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


《续明纪事本末》倪在田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一

  南都兵事

  崇祯十七年春正月,山西乱兵大下凤、淮,巡抚路振飞使金声桓守徐州、周仕凤守泗州、周尔敬守清口围。民兵犒牛酒,得士数万。

  三月,贼知府巩克顺至淮安,巡按御史王燮磔之。俄闻京师陷,振飞集众泣曰:『代我将至,将缚我以降乎?抑誓守乎』?众皆哭。乃散漕粮、校坊团,与燮治兵固守。

  夏四月,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以兵讨贼;庄元宸一夕七次至以促之,可法次浦口,以立宏光帝还。

  王燮执贼防御使吕弼周于淮安。弼周,燮座主也;责以大义,丛射杀之。振飞击贼将董学礼于宿迁,破之;擒伪官胡来贺等沉之河,斩赵拱春等。

  五月庚寅,福王监国于南京(实宏光帝)。以史可法为太保、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起张国维协理京营戎政;晋马士英东阁大学士,犹督凤阳等处军务。使兵部员外郎万元吉宣谕各镇。以张应元为承天总兵官。议设四镇于江北。命御史祁彪佳安抚江南,止江西总督袁继咸兵入援。

  左都御史刘宗周上疏,略言『今日之事,非讨贼复仇,无以表陛下渡江之心;非决策亲征,无以作忠义之气』。因陈讨贼次第:『一曰据形势:江左非偏安之业,宜进图江北。淮安、凤阳、安庆、襄阳虽立重兵,尤重在凤阳驻亲征之师;东扼淮、徐,北控豫州,西顾荆、湘,而南去金陵亦不远。以此渐进,秦、晋、燕、齐必当响应。一曰重屏藩:远不具论,即如淮阳数百里间,两节钺不能御乱,则一抚、二镇皆可斩也(详见「四镇」)。一曰慎爵赏:今将悍兵骄已非一日,陛下亲征所至,亟问士卒甘苦而身与共之,乃得渐资腾饱。各帅封赏孰宜孰滥,宜略收夺。夫左帅以恢复封,高、刘逃败而亦封。武臣既滥,文臣随之;外廷既滥,中珰从之:臣恐天下闻而解体也。一曰核旧官:燕京既陷,从逆弃职之徒,宜别其罪;其徘徊于顺逆间者,尤宜诛绝。行此数者,于讨贼复仇之法亦略备矣』。又疏:『贼逾秦、晋直逼京师、大江以还,二、三督抚坐视君父危亡,不援一骑。新朝既立,宜遣六师;不然,宜急遣一使间道北进,檄燕中之父老、起塞上之名王,共激仇耻。而诸臣又不出此,纷纷制作尽属体面;将置南中面目于何地乎』?诏付史馆。

  大学士史可法请罢南京镇抚,参募勇锐,定制如北京;侍卫、锦衣、銮仪军校并宜入伍,毋冗饷;镇抚官不必备。从之。

  吏部尚书张慎言陈中兴十议:曰节镇、曰亲藩、曰开屯、曰叛逆、曰伪命、曰褒恤、曰功赏、曰起废、曰惩贪、曰漕卒。诏嘉之。

  兵部尚书协理戎政张国维请建三辅以藩南京,而以京口为东辅、芜湖为西辅、京师为中辅,各设重兵守之。不果行。俄去职(详见「马阮奸迹」)。

  御史郭维经疏:『圣明御极将二旬,而雪耻除凶、收拾人心之事,未之或举。今伪官纵横于凤、泗,悍卒抢攘于瓜、仪,焚掠渐及江南;而庙堂不闻动色,惟以漫不切要之务訾议钻营。乞命内外诸臣洗涤肺肠,一以办贼复仇为事』。报闻。

  以赵光远充四川总兵官。分江北为四镇(详「四镇之乱」),设督师于扬州节制之。以太监卢九德提督京营。以郑鸿逵为总兵官,镇九江;以黄蜚为总兵官,镇京口。

  时叛将吴三桂已乞师于大清,摄政王多尔衮入京师,示谕江南削发;违者屠之。英亲王阿济格及三桂西追贼。

  初,史可法自浦口归,谒宏光帝于内守备府。宏光帝色赧思去,可法止之;请素服郊次,发师北征,示天下复仇之意。宏光帝唯唯。及即位,马士英骤入(详见「马阮奸迹」),不并立;乃自请督师淮扬,许之。京师哗异曰:『何夺我史公』!太学生陈方策、诸生卢渭上疏:『淮扬门户也,京师堂奥也;门户有人,堂奥岂可无人』?不听。

  以叛将赵之龙提督京营戎政,之龙遂与政。

  己巳,史可法辞朝,诏百官郊饯。以总兵刘肇基、于永绥、李栖凤、卜从善、金声桓、张天禄隶其戏,举人李璩、主事何刚为监纪,诸镇并受节制。可法去,刘孔昭、马士英益无忌;高宏图、张慎言遂不能安其位。可法以应廷吉等为幕属,使询帝后梓宫。寻命祭凤、泗陵毕,上疏:『北顾神京,山河顿异。陛下践祚之始,祗谒孝陵,哀动行路;若使躬谒二陵,亲见凤、泗蒿莱,死亡略尽,悲愤又当何如!伏愿坚此一心,慎终如始。处深宫广厦,则思东北诸陵魂魄未安;享玉食大庖,则思东北诸陵麦饭无展;膺图受箓,则念先帝临渊集木,何以忽睹危亡;早朝晏罢,则念先帝克勤克俭,何以忽坠大业。若不思远略,威令不行,东南一隅未可保矣』。

  大学士高宏图请定都山东,示大举讨贼。

  时分守淮扬道丁启光、副将盛时隆,以兵执贼管河同知陈奇、商邱知县贾士俊、柘林知县郭经邦、鹿邑知县孙隆澄、宁陵知县许承荫、考城知县范隽、夏邑知县尚国俊,杀之。

  诏以丁启睿为太子少保、兵部尚书,督河南剿寇、劝农诸务。启睿先以畏贼,大败于朱仙镇褫职,夤缘充为事官。至是骤擢职,使赴河南。

  朱国弼构淮安巡抚路振飞,几诏逮,得免。候代未至,伪防御使武愫至,贼党董学礼卫之,徐州举人阎尔梅大骂,碎其牒,愫执尔梅,下之狱。振飞使盐城守备王某击学礼于宿迁,败之;执愫送南京大享,民兵义士闻者鼓舞。史可法疏:『淮安官民固守,贼牒至碎之、使至磔之,使董学礼、白邦政不敢前,东南安奠』。

  设勇卫营,以太监李国辅为监督。

  复晋勋官、内官禄荫;国子监典籍李模疏争之,不报。

  封吴三桂为蓟国公(不知其已降)。

  九江总督袁继咸言:『陛下即位,虽以恩泽收人心,尤必以纲纪肃众志、益君德;以刚毅为先,不可使太阿倒持。臣虑春、冬之间淮上不能无事,请奉六龙为澶渊之行』。宏光帝难之。姜曰广言:不可无此心。又陈大计,言:『金陵恃大江,而淮南、江北为之障;金陵咽喉在浔阳,而湖南襄、樊为之门。今江北苦乱兵、湖南千里篷蒿,宜使重臣选吏辑民通商,收巴蜀、黔、滇之货利。襄阳古今所争,必设镇宿兵,聚粮糗、修城郭、具器械,不可不早也。襄、樊守,则可自宛、洛以图关中;淮南、江北守,则可自归德以图河南,亦可自蒙城以图河北』。又言:『宋高不用李纲、赵鼎而用汪、黄、秦、汤,偏安一隅,幸耳。国难虽深,老成尚在;若刘宗周、吴甡、黄道周、杨廷麟、华廷秀,使早用其言,何至今日』!语皆洞切。马士英谓刺已,恶之。继咸又遗朝士书,言『左兵不可不备,宜重督抚权,示维制』。士英不省;卒至九江之变(详下)。

  是月,阿济格破贼望都清水河,尽下保定、真定、固关,明北直地尽亡。

  六月,给事中钱敬忠抗疏论兵事,反复千言。大意请宏光帝亲征,斥诸臣怠忽;词意激烈。诏斥之。

  副总兵刘洪起在河南,与沈万登、李际遇、于大忠皆以土豪拥堡寨。大忠据嵩县之屏风,性凶惨。际遇差善,即登封之玉寨踞之而反复;兵贼至,并请降。万登踞汝州,侠而狡。是年春,万登部杀刘洪礼,洪起乃率郭黄胜、金皋、赵吾发围汝州,城中食人。彰德推官陈潜夫为两解,万登不可;洪起破汝州,杀万登(详「义旅」)。贼党袁宗第众骤至,洪起走左良玉军;宗第踞城五日遁,洪起复入。潜夫使入杞县执贼官,伪巡抚梁启隆遁;洪起遂渡河,大破贼于柳园。于是南至楚、北至大河,皆奉洪起自居于汝宁。

  济宁都司李元和亦杀伪官为明,与潜夫皆入告,且请颁诏谕军民。马士英不听。闻多尔衮檄谓「不知南中已有君」,置不措意。诸臣亦惟议守江,置山东、江北如敌土。史可法独请以监国即位诏示西北,乃颁书于山东、河北、河南。以杜宏域提督大教场、杨仁宗镇安庆、黄斌卿镇京口、吴志葵守吴淞、赵光远提督四川。

  给事中陈子龙请募水军,言『贼陷忻代、逼京师,臣即与长乐知县夏允彝、中书舍人宋征璧以私财募士海滨,以海舟入援;及先帝崩,益思复仇。然必保江、淮为根本,则水师不可迟、海舟尤不可缺。使江南诸郡共为门户,万人亦不难致』。又疏:『陛下当卧薪尝胆、旰食宵衣,诸臣亦以报仇雪耻为事。臣闻河北、山东义旗云集,拭目以望南都;其心固不忘明也。朝廷外置之,何以收三齐扼守之城、燕赵悲歌之士乎?伏望速阅京营,弭节江口,大集舟师京口、芜湖,相视险固,使天下晓然于亲统六师之意。且使一军自河洛出潼关、一军攻武关出广汉,而巴蜀、燕、晋之师济之,则逆首可致』。又言:『臣入国门再旬,人情泄沓,无异平时;清歌漏舟之中、痛饮焚屋之下,臣不知其可也』!不听。

