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十四列传第四十二


  孙腾高隆之司马子如子消难裴藻兄子膺之窦泰尉景娄昭兄子睿厍狄干孙士文韩轨段荣子韶孝言斛律金子光羡孙腾,字龙雀,咸阳石安人也。祖通,仕沮渠氏,为中书舍人。沮渠氏灭,因徙居北边。及腾贵,魏朝赠司徒。父机,赠太尉。腾少质直,明解吏事。魏正光中,北方扰,归尔硃荣。寻为齐神武都督长史。神武为晋州,又引为长史,封石安县伯。

  及起兵于信都,常以诚款预谋策。累迁郡公,入为侍中,寻兼尚书左仆射。时魏京兆王愉女平原公主寡,腾愿尚之,而公主欲侍中封隆之。腾妒隆之,遂相间构。神武启免腾官,俄而复之。与斛其椿同掌机密,隆之见忌虑祸,奔晋阳。神武入讨椿,留腾行并州事。入为尚书左仆射,内外之事,腾咸知之。兼司空,除侍中,兼尚书令。时西魏攻南衮州,诏腾率诸将讨之。腾性怯无威略,失利而还。又除司徒,余官如故。初北境乱,腾亡一女。及贵,推访不得,疑其为人婢。及为司徒,奴婢诉良者皆免之,愿免千人,冀得其女。神武知之大怒,解司徒。寻为尚书左仆射、太保,仍侍中,迁太傅。

  初,博陵崔孝芬取贫家子贾氏为养女。孝芬死,其妻元更适郑伯猷,携贾于郑氏。贾有色,腾纳之为妾。其妻袁死,腾以贾有子,正以为妻,诏封丹阳郡君。复请以袁氏爵回授其女。其违礼肆情,多此类也。

  腾早依神武,神武深信待之,置于魏朝,寄以心腹。遂志气骄盈,与夺自己。

  纳贿不知纪极,官赠非财不行。肴藏银器,盗为家物,亲狎小人,专为聚敛。与高岳、高隆之、司马子如,号四贵。非法专恣,腾为甚焉。神武、文襄,屡加诮让,终不悛改,朝野深非笑之。武定六年薨,赠太师、开府、录尚书事,谥曰文。天保初,以腾佐命,诏祭告其墓。皇建中,配飨神武庙庭。

  子凤珍嗣,性庸暗,卒于仪同三司。

  高隆之,字延兴,洛阳人也。为阉人徐成养子。少时,以赁升为事。或曰父干为姑婿高氏所养,因从其姓。隆之后有参定功。神武命为弟,仍云勃海蓚人。干赠司徒公。隆之身长八尺,美须髯,深沉有志气。初,行台于晖引为郎中,与神武深相结托。后从起兵于山东,累迁并州刺史,入为尚书右仆射。时初给人田,权贵皆占良美,贫弱咸受脊薄,隆之启神武,更均平之。又领营构大将,以十万夫彻洛阳宫殿,运于鄴,构营之制,皆委隆之。增筑南城,周二十五里。以漳水近帝城。起长堤以防泛溢。又凿渠引漳水,周流城郭,造水碾硙并有利于时。

  魏自孝昌之后,天下多难。刺史、太守皆为当部都督,虽无兵事,皆立佐僚,所在颇为烦扰。隆之请非实边要,见兵马者,悉断之。又朝贵多假常侍以取貂蝉之饰,隆之自表解侍中,并陈诸假侍中服者,请亦罢之。诏皆如表。自军国多事,冒名窃官者,不可胜数,隆之奏请检括,旬日获五万余人。而群小讠雚嚣,隆之惧而止。诏监起居事,进位司徒。武定中,除尚书令,迁太保。文襄作宰,风俗肃清。  隆之时有受纳,文襄于尚书省大加责让。齐受禅,进爵为王。寻以本官录尚书事,领大宗正卿,监国史。隆之性好小巧,至于公家羽仪,百戏服制,时有改易,不循典故。时论非之。于射堋土上立三人像,为壮勇之势。文宣曾至东山,因射,谓隆之曰:“堋上可作猛兽,以存古义,何为终日射人?”隆之无以对。

  先是,文襄委任崔暹、崔季舒等。及文襄崩,隆之启文宣,并欲害之,不见许。

  文宣以隆之旧齿,委以政事。隆之子淫于杨遵彦前妻,帝妹也,故遵彦谗毁日至。

  崔季舒等仍以前隙,谮云:“隆之每见诉讼者,辄加哀矜之意,以示非己能裁。”  文宣以其受任既久,知有冤状,便宜申浟,何过要名,非大臣义。天保五年,禁止尚书省。隆之曾与元昶宴,语昶曰:“与王交游,当死生不相背。”人有密言之者。

  又帝未登庸日,隆之意常侮帝。帝将受禅,大臣咸言未可,隆之又在其中。帝深衔之。因此大怒,骂曰:“徐家老公!”令壮士筑百余拳,放出。渴,将饮水,人止之,隆之曰:“今日何在!”遂饮之。因从驾,死于路中。赠太尉、太保、阳夏王,竟不得谥。  隆之虽不学涉,而钦尚文雅,搢绅名流,必存礼接。寡姊为尼,事之如母。训督诸子,必先文义。世以此称之。

  文宣末年,多猜害,追忿隆之,执其子司徒中兵慧登等二十人于前。慧登言乞命,帝曰:“不得已。”以鞭扣鞍,一时头绝,并投之漳水。发隆之冢,出尸,其貌不败。斩骸骨焚之,弃于漳流。天下冤之。隆之嗣遂绝。乾明中,诏其兄子子远为隆之后,袭爵阳夏王,还其财产。

  隆之见信神武,性阴毒,仪同三司崔孝芬以结婚姻不果,太仆卿任集同知营构,颇相乖异;瀛州刺史元晏请托不遂。并构成其罪,诛害之,终至家门殄灭。论者谓有报应焉。

  司马子如,字遵业,自云河内温人也,徙居云中,因家焉。子如初为怀朔镇省事,与齐神武相结托,分义甚深。孝昌中,北州沦陷,子如南奔肆州,为尔硃荣所礼,封平遥子,稍迁大行台郎。荣死,随荣妻子与尔硃世隆等走出京城。节闵帝立,以前后功,进爵阳平郡公。神武入洛,以为大行台尚书,朝夕左右,参知军国。天平初,除尚书左仆射、开府,与高岳、孙腾、高隆之等共知朝政,甚见信重。神武镇晋阳,子如时往谒见。及还,神武、武明后俱有赍遗,率以为常。

