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前言


古代神魔的事,早已见于“春秋”、“易经”及“诗”、“书”诸经,而杂纂于左氏内外传,或搜罗于诸子百家的传记,为数更多,不胜细述。

姑就春秋而言,司马迁云:“春秋文成数万,其旨数千”,但杜预则只括以五句:“一曰微而显,二日志而晦,三曰婉而成章,四曰尽而不污,五曰惩恶而劝善。”(春秋左氏传序),故春秋大义炳然,后世文人学士有志于述作者,都奉为科律。

不过,劝惩之旨无殊,而写作方式亦有多种:古代神魔小说中,如(搜神记》、《幽怪录》等是一类;《西游记》、《封神榜》等是一类:《聊斋志异》、《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等又是一类,而本书一一神魔列国志—一亦藉神魔作幌子,以反映社会现状,也旨在劝善惩恶,至于应该属于上述的哪一类呢?见仁见智,让读者判断好了。所谓神魔列国,即为天国、地国、水国、太空国、仙国、佛国、鬼国和妖魔国等,内容是描述仙佛神圣与妖魔精怪之间的约纵连横以及利害冲突的各种事实。尽述于本书之中。

作者认为本书的特点,是以十多个有独立性的小故事,汇合成为—个有联系性的大故事,内容既涉及神魔以肖书名,又依据人事活动,包括了前人所未经道及的许多奇异幻想和事迹,例如:天廷会议、群魔乱舞、仙妖斗智、神兄仙弟、水金书生、逍遥岛风波、水上郎君、罗刹邦纠纷、鬼国春秋——白无常的来历和活阴差的形成,罗刹女邦主、空空部落的斗争、大眼魔煞、千年大比,以及反封神榜等,如不算是另创一格,别开生面,那么,它也就可称为“兼上述各类古代小说而有之”的神魔小说了。

神魔故事的形成或疑为捕风捉影,所谓空中楼阁,想入非非,迹近迷信,但经历代文人的生花妙笔下,在采饰描绘,变本加厉之余,就能成为美丽动听,脍炙人口的故事了,怎能用迷信二字轻轻的予以否定呢?本书以玉皇大帝(简称玉帝)召集“天廷会议”开始,“天庆会议”结束,中间或长或短连续不断地出现了许多仙佛神圣和妖魔精怪的活动。当然,故事有时要引用或裁剪古代神话传说……

试想当天地未分,氤氲一气的时候,盘古氏就已在其中孕育长成。他挥动大斧,把整个氤氲气体一劈为二,于是混沌初开,乾坤始奠,轻清之气,上浮而为天,重浊之气,凝而为地,这是很古的传说。

盘古氏只做了一件开天辟地的工作。至于天上的日月星宿,地上的山川品物,却非他所创造。那么,它们都是从哪里来的?是谁所创造?

创造天地间的万物众生一定是另有那功德巍巍,万能莫测的最高神圣。

至于何方神圣呢?据西方圣经:上帝创造世界。

据中国悠久的神话,它揉合了古代的阴阳家言,小说家言,后起的道教以及由印度传入的释教故事,创造和主宰宇宙者乃是玉帝。

古云,四方上下为宇、宇是空间,广袤无垠,天上日月星宿与地球的距离遥远得难以估计,惟有运用天文数字才能算出,而地球在“空间”中犹如沧海一粟,渺小之极。

古云:古往今来为宙。宙是时间,悠长不绝,亿亿万万年数,过去无极,未来无穷,至于人类小我的生命在“时间”中譬如朝露蜉蝣,短促之至。

在广袤悠久的宇宙中,天地万物,瞬息即变,变化多端,玄妙莫测,这是可以肯定的。。玉帝虽是天地万物的创造者和主宰者,但以宇宙之大,品类之盛,事物变化之多,邪正贤愚之别,他怎能事必躬亲去治理呢?因此,他必须委派得力的部属,巡查各地各处,不断的时时刻刻,分别管理万事万物。

像玉帝地位,既属如此崇伟,他的群臣当然是非仙即佛,非神即圣,才能胜任愉快。

人为万物之灵,根据神话,仙佛神圣都是由人类高度修炼而成的。人类既经过不断修炼,或做了许多善事,结果,修到了最高境界,便成为仙佛神圣,可知仙佛神圣,必属正派无疑。

正派既能成为仙佛神圣,反之,邪派又是什么东西,从何而来的呢?

邪派就是妖魔精怪。他们另有其所谓左道旁门,而变成妖魔。化作精怪的方法。不过由于立场不同,观点各异,何谓正派仙佛神圣,邪派妖魔精怪,也往往很难区别。又由于正邪二字含义混淆,没有确定不移的界限,以致正能变邪,结果是前正而后邪,但邪也能转正,结果是前邪而后正。此外,还有正邪皆非,半邪半正,明正暗邪,暗正明邪。正中带邪,邪中有正,似正实邪,似邪实正,这样—来,正邪之间更难明朗的划分。

推衍言之,时间与空间各有不同,此时此地,正固能克邪,彼时彼地,邪亦能胜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事实俱在,绝非虚言。

