常流,折合终归炭里坐。”鹿门觉颂云:“兼中到,无舌儿童方会道。拨尘何处得逢源,撒手回途还得妙。”宏智觉云:“兼中到,斗柄横斜天未晓。鹤梦初醒露叶寒,旧巢飞出云松到。”自得晖颂云:“兼中到,白云断处家山好。扑破骊龙明月珠,昆仑入海无音耗。”大明宾禅师云:“兼中到,妙尽功忘非善巧。枯木龙吟大地春,灵根秀出寒崖草。”玉山体颂云:“兼中到,明暗尽时光不照。石女有智妙难穷,解栽绝顶无根草。”雪崖满颂云:“兼中到,突兀三光曾未照。梦手敲空听者稀,迥然不堕宫商调。”

  洞山五位,唯此一位最上最玄。此位无迹可寻,无象可拟。非明非暗,非色非空,非正非偏,功位俱隐,事理全消。正同庄子所谓“反一无迹”之境也。九峰虞云:“尘中虽有隐身术,争似全身入帝乡。”老圣曰:“吾独泊兮其未兆,荒兮其未央。”此混沌一位,禅玄两宗,均推为造道之极致也。

  试再在丹经证之。紫阳《四百字》云:“混沌包虚空,虚空括三界。”潜虚翁云:“三界者,欲界,色界,无色界也。三者皆包括于虚空之中,而混沌包之。混沌者,先天无极也。丹法神气归根,虚无生窍。能于无质之中而生灵质,是虚空括三界也。脱胎之后,莫不以返于虚无,归于混沌,而后谓之了当,是混沌包虚空也。”李浩《大丹诗》云:“混沌未分我独存,包含四象立乾坤。还丹须向此中觅,得此方为至妙门。”吕祖云:“真诀谁知藏混沌,道人先要学痴聋。”又曰:“曰希曰夷,是道之基,曰玄曰妙,是道之窍。与子道破,混沌中含至妙。”又云:“光明暗寄希夷顶,赫赫高举混沌端。”又云:“精入气,气入神,混沌七日又返魂。”马真君云:“九玄功至一阳生,太极原为众气根。含德婴孩归混沌,华通玄明渐引入。”又云:“丹成何用觅先天,空洞虚无妙自然。至老长存明至理,真机混沌未分前。”薛紫贤《复命篇》云:“一气初回遇朔,鼎中神水温温。刚柔相会气均匀,妙在无过混沌。”陈虚白云:“混沌生前混沌圆,个中消息不容传。”白玉蟾《像赞》云:“走入混沌窍,拨转玄元关。夺得造化符,天地悉皆归。咦!自从骑鹤上天去,斯道万古无人知。”三丰真人《一扫光道情》云:“性归命,命归天,复命归根混沌前。”又《金丹诗》云:“杳杳乾坤将判处,冥冥父母未生前。服之混沌犹如梦,变化婴儿寿万年。”

  《庄子·天地篇》云:“子贡南游于楚,反于晋,过汉阴,见一丈人,方将为圃畦。语之曰:‘子奚为者耶?’曰:‘孔丘之徒也。’为圃者曰:‘子非夫博学以拟圣,于于以盖众,独弦哀歌以卖名声于天下者乎?汝将忘汝神气,堕汝形骸,而庶几乎!而身之不能治,而何暇治天下乎?’子贡卑陬失色,顼顼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后愈。反于鲁,以告孔子。孔子曰:‘彼假修混沌氏之术者也。识其一,不识其二。治其内,而不治其外。夫明白入素,无为复朴,体性抱神,以游世俗之间者,汝将固惊邪?且混沌氏之术,予与汝何足以识之哉!’”

  《在宥篇》云:“解心释神,莫然无魂。万物芸芸,各复其根。各复其根而不知,混混沌沌,终身不离。若彼知之,乃是离之。”《应帝王篇》云:“南海之帝为儵,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混沌。儵与忽时相与遇于混沌之地,混沌待之甚善。儵与忽谋报混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混沌死。”