  子如性既豪爽,兼恃恩旧,簿领之务,与夺任情,公然受纳。兴和中,以北道行台巡检诸州守令已下,至定州,斩深泽令;至冀州,斩东光令,皆稽留时刻,致之极刑。进退少不合旨者,便令武士顿曳,白刃临颈。士庶惶惧,不知所为。转尚书令。及文襄辅政,以贿为御史中尉崔暹劾,在狱一宿而发皆白。辞曰:“司马子如本从夏州策一杖投相王,王给露车一乘,觠牸牛犊。犊在道死,唯觠角存。

  此外,皆人上取得。”神武书敕文襄曰:“马令是吾故旧,汝宜宽之。”文襄驻马行街,以出子如,脱其锁。子如惧曰:“非作事邪?”于是,除削官爵。神武后见之,哀其憔悴,以膝承其首,亲为择虱,赐酒百瓶,羊五百口,粳米五百石。子如曰:“无事尚被囚几死,若受此,岂有生路邪?”未几,起行冀州事,能自改厉,甚有声誉。诏复官爵,别封野王县男。齐受禅,以翼赞功,别封须昌县公。寻除司空。

  子如性滑稽,不事检裁,言戏秽亵,识者非之。而事姊有礼,抚诸兄子慈笃,当时名士,并加钦爱,复以此称之。然素无鲠正,不能以平道处物。文襄时,中尉崔暹、黄门郎崔季舒俱被任用。文襄崩,暹等赴晋阳,子如以纠劾之衅,乃启文宣,言其罪,劝帝诛之。后子如以马度关,为有司所奏。文宣让之曰:“崔暹、季舒事朕先世,有何大罪,卿令我杀之!”因此免官。久之,犹以先帝之旧,拜太尉。寻以疾薨。赠太师、太尉,谥曰文明。长子消难嗣。

  消难字道融。幼聪慧,微涉经史,有风神,好自矫饰,以求名誉。子如既当朝贵盛,消难亦爱宾客,邢子才、王元景、魏收、陆仰、崔瞻等皆游其门。稍迁光禄卿,出为北豫州刺史。

  文宣末年,昏虐滋甚,消难常有自全之谋,曲意抚纳,颇为百姓所附。不能廉洁,为御史所劾。又尚公主,而情好不睦,公主诉之。属文宣在并州,驿召上党王焕,焕惧害,斩使者东奔,鄴中大扰,后竟获于济州。焕之初走,朝士疑赴成皋,云:“若与司马北豫连谋,必为国患。”此言达于文宣,颇见疑。消难惧,密令所亲人河东裴藻间行入关,请降。

  入周,封荥阳郡公,累迁大司寇。从武帝东伐,还除梁州总管。大象初,迁大后丞,女为静帝后。寻出为云阝州总管。及隋文帝辅政,消难乃与蜀公尉迟回合势举兵,使其子永质于陈,以求援。隋文帝命襄州总管王谊讨之,消难奔陈。位司空,随郡公。

  初,隋武元帝之迎消难,结为兄弟,情好甚笃,隋文每以叔礼事之。及平陈,消难至,特免死配为乐户,二旬而免。犹以旧恩,特被引见。寻卒于家。

  消难性贪淫,轻于去就,故世言反覆者,皆以方之。其妻高,齐神武女也,在鄴极加礼敬,入关便相弃薄。及赴云阝州,留妻及三子在京。妻言于文帝曰:“荥阳公携宠自随,必不顾妻子,愿防虑之。”及消难入陈,高母子因此获免。子谭,即高氏所生,以消难勋,拜仪同大将军,坐消难除名。

  裴藻字文芳。少机辨,有不羁之志,为子如太傅主簿。消难镇北豫,又以为中兵参军。入周,封闻喜县男,除晋州刺史。

  子如兄纂。纂长子世云,轻险无行。累迁颍州刺史,肆行奸秽。将见推,惧,遂从侯景。文襄犹以子如恩旧,免其诸弟死罪,徙北边。世云以侯景败于涡阳,复有异志,为景所杀。世云弟膺之。

  膺之字仲庆。美须髯,有风貌,好学,厚自封植,神气甚高。历中书、黄门侍郎。天平中,叔父子如执钧当轴。膺之既宰相犹子,兼自有名望,所与游集,尽一时名流。与邢子才、王景等,并为莫逆之交。及兄世云陷于逆乱,期亲皆应诛。膺之及诸弟并有人才,为朝廷所惜,文襄特减死徙近镇。文宣嗣业,得还。齐受禅,子如别封须昌县公,回授膺之。子如抚爱甚慈,膺之昆季,事之如父。性方古,不会俗旧。与杨愔同为黄门郎。至愔为尚书令,抗礼如初。愔尝有从姊惨,尚书卿尹皆跪吊,膺之执手而出。曾路逢愔,威仪道引,乃于树下侧避之。愔于车望见,令呼谓曰:“兄何意避弟?”膺之曰:“我自避赤棒,本不避卿。”愔甚重之。然以其疏简傲物,竟天保间,沦滞不齿。乾明中,除卫尉少卿,迁国子祭酒。河清末,拜金紫光禄大夫。患泄痢,积年不起。武平中,就家拜仪同三司。班台之贵,近世专以赏勋勤,膺之虽为猥杂,名器犹重。初,司徒赵彦深起自孤微,为子如管记,膺之甚相忽略,不为之礼。及彦深为宰相,朝士辐氵奏,膺之自念,故被延请,永不至门,每与相见,捧袂而已。太常卿段孝言,左丞相孝先之弟也,位望甚隆,尝诣其弟幼之,举座倾敬。膺之时牵疾,在外斋冯几而坐,不为动容。直言:“我患痢久,太常不得致怪。”黄门郎陆杳,贵游后进,膺之尝与棋。杳忽后至,寒温而已,棋遂辍。园宅闲素,门无杂客,性不饮酒,而不爱重宾游。病久,不复堪读书,或以奕棋永日。名士有素怀者,时相寻候。无杂言,唯论经史。好读《太玄经》,又注扬雄《蜀都赋》。每云:“我欲与扬子云周旋。”患痢十七年,竟不愈。齐亡岁,以痢疾终。  膺之弟子瑞,为御史中丞,正色举察,为朝廷所许。以疾去职,就拜祠部尚书。