易云;“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其义正确,于是正邪两派,犹如水火之互不相容,这道理表现于人间的纷争,古往今来,还是连续不停的。加上正与正之间虽常推崇结纳,或亦相轻相忌,邪与邪之间,始则沆瀣一气,终必明枪暗箭,所以世界上就有许多党同伐异,倾轧残害,叛乱造反,征讨杀戮的事情,此起彼落,不断发生。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成者挟权逞势,逼使大众歌功颂德,在时势使然之下,那末。虽邪亦正了。反之,败者被制于人,有理难伸,在时势使然之下,虽正亦邪了!可是,成者虽能称雄于一时,但如不实行大公无私,合情合理的政事,就必不能握权于永久。须知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一有矛盾,被治者自难长久屈服,到了物极必反时,必另有见义勇为的人,起而革命,倡言正义,倘不能和平共存,以仁易暴,革命者终必取而之,于是代有杀伐,代有兴衰,成王败寇的事件。一直是循环不息的。

本书根据上述的理论,描写一些如何成神成怪,如何道长魔消,道消魔长的故事。它们盘旋演变于曲折繁复的情节中,包含着显而易见和幽而难明的过程之间,或简略解说,或详细描写,其内容必然牵涉到“天”的反常,而风云变色,“地”的震荡,而山岳崩颓,接着就连带造成“人”的暴戾,使善恶颠倒,赏罚失调,最后又导致了杀伐刑罚,于是天灾地殃人祸,相继为患,事理显然而吻合,不容否认,但最后则拨乱反正,衰极必盛,复归正道。

人情变幻,祸福倚伏,真是反覆莫测,事物盛衰的发展也往往出入意表。如果祸殃之临,可惩罚凶类,福祉之来,能奖励善人,那么,世界上就一定有阴惩阳罚和鬼神护佑的事情发生。倘孝悌忠信,确有善报,人心就会端正;强凶霸道必受恶报,则人性就会改善,贪婪谋篡,若有惩治,人类就会廉洁清高;若穷通荣悴,或功名利禄都由运数主宰,世人就肯安分守己,放弃争先躁进;杀人越货,若有现世报应,凶徒就会惊畏,使其放下屠刀。凡此种种都与世道安危,邦国兴亡有密切的关系。故本书于此,三致意焉。

在太空时代而仍侈谈神怪,或许有人疑为迷信,不合时宜,但也许有人高瞻远视,见解特殊,认为谈神说怪也并非不合时宜,恰如古人许仲琳和吴承恩所编著的《封神榜演义》及《西游记》小说里,他们幻想神仙妖怪的腾云驾雾,直上苍穹;或分水开路,进入海底;或把手一挥,发射剑器法宝,就杀人于百里之远。诸如此类的创说,谅当时的人们都会讥笑或指责他俩胡言乱道,无稽之谈,痴人说梦,因为这些说法,在那时都是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到了现在,科学发达,事实证明,人类创造了飞机和潜艇,使人们能像禽鱼那样,集体翱翔于霄汉的空间,甚至又能攀登月球,采取岩石标本,以供科学研究之用;或潜游于惊涛骇浪的海洋里,作片刻千里的逍遥游,此外,人类又发明了激光妙术,一经照射,能在遥远之方置敌于死,这就证明了许吴二氏的巧思幻想,却是后人所已能一一铸成事实的启发者和先驱者,而中间相隔的过程不过数百年而已。

再者,神仙鬼怪之事,信者说有,不信者说无,自古以来,人们争论不休,莫衷一是,至今也难得定论。

假如神仙鬼怪是有的,试问世界上有谁亲眼见过它们或它们的形状面貌究竟如何?若脱神仙鬼怪是乌有的,那么,为何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僧道教士,及其无数的信徒?僧尼讲经,道观修练,教士登坛传道,灵媒现身说法,甚至有些大学竟然创设“灵魂学”课程,那些行动一律都与神仙鬼怪有关,他们的目的,相信是要寻求灵异的事,俾能探索那另一个世界里神秘的奥妙。

如果他们能依据科学理论,继续的深入钻研,假以时日,一旦研究成功,获得真正的发现,则人类就能像神仙那样,长生不死,又能与鬼怪沟通联系,作幽明的友谊,但这理想将来能否实现,何时才能成为事实?那是全凭读者自由判断了。香港大学中文系系主任何丙郁先生最近在报纸上发表“中国旧小说中妖怪成精现象试释”的文章里,其结论云;“旧小说(指妖怪成精)是否属于迷信,这是要看阅读的人而言。假如是为着找寻一些幻想作为消遣,一如看现代的科学小说、武侠小说,这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假如看的入着了迷,耽误学业和工作,那就和‘迷信’相近。相反的,如果从另一角度看,一些旧小说也反映了某时代的社会以及科技的背景,其价值又怎能让‘迷信’两个字把它一笔抹杀”拜读之余,觉得那些话立沦正确。可谓先得我心,故谨录于此。此上,本书虽谈神魔,理论却环绕于阴骘冥报,作为中心,且详加描述。假借神魔,暗寓警世之苦心,亦可附于神道设教的宗旨,劝顽导正,使人知畏,托助小说,义存戒勉,这对于世道衰微,人心陷溺的拯救,或许不无小补,所望读者体察区区之意,仍在于春秋之惩恶劝善,勿以为虚妄志怪而讥责之,幸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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