  《庄子》内七篇,以此作结,其旨深矣。七日而混沌死者,盖混沌乃先天无极境界,离心意识分情量。若六根用事,六识纷然,则落于后天见闻之中,非《大易》“用九,见群龙无首”之象矣。又儵与忽乃心与息,心息合一,臻于大定。定久,内外混忘,根尘俱泯,是为混沌。藏心息于混沌,玄宗归根复命之学也。洞山颂云:“头角才生已不堪,拟心求佛好羞惭。迢迢空劫无人识,肯向南询五十三。”头角才生,即群龙有首,根尘纷起。迢迢空劫,正先天无极,混沌鸿濛,无始无终,无几无时之境。《大易》“群龙无首”之象,老氏复归于无极之妙证也。

  玄宗丹法,集成于《参同契》。《契》曰:“混沌相交结,权舆树根基。”此谓阴阳交合,入于混沌。混沌乃生天生地生人之根源也,而丹基正树于此。吕祖所谓“真诀谁知藏混沌”是也。《契》又曰:“圣人揆度,参序元基,四者(即乾坤坎离,亦即两重天地四个阴阳也)混沌,径入虚无。”此谓先后天冥合,返于混沌之乡,凝结于虚无之谷。此混沌虚无,即是元基。元基者,玄牝之机也。《契》又云:“晦朔之间,合符行中。混沌洪濛,牝牡相从。滋液润泽,施化流通。天地神明,不可度量。利用安身,隐形而藏。”此谓混沌洪濛,乃日月合璧之际,圣人于此安身,洗心退藏于密,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一切天地神灵,不可测度,最为玄妙。此作丹之枢纽,仙化之洪炉也。

  以上略举玄禅二宗丹经子书,阐扬混沌之渊微。自结丹以至脱胎,无时无刻,不在混沌之中。学者诚能身体而力行之,返还之道,思过半矣。

六十四 重玄之奥

  老子《道德经》云:“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盖无乃理法界,有乃事法界。即无以观有(妙有也),即有以观无(真空也),有无交彻,乃事理无碍法界,具华严四法界也,契《心经》色空不二之旨,已入大乘般若之门矣。玄之又玄,示重玄之境。如千灯一室,光影重重,涉入交参,周遍含融,契华严宗因陀罗网境界,即事事无碍法界是也。

  此重玄法门,一中含无量,无量复入一。老圣但举其名,未揭其义。若以华严宗十玄义释之,则妙理自显。所谓十玄者,一、同时具足相应门;二、广狭无碍自在门;三、一多相容不同门;四、诸法相即自在门;五、秘密显隐俱成门;六、微细相容安乐门;七、因陀罗网境界门;八、托事显法生解门;九、十世隔法异成门;十、主伴圆明具德门。具如《华严悬谈》所说,兹就因陀罗网境界一门而言,《华藏品偈》云:“华藏世界所有尘,一一尘中见法界。”清凉疏云:“一一微尘中,各现无边刹海;刹海之中,复有微尘。彼诸尘内,复有刹海。如是重重,不可穷尽,非是心识思量境界。如天帝殿,珠网覆上,一明珠内,万象俱现,珠珠皆尔。此珠明彻,互相现影。影复现影,而无穷尽。亦如镜灯,重重交光,佛佛无尽。”

  准此而言,老圣重玄之门,乃妙中含窍,窍中含妙。此窍妙之中,又各各复含妙窍,重重无尽,玄玄难穷。一摄一切,一切摄一,一多互摄,同时俱足。故云众妙之门。《尚书》有重光重华之词。亦同老圣重玄之义。但儒道仅举其名,佛氏《华严》一经,则详示其境界,不无有详略之分耳。

  二千年来,疏《老子》者达百余家,但能发挥重玄之妙,以印证普贤法界帝网重重之旨趣者,寥若晨星。则洵乎知言之不易矣。

  河上公《老子注解》,虽属附托,但于重玄之门,能略示其端。注曰:“玄者天也。玄之又玄,则天中复有天。”宋永明禅师著《宗镜录》,曾引用其语,以显《道德经》之妙。奈何清凉澄观国师著《华严悬谈》,竭力贬抑老氏,等同凡外,而不能著此“天中复有天“之说,证印《华严》帝网重重之妙。岂三祖信灿大师所谓“契心平等,万法齐观,不二皆同,无不包容。”之旨趣乎哉!