  卒,赠仪同三司、瀛州刺史,谥曰文节。子瑞妻,陆令萱妹。及令萱得宠于后主,重赠子瑞开府仪同三司、中书监、温县伯。诸子亦并居显职:同游,给事黄门侍郎;同回,太常少卿;同宪,通直常侍。同游终为佳吏,随开皇中,为尚书户部侍郎,卒于遂州刺史。

  子瑞弟幼之,清贞有行。武平末,为大理卿。开皇中,卒于眉州刺史。

  窦泰,字世宁,太安捍殊人也。本出清河观津胄。祖罗,魏统万镇将,因居北边。父乐,魏末破六韩拔陵为乱,与镇将杨钧固守,遇害。泰贵,追赠司徒。初,泰母梦风雷暴起,若有雨状。出庭观之,见电光夺目,驶雨沾洒。寤而惊汗,遂有娠。期而不产,大惧。有巫曰:“度河湔裙,产子必易。”便向水所。忽见一人曰:“当生贵子,可徙而南。”泰母从之,俄而生泰。及长,善骑射,有勇略。泰父兄战殁于镇,泰身负骸骨归尔硃荣。以从讨邢杲功,赐爵广阿子。神武之为晋州,请泰为镇城都督,参谋军事。累迁侍中、京畿大都督,寻领御史中尉。泰以勋戚居台,虽无多纠举,而百僚畏惧。天平三年,神武西讨,令泰自潼关入。四年,泰至小关,为周文帝所袭,众尽没,泰自杀。初,泰将发鄴,鄴有惠化尼,谣云:“窦行台,去不回。”未行之前夜,三更,忽有硃衣冠帻数千人入台,云收窦中尉。宿直兵吏皆惊。其人入数屋。俄顷而去。旦视关键不异,方知非人,皆知其必败。赠大司马、太尉、录尚书事,谥曰武贞。

  泰妻,武明娄后妹也。泰虽以亲见待,而功名自建。齐受禅,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子孝敬嗣,位仪同三司。

  尉景,字士真,善无人也。泰、汉置尉堠官,其先有居此职者,因以氏焉。景性温厚,颇有侠气。魏孝昌中,北镇反,景与神武入杜洛周中,仍共归尔硃荣。以军功,封博野县伯。后从神武起兵信都。韩陵之战,唯景所统失利。神武入洛,留景镇鄴。寻进封为公。景妻常山君,神武之姊也。以勋戚,每有军事,与厍狄干常被委重。而不能忘怀财利,神武每嫌责之。转冀州刺史,又大纳贿,发夫猎,死者三百人。厍狄干与景在神武坐,请作御史中尉。神武曰:“何意下求卑官?”干曰:“欲捉尉景。”神武大笑,令优者石董桶戏之。董桶剥景衣曰:“公剥百姓,董桶何为不剥公?”神武诫景曰:“可以无贪也。”景曰:“与尔计生活孰多,我止人上取,尔割天子调。”神武笑不答。改封长乐郡公,历位太保、太傅。坐匿亡人,见禁止。使崔暹谓文襄曰:“语阿惠,兒富贵,欲杀我邪?”神武闻之泣,诣阙曰:“臣非尉景无以至今日。”三请,帝乃许之。于是黜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神武造景,景恚,卧不动,叫曰:“杀我时趣邪?”常山君谓神武曰:“老人去死近,何忍煎迫至此!”又曰:“我为尔汲水,胝生。”因出其掌。神武抚景,为之屈膝。先是,景有果下马,文襄求之,景不与,曰:“土相扶为墙,人相扶为王。

  一马亦不得畜而索也?”神武对景及常山君责文襄而杖之。常山君泣救之,景曰:“小兒惯去,放使作心腹,何须干啼湿哭,不听打邪?”寻授青州刺史,操行颇改,百姓安之。征授大司马,遇疾,薨于州。赠太师、尚书令。齐受禅,以景元勋,诏祭告其墓。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追封长乐王。

  子粲,少历显职,性粗武。天保初,封厍狄干等为王,粲以父不预王爵,大恚恨,十余日闭门不朝。帝怪,遣使就宅问之。隔门谓使人曰:“天子不封粲父作王,粲不如死。”使云:“须开门受敕。”粲遂弯弓隔门射。使者以状闻之,文宣使段韶谕旨。粲见韶,唯抚膺大哭,不答一言。文宣亲诣其宅慰之,方复朝请。寻追封景长乐王,粲袭爵。位司徒、太傅,薨。

  子世辨嗣。周师将入鄴,令世辨率千余骑觇候。出滏口,登高阜西望,遥见群鸟飞起,谓是西军旗帜,即驰还。比至紫陌桥,不敢顾。隋开皇中,卒于浙州刺史。

  娄昭,字菩萨,代郡平城人也,武明皇后之母弟也。祖父提,雄杰有识度,家僮千数,牛马以谷量。性好周给,士多归附之。魏太武时,以功封真定侯。父内干,有武力,未仕而卒。昭贵,魏朝赠司徒。齐受禅,追封太原王。昭方雅正直,有大度深谋,腰带八尺,弓马冠时。神武少亲重之,昭亦早识人雄,曲尽礼敬。数随神武猎,每致请,不宜乘危历险。神武将出信都,昭赞成大策,即以为中军大都督。  从破尔硃兆于广阿,封安喜县伯,改济北公,又徙濮阳郡公,授领军将军。魏孝武将贰于神武,昭以疾辞还晋阳。后从神武入洛。兗州刺史樊子鹄反,以昭为东道大都督讨之。子鹄既死,诸将劝昭尽捕诛其党。昭曰:“此州无状,横被残贼,其贼是怨,其人何罪?”遂皆舍焉。后转大司马,仍领军。迁司徒,出为定州刺史。昭好酒,晚得偏风,虽愈,犹不能处剧务。在州,事委僚属,昭举其大纲而已。薨于州,赠假黄钺、太师、太尉,谥曰武。齐受禅,诏祭告其墓,封太原王。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