  初,史可法济江,留其将于永绶、刘肇基、陈可立、张应梦骑兵千,屯京口;浙江都司黄之奎兵亦至。永绶军无律,居民忿执数人沉之;其党以为浙江兵,杀之,摩垒索斗。守备李大开呵之不听,怒,抽矢射之;骑军遂杀大开,焚掠四出,焚民居十余里,死者四百。巡抚祁彪佳戢之,乃止;宏光帝使永绶等如史可法军听命。因诏客兵所次,皆受督抚节制。

  以王燮巡抚山东;以邱磊为山东总兵官,寻死(详「四镇之乱」)。安徽巡抚张亮疏:『贼势可图,请解职视所向以进讨』。又尝言『南北之界,惟恃一河;若贼自河南至,则无险可守。今垄断者,且饱载而贩贼巢;滨河之臣,所司何事』?略无稽核,众不为意。塘报:陕西地尽陷于贼,亦不问。我肃亲王豪格自大名招彰德、卫辉、怀庆,属邑多下;衡王由檄等降。东至德州,济王走死;降臣王鳌永为招济南,降之。史可法以四镇故,止江上不能进;王燮亦不能北。

  秋七月,给事中章正宸疏:『今之江南,视晋、宋尤难。而偷息处堂,宰臣锡鞶,不闻献俘;武臣私斗,不闻公战;老成引退,不闻纳诲;诸生卷堂,不闻请缨。以此为新朝气象,臣未之闻。今惟以进取为第一。闻河北之人争杀伪官,效死朝廷;今不为之声罪致讨,是靡天下之气也。宜命四镇分济河、淮,以通两京之脉;而后塞井陉、绝孟津、拒武关以攻敌,不难也。陛下亦宜缟素,亲帅六军;则声灵所至,人切同仇。今百司不称行在,而工作频烦;人谓陛下意在偏安天下,变生何以待之?请命诸臣速简车徒,某故额、某新增,水师凡几、陆师有几;速储粮糗,凡本几何、折色几何,主费几何、客费几何?选尔将帅,孰为监督、孰为分阃?审尔形势,孰为设伏、孰为出奇?修尔戈矛、缮尔城堑,得寸则寸、得尺则尺;天下大矣,不患无人应运而出也』。又言:『不斩误国之臣,则不激报国之气』;且及铨政诸弊。吏科马植嘉疏陈国本,御史王孙藩言东南形势。并不纳。惟遣使北行,冀通好。高宏图疏:一、葬梓宫于天寿山,立陵园。一、割山海关外地。一、岁币毋过十万。一、国书宜称可汗。一、使臣礼如「会典」,不屈膝。议定,而难其人。给事中左懋第以母丧在北,自请行。诏加懋第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经〔略〕河北、联络关东军务;而以降人马绍瑜、降将陈洪范副之。懋第言:『如使臣经理,则请以洪范、绍瑜为使,而假臣一旅专取山东;如使北行,则罢臣经理、联络之命』。又以尝劾绍瑜,乞罢之。皆不听。频行,言『臣北死生未必,愿以辞阙之身,得效一言:愿陛下坚复仇之志,瞻高皇之弓剑,则思成祖之陵寝何存;抚江上之残黎,则念河北、山东之赤子谁恤!勿以和议为必成,勿以和成为足恃。必能济河而战,始能扼河而守;必能扼河以守,始能划江而安』。遂行。所赍金千、银十万。至泗州,遇史可法祭诸陵。可法曰:『经理具文,诏指在通和;其速行乎』!故所见山东、河北豪杰请效命者,皆不敢用。

  廷臣亦惟徇故事。以柳园诸役,擢陈潜夫巡按河南,加刘洪起、李际遇皆总兵官;檄金声桓屯扬州,增淮扬兵至三万为固圉。以杜宏域、杨御藩、牟文绶、卞启光、窦国宁、胡文若为团练总兵官,统十大营;而无一卒至河北。多尔衮使降人魏公翰诏谕江南,又以书招史可法;可法上诸朝,诏使覆之。略言:『辱承明教,以「春秋」大义相责,此「列国君薨,世子未立、有贼未讨,不忍死君」之说;若天下共主身殉社稷、青宫皇子惨变非常,而犹拘「不即位」之说、昧「大一统」之义,中原鼎沸,仓卒出师,何以维系人心、号召中外?紫阳「纲目」,踵事「春秋」。其间莽移汉祚,光武中兴;丕废山阳,昭烈践祚;怀、愍亡国,晋元嗣基;徽、钦蒙尘,宋高继统:皆于国仇未复之日亟正位号,「纲目」卒以正统予之。本朝传世十六,正统相承;自治冠带之族,继绝存亡。贵国昔在先朝,夙膺封号,载在盟府;此殿下所知也』。又言:『契丹和宋,祗岁输以金缯;回纥助唐,原不利其土地。若乃乘我蒙难,弃好寻仇,规此幅■〈巾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以利终,为敌人所窃笑;贵国岂其然?古人树德务滋,除恶务尽。今逆成未伏天诛,谍知卷土西秦,方图报复;此不独本朝不共戴天之仇,抑贵国「除恶未尽」之忧。伏乞坚同仇之谊、全始终之德,合师进讨,问罪秦中。至于牛耳之盟,本朝使臣久已在道。可法身蹈大戮,所以不急从先帝者,实以社稷之故。「传」曰:「竭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贞」。可法今日鞠躬尽瘁,克致臣节,所以报也』。其后,书屡至,可法皆不报。

  万元吉驰疏:『吴三桂牌至济宁,称奉大清摄政王旨,取江南』。廷议款使已行,不为意。豪格兵入青州及东昌、临清,张凤翔弃城走,王鳌永招兖州、泰安复降。豪格寻以兵入登州、莱州,总兵杨武等溃遁。路振飞方围董学礼于宿迁,学礼潜降于豪格;降将夏成德来援,振飞解围还,成德陷赣榆。值振飞以忧去,田仰代之,尽反所为;诸义兵皆散。诏书又禁天下勤王,闻者解体。

  时闯贼党出雒阳,攻李际遇;行伪牌于东昌,言以三十万众入曹县、金乡。参将夏有光言贼踞平阳,尽徙潞安、太原绅士于西安;略得其实。

  秋八月,史可法阅军淮南,遂及凤、寿。

  光禄寺少卿沈廷扬固请以海运舟为水师卫长江,不报。至是,或请自海道以兵北伐,廷扬叹曰:『果是策行,愿作前军』。复不行,而使运米十万石饷吴三桂;廷扬不可,不许。

  兖东兵备道郭正中言北兵取山东地,贵州巡抚范矿疏蜀状(详后)。

  左懋第至沧州,闻吴三桂已降,封平西王;使人以宏光帝册命予之,告行意。三桂不发书,以献多尔衮;多尔衮怒。

  马士英假危疆名,以越其杰巡抚河南,兼颍、亳二州军务(详「马阮」)。史可法请山东、河南、江北能守地卫民,得檄为官,无避本州岛。

  刑部侍郎贺世寿疏兵状。万元吉疏:『流贼入秦,垂涎东南。转盼秋深,出商、汉则径袭襄城,出宋、豫则窥江北。兵民积怨,民必迎贼以拒兵;兵既疑民而又畏贼,上游之兵趋而下、江北之兵渡而南,金陵备稀,何以堪此?今舌战徒纷,不谋实备;不知诸臣置陛下何所』?前后所疏皆痛切,亦卒如其言。凌駉请乘机北伐;亦不听。委政群小,日夕荒淫,遂翻「逆案」,复东厂。识者知必败。

  是月,复赠吴三桂父母官,命王永吉戴罪督山东军务。时共知三桂降,刘孔昭等以自饰(详「马阮」)。

  使都督陈谦封叛将郑芝龙为南安伯,征其兵入卫,闽遂以亡(详下)。

  阮大铖既陈长江三要、两合、十四隙疏,命为兵部添设右侍郎。寻晋佥都御史,巡视江防。

  时阿济格尽取山西地,击李过于府谷,走之。降将杨方兴陷济宁,明山东、西地尽没。

  九月,高杰袭黄得功于仪真;史可法和解之(详「四镇之乱」)。

  以张福成为都督佥事,充山东、河北总兵官;实无能为。寻命黄斌卿屯九江,黄蜚屯芜湖、采石,郑鸿逵屯镇江。加王之纲荡寇将军,镇河南;都督曹友义总黄河水师。命黄得功移军桐皖,刘良佐趋归德、开封,杜宏域诸军屯庐州、凤阳、池州、太平;移金声桓兵攻楚、豫。命凌駉联络河南、北直军务。出白金十五万,使越其杰往河南募兵、屯田;尽干没之。以王潆为右佥都御史,巡抚登莱。江东之地并没。

  尚书黄道周讽;马士英曰:『不入,将立潞藩乎』?乃受命陈进取九策;报闻。明年,自请祭禹陵。濒行,上疏:『今欲东收兖、济,北略漳河,西取应安,然后问洛阳扫成德之松楸,上规天寿,其道诚难。得一沉鸷之将,简兵三万、赍百日粮,出赣榆之韦桥,东逾破车、度临朐、历博兴、上盐山、抵沧州千四百里间,皆荒旷如墟邱,惟临朐、安邱、乐安、阳信之间稍可因粮,尽七昼夜力,则可自武清渡白沟,祭十二陵而觐九庙。还分为二:一下临清以收兖、济,一下邯郸以收彰、卫;用力少而功甚巨』。不听。