六十五 重空之微

  《道德》一经,开重玄之门;《南华》一经,彰重空之奥。重玄,华严义也。重空,般若义也。

  《庄子·庚桑楚篇》云:“出无本,入无窍。有实而无乎处,有长而无乎剽,有所出而无窍者也。”有实,此标真空义也。下文又云:“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按,天门是空义,工夫一到息念双销,人法俱泯,内外皆空,即入天门。然若滞迹于空,则空亦有所。故复空其相,无无亦无,此乃重空之位。

  《楞严经》云:“空觉寂圆,空所空灭。”又云:“此根初解,先得人空,空性圆明,成法解脱。解脱法已,俱空不生,是名菩萨三摩地,得无生忍。”深契《庄子》重空之旨。

  观老子重玄,深入《华严》无穷之门。观《庄子》之重空,深契般若无相之旨。是则老庄微言,与诸佛心法,如水乳之交融,若函盖之相应,自无疑义矣。尝怪清凉澄观国师著《华严悬谈》,斥老庄为外道,而不能举重空重玄之义以相印证。又元·赵缘督《仙佛同源》,明·伍冲虚《仙佛合宗》,亦不能举此义以相融会,则老庄之不明于世也已二千余年矣。

  重玄与重空,乃寂照互融之微奥也。重玄就照边立说,重空就寂边立说。《华严悬谈》云:“既心境如如,则平等无碍。即心了境界之佛,即境见唯心如来。心佛重重,而本觉性一。皆取而不可得,则心境二忘。照之而不可穷,则理智交彻。”两忘则证真空,交彻则显妙有。斯即天门与众妙之门所以立说。

  再约圆融而论,老氏既揭妙窍同玄,则有亦是玄,无亦是玄。无有一无有,亦是重玄之门,但约空如来藏言耳。华严十玄,乃约不空如来藏开示也。行人若契一心,彻法源底,空不空如来藏并显。清凉所谓“以知寂不二之心,契空有双融之中道”也。

  或问:然则重玄与重空,抑有先后否乎?答曰:清凉云:“双忘证入,则妙觉圆明。”故能契重空,重玄之门方开。然后大中现小,小中现大,妙用重重,深入华严无尽之门矣。

六十六 鸟道之行

  鸟飞空中而无迹,谓之鸟道。庄子谓之鸟行。心息相依于虚,相定于虚,相忘于虚,不着色身,岂非鸟道之妙行耶!故李清庵《炼虚歌》曰:“虚里安神虚里行,潜虚天地悉皆归。”足庵鉴禅师云:“虚玄鸟道绝纤埃,玉殿空然锁绿苔。挂壁梭飞秋脱骨,沧溟老蚌昼怀胎。”天童觉禅师云:“沙禽夜宿沧洲树,石笋新穿古路苔。莫道鲲鲸无羽翼,今日亲从鸟道回。”

  僧问洞山价禅师云:“和尚寻常教人行鸟道,如何是鸟道?”师曰:“不逢一人。”曰:“如何行?”师曰:“直须足下无私去。”曰:“只是行鸟道,莫便是本来面目否?”师曰:“阇梨因甚颠倒?”曰:“如何是某甲颠倒?”师曰:“若不颠倒,因甚唤奴作郎?”曰:“如何是本来面目?”师曰:“不行鸟道。”理安洸禅师云:“不行鸟道,始是本来面目。因甚寻常却教人行鸟道?且道洞山作么生?”良久云:“渡河须用筏,到岸始辞舟。”凤山启禅师云:“且道不行鸟道,又是如何面目?”良久云:“不辞向汝道,相继也大难。”丹霞淳禅师云:“古路翛然倚太虚,行元犹是涉崎岖。不登鸟道虽为妙,检点将来以涉途。”墨历智禅师云:“不行鸟道,皇风浩浩。骀背何知,天街醉倒,帝力于我何有哉!”天童觉禅师云:“六户虚通路不迷,太阳影里不当机。纵模妙展无私意,恰恰行从鸟道归。”

  予按,行鸟道,乃就路还家。不行鸟道,乃归家稳坐。行鸟道犹在功位,不行鸟道,方是功功位。学者初行功时,将心息安放在身外虚空中相依,绵绵若存,神和气静,自然偶谐,正是功位。功纯力竭,忽然神息两忘,泰然大定。心境双寂,人法皆空,内外俱泯,此际方入本位。所云六户虚通者,六根大定,六识不行,正转功就位时也。至若静极而动,一阳来复,恍惚相逢,杳冥有变,急须拨转玄关,心息又在外面相依,是又转位就功。依而又定,不出不入,忘形忘象,于焉入无心三昧,脱体无依,是又转功就位。此中或行或止,不失其时,个中转辘辘地,皆行鸟道之玄机也。直到庄子无行地境界,方是出路;到粉碎虚空程度,始是全超。