  长子仲达嗣,改封濮阳王。

  次子定远,少历显职。外戚中,偏为武成爱狎,别封临淮郡王。武成大渐,与赵郡王等同受顾命,位司空。赵郡王之奏黜和士开,定远与其谋。遂纳士开贿赂,成赵郡之祸,其贪鄙如此。寻除瀛州刺史。初,定远弟季略,穆提婆求其伎妾,定远不许。因高思好作乱,提婆令临淮国郎中金造远阴与思好通。后主令开府段暢率三千骑掩之,令侍御史赵秀通至州,以赃货事劾定远。定远疑有变,遂缢而死。  昭兄子睿。睿字佛仁。父拔,魏南部尚书。睿幼孤,被叔父昭所养。为神武帐内都督,封掖县子。累迁光州刺史。在任贪纵,深为文襄所责。后改封九门县公。

  齐受禅,除领军将军,别封安定侯。睿无他器干,以外戚贵幸,纵情财色。为瀛州刺史,聚敛无厌。皇建初,封东安王。大宁元年,进位司空。平高归彦于冀州,还拜司徒。河清三年,滥杀人,为尚书左丞宋仲羡弹奏,经赦乃免。寻为太尉,以军功进大司马。武成至河阳,仍遣总偏师赴县瓠。睿在豫境,留停百余日,专行非法。

  诏免官,以王还第。寻除太尉,薨,赠大司马。  子子产嗣,位开府仪同三司。

  厍狄干,善无人也。曾祖越豆眷,魏道武时,以功割善无之西腊汗山地方百里以处之。后率部落北迁,因家朔方。干鲠直少言,有武艺。魏正光初,除扫逆党,授将军,宿卫于内。以家在寒乡,不宜毒暑,冬得入京师,夏归乡里。孝昌元年,北边扰乱,奔云中,为刺史费穆送于尔硃荣。以军主随荣入洛。后从神武起兵,破四胡于韩陵,封广平县公,寻进郡公。河阴之役,诸将大捷,唯干兵退。神武以其旧功,竟不责黜。寻转太保、太傅。及高仲密以武牢叛,神武讨之,以干为大都督,前驱。干上道不过家,见侯景,不遑食,景使骑追馈之。时周文自将兵至洛阳,军容甚盛。诸将未欲南度,干决计济河,神武大兵继至,遂大破之。还为定州刺史。

  不闲吏事,事多烦扰,然清约自居,不为吏人所患。迁太师。天平初,以干元勋佐命,封章武郡王,转太宰。干尚神武妹乐陵长公主,以亲地见待。自预勤王,常总大众,威望之重,为诸将所伏。而最为严猛。曾诣京师,魏谯王元孝友于公门言戏过常,无能面折者,干正色责之,孝友大惭,时人称善。薨,赠假黄钺、太宰,给辒辌车,谥曰景烈。

  干不知书,署名为干字,逆上画之,时人谓之穿锤。又有武将王周者,署名先为吉,而后成其外。二人至孙,始并知书。干,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

  子伏敬,位仪同三司卒,子士文嗣。  士文性孤直,虽邻里至亲,莫与通狎。在齐,袭封章武郡王,位领军将军。周武帝平齐,山东衣冠多来迎,唯士文闭门自守。帝奇之,授开府仪同三司、随州刺史。隋文受禅,加上开府,封湖陂县子,寻拜贝州刺史。性清苦,不受公料,家无余财。其子尝啖官厨饼,士文枷之于狱累日,杖之二百,步送还京。僮隶无敢出门。

  所买盐菜,必于外境。凡有出入,皆封署其门,亲故绝迹,庆吊不通。法令严肃,吏人股战,道不拾遗。有细过,必深文陷害。尝入朝,遇上赐公卿入左藏,任取多少。人皆极重,士文独口衔绢一匹,两手各持一匹。上问其故,士文曰:“臣口手俱足,余无所须。”上异之,别赏遗之。

  士文至州,发摘奸谄,长吏尺布斗粟之赃,无所宽贷。得千人,奏之,悉配防岭南。亲戚相送,哭声遍于州境。至岭南遇瘴厉,死者十八九。于是父母妻子,唯哭士文。士文闻之,令人捕搦,捶楚盈前而哭孝弥甚。司马京兆韦焜、清河令河东赵达,二人并苛刻,唯长史有惠政。时人语曰:“刺史罗杀政,司马蝮蛇瞋,长史含笑判,清河生吃人。”上闻,叹曰:“士文暴过毒兽!”竟坐免。未几,为雍州长史。谓人曰:“我向法深,不能窥候贵要,无乃必死此官!”及下车,执法严正,不避贵戚,宾客莫敢至门,人多怨望。

  士文从妹为齐氏嫔,有色,齐灭后,赐薛公长孙览。览妻郑氏妒,谮之文献后,令览离绝。士文耻之,不与相见。后应州刺史唐君明居母忧,娉以为妻。由是君明、士文并为御史劾。士文性刚,在狱数日,愤恚而死。家无余财,有三子,朝夕不继,亲宾无赡之者。

  韩轨,字伯年,太安狄那人也。少有志操,深沈,喜怒不形于色。神武镇晋州,引为镇城都督。及起兵于信都,轨赞成大策。从破尔硃兆于广阿,又从韩陵阵,封平昌县侯。仍督中军,从破尔硃兆于赤谼岭。再迁秦州刺史,甚得边和。神武巡秦州,欲以轨还,仍赐城人户别绢布两疋,州人田昭等七千户皆辞不受,唯乞留轨。

  神武嘉叹,乃留焉。频以军功,进封安德郡公,迁瀛州刺史。在州聚敛,为御史纠劾,削除官爵。未几,复其安德郡公。历位中书令、司徒。齐受禅,封安德郡王。

  轨妹为神武所纳,生上党王涣,复以勋庸,历登台铉,常以谦恭自处,不以富贵骄人。后拜大司马,从文宣征蠕蠕,在军暴疾,薨。赠假黄钺、太宰、太师,谥曰肃武。皇建初,配享文襄庙庭。

  子晋明嗣。天统中,改封东莱王。晋明有侠气,诸勋贵子孙中,最留心学问。

  好酒诞纵。招引宾客,一席之费,动至万钱,犹恨俭率。朝廷欲处之贵要地,必以疾辞,告人云:“废人饮美酒,对名胜。安能作刀笔吏,披反故纸乎?”武平末,除尚书左仆射,百余日,便谢病解官。

  段荣,字子茂,姑臧武威人也。祖信,仕沮渠氏。后入魏,以豪族徙北边,仍家于五原郡。父连,安北府司马。荣少好历术,专意星象。正光中,谓人曰:“吾今观玄象,察人事,不及十年,当有乱矣。乱起此地,天下因此横流,无可避也。”