  时监军宋劼疏:『臣民苟安江介,非所以保江介;诸臣苟存富贵,非所以保富贵』。工科李清言:『天下财赋,秦、晋属贼,燕、代属清,兖、豫成瓯脱,闽、广无几,徽、宁殚于安、芜两抚,常镇竭于京口二镇养兵;上用者,惟苏、松、江、浙。且昔以天下供天下,不足;今以一隅供天下,岂有余乎』?其言至晰,不听。

  河南巡按陈潜夫入觐,言『王业不偏安,山东、河南未陷之地,尺寸不可自弃。其间堡塞,大者万余、小者十人,皆引领以待官军。今四镇之兵且数十万,而齐、鲁、汴、豫若安堵,诚命藩镇以一军出颍、寿,一军出清、徐,使天下知朝廷不忘中原之心,则人心思奋。更以爵赏鼓之,俾自为守;而我以锐师济之,宽则以耕、急则以守。汴梁义勇,臣纠集之,旬日可十余万;容臣自将为天下先,则河南五郡可复,然后画河为固。南络荆、楚,西控秦关,北临赵、魏,上之恢复可期,否亦永保江、淮:此今之至计也。两淮之上,何事多兵?督、抚纷纭,并为虚设。若不外拒、专意内守,举甲兵、土地之利委之他人,恐江、淮亦未可保』!不报。及还,过其居,一省墓;驰五日,至开封。以刘洪起最忠勇,请以为挂印总兵;不许。

  丙午,史可法疏,以李成栋充徐州总兵官,贺大成为藩标先锋总兵官,陆逊之为大梁屯田佥事,胡蕲中知睢州,冷时中通判开封,李长康为开封推官,经略中原;使所部总兵李世荣守泗州,张天禄屯瓜洲,许大成将忠贯营,李栖凤驻睢宁,刘肇基驻高家集,张士仪驻王家楼,沈通明驻白洋河,马应魁为中军副将,翟天魁、陶匡明为旗鼓,以胡茂桢、李本深为高杰前锋,进军开封。以汪一诚为参将,以副使黄铉、主事何刚、知县吴道正分司粮饷、知县应廷吉军前监纪。又分诸汛地,听镇将择利;以宿迁至王家营号绝险,自任之。疏请饷。马士英、阮大铖忌之,置不应;促之,亦不报。惟檄使出师;可法言:『不食之卒,岂能杀贼』?并不听。由是益困。又忿诸臣猎名位,而以边疆钱谷为自憋,或托病弃官去。因言:『今日之势,必专主讨贼复仇;舍筹兵饷无议论,舍治兵饷无人材』。皆不听。

  以左懋第北行,止邱磊等于山东、河北,毋败和事。

  是月,许都党复乱,平之。

  降臣方大猷等日议取江南,修漕运、聚刍牧,南逼淮、泗。

  冬十月,以降贼臣张缙彦总督北直、山西、河南、河北军务。缙彦以兵部尚书降,复逃归,倡言杀贼。宏光帝信之,使以原官为总督,便宜行事。给事中利瓦伊樾劾之,且曰:『总督何官,顾畀贼乎』?不听。又以降贼臣黄国琦监王永吉军,施凤来行盐扬州。一切紊乱。

  时湖北、偏沅、四川皆乱于贼(详后),闽中亦蜂乱。漳、赣贼犯汀州之古田镇,杀掠甚酷:聚群儿瓮中,沸汤縻之;或刳孕妇,射男女为笑乐。复有群绒自兴、泉入漳州,粤中贼亦盛。有贼称阎王总,往来江西、福建,与诸贼应;抚巡张肯堂等捕之。

  刘泽清疏:『准塔兵在沂、郯,赣榆、沭阳、沛县、邳州、睢州、单县、开封、归德皆敌骑;请使邱磊济海收登、莱,马化豹、柏永馥即故清河城修守之』。

  马士英请以隆礼接北使,锡王永吉以斗牛服,暂之河上料理;山东、河北战守,俟左懋第归,请进止。从之。

  定江北督抚及四镇额兵各三万、湖北巡抚额兵万、京营兵一万五千,银米三、四十万,轻重势失。又无粮,左良玉疏承德将士饿且死,赵之龙言黔兵万里荷戈缺饷三月;惟切责部臣。

  始,马士英征黔兵迂道徽州、宁国,兵民相杀;金声桓等力剂之,乃已。

  越其杰至河南,尽反陈潜夫所为,贪墨以济。时开封、汝宁间列寨数百,刘洪起长之;及洛阳李际遇、南阳萧应训,皆为潜夫所结。是月,应训复南阳及泌阳、舞阳、桐柏,使其子三善告捷于潜夫;饮之酒,授以告身、簪花,鼓吹导出之。三善喜过望。却谒其杰,觑其贿;及见,踞坐;诘之,诋为贼。三善泣而去。潜夫按诸寨,皆列仗鼓吹送迎;其杰至,闭不纳。其杰谮之马士英,岁终征潜夫还,以凌駉代之。

  是月,闽、粤贼攻云霄,破之;官军至,贼走大埔。高杰将王之纲入睢州,杰发徐州(详「四镇之乱」)。

  十一月,史可法帅师北伐。至鹤镇,谍报夏成德陷海州,分道沭阳、邳州、遂入宿迁;又陷丰县,知县刘燧走死。明日,可法次白洋河;使刘肇基、李栖凤援宿迁。成德兵遁,遂复宿迁。越数日,成德复以兵围邳州,推官沈泠之固守;再使肇基往,屯于城北。成德兵屯城南,遥谓泠之曰:『好守而城,毋为人得』!相持半月而去。肇基复赣榆、沭阳、海州。可法以告,马士英笑之。

  刘泽清疏作壕堡守河(详「四镇之乱」)。分王燮、田仰、王永吉汛,自安东至于徐州,隶萧县、砀山于史可法,开封、归德于越其杰。俟左懋第归,议之。俄田仰疏满洲兵已入莒、沂,降将赵福星陷宿迁,哨马及赣榆、沭阳。乃命王永吉总督河防,率泽清、高杰以守;张缙彦、王燮分布河北。移王潆驻淮上,黄得功、刘良佐择地而军,援邳、宿。

  史可法既戒期,求甲杖、粮糗,皆不得;疏言:『三月以来,陵庙荒芜、山川鼎沸,遂成鼠窜,一矢未加;臣备员督师,死不足责。昔晋之东也,其君臣日图中原,仅存江左;宋之南也,其君臣尽力楚、蜀,仅保临安。盖偏安为恢复之地,未有偏安而能自立者。大变之初,黔黎饮泣、绅士悲歌;今暮气矣。提塘之报,皆谓清兵必南,水则募檄■〈口虒〉船、陆军分列精锐;而我河防百未一备,人心涣散、威令未行,复仇之师不及于关陕、讨贼之诏不逮于北庭,一似君父之仇置之度外。遂使北朝加我僭逆、羁我使臣、躏我边境,和议之事必不可成。皇上即菲食卑宫、卧薪尝胆,尚惧不及;况不然乎?夫将之克敌者,气也;君之收将者,志也。庙堂之志不奋,则行间之气不张。昔少康痛心以出窦、光武拊膺于河北,卒能缵服,奄有万方。臣愿陛下为少康、光武,不愿左右之臣以晋元、宋高为言也。先皇帝死于贼、恭皇帝亦死于贼,此千古未有之痛;在北之臣死贼既鲜、南方之臣讨贼无多,此千古未有之耻。夫庶民之家,父兄被杀,尚思得而甘心;况在朝廷,顾可膜视?请责臣及诸镇悉简精锐,直指秦关;悬上赏以待有为、假便宜而责成效。至于讨贼复仇,最苦无食;宜使内库、一切催解悉供军需。其余不急之工、可已之费,一切报罢;左右贡献、朝夕燕衎,一切谢绝。盖贼一日未灭,即深宫曲房、玉食锦衣,岂能安享哉』!又言:『江北有四镇、有督师、有按抚、有屯抚、有总督,敌寇若至,何益毫末』?且愤诸将位崇无斗志,请责成进战。每一疏成,循环讽诵,声泪俱下;闻者无不感激。而宏光帝于庙门及皇陵灾、凤陵地三震,略不省。而命太监高起潜督江北饷,许黄斌卿移军安庆以避左良玉。加叛将刘承允右都督,遂乱广西(详「两广之乱」)。

  初,御史沈荃宸疏:『疆场之情日变,臣下泄沓日深,几不知宗社孔棘、国事阽危。岁饷所入六百余万,淮、徐四镇及督师之兵费已二百四十余万;江楚藩镇督府、京营、京口、江浦之兵所需,岂异淮、徐?小民卖女鬻男,有司吸髓敲骨,虑犹不足。此非陛下卧薪尝胆时耶?且北望山陵,麦飰无展;中原、河北,沦为异域。设东南更启烽烟,则税驾何所』?至是,以王永吉等久无功,奋疏劾之曰:『永吉失机之将,先帝拔为总督;乃不救国危,奉身先窜。张缙彦骤典中枢,率先从贼。如二人者,即赤族亦不为过。陛下屈法用之,而逡巡观望,何以见先帝于地下?昌平巡抚何谦,失陷诸陵;河道总督黄希宪、山东抚巡邱德祖、鲁化龙,岂容偃卧家园』。诏逮谦等,释永吉、缙彦勿问。

  以许定国挂镇北将军印,镇守开封、宛、洛;卒致睢州之变(详「四镇之乱」)。

  是月,左懋第自北归至沧州,多尔衮使执之;而纵陈洪范还,和议遂绝。洪范乞降,且请南归,诱刘泽清等以降叛;虑懋第发其状。马绍瑜寻降,懋第抗节死(详「东南殉节」)。

  十二月,陈洪范至,言北兵且至。廷臣惟主抗节不合时变、使臣将命不能委曲以诋懋第;宏光帝曰:『朝廷大费金钱,期与灭贼,何惟抗节?我宜自强。款和原不足恃,诸臣其秣马厉兵以待』!洪范又诬黄得功、刘良佐阴乞降,而请加恩其从官。戴英劾之曰:『今正使陷敌而群吏进爵,不可』。乃止。