六十七 雀卵之征

  龙眉子《金丹印证诗》曰:“犹如雀卵团团大,间似骊珠颗颗圆。龙子脱胎吞入口,此身已证陆行仙。”上阳子曰:“刀圭入口,运己真火养之。运火之际,忽觉夹脊真炁,上冲泥丸,沥沥有声,似有物上触脑中,须臾如雀卵颗颗,入腭下重楼,如冰酥香甜,甘美无比。觉有此状,乃金液还丹之验。自此而后,常常不绝,闭目内视脏腑,历历如照烛,渐次有金光罩体也。”紫阳《金丹四百字》云:“姹女过南园,手持玉橄榄。”卓壶云《直解》云:“玉者象其白,橄榄象其不方不圆也。”此内景真切法象,仙翁具有深义。泥丸翁云:“三阳姹女弄明珰。”紫贤翁云:“又似金蚕如玉笋。”其义同也。

  按,玉笋,玉橄榄,明珰,雀卵,皆是得丹之内景。山中藏玉,则峦秀水媚,草木为之不枯。身内结丹,则体生光泽,骨如琼玉,改形易质,化浊为清,变粗为妙,得道成真不难矣。

  此雀卵玉笋乃先天一炁,经三昧火煅烧之,乃聚成此形,乃有象而无质,只是一团元阳光气耳。假使将色身解剖,依然一物无有。盖先天之炁,微妙绝伦。行人在定中,以慧眼观察,方能见之,终非凡眼所能见也。

六十八 红日之瑞

  大丹初凝,目前现红日悬空之象。丹凝于内,法象显于外,惟炼者自见之,他人不能见也。

  柯葆真山人曰:“也非青,也非白,一颗明珠浑如赤。”纯阳翁曰:“恍惚之中见有物,状如日轮明突兀。”又云:“霞光照曲水,红日出昆仑。”三丰翁云:“身中自有真铅现,一颗红光如月明。”又云:“万般景象皆非类,一颗红光是至真。此个红光是春意,其中有若明窗尘。中悬一点先天药,远似葡萄近似金。”又《无根树》云:“无根树,花正红,摘尽红花一树空。”又云:“如朱桔,如弹丸,护守提防莫放闲。”涵虚祖注云:“红乃大药法象,仙师道情歌与无根树,皆是要紧之作,即彼可以见此也。红光发现,其花真红。红花到手,真药已得。除此红花,无药可采。若大丹成熟,则此红花,又转为紫色,而成紫光紫气。”张祖道号紫阳,即示此法象也。

  老圣将出关,关尹令夜观天象,遥见紫气东来,知旦夕将有大圣人过此,已而老圣果至。吕祖游黄龙山,见紫云成盖,知有圣人寓此。及入见,果遇黄龙晦机禅师上堂,因于言下发悟,了末后一着。按,红乃紫之前阶,紫乃红之极度变化。七色光中,以紫为极。圣人修养至大丹圆成,顶上即现紫气,与大药初凝时之红光,又高出一层矣。故《四百字》云:“铅汞结丹砂,耿耿紫金色。”《参同契》云:“色转更为紫,赫然成还丹。”三丰翁曰“二气相孚化紫光”是也。

  佛氏密部《一字金轮时处轨》云:“彼则婆伽梵,以自性智光,成威曜日轮,遍照无余界。”又云:“复观金光轮,庄严心日轮。”玄宗大丹初凝,有红日悬空之瑞,岂非庄严心日轮之旨趣欤?否则大日金轮之旨,何所取义哉。须知佛氏金轮,玄宗金丹,皆内证之法象,可无疑也。