  未几如言。荣初之杜洛周,因奔尔硃荣。及神武起兵,荣赞成之。神武南讨鄴,留荣镇信都,仍授定州刺史。时攻鄴未克,荣转输无阙。神武入洛,论功封姑臧县侯,转授瀛州刺史。荣妻,武明皇后长姊也,荣恐神武招私亲之议,固推诸将,竟不之州。寻历相、济、秦三州,所在百姓爱之。神武将图关右,荣称未可,及渭曲败,神武曰:“不用段荣言,以至于此。”寻除山东大行台,领本州流人大都督,甚得物情。卒,赠太尉,谥曰昭景。皇建初,配享神武庙庭。二年,重赠大司马、尚书令、武威王。长子韶嗣。

  韶字孝先,少工骑射,有将领才略。以武明皇后甥,神武益器爱之,常置左右,以为心腹,领亲信都督。

  神武拒尔硃兆于广阿,惮兆兵众。韶曰:“所谓众者,得众人之死;所谓强者,得天下之心。尔硃裂冠毁冕,拔本塞原。芒山之会,搢绅何罪?杀主立君,不脱旬朔。天下从乱,士室而九。王躬昭德义,诛君侧之恶,何往而不克哉!”神武曰:“吾虽以顺讨逆,恐无天命。”韶曰:“闻小能敌大,小道大淫,皇天无亲,唯德是辅。今尔硃外贼天下,内失善人,智者不为谋,勇者不为斗。不肖失职,贤者取之,复何疑也!”遂与挑战,败之。频以军功,封下洛县男,后回赐父爵姑臧县侯。

  芒山之役,为贺拔胜所窘,韶从傍驰马反射,毙其马,追骑不敢进,遂免。赐鞍下马并金,进爵为公。及征玉壁,攻城未下,神武不豫。谓大司马斛律金、司徒韩轨、左卫将军刘丰等曰:“吾每谓孝先论兵,殊有英略,若比来用其谋,可无今日之劳矣。吾患危笃,欲委孝先以鄴下事,若何?”金等咸曰:“知臣莫若君,实无出孝先者。”仍令韶从文宣镇鄴,召文襄赴军顾命。文襄以孝先为托,令军旅大事,并与筹之。及神武崩,侯景反,文襄还鄴,留韶守晋阳,委以军事。加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文宣受禅,除尚书右仆射,迁冀州刺史。  天保四年,梁将东方白额潜至宿豫,诏韶讨之。既至,会梁将严超达等军逼泾州,陈霸先将攻广陵,尹令思谋袭盱眙,三军咸惧。韶谓诸将曰:“自梁氏丧乱,国无定主,人怀去就。霸先外托同德,内有离心,吾揣之熟矣。”乃留仪同三司敬显俊等围宿豫,自倍道赴泾州。涂出盱眙,令思不虞大军卒至,望旗而奔。进破超达军。回赴广陵,霸先遁走。旋师宿豫,遣辨士喻白额。白额开门请盟。盟讫,度白额终不为用,斩之,并其诸弟,并传首京师。封平原郡王,历司空、司徒、大将军、尚书令、太子太师。以继母忧,去职。寻起为大司马,仍为尚书令,迁录尚书事、并州刺史。后与东安王娄睿平高归彦,迁太傅,仍莅并州。为政不存小察,甚得人和。周文遣将率羌夷与突厥合众逼晋阳,武成自鄴倍道赴之。时大雪,诸将或欲逆之,韶曰:“不如阵以待之。彼劳我逸,破之必矣。”遂大破之。进位太师。

  周冢宰宇文护母阎氏,先配中山宫,护闻尚存,乃因边境移书,请还其母,并通邻好。韶以为护外托为相,其实王也。为母请和,不通一介之使,据移送书,恐示以弱。且外许之,待通和往复,放之未晚。不听,遂遣使以礼将送。护得母,仍遣将尉迟迥等袭洛阳。诏兰陵王长恭、大将军斛律光击之。军次芒山下,逗留未进。

  武成召韶,欲赴洛阳围,但以突厥为虑。韶曰:“北虏侵边,事等疥癣;西羌窥逼,是膏肓之病。”帝仍令韶督精骑一千发晋阳,五日便济河。遇周军于大和谷,与诸将阵以待之。韶为左军,兰陵王为中军,斛律光为右军。上山逆战,韶且却引,待其力弊,下马击之,周人大溃。洛城围亦即奔遁。除太宰,封灵武县公。天统三年,除左丞相。四年,别封永昌郡公。食沧州干。武平二年,出晋州道,到定陇,筑威敌、平寇二城而还。二月,周师来寇,遣韶与右丞相斛律光、太尉兰陵王长恭往。

  行达西境,有柏谷城者,敌之绝险,诸将莫肯攻围。韶曰:“汾北河东,势为国家之有,若不去柏谷,事同痼疾。计彼会兵在南道。今断其要路,救不能来。城势虽高,其中甚狭,火弩射之,一旦可尽。”遂攻之,城溃。仍城华谷,置戍而还。封广平郡公。是月,周又遣将攻边,斛律光先率军御之,韶亦请行。五月,到服秦城。

  西人于姚襄城南更起城镇,韶抽壮士从北袭之,使人潜度河告姚襄城中,内外相应,进战大破之。诸将咸欲攻其新城,韶曰:“此城一面阴河,三面地险,不可攻。不如更作一城,壅其要道。破服秦,并力图之。”从之。六月,徙围定阳。七月,屠其外城。时韶病在军中,谓兰陵王曰:“此城三面重涧,并无走路,唯虑东面一处耳。贼若突围,必从此出。”长恭乃设伏。其夜,果如策,伏兵击之,大溃。韶竟以病薨。赐温明秘器、辒辌车。军校之士,阵送至平恩墓所,发卒起冢。赠假黄钺、相国、太尉、录尚书事,谥忠武。

  韶出总军旅,入参帏幄,功既居高,重以婚媾之故,望倾朝野。而长于计略,善于御众,得将士之心。又雅性温慎,有宰相之风。教训子弟,闺门雍肃,事后母以孝闻。齐代勋贵家,罕有及者。然僻于好色,虽居要重,微服间行。魏黄门郎元瑀妻皇甫氏,缘瑀谋逆,没官。韶美之,上启固请,文襄赐之。别宅处之,礼同正嫡。尤啬于财,亲戚故旧,略无施与。其子深尚公主,并省丞郎在家佐事十余日,事毕辞还,人唯赐一杯酒。  元妃所生三子:懿、深、亮,皆宦达。