  以边事急,诏王永吉防河北、张缙彦防河南;复使李际遇任维扬至河、王之纲自永城至兰陵、许定国自宁陵至兰仪、刘洪起自祥符至汝州、曹友义任邳州以西、张士仪任邳州以东(际遇、宏范以阴降,众不知)。史可法尝议屯田邳、宿,使秦士奇筑黄河墙以巨炮。其境绵长,土又疏,不能任重。其客言不可,不听;卒无济。马士英侈言『北兵纵至,贼势尚强,岂无后虑?且赤壁三万、淝水八千,足定江左;况今兵力百倍于昔,痛饮黄龙,在诸臣之刻厉耳』。淮远侯常延龄请守九江,又请自讨贼;不许。大学士王铎请视师江北,以复仇为名;亦不许。惟使高起潜以勇卫营屯浦口;曰:『督师已行,汝为之应;有警而后行』。起潜亦不出。史可法至夏镇,闻邳州被围凡三日;高杰、刘泽清皆告急,可法以兵援之。诏旨亦至。可法疏:『使旋,和议无成;曩以全力御贼,今将分力以御清。唐、宋门户之祸,与国终始;有心者方以为危身之场,无识之人转为快意。夫事有甚为戕我君父、覆我邦家者乎?释此不问,而日寻干戈于心忍乎?和既不成,惟有战耳;战非诸将之事,而谁事乎?阃外视庙堂、庙堂视皇上,尤望深思痛愤,无然泄沓』!凡七上疏,皆不报。

  高杰至徐州,程继孔伏诛(详「四镇之乱」)。

  准塔兵自济宁、沂州、庙湾三道进趣邳州,豫亲王多铎自西北至于怀庆,李际遇举众降,引之自孟县,济守将黄士佽等遁,遂至洛阳,张缙彦遁沈邱。史可法飞疏告:『北军及我才域一河,今长驱而来,旦夕难保;乞储多佽,以黄得功、刘良佐屯颍、亳,高杰守徐、沛,戮力同心,无分畛域,犹恐东南半壁未可保也』。不报。

  多铎逼邓州,军书沓至;宏光帝并不顾。除夕,居新宁宫,不乐;群臣问故,曰:『后宫寥寂,明年南郊复无新声』!太监韩赞周泣曰:『臣以陛下思先皇帝考,乃作此乎』!时冬至,不郊天;移之明年。沈荃宸疏论,不听。夜半鸣钟,外廷骇异;门启,乃求假面演剧也。

  宏光元年(隆武元年、监国鲁王亦立于绍兴)春正月乙酉朔,日有食之。大风雨,免朝贺。史可法以军饥,敕断酒肉;乞罢,不许。袁继咸疏:『元旦者,臣子称觞之日,正陛下卧薪尝胆之时;宜罢长夜之饮、捐角抵之戏、省土木之功、节浮靡之费,儆戒百工后私图而急公仇』。疏入,嘉之而不能用。

  河南副将刘铉、郭从宽以兵执长葛诸贼官,刘洪起击贼于襄城大捷,先后凡斩三千级。诏进洪起三秩。

  胡茂桢等次虎牢叛。

  马士英日召江北兵入援。可法疏:『北兵骤至,宗社可忧』。大理寺卿姚思孝、尚宝寺卿李之椿、工科给事中吴希哲皆请守江北,毋撤军;勋臣邓文昌诣宫门,力争。宏光帝然之,士英不可;且促帝手书召可法。可法遂自浦口济。俄,良玉死,其子梦庚僭立主军事,连陷九江、湖口、建德、东流,至安庆、太平。黄斌卿、黄得功先后败之于铜陵、于五河(详「左军之叛」)。

  诏阮大铖率兵会朱大典防江上。以刘洪起为总督汝宁、开封等处援剿总兵官;改王永吉总督河防兼抚凤阳、淮安、庐州,旋命兼抚扬州。

  时群臣多不入直,孟夏时享,陪位亦鲜;宏光帝不问。

  辛酉,多铎发归德,分道砀山、亳州。许定国导之至徐州,李成栋奔高邮,王之纲自亳州降。多铎入徐州,权知府胡蕲恩请急济;多铎望河势骇,欲杀之。蕲恩请囚,曰:『果有备,死未晚』。从之。万骑争浮,瞬息而济。于时高杰军还扬州,史可法入援。自归德至象山数百里,无一卒。多铎遂入盱眙,趋泗州;未至二十里,遣兵夺浮桥,守者烧之遁。泗州守将李遇春以城降,遂济淮。史可法次草鞋夹,闻已破良玉军,请入谒;马士英以淮、泗急,促可法驰还守徐州、泗州。可法南向拜,痛哭济江。丙寅,至六合,檄总兵侯方岩救泗州;次天长,檄诸将会盱眙。单骑冒雨行三日,檄督军粮。方岩遇多铎兵,力战而死。可法闻之,亟自白洋河走扬州。高杰军谓许定国至,斩关夜遁,舟楫皆空;郑鸿逵,杨文骢阻江击之。标将张天禄等在屯所,檄之皆不至,独与刘肇基以二万人守城。援泗州军甲、火药数十万,皆失。明日,监饷郎中黄日芳使川将胡尚友、韩尚良屯茱萸湾,应廷吉以移泗之军屯瓦窑铺。又明日,主事何刚以忠贯营至;方会食,哨兵突至,射杀从人,诸将大骇。尚友等击之,斩七人;廷吉等退屯邵伯湖。李栖凤、高岐凤将劫可法降,可法正色曰:『此吾死所,若等胡为?欲富贵者,幸自便也』。两人知不可,遂叛降。多铎自天长、六合至扬州,诸溃兵及张天禄、胡尚友等先降,多铎得其舟凡数百。刘肇基请诏刘良佐、黄得功进屯颍、亳以助之。许定国贼杀高杰于睢州,以其部叛出降,亟请南攻。史可法躬自淮扬驰抚之。

  是月,阿济格入西安,略定陕地;寻并甘肃下之。明陕西、甘肃地尽没(高杰事详「四镇之乱」)。

  二月,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犹视江防。罢九江标兵饷银六万,袁继咸争之;不听。请罢,亦不许。加派福建饷金二十万。以朱一冯吝助饷,没其田里。一冯走海中,械其子诸生长源拷之,堕其二指。诸勋戚、武臣竞以助饷名告讦,破人家。乃下诏:『捐助惟民所乐输,抄没偶行之,岂奸人献媚之地』。给事中吴适复言诸虐商民者,诏严缉。而使给事中倪嘉庆等加瓜洲、仪征盐税;史可法疏争之,不听。请以李本深提督高杰军,不许;使高起潜安抚之,尽其卒返扬州。可法自劾无功,报闻。

  三月,命总督何腾蛟御贼(详「四镇之乱」)。以黄斌卿挂征蛮将军印,镇广西;方国安为总兵官、挂镇南将军印,防池口;移黄得功屯庐州。罢安徽巡抚;以朱大典为兵部尚书,巡抚应天、安徽军务。命越其杰、凌駉守开封、归德。以太监乔尚忠总理两淮盐政。寻以钱继登为总理,并视江防。是月,左良玉反。

  阿济格追贼出陕西,遂至郧阳;巡抚徐光启迎降。阿济格略湖北地,沿江追贼至于武昌(详「湖广之乱」)。多铎军入虎牢,分道南阳、龙门为三路;南阳副将李好遇降。乙酉,多铎入郾城、又入西平,刘洪起却入楚。辛卯,多铎入上蔡,开封南北望风降;王之纲遁宿州、李成栋遁徐州。己巳,多铎兵入归德。壬子,多铎兵入颍州,连取蒙城、太和。刘洪起以其部力战光、黄间;疏言:『北军之来,势若破竹,恐遗南京忧』。王永吉言:『徐镇孤危,何以保江北?请使史可法、卫允文共保徐州』。不应。詹自植直登御座,妄语白应元入,疯骂。亦不省。

  史可法在扬州,与诸将分汛地:自仪征天灵洲隶黄得功,三■〈氵义〉河迤东隶高杰军,自任西、北门。应廷吉谏不可,请移军泗州护陵寝,节制诸将,然后北伐;可法是之。召水师将刘恒祚、孙恒、钱鼎、于光至江浦,将会黄泽芳绝洪泽;至盱眙,值左良玉击多铎军,曰:『即其未定,可破也』。可法虑不敌,不听。多铎屯军班竹园以待炮,别檄准塔等军徇淮安,期会扬州。刘泽清、田仰大掠淮安,走入海。俄而多铎以炮攻扬州,城堕;可法为巨囊实泥补之。多铎使降将李遇春招可法,可法数其罪;遇春言『公忠贯华夷,而不见信于朝;死何益乎』?可法命射之。已又使人赍书至,可法不视,并其人沉之。西门尤险,身自任之。丁丑,多铎使人为黄蜚兵至城中就之,则反戈斗;城遂没,可法死之。多铎屠扬州凡十日,入瓜洲。

  戊寅,宏光帝召群臣议迁都,钱谦益执不可。马士英以黔兵千,屯鸡鸣山;期走贵阳。阿济格自江西北岸东入皖;多铎至瓜洲谋渡老鹳河,编木乘风炮坏京口城堞,杨文骢言自颓之。马士英挞侦者,而赏文骢使。于是警报寂然。

  五月壬午朔,以李彬巡抚河南;其地已没。赵之龙密使如多铎军求降,举朝不知。癸未,左梦庚诱执九江巡抚袁继咸、安徽巡抚张亮降阿济格,兵逾桑木河而还。良佐托勤王名,大掠庐州、凤阳走。准塔自清河口济至高邮,李成栋降,淮安、通州、泰州皆没。