六十九 甘露之馨

  老圣曰:“天地相合,以降甘露。”紫阳翁云:“甘露降时天地合,黄芽生处坎离交。”吕祖云:“白云朝上阙,甘露洒须弥。”又云:“驱青龙,擒白虎,起祥风兮降甘露。”玉蟾翁曰:“灵芝一生甘露降,龟蛇千古常相结。”龙眉子《金丹印证诗》曰:“甘露遍空滋万汇,灵泉一派泛长川。”三丰真人曰:“不羡他美丽娇花,只待他甘露醴泉。”又曰:“甘露香生甜如蜜,入玉池化作金液,逍遥饮甘露自垂。”又曰:“泥丸宫降下琼酥,如朱桔酿酒醍醐,醍醐到口如甘露。”又曰:“先天炁,太素烟,醍醐一灌驻容颜。”又曰:“日日醍醐延寿酒,时时吞咽返魂浆。”又曰:“醍醐灌顶真橐籥,采取先天一炁真。”又曰:“化为琼浆吞入腹,哑子吃蜜难分说。”又曰:“饮延年仙酒,吃续命琼浆。”泥丸真人《紫庭经》云:“采取服之未片晌,一道白脉冲泥丸。化为玉液流入口,香甜清爽遍舌端。”《参同契》亦云:“金华先倡,有顷之间,解化为水,马齿阑干。”又云:“三物相含受,变化状若神。下有太阳气,伏蒸须臾间。先液而后凝,号曰黄舆焉。”又曰:“化为白液,凝而之坚。”潜虚翁《口义》曰:“今夫先天水金,先倡于爻动之时,一炁而已。有顷之间,一时半刻,渡于鹊桥,转于昆山,解化为水,乃有醍醐甘露之名。下于重楼,降于黄宫,结而成丹,则有马齿阑干之象。”又注吕公《百字碑》云:“先天炁,生于爻动之期。此时运剑追来,渡于鹊桥,贯尾闾,循督脉而上,通于泥丸。但觉油然潝然,如白云朝上阙者。顷之化为玉浆,味如甘露,洒于须弥,降于重楼,入于中宫,所谓气回丹结,其象如此。”又云:“气化为水,甘美莫如,故玉液琼浆,随宜立号。”

  以上略举古德诗词疏释,以见玄宗炁行周天之效。盖醍醐甘露,玉液琼浆,都是先天冲和之炁所化,乃天一生水之符证,炁行周天之禅味,谓之服食太和。从兹百脉春融,三田润泽,精炁内充,神光外发,直至炁足火止,还丹结矣。

七十 白血之异

  玄宗返还工夫,自七日过大周天之后,混身血液,渐化为白乳,呈革故鼎新之象。

  吕祖云:“赤血换兮白乳流。”又曰:“血化白膏体难毁。”陈翠虚曰:“辛苦都来只十月,渐渐采取渐凝结。而今通身是白血,已觉四肢无寒热。”又诗曰:“透体金光骨髓香,金筋玉骨体纯阳。炼教赤血化为白,阴气消磨身自康。”正阳真人云:“或血化为乳,而渐畏腥羶。”又《破迷正道歌》云:“血化为膏体似银,果然百日无亏失,玉膏流润生光明。”三丰真人《返还证验说》云:“炼之六个月,体如银膏,血化为白浆,浑身香气袭人,口中出气成云。此是灵丹成熟,一块乾汞,人服之永不死矣。”

  予按,近代科学昌明,人身血液,用显微镜照之,实含有红白二种血球。白血球之成份甚少,但其功用极大,能灭除病菌,抵抗风寒,营养五脏,增强体力。玄宗学者,静极而感先天真一之炁,入我躯体,变化血液之成份,使白血球增加。至其极也,则红血球尽化为白,于是血化为乳矣。

  此先天养生之道,非专究后天卫生者所能及也。夫血化为乳,仅色身内之变易也。已觉四肢无寒热,则第七识亦转化也。身心密转密移,斯皆玄宗炁化神化之法验也,有水到渠成之妙,所谓外身易形之道是也。

  或曰:玄宗修证,血化为乳,固是矣。顾佛氏如何?答曰:若得无呼吸之大寂定,定中先天真一之炁,薰蒸百脉,灌溉周身,芒乎芴乎!与大自然融化。太和冲溢,革故鼎新,则血液自变,阴尽阳纯矣。禅宗西天二十四祖师子尊者,被国王杀害时,白乳上涌,高数尺。又周武废释,法师静蔼皆阙力谏未许,遂入终南,号泣七日,坐磐石上,引刀自脔其肉,挂肠胃于松枝,捧心而卒,白乳旁流,凝于石上。载在典籍,昭然可考。斯皆血化为乳之明证也。色身效验既符,法身定慧境界亦等,可无疑矣。

七十一 方瞳之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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