  懿字德猷,尚颍川长公主,拜驸马都尉,袭封平原王。位行台右仆射,兼殿中尚书,卒。子宝鼎,尚中山长公主。隋开皇中,开府仪同三司。大业初,卒于饶州刺史。

  深字德深,美容貌,宽谨有父风。天保中,受父封姑臧县公。尚东安公主,位侍中。韶病笃,诏封深济北王,以慰其意。入周,拜大将军、郡公,坐事死。  亮字德堪。隋大业初,位汴州刺史。卒于汝南郡守。

  韶弟孝言,少警发,有风仪。齐受禅,其兄韶以别封霸城县侯授之。历中书黄门侍郎。典机密。又历秘书监、度支尚书、清都尹。

  孝言本以勋戚致位通显,骄奢无惮。曾夜过其客宋孝王家,呼坊人防援,不时赴,遂拷杀之。又与诸淫妇密游。其夫觉,又拷掠而殒。时苑内须果木,课人间及僧寺备输,孝言悉分向其私宅种植。又殿内及园中须石,差车从漳河运载,复分车回取。事发,出为海州刺史。累迁吏部尚书。祖珽执政,将废赵彦深,引孝言为助,加侍中。孝言待物不平,抽擢非贿则旧。有将作丞崔成于众中抗言:“尚书,天下尚书,岂独段家尚书也!”孝言元辞以对,唯厉色遣下。寻除中书监,加特进。又托韩长鸾共构祖珽之短。及珽出后,孝言除尚书右仆射,仍掌选。恣情用舍,请谒大行。敕浚京城北隍,孝言监作。仪同三司崔士顺、将作大匠元士将、太府少卿郦孝裕、尚书左户郎中薛叔昭、司州中从事崔龙子、清都尹丞李道隆、鄴县令尉长卿、临漳令崔象、成安令高子彻等,并在孝言部下典作。日别置酒高会,诸人膝行跪伏,称觞上寿,或自陈屈滞,更请转官。孝言意色扬扬,以为己任,皆随事报答,许有加授。富商大贾,多被铨擢,所进用人士,咸是险纵之流。寻迁左仆射,特进、侍中如故。孝言富贵豪侈,尤好女色。后取娄定远妾董氏,大耽爱之。为此内外不和,更相纠列。又于晋阳监作,坐事除名,徙光州。隆化主败后,有敕追还。  孝言虽黩货无厌,恣情酒色,然举止风流。招致名士。美景良辰,未尝虚弃;赋诗奏伎,以尽欢洽。虽草莱之士,粗关文艺,多引入宾馆,与同兴赏。其贫踬者,亦时乞遗。时论复以此多之。齐亡入周,位上开府。

  斛律金,字阿六敦,朔州敕勒部人也。高祖倍侯利,魏道武时内附,位大羽真,赐爵孟都公。祖幡地斤,殿中尚书。父那瑰,光禄大夫。赠司空。金性敦直,善骑射,行兵用匈奴法,望尘知马步多少,嗅地知军度远近。初为军主,与怀朔镇将杨钧送蠕蠕主阿那环。环见金猎射,叹其工。及破六韩拔陵构逆,金拥众属焉,署金为王。金度陵终败,乃统所部叛陵,诣云州。魏除为第二领人酋长,秋朝京师,春还部落,号曰雁臣。仍稍引南出黄瓜堆,为杜洛周所破。与兄平二人脱身归尔硃荣,为别将。孝庄立,赐爵阜城男。位金紫光禄大夫。神武密怀匡复,金赞成大谋。太昌初,为汾州刺史,进爵为侯。从神武破纥豆陵于河西。沙苑之役,神武以地厄少却,军为西师所乘,遂乱。张华原以簿帐历营点兵,莫有应者。神武将集兵便战,金曰:“众散将离,其势不可复用,宜急向河东。”神武据鞍未动,金以鞭拂马,神武乃还。于是大崩,丧甲士八万。侯景敛。西魏力人持大棒守河桥,衣甲厚,射之不入。贺拔仁候其转面,射,一发毙之。是役也,无金先请还,几至危矣。及高仲密西叛,周文攻洛阳,从神武破之。还,除大司马,改封石城郡公。

  金性质直,不识文字。本名敦,苦其难署,改名为金,从其便易,犹以为难。

  司马子如教为金字,作屋况之,其字乃就。神武重其古质,每诫文襄曰:“尔所使多汉,有谗此人者,勿信之。”及文襄嗣事,为肆州刺史。文宣受禅,封咸阳郡王。

  天保三年,就除太师。四年,解州,以太师还晋阳。车驾幸其第,六宫及诸王尽从,置酒极夜方罢。帝欣甚,诏金第二子丰乐为武卫大将军,赐帛五千匹。谓曰:“公元勋佐命,父子忠诚,朕当结以婚姻,永为籓卫。”仍诏金孙武都尚义宁公主。成礼之日,帝从皇太后幸金宅,皇后、太子、诸王皆从。其见待如此。后蠕蠕为突厥破散,虑其犯塞,诏金屯兵白道以备之。多所俘获,并表陈虏可取状。文宣乃与金共讨之。进位右丞相,食齐州干。迁左丞相。帝晚年败德,尝持槊走马以拟金胸者三,金立不动,于是赐物千段。

  孝昭践阼,纳其孙女为皇太子妃。诏金朝见,听乘步挽车至阶。武成即位,礼遇弥重,又纳其孙女为太子妃。金曾遣人献食,中书舍人李若误奏,云金自来。武成出昭阳殿,敕侍中高文遥将羊车引之。若知事误,更不敢出映廊下。文遥还覆奏,帝骂若云:“空头汉,合杀!”亦不加罪。

  金长子光,大将军。次子羡及孙武都,并开府仪同三司,出镇方岳。其余子孙,皆封侯贵达。一门一皇后,二太子妃,三公主,尊宠当时莫比。金尝谓光曰:“我虽不读书,闻古来外戚梁冀等,无不倾灭。女若有宠,诸贵人妒;女若无宠,天子嫌之。我家直以立勋抱忠致富贵,岂藉女也?”辞不获免,常以为忧。天统三年薨,年八十,赠假黄钺、相国、太尉公,赠钱百万。谥曰武。子光嗣。