  丙午,百官贺重午;宏光帝以演剧,不视朝。分苏淞、常镇为二抚,以杨文骢巡抚常州、镇江,兼辖扬州沿海军务。当江南危急,宏光帝犹选淑女于元晖殿,饮酒淫乐;医者小儿捕禽蚧称上用,人不敢犯。宫府内外,一切惟马士英及小奄田成等指。及迁都议不决,益诟士英曰:『使我为帝,今若此,将焉置我』?士英惟恃走贵阳,为吴希哲所折;与韩赞周、卢九德谋下诸门键,辰启而午闭之。

  戊子,大风雨,昼晦。马士英、王铎、蔡奕琛、陈于鼎、张捷、陈盟、张有誉、钱谦益、李乔、李沾、唐世济、杨维垣、秦镳、张孙振、赵之龙、钱增凡十八人,密议于朝,无闻者。顷之,李乔、唐世济大声言『降志辱身,亦不惜矣』。或扣诸其后,则曰:『兵虽急,不足虑』。盖密籍赵之龙以降。宏光帝若不知。

  杨文骢、郑彩、郑鸿达居金山及江南,惟日轰炮报虚捷。多铎亦启瓜洲闸放舟入江,大发炮,江水皆沸。逮夜聚几案,爇香火,乱流示济;而使裨将自竹哨渡冒雾进。己丑,辨色达南岸,升阜鸣螺,纔十余卒;守兵大溃,文骢及巡抚霍达走苏州,彩、鸿逵走福建,沿江上下无一屯。庚寅,多铎济江,遂陷镇江府。

  宏光帝闻之,尽闭城门。韩赞周曰:『兵单力薄,和、守一无可恃;不若亲征,济则以保社稷,不济亦可全身』。不听;召梨园与酣饮。辛卯,夜漏三下,启通济门出,韩赞周从;群臣无知者。宫女优监,杂沓西华门内。壬辰昧爽,马士英伪奉太后遁,城中大乱。赵之龙封库府,悬示『此地已归大清,其各安集』。民不听,出太子立之;之龙锢之(详「太子之谳」)。

  是日,宏光帝至太平,刘孔昭据城不之纳;宏光帝走。癸已,至芜湖,黄斌卿先遁;乃趋黄得功军,匿于总兵翁之琪舟。得功往见,惊且泣曰:『陛下死守都城,臣等犹可为力。奈何信奸人言,轻率至此!臣军单薄,何以能处』?宏光帝曰:『舍卿无可恃者』。得功泣曰:『愿效死』。谋奉之适浙江。朱大典、阮大铖亦至,以为督师;苦无玺,幅纸署衔予之。

  多铎自丹徒、金坛、句容至南京,军于郊坛;赵之龙及降臣徐允爵、王铎、钱谦益诸人冒雨赴军,跪而降。多铎受之,使谦益入清宫;因导其兵自金川门入,多铎始信。距宏光帝去十日矣。丙申,多铎入南京。于是勋臣魏国公徐用极、保国公朱国弼、隆平侯张拱日、临淮侯李述祖、准宁侯孙维城、灵璧侯汤国祚、安远侯柳昌祚、永昌侯徐宏爵、定远侯邓文郁、项城伯常应俊、大兴伯郭存义、宁晋伯刘允极、南和伯方一元、东宁伯焦梦熊、安城伯张国才、洛中伯黄九鼎、成安伯郭永祚、驸马齐赞元皆降,文臣蔡奕琛、李沾、邵之麟、李乔、朱之臣、梁云构、李綍、陈于鼎、陈正揆、李景濂、刘正宗、张居仁、陈之遴、钱增、陆朗、丁允之、王之晋、张孙振、徐复扬、袁宏勋、王懩数百人皆降,多铎受之。宴之龙以牛酒,使位朱国弼上;予以八宝貂帽、貂裘、银鞍、金镫,之龙馈多铎以鲥鱼珍味,又大集梨园宴。多铎令诸臣去发,薙武而不及文;李乔首易服去其发,多铎骂之。

  刘孔昭弃太平,拥舟入海;马士英攻陷广德,遁之浙。

  多铎使尼堪、屯齐追宏光帝,过太平至芜湖,无一卒拒。癸卯,至荻港。朱大典、方国安先发杜宏域军扈,黄得功为殿;甫行,而追者至。欲绝江北,不得渡;得功自刎死,宏域军尽溃。叛将田雄、马得功共入宏光帝舟,劫以降;雄亲负之登。丙午,屯齐执宏光帝入南京,太后及妃从,民竞詈之。多铎与燕,询以太子及出走事,不能对;幽之江宁县署。

  之龙、谦益为多铎檄谕苏州、杭州。谦益属文,极言护两京陵庙、葬帝后梓宫及优待宗藩之德;且曰:『谁非忠臣孝子?识天命之攸归、知大事之已去,投诚归命,保亿万生灵,此仁人志士所为,大丈夫所以自决也;幸三思而早图之。谓予不信,有如皦日』。之龙请以其私人黄家鼐为安抚使,谦益使其私周荃副之,徇丹阳、常州、无锡;比下,益南至苏州,霍达及巡按御史周元春遁。杨文骢突至,执家鼐杀之,荃走免;文骢亦弃城走。

  六月,博托兵入苏州,广德、松江皆降。其兵益南,连下嘉兴、湖州、宁波、杭州。刘洪起战败于汝宁,走平头寨死之。于是明河南、湖北、安徽、南直、浙西地尽降。

  秋九月,多铎以宏光帝北去;太后在道入水死。

  顺治二年(隆武元年、)春三月,广西僧自称宏光帝,贵州抚巡俞思恂以告隆武帝。诏奉迎,廷臣曰:『即真,甫弃国,亦尊奉尔;无迎请理』。已知其伪,戮之。

  夏五月,宏光帝以凶闻。苏、松之间义师亦旋烬(详「东南义旅」)。

  煤山殉烈,宇宙元黄。北望无君,南中监国;区区江左,宜为夏之成旅尔。枢臣仗义,传檄兴师,河北固有义兵、山东望如时雨;则兼旬以取孟达,一军直出山中,兵之计也、时之应也。筐篚狃陈,藩篱不饬;徐、宿之北无符篱之兵,登莱之滨鲜刘宝之卒!阴祖汪、黄而昧军,如南宋日谈淮、泗,实宴安于江沱:可痛惜者一也。不入陈子龙之言、不纳〔陈〕潜夫之说、不用凌駉之谋、不徇刘宗周之筹、不从袁继咸之疏,譬之陈东、宗泽,饮愤徒然;盆子、圣公,识见一辙:可痛惜者二也。王永吉、张缙彦降者遁者,总督两河丁启睿、越其杰、卫允文墨且怯者,开府南北;田仰、杨文骢、黄斌卿、郑鸿逵庸且懦者,防制江、淮。此犹金归河洛,宋不守以韩、岳,而用李孟齐守聊城;燕不专任乐毅,而柄骑劫。何况济南、济宁视如敝屣,剥至辨肤:可痛惜者三也。至于调停四镇、搘拒武昌,计类抟沙,变生清侧;抚膺太息,无可为矣。嗟乎!牛角山河,撑支最苦。是以背嵬善战,尚失濠州;筹笔虽存,未恢汉祚:盖垂翅奋翼,若是难也!何况奸佞盈朝,奄竖乱政,内空善士、外制师储,一二健将无过高杰、王之纲之流,此皆偾辕小犊,鳞甲腹生;草窃樗庸,敢当爪士!宜乎风声鹤唳,奔溃不遑;长江、大淮,拱手推让!岂一姓不再兴哉,抑坐而待亡也!且夫福王,嗣明者也;而或曰何人子,或更为之词。君子师「纲鉴」之意,不载疑似之言。至于入朝践位,冀戴改元,亦不与隆武、永历特书并纪。何则?年钧德卜,着烈龟蓍;勘乱求才,事戒胶执。潞以降戮,固非高光之流;赧以亲先,祗出贵阳之见。何况迎少康于遯荒、奉琅琊以纂统,纪年之筹,固无可易。君子不能谓由崧之得国正也;得国不正,则书少略焉。又其始末柔闇荒淫,得过且过;比拟庚申,则非冥冥亡元之报!譬彼继元,固有天堑半壁之雄;及至甲马临边,牵延坐议,金瓯如故,降表先成。抑叔宝无心,近臣窃玺,亡国大势盖应尔耶?将八月为君,忏果定耶?台城再入,油扇青衣;宗社是弃,舆榇谁怜!烽刃纔来,铁索竟断。雄虽创臂,马复丧元;而柴市招魂、冰山续录,未尝不叹刘鋹大石亦足豪也!顾江东王气,于此烬已。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二

  马阮奸迹

  崇祯十五年夏五月,以马士英提督凤阳。士英,贵州人;巡抚宣大,为王坤劾论罪,流寓南京。同年生阮大铖俪「逆案」,亦匿南京;遂相结。周延儒再召,大铖求用不可,乃为士英货延儒以万金;延儒畏物议,久之,乃以士英为兵部侍郎,提督凤阳。大铖仍失职。

  十七年春,庄烈帝崩,南京诸臣议监国。时惠、瑞诸王远莫致;在淮安者,福王序亲而失德,潞王有贤声。钱谦益及佥事雷演祚以为言,且曰:『福恭王觊神器,几酿大祸;立其子,势将修三案隙』。吕大器、张慎言、姜曰广然之,移牒史可法,言福王「七不可」。马士英独利福王闇,且思踞定策功,为语可法:立序以贤,伦纪不可泥;而阴结刘孔昭、韩赞周奉福王。使告路振飞,振飞以外臣辞;再告可法,可法裒大器「七不可」书答之。士英遽反汗,责可法以序、以贤,舍福藩其谁立?且贿诸将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合疏奉迎,连军仪征,势张甚。史可法、高宏图苦为卖,不得已从之。甲申,南京守备魏国公徐宏基等将迎立宏光,吕大器长兵部不肯署。李沾阿士英,厉声言:『公独持议,沾得以血溅公衣矣』!孔昭复助之詈。大器无如何,乃以福王告于庙。

  夏五月庚寅,福王监国于南京。明日视朝,灵璧侯汤国祚首讦户部选授状,语复悖;韩赞周叱止之。监国福王不能问,群臣亦不顾;惟议奉王遂即位。史可法及御史祁彪佳谓:『是举也,宜且缓,示天下之众以公心』。乃少止。壬辰廷推,刘孔昭欲与列;史可法折之。孔昭举士英,盛气以竞。众推郑三俊、刘宗周、徐石麒及诸人;孔昭复举阮大铖。可法言「逆案」先帝所定,必不可。乃以士英为东阁大学士、兵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总督凤阳如故。士英方负定策功,谓必相;闻督凤阳,大怒,请入朝,拜表即行,拥兵南;舟楫千余,焚掠淮安西门外,路振飞、王燮御之三日,乃定。士英遂上疏劝进,且以史可法「七不可」书告;可法始不安。壬寅,福王即位于南京。韩赞周请使士英为督师,留史可法居守。士英遽语可法曰:『吾自擒刘超、平老回回,筋力惫矣;君镇皖城树奇绩,淮阳士民望如父母。督师者,非公而谁』!又蹴高杰等疏请之。可法知不容,亦颇虑士英不能守淮阳,乃逊谢曰:『东西南北,惟君所使;吾岂私顶踵以长寇仇乎』!

  癸卯,以马士英为兵部尚书入阁办事。士英遂真相,又荫一子锦衣佥事。士英疏迎国母、尊恭王位号、选淑女、移藩王,皆逆宏光帝旨。与朱国弼诬劾路振飞,罢之;又诬以侵饷,逮问。淮安士民讼之,乃止。以田仰代,其私也。受丁启睿贿,以为河南劝农、剿寇官。讽庄元宸谒之,不可;以中旨授主事以折之。俄,加太子少保、兵部尚书。

  时诏起废籍,而令「逆案」无昭雪。刘孔昭必欲荐大铖,乃饮诸勋臣酒,谋逐张慎言;汤国祚、赵之龙诺之。会慎言荐吴甡、郑三俊,孔昭劾之;廷议:武臣无与铨政理。孔昭益忿。庚戌朝罢,孔昭挈国祚、之龙,詈慎言为奸邪,排抑武臣;声激殿陛。罗万象争之。孔昭竞不已,举刃逐慎言;声言杀此贼。慎言避之,班行大乱。韩赞周大叱之,乃纳刃伏地痛哭。宏光帝责以宜和衷;乃出。复诬劾慎言、诋三俊,且言『慎言迎立有二心,不可不诛』。慎言疏辩,因乞去。万象疏:『首封四镇、改京营、加两镇卫,非不用武臣。票拟参驳,职由内阁;必并归勋臣,文臣可胜逐哉』?御史王孙蕃言:『奈何廷辱冢宰』?明日,高宏图言:『用人,慎言之职;孔昭一手持之,非所私则为奸邪。荐甡票拟,实出自臣,罪不减于慎言。夫朝廷尊于李勉,天子贵以叔孙;臣忝辅弼,坐视宸陛几于讼庭,愧死无地!乞赐罢斥』。姜曰广亦求去。宏光帝不能问,使慰宏图、曰广、慎言而止。孔昭是举,马士英实蹴之。史可法闻之,叹曰:『党祸起矣』!疏言:『先帝用人无成心,吴甡过有可原。即诸臣谓不可,何至痛哭呼詈,绝灭法纪;使骄镇悍卒,益轻朝廷。昔主辱而臣死,今主死而臣生;凡在臣工,何能无罪!文臣固多误国,武臣岂尽矢忠?若各执成见,文武水火,国家朋党之祸至此而开;臣不愿诸臣存此见也』。甡遂不用。会袁继咸入见,言马士英引高杰渡江,宜使往辑。宏光帝谓此彼所不欲也,乃止。盖自可法行,孔昭、士英益无忌。宏光帝方以翼戴功,进诸勋臣、内监禄荫,汤国祚、刘孔昭、韩赞周、卢九德皆与焉。国子典籍李模疏:『曩者朝廷之争,几成闹市。原拥立之事,皇上不得以得位为利,诸臣何敢以定策为名?必大慰先帝殉国之灵,庶膺陛下延世之赏。至于丝纶有体,毋因大僚而过繁;拜下宜严,勿以泰交而稍越;繁缨可惜,勿因近侍而稍宽。然后纲维不坠,威福日隆也』。报闻。寻迁模河南道御史。模睹马、阮状,曰:『不可为矣』!遂引去。时宏光帝犹召对,谕高宏图、马士英、姜曰广:『国家多故,倚赖良多。行政用人,朕所未习;卿等所论,无有不从。何可言去』!宏图因言慎言清慎、孔昭挟制及近臣贪黩状。宏光帝言:『朕亦知诸臣受贿出之袖中,诚可唾也』!马士英旋请增淮扬兵三万,亦从之;及宏图等相继去,士英当国,遂不复询外事。

  六月,高宏图请辍阁事,总漕江上;避士英也。宏光帝许之。初,阮大铖在南京谈兵击剑,觊以边材见。金坛周镳、无锡顾杲、长洲杨廷枢、贵池吴应箕、芜湖沈士柱、宜兴陈贞慧、余姚黄宗羲、鄞孙万泰等恶其人,作「留都防乱揭」讨之;大铖不敢出。

  国子生魏学濂,大中之子也;大合缪昌期、左光斗、高攀龙及诸死奄祸者后,出其讼父冤血疏共读之,并戟手骂大铖。大铖含刺骨,益结士英、孔昭及太监韩赞周、李永芳。时北都陷,中官益南奔;大铖因赞周遍结之,日为言东林陷贵妃、福王状,诬史可法等。诸阉信之,侈陈其材。士英又言大铖有边将材,山居移书定策;魏忠贤败,阅其籍无大铖名。宏光帝信之。值宏图如镇江,士英使以冠带入,陈用兵四策及长江两合、三要、十四隙,俱称旨。将退,士英曰:『大铖名在「逆案」,实非其罪』。大铖即陈己枉,诋孙慎行、魏大中、左光斗,举朝骇异。俄,宏图自镇江归,言『先帝定「逆案」以遏群邪,大铖与焉;岂宜擅改。即如士英言,请俟会推』。士英言:『若此,大铖无用理。已非纳贿,何必廷推』!宏图卒不可,且乞去。姜曰广疏:『前见文武交竞,无术调和;近睹「逆案」掀翻,愧不能弭。使先帝十七年之定力,顿付逝波。维新之时,惜哉此举。夫祖宗会推之典,万世行之;而大铖起自内传,斜封墨敕,史册昭然,不可不鉴。今又创一术:但求对面,立谈取官,同登场之戏剧;下殿得志,类嬴胜之贩夫。先帝一误,陛下岂可再误』!且乞去。宏光帝温谕之。士英大愠,疏宏图、曰广、吕大器护持朝局:『于所爱,则曰先帝无成心;于所忌,则曰「逆案」不可易。其妄莫甚』!大铖亦疏辨,语极巧诋。于是罗万象疏:『辅臣荐大铖以愧不知兵者;然大铖实不知兵,请勿复用,以杜邪人』。应天府丞郭维经疏:『今将修「实录」而起大铖,与前案违;非陛下所以待先帝、辅臣所以待陛下也』。大理寺丞詹兆恒疏:『梓宫未复,坏土未干;而忽召大铖,还以冠带,岂不上伤先帝之灵、下短忠义之气』?职方司郎中尹民兴疏:『声罪致讨,司马职也;今抗颜堂上者,一「逆案」之阮大铖,何以消跋扈之气?古者使贪、使诈,不闻使逆;使「逆案」可翻,崔、魏亦可用矣』!太常寺卿庄元宸疏:『不斩士英,国势必不可为』。御史左光先疏:『大铖线索逆党,杀臣兄光斗及魏大中、杨涟;皇上不改先帝之政,臣忍忘不共之仇』!太仆寺卿万元吉、御史王孙蕃、陈良弼、给事中陈子龙亦先后劾大铖。锦衣指挥怀远侯常延龄,开平王孙也;亦疏劾之。吕大器直劾大铖二十四大罪,且言『先帝骨血未寒,今擢大铖,人以陛下为何如』!皆不听。史可法为疏调停之,维经并劾可法;亦不听。时群议咸同,高宏图、姜曰广又未罢;故大铖之起,邅回久之。然朝端以此益水火。

  是月,马士英请加黎玉田兵部尚书、卢世■〈确,氵代石〉太仆卿、谢陛上柱国;三人已降,时不能核。复以钱谦益为礼部尚书、协理詹事。谦益以议立潞王,与士英左;惧祸,更疏颂之,士英引受职。谦益复力荐阮大铖,尝使其妾奉觞媚之,憾卒不释。

  丙寅,张慎言致仕去。慎言屡求去,且陈其历官危厄状;又言『伪官至阳城,臣子投崖死;国难家变,痛无生理』。乃赉以银帑、恩荫,许其去。工部侍郎程注亦致仕去,史可法疏争之不得。马士英更请擢张捷,称其才。

  癸酉,吕大器罢。士英以定策恶大器;李沾以张慎言故,疏劾大器『当迎立时,纾回不进;刘孔昭怒形于色,臣面斥其非,大器始俯首。明日迎驾,犹欲迟留。且未定武臣封,致启殿上之争』。宏光帝言:『朕遭百六,何心于大宝。定策诸臣,朕已知之』。大器逆知士英等将启「逆案」人,遂劾士英『拥兵入朝,觊留政地。「逆案」先帝手定者,悍然不顾,欲跻阮大铖于中枢。且士英何功,倏而尚书、宫保、金吾、世荫?其子铜臭,为都督;女弟之夫未履行阵,遽使总戎;姻娅田仰、越其杰、杨文骢先朝罪人,尽登膴仕。夫郑三俊、吴甡,臣不谓无一失;而端方直谅,终为四海之归。士英、大铖,臣不谓无片长;而邪慝奸回,必酿无穷之祸』。宏光帝以和衷慰之,且令进「逆案」;士英愤甚。刘泽清阿士英指,诬大器荐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大器致仕去;虑后患,以手书「监国告庙文」进,明无他。士英憾不释。是日,詹兆恒进「逆案」,马士英亦进「三朝要典」以乱之。