  光字明月,马面彪身,神爽雄杰,少言笑,工骑射。初为侯景部下,彭乐谓高敖曹曰:“斛律家小兒,不可三度将行,后夺人名。”以库直事文襄。从出野,见雁双飞来,文襄使光驰射之,以二矢俱落焉。后从金西征,周文帝长史莫孝晖在行间,光年十七,驰马射中之,因禽于阵。神武即擢授都督,封永乐子。双尝从文襄于洹桥校猎。云表见一大鸟,射之正中其颈,形如车轮,旋转而下,乃雕也。丞相属邢子高叹曰:“此射雕手也。”当时号落雕都督。齐受禅,别封西安县子。皇建元年,进爵钜鹿郡公。时乐陵王百年为皇太子,求妃。孝昭以光世载醇谨,纳其长女为太子妃。历位太子太保、尚书令、司空、司徒。河清三年,周大司马尉迟迥、齐公宪、庸公王雄等众十万攻洛阳。光率骑五万驰往,战于芒山,迥等大败。光亲射雄杀之,迥、宪仅而获免。仍筑京观。武成幸洛阳策勋,迁太尉。

  初,文宣时,周人常惧齐兵之西度,恆以冬月,守河椎冰。及帝即位,朝政渐紊,齐人椎冰,惧周兵之逼。光忧曰:“国家常有吞关、陇之志,今日至此,而唯玩声色!”先是,武成纳光第二女为太子妃,天统元年,拜皇后,光转大将军。三年六月,父丧去官。其月,诏起光及弟羡,并复位。秋,除太保,袭爵咸阳王,迁太傅。十二月,周军围洛阳,壅绝粮道。武平元年正月,诏光率步骑三万御之,锋刃缠交,周将宇文桀众大溃,直到宜阳。军还,击周齐王宪等众大溃。诏加右丞相、并州刺史。其年冬,光又率步骑五万于玉壁筑华谷、龙门二城,与宪相持,宪不敢动。二年,率众筑平陇等镇戍十三所。周柱国枹罕公普屯威、柱国韦孝宽等来逼平陇,光与战于汾水,大破之。周遣其柱国纥干广略围宜阳,光率步骑五万赴之,战于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千余人而还。军未至鄴,敕令便放兵散。光以功勋者未得慰劳,若散,恩泽不施。乃密表,请使宣旨,军仍且进。朝廷发使迟留,军还将至紫陌,光驻营待使。帝闻光军营已逼,心甚恶之,急令舍人追光入见,然后宣劳散兵。拜左丞相,别封清河郡公。

  光尝在朝堂,垂帘而坐。祖珽不知,乘马过其前。光怒,谓人曰:“此人乃敢尔!”后珽在内省,言声高慢,光过闻之,又怒。珽知光忿,赂其从奴搕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叹曰:‘盲人用权,国必破矣”珽省事褚士达梦人倚户授其诗曰:“九升八合粟,角斗定非真,堰却津中水,将留何处人。”以告珽。珽占之曰:“角斗,斛字;津却水,何留人,合成律字;非真者,解斛律于我不实。”

  士达又言所梦状,乃其父形也。珽由是惧。又穆提婆求娶光庶女,不许。帝赐提婆晋阳之田,光言于朝曰:“此田,神武以来,常种禾饲马,以拟寇难。今赐,无乃阙军务也?”帝又以鄴清风园赐提婆租赁之。于是官无菜,赊买于人,负钱三百万,其人诉焉。光曰:“此菜园赐提婆,是一家足;若不赐提婆,便百官足”。由是祖、穆积怨。周将韦孝宽惧光,乃作谣言,令间谍漏之于鄴曰:“百斗飞上天,明月照长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珽读之曰:“盲老公背上下大斧,饶舌老母不得语。”令小兒歌之于路。提婆闻,以告其母。令萱以饶舌为斥己,盲老公谓祖珽也,遂协谋,以谣言启帝曰:“斛律累世大将,明月声震关西,丰乐威行突厥,女为皇后,男尚公主,谣言可畏”帝以问韩长鸾。鸾以为不可,事寝。

  光又尝谓人曰:“今军人皆无裈袴,后宫内参,一赐数万匹,府藏稍空,此是何理?”

  受赐者闻之,皆曰:“天子自赐我,关相王何事?”珽又通启求见,帝使以库车载入,珽因请间,唯何洪珍在侧。帝曰:“前得公启,即欲施行,长鸾以为无此理,未可。”珽未对。洪珍进曰:“若本无意,则可;既有此意,不决行,万一事泄,如何!”帝然洪珍言,而犹预未决。珽令武都妾兄颜玄,告光谋为不轨;又令曹魏祖奏,言上将星盛,不诛,恐有灾祸。先是天狗西流,占曰秦地。案秦即咸阳也。  自太庙及光宅,并见血。先是三日,鼠常昼见光寝室,常投食与之,一朝三鼠俱死。

  又床下有二物如黑猪,从地出走,其穴腻滑。大蛇屡见。屋脊有声,如弹丸落。又大门横木自焚。捣衣石自移。既而丞相府佐封士让密启云:“光前西讨还,敕令便放兵散,光令军逼帝京,将为不轨,不果而止。家藏弩甲,奴僮千数,每使丰乐、武都处,阴谋往来。若不早图,恐事不可测。”帝谓何洪珍曰:“人心亦大圣,我前疑其欲反,果然。”帝性怯,恐即有变,令洪珍驰召祖珽告之。又恐追光不从命。  珽因请赐其一骏马,令明日乘至东山游观,须其来谢,因执之。帝如其言。光将上马,头眩。及至,引入凉风堂,刘桃枝自后扑之,不倒。光曰:“桃枝常作如此事,我不负国家。”桃枝与力士三人,以弓弦肙其颈,遂拉杀之,年五十八。血流于地,刬之迹终不灭。于是下诏称其反,族灭之。

  使二千石郎邢祖信掌簿籍其家。珽于都省问所得物,祖信曰:“得弓十五张,宴射箭一百,贝刀七口,赐槊二张。”珽又厉声曰:“更得何物?”曰:“得枣子枝二十束,拟奴仆与人斗者,不问曲直,即以杖之一百。”珽大惭,乃下声曰:“朝廷已加重刑,郎中何可分雪?”及出,人尤其抗直。祖信慨然曰:“好宰相尚死,我何惜余生!”祖信少年时,父逊为李庶所卿,因诣庶,谓庶曰:“暂来见卿,还辞卿去。”庶父谐杖庶而谢焉。