  丙子,巡按湖南御史黄澍、承天守备太监何志孔入朝。澍面斥士英不法状,泪与声流。宏光帝大感动,顾高宏图,言『卿其识之』!且命澍近座前,益数其罪,以笏击之,愿与同死。士英号,宏光帝不应。志孔助澍言;韩赞周叱志孔,执之。宏光帝使姑退。澍复疏士英十可斩罪;略言『凤阳,国家发祥之地;士英巧卸重肩:一可斩。国步初定,人矢必死;士英总督三军,劳绩安在?动谓勤苦:二可斩。奉命讨献,未出蕲、黄;奉命讨闯,未出寿春:三可斩。贼伪尚书周文江导之入,谋下江南;士英得贿,以为参将:四可斩。伪刻贼印,谓黄鼎得之;擢鼎副将,己亦上赏:五可斩。皇上嗣位,天与人归;士英辄称「由我」:六可斩。生平至贪至污,幸脱「逆案」;一旦得志,遂荐阮大铖。大铖居则匪类、出则奸臣,士英独言用人行政,必始大铖:七可斩。蚕食兵饷,家肥兵瘦;乃自用将施恩,悉云「由我」:八可斩。马匹器械,营列私居,不严宸跸:九可斩。上得罪祖宗,下得〔罪〕百姓:十可斩』。宏光帝语赞周:『士英如此,宜退避』。士英伪乞休,尽移其直卫之具;出私贿小奄田成、张执中泣上前,言『非马公不得立;马公去,天下议皇上为背恩。且士英去,谁念皇上者』?宏光帝默然;成即令士英复入直。知澍倚左良玉不能问,惟责志孔罪;又伪称士英为乞恩有雅量,并志孔免之。澍复十疏劾士英,诏使还楚。少詹事徐汧亦劾之;不报。汧尝陈时政凡七:曰辨人才、课职业、敦寅恭、励廉耻、核名实、纳忠谠、破情面;尤以恩仇朋党为言。柳昌祚劾汧东林巨魁,与复社奸人张采、华允诚、杨廷枢、顾杲为狼狈;因举其讨金陵檄中语以证之。然士英颇知汧,寝其疏;汧亦去。

  秋七月,以张有誉为户部尚书。有誉负清望,士英将为大铖地,结田成辈为之。高宏图言『有誉宜用,中旨必不可行』。与给事中章正宸封还诏书;曰:『陛下知内批之故乎?鄙夫患失,乞恩内庭;线索关通,巧为之说。先帝已误,陛下岂容再误』?不听。昌祚又受士英指,荐大铖;正宸力争,且乞放归。士英恶甚,转正宸大理寺丞,使不得言。陈子龙亦言『墨敕斜封,前辙固在。异日奸邪乘间,臣等听之,则幸门开;争之,有例矣。愿陛下慎持之』。亦不听。

  诏定从逆诸臣罪。阮大铖畏妨己,以北都降臣颇预清流,倡言彼攻「逆案」,吾为「顺案」以偶之;以李自成伪号「顺」也。马士英遂劾龚鼎孳、周锺、光时亨诸人;锺弟镳无与其事,以议立潞王,亦入之。法司拟罪;寻谓陈名夏、周锺缓决为非是,命再议。

  左都御史刘宗周以国仇未复辞职,自称「草莽孤臣」,疏陈四事;马士英、阮大铖、高杰、刘良佐皆恶之。宗周知不容,抗言『陛下龙飞淮甸,天实予之;乃以扈跸微劳,晏然入阁、晋中枢者,非马士英乎?于是李沾、刘孔昭哗然相讼,群阴则翻然起矣。借知兵之名,则逆党可升;宽反正之路,则逃臣可引:而阁部诸臣次第去矣。高杰一逃将而奉如骄子,则士英翼之;刘、黄诸镇分藩江北,则高杰倡之。京营,祖制皆畀勋臣;皇上即位,即有卢九德之命,士英不得辞其职。总之,兵戈盗贼,皆小人气类而生;而小人与阉臣,往往相为表里。自古未有阉臣用,而将帅能树功者。惟陛下首辨阴阳消长,出士英仍督凤阳,总理诸镇;即史可法未即还,亦当自淮而南,居河南、开幕府,与士英犄角。京营提督,宜急寝之;书之史册,为宏光帝第一美政』。诏褒之,促其入。士英大怒,即日乞休;且扬言宗周所称,不用新命。宗室朱统■〈金类页〉诬劾宗周请跸凤阳,以罪宗处上;己与史可法伏兵丹阳,立潞王。会浙江抚巡黄鸣骏次京口,其标兵与防将斗(见前)。士英惧,信之;刘泽清等疏又至(详「四镇」),举朝骇愕。高宏图请谕和衷,宗周始受命。陈子龙疏:『宪臣戆直,恐复生异同,使陛下有疑畏君子之心、诸臣有同归之志;将谁与寄』?不听。

  时福府故监屈尚忠、田成、张执中子弟竞极官荫,刘孔昭径以降贼宰相钱位坤荐。马士英、阮大铖甚恶姜曰广,必去之;使朱国弼、刘孔昭交劾为党。值议复厂卫,曰广谓『厂卫不除,宗社且不可保』。祁彪佳亦疏争,曰广拟旨俞之;不从,则自疏争之。士英、大铖益怒。孔昭既思以田仰代史可法,又恶曰广。朱统■〈金类页〉希其指,劾曰广于定策时有二心,词及张慎言、吕大器、史可法;宏图拟按统■〈金类页〉罪。宏光帝入士英等谮,厉声言:『统■〈金类页〉宗室,何可重罪』;而责宏图谓:『召史可法为非是』。越二日,统■〈金类页〉再劾曰广五罪,语极诬蔑;且请置刘士祯、王重、杨廷麟、刘宗周、陈必谦、周镳、雷演祚于狱。其疏皆大铖草,不自通政司入;给事中袁彭年谓非制,刘士祯言:『曰广劲骨戆性,守正不阿;居乡立朝,确有公论。统■〈金类页〉何人,不由职司,飞奏越告』?皆不听;惟言『朕遭百六之运,复值文武交争,异同日甚,水火不化、矛戟将兴,天下事不堪再坏』。士英等卒不惧。宏图再请召可法入直,不报;遂乞休。士英娇旨诘责之,宏图益求去。

  八月,晋马士英太子太师、武英殿大学士,予荫。士英欲假危疆名,使阮大铖巡抚河南,众不可;乃以越其杰为之。其杰,士英妹倩,以贪败起自废籍;至是,使开府。既与刘泽清荐张捷,徐宏基阿之,复疏荐捷;遂以中旨,起捷吏部左侍郎。章正宸争之,大理寺卿姚思孝亦疏谏,士英矫旨责之。

  阮大铖既切齿于周镳,以雷演祚出姜曰广门,并逮之。至是,下之狱。及事急,镳属陈丹衷以书币求解于马士英,阮大铖已使逻者日■〈口贞〉镳,遂为所得;丹衷坐谪。御史罗万爵疏诋镳,遍及东林人。

  始,阮大铖虽召对,张慎言、高宏图以力争,士英为迟疑,屡思以中旨为大铖地,卒不克。至是,竟以大铖为兵部添设左侍郎;禁人言:盖柳昌祚荐之。刘宗周疏:『大铖昔争吏垣,死魏大中;即才果可用,臣犹虑其病世。且故事:九列必廷推;中旨频颁,斜封之渐。大铖进退,实系兴亡』。又尝言『「逆案」申雪,则彪虎之类势将平反;「三年无改」之谓何』?熊汝霖言:『大铖果知兵,当置之于外;若优游司马,添注何为』?且言『耻使四方犹见臣名』。皆不听。大铖寻兼佥都御史,巡视江防。疏:『天下事尽坏于党人,今不堪再。而君上封疆,一己性命竟置不顾,惟从事于构隙之场。先帝非丧邦之君,诸臣必结党以蔽之。党败,而高皇百战之基、先帝一家之命破坏崩阻矣;把持之臣,卒亦不免于拷掠。其伤心从贼狼狈逃回者,天诛不漏已,亦何益之有』?其积怨如此。其党赵之龙目不识丁,李沾使疏为庄烈帝请庙号,而谓帝实无可「思」。其无状又如此。

  九月,浙江布衣方翼疏劾马士英,下之狱。刘侨固降于张献忠,黄澍急捕之;士英入其贿,使复为锦衣。因使诘澍,澍疏辨,士英劾之。又使朱盛浓劾澍毁制辱宗,贪贿激变;内批逮澍,不至;下刑部逮之,亦不至。士英不得已,免其罪;而擢盛浓池州推官。阮大铖以旧隙,逐原任尚宝寺卿黄正宾。

  甲午,姜曰广罢。曰广既被污,御史陆朗、黄耳鼎复劾其与刘宗周、徐石麒欺君党恶,刘泽清亦攻之;袁继咸为疏辨,不听。曰广力求罢,许之。明日,陛辞;言『臣得罪权奸,幸归田里;臣去,皇上宜慎国事』。士英大怒,诟为贼,叩首乞休;而频以翼戴言。曰广叱曰:『翼戴岂人臣居功地』。士英言:『汝立潞王功安在』?帝两解之。曰广既出,士英追诟之,哄詈而罢。