  光居家严肃,见子弟若君臣。虽极贵盛,性节俭,简声色,不营财利,杜绝馈饷。门无宾客,罕与朝士交言,不肯预政事。每会议,常独后言,言辄合理。将有表疏,令人执笔,口占之,务从省实。行兵用匈奴卜法,吉凶无不中。军营未定,终不入幕,或竟日不坐。身不脱介胄,常为士卒先。有罪者,唯大杖挝背,未尝妄杀。众皆争为之死。宜阳之役,谓周人曰:“归我七年人,不然取尔十倍。”周人即归之。在西境筑定夸诸城,马上以鞭指画,所取地皆如其言,拓地五百里而未尝伐功。板筑之役,鞭挞人士,颇称其严。自结发从戎,未尝失律,深为邻敌慑惮。

  罪既不彰,一旦屠灭,朝野惜之。周武帝闻光死,赦其境内。后入鄴,追赠上柱国、崇国公。指诏书曰:“此人若在,朕岂得至鄴?”

  长子武都,位特进、开府仪同三司、梁、衮二州刺史,所在唯事聚敛。光死,遣使于州斩之。

  小子钟,年甫数岁,获免。周朝袭封崇国公。隋开皇中,卒于车骑将军。  羡字丰乐,少机警,善骑射。河清三年,为都督、幽州刺史。其年,突厥十余万寇州境,羡总诸将御之。突厥望见军容齐整,遂不敢战,遣使求款附。天统元年五月,突厥可汗遣使请朝贡,自是岁时不绝,羡有力焉。诏加行台仆射。羡以虏屡犯边塞,自库推戍东拒于海。二千余里,其间凡有险要,或斩山筑城,断谷起障,并置立戍逻五十余所。又导高梁水,北合易京,东会于潞,因以灌田,公私获利。

  在州养马二千匹,部曲三千,以备边,突厥谓之南面可汗。四年,遣行台尚书令,别封高城县侯。

  羡历事数帝,以谨直称,虽极荣宠,不自矜尚。以合门贵盛,深以为忧。武平元年,乃上书推让,乞解所职。诏不许。其年秋,进爵荆山郡王。羡虑祸,使人骑快骡迎至鄴,无日不得音问。后二日鄴使不至,家人乞养忧之。又梦著枷锁,劝丰乐速奔突厥,羡不从。占其梦曰:“枷者加官,锁者锁锁吉利。”及光诛,敕中领军贺拔伏恩等十余人驰驿捕之,遣领军大将军鲜于桃枝、洛州行台仆射独孤永业便发定州骑卒续进。伏恩等既至,门者白羡曰:“使人衷甲马汗,宜闭城门。”羡曰:“敕使岂可疑拒!”出迎之,遂见执,死于长史?事。谓其妻曰:“启太后,臣兄弟死自当知。”临刑叹曰:“富贵如此,女为皇后,公主满家,常使三百兵,何得不败?”并害五子,年十五已下者宥之。羡未诛前,忽令其在州诸子五六人,锁颈乘驴出城,合家泣送之至阁,日晚而归。吏人莫不惊异。行燕郡守马嗣明,道术之士也,为羡所钦,窃问之,答云:“须有衤襄厌。”数日而有此变。

  羡及光并工骑射。少时猎,父金命子孙会射而观之,泣曰:“明月、丰乐用弓不及我,诸孙又不及明月、丰乐,世衰矣。”每日令出田,还即效所获。光获少,必丽龟达腋;羡获虽多,非要害之所。光恆蒙赏,羡或被捶。人问其故,云:“明月必背上著箭,丰乐随处即下手,数虽多,去兄远矣。”闻者服其言。

  金兄平,少便弓马。神武起,以都督从。皇建初,封定阳郡公。后为青州刺史。

  卒,赠太尉。

  论曰:齐神武以晋阳戎马之地,霸图攸属,练兵训旅,遥制朝权,鄴都机务,情寄深远。孙腾、高隆之、司马子如等俱不能清贞守道,以康乱为怀,而厚敛货财,填彼溪壑。昔萧何之镇关中,荀彧之居许下,不亦异于是乎!赖文襄入辅,责以骄纵,厚遇崔暹,奋其霜简;不然则君子属厌,岂易闻焉。子如徒以少相亲重,情深昵狎,义非草昧,恩结宠私,勋德莫闻,坐致台辅。消难去齐归周,义非殉国,向背不已;晚又奔陈,一之谓甚,胡可而再。膺之风素可重,幼之清简自立,有足称者。窦泰、尉景、娄昭、厍狄干、韩轨等,并以外戚近亲,属云雷之举,位非宠进,功籍势成,附翼攀鳞,郁为佐命之首;定远以常人之才,而因赵郡忠正,将以志除朝蠹,谋逐佞臣,而信纳奸凶,反受其乱。遂使庸竖肆毒,贤戚见诛,败政害时,莫大于此。鄙语曰:“利以昏智”,况定远非智者乎。段荣以姻戚之重,遇时来之会,功伐之地,亦足称焉。韶光辅七君,克隆门业,每出当阃外,或任处留台。以猜忌之朝,终其眉寿;属亭候多警,为有齐上将,岂其然乎!当以志谢矜功,名不渝实,不以威权御物,不以智数要时,欲求覆餗,其可得也。《礼》云“率性之谓道”,此其效欤!斛律金以神武拨乱之始,翼成王业,忠款之至,成此大功,故能终享遐年,位高百辟。视其盈满之戒,动之微也,才及后嗣,遂至诛夷。既处威权之重,盖符道家所忌。光以上将之子,有沈毅姿,战将兵权,暗同韬略,临敌制胜,变化无方。自关、河分隔,年将四纪,以高氏霸王之期,属宇文草创之日,出军薄伐,屡挫兵威。而大宁已还,东邻浸弱,关西前收巴蜀,又殄江陵,叶建瓴而用武,成并吞之壮志。光每临戎誓众,式遏边鄙,战则前无完阵,攻则罕有全城;齐氏必致拘原之师,秦人无复启关之策。而世乱谗胜,诈以震主之威;主暗时艰,自毁籓篱之固。昔李牧之为赵将也,北翦胡冠,西却秦军,郭开谮之,牧死赵灭。其议诛光者,岂秦之反间欤?何同术而同亡也!内令诸将解体,外为强邻灭仇。呜呼!后之君子,可为深戒者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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