  乙未,刘宗周罢。宗周再乞休,许驰驿归。频行,疏五事:曰修圣政、振王纲、明国是、固邦本,多刺马、阮。出都之日,士女聚观。

  给事中吴适陈五事,曰信诏旨、核人材、储边才、伸国法、明言责。熊汝霖疏:『臣观今日时势,即偏安未可卜也。兵饷战守,易为恩怨异同;朝端之上,元黄交战。

  始以勋臣,继以方镇。恢复固圉之不讲,而舌锋笔锷之是谋。既以揭帖逐谏臣、又以藩疏逐宰辅,么么之臣,谁为遗使』?且极言『厂卫必不可复。先帝盛德,惟此一节未免府怨』。又言『先帝笃念宗藩,今何以使跃冶不萌;先帝隆重武臣,今何以使赏罚必当;先帝委任勋臣,今何以使客气尽屏;先帝简任内臣,今何以使柄无旁操;先帝擢用文臣,今何以使贤者必用』。疏入,士英大怒;矫诏罚俸三月。未几,复言『朝端议论日新,宫府揣摩日熟。自少宰卿贰,悉废廷推;四品监司,竟无参尹。一人未用,举朝目为党人;一官外迁,当事訾为可杀。黄白充庭,青紫盈路;六朝佳丽,复见今时。独不思他日税驾之地乎』?不报。俄,袁继咸疏留宗周,亦不报。

  叙江北历年功,再进士英少保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世袭锦衣佥事。

  史可法疏:『用大铖者以才,争大铖者以逆。大铖即可用,何必罪争者;不可用,当从群议,不可以一人败天下事』。不听。

  马士英既令生童纳银,凡上户五两、中户四两、下户三两,得应提学道试。溧阳知县李思模不应,夺五级。又开助工例:武英殿中书九百两、文华殿中书千五百两、内阁中书二千两、待诏三千两、拔贡千两、推知衔二千两;监纪、职方万千不等,把总、游击、参将、都督各数千金不等。都中赴者如狂,民间为「都督满街走、职方贱如狗」之谚。然入官者,惟两殿中书及改贡银;其它及追荫、起废之金,皆入士英等橐。御史郝某径请士英以贿赂余金助公费,不省。寻复税酒斤一钱;又征洋船税,其数不一。民间云:『扫尽江南银;填塞马家口』。

  许都党复乱;大铖谓左光先激之,诏逮光先及前东阳知县孙笃棐。祁彪佳疏:『光先出境闻变复还,未一月诛都;非诱降』。士英、大铖并恨之,先蹴朱统■〈金类页〉劾彪佳。逮光先于左良玉军中,不至;亦无如何。御史张孙振复阿士英,劾彪佳立潞王,阻登极。彪佳遂罢。值选科道,尚书徐石麒以庄元鼎十三人进;士英尽易以私人。再请赏定策功,进朱国弼保国公,加李沾左都御史;使再劾吕大器,诏逮之。而蜀地尽失,乃止。

  甲寅,徐石麒罢。石麒刚介,不应内阉请。马士英图封爵,屡讽之;又使韩赞周入为言,石麒谓『蒋冕、杨廷和且不受爵;今国耻未雪,而裂土自荣乎』?陈洪范北行,石麒言『先帝梓宫何处?封树若何?若仅遣一健儿应故事,则群臣之悲大行者何为』!士英益恶之。黄耳鼎、陆朗有物议,石麒出之;朗贿内阉,复用。石麒发其罪,朗恚,诋石麒。耳鼎亦讦石麒,诬以枉杀陈新甲;士英助之。因求去。士英拟严谴;宏光帝不可,令驰驿归。

  兵部侍郎徐人龙每入直,正襟危坐;士英恶之,使御史何纶劾其老,勒致仕。

  蔡奕琛、杨维垣力求用,士英使钱谦益荐之。

  冬十月,谦益陈四事:曰定庙算;因谓『以文统武,孙承宗后才一士英』。曰资干济;谓『蔡奕琛、冯元扬诸人英颖特达,唐世济、范云凤诸人老成典型,徐煌、陈洪谧公望着闻,陶宗道、杨兆升沉落可惜』。曰雪冤滞;谓『陛下既以赞导无据用阮大铖,若虞廷陛、贾继春、房杜丽、虞大复、吴孔嘉、周昌晋、吕纯如、杨维垣,乞下部察议』。又云『奕琛虽以复社攻臣,臣知其悟』。语极无状。奕琛以其疏有「阮大铖、贾继春魁垒男子」语,更恨之;人以为笑。

  李沾受人贿,为锦衣冯可宗所捕。士英为请于宏光帝,诏勿问:所赂玉带,士英以进,宏光帝服以朝。愤微时贷徽商汪曙金不得。有汪庶者,周延儒之弟姻也;值延儒子请免赃,士英移「庶」为「曙」,使完六万。纳降将张缙彦贿,使总督北直军务;真除李沾左都御史。四方贿赂,皆使僧利根为次第。终夕醵饮;宏光帝禁会宴,亦不顾。

  庚申,高宏图罢。士英、大铖始以宏图非东林,将结之;宏图不可,怒之。士英尝对众言:『我尝哭张溥』;宏图因之,使释怨,士英意颇解。及刘宗周疏出,大铖宣言此宏图指,士英益怒。宏图乞休,不许(见上)。至是,章四上,乃允去。宏图贫甚,偕幼子栖僧寺中;寻入浙江,不与人接,国变而亡(详「殉节」)。刘孔昭弒其祖母胡氏,无或问。阮大铖以张捷为吏部尚书,大铖尤狡横。既逐刘宗周等,志益肆尽;召其党张捷、杨维垣、蔡奕琛、唐世济、张孙振、袁宏勋十余人用之。及徐石麒罢,士英欲除张国维;大铖结内阉,中旨授捷。士英愕然,无如何。捷遂尽起「逆案」人。文选郎中刘应宾挟马、阮势,大纳贿;一月之中,题授中书、监纪、推官百数十,捷亦听之。

  马士英托充饷,请诸抚按凡杖以上赎锾,并输部;不则,以赃论。

  刘泽清言『陈洪范、左懋第渡河无期,王燮、邱磊无以之官』。士英等不措意,惟请加王永吉一品斗牛服,请隆接待北使礼;而以遣使自饰。

  刑部尚书解学龙定降贼诸臣罪,凡六等;士英、大铖视贿出入之,故学龙所定再被斥。而擢朱统■〈金类页〉官,酬其逐刘宗周、姜曰广也。统■〈金类页〉不悦曰:『预予我以总宪』。其妄如此。御史彭遇颽恣纵,尝谓岳飞言大误:『文臣不爱钱,高爵厚禄何以劝人?武臣惜死,养其身以有待也』。士英爱擢之。

  阮大铖既入雷演祚罪,又忿顾杲,使王鼎实飞章告变,语士英列兵江上以待之。遂逮复社生陈定生等,下之狱;将尽杀钱秉镫、沈寿民等数十人,寿民等遁去。

  十一月,史可法复宿迁,进援邳州。疏至,士英大笑;杨文骢问故,士英曰:『子谓有是耶?此可法之术也。岁暮将士宜叙功,军储必簿计之;以此为地耳』。

  值大阅,宏光帝竟不出;士英代之。

  佥都御史郭维经乞罢,士英矫旨切责。谓宋学洙殉节,请赠大理寺卿;学洙后二年乃卒。

  再令生童纳银入贡,自三百至于七百;许廪生入赀为通判。

  开海中玉环诸屯,讫无济。

  杨文骢闻祁彪佳储银八万于镇江,以少半饷史可法军,其余备缓急;欲漏之。建言金山扼南北,宜置城,并城圌山。士英请从之。

  时赵之龙疏荐陈尔翼、柳昌祚疏荐程士达。吴适纠尔翼为阉党,之龙再争;适疏勋臣不闻预升,参昌祚何故夺铨部职。张捷、阮大铖结党纳贿,日务浊官政。怀庆知府郭凤仪托名勤王,光禄寺署丞张星求试科道,中书舍人张龄请予部衔,保定侯梁世勋请遂袭爵,适皆力争,还驳其罪,为大铖等所格。旋驳旋用,适不得展。

  癸丑,宏光帝几不豫。马士英入直,与群阉窃窃语,人不敢诘。士英、大铖又恒聚语,夜分乃罢。

  十二月,逮福建助饷右参议夏尚絅;怒其无私献也。入越其杰谮,罢河南巡按御史陈潜夫;以凌駉代。

  驸马齐赞元言孔昭翼戴,功赏不足。马士英言孔昭实心定策;刘泽清、张文光密议效忠,请侯之。孔昭伪让;许之。临淮王裔李升尝面詈孔昭于涂,责其奸恶;孔昭含刺骨,遂劾罢之。诸勋臣常元亮、邓南金多愤马、阮状,挂冠去;党人不悟。文光亦擢职。

  维垣疏请重颁「三朝要典」;略言『己巳之变,罪在韩爌;臣与大铖以不附杨、左被列,乞审定。「要典」已毁于党人,乞购其书付史馆』。又请雪逆案刘廷元、徐绍言、霍维华、吕纯如、徐大化、贾继春、徐扬光、岳骏声、周昌晋、徐复扬、郭如暗、虞廷陛、李寓庸、陈以瑞、曹谷、王永光、唐世济、章光岳、许鼎臣、杨兆升、袁宏勋、徐卿伯、水佳允诸人。马士英从之。于是廷元二十人予谥荫、葬祭,王绍徽十三人起用。未几,逆案吴孔嘉又言「要典」宜列奏疏而汰诸附和者;命所司删定。

  有妖僧大悲者,冒称烈皇帝,夜叩洪武门。缚送三司,乃自言为齐王。或曰:吴僧大悲之行僮,实从大悲出入于钱谦益、申绍芳之门。阮大铖既作正续「蝗蚋录」、「蝇纳录」以况清流,复及杨维垣、张孙振谋假大悲事,立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名。十八罗汉者,史可法、高宏图、姜曰广、吴甡、张慎言、徐石麒、郑三俊、黄道周、解学龙、吕大器、练国事、路振飞、袁继咸、易应昌、徐汧、金光宸、郭维经、侯峒曾也;五十三参,为许誉卿、詹兆恒、姚思孝、华允诚、叶廷秀、章正宸、王重、熊惟典、陈子龙、熊汝霖、游有伦、成勇、黄澍若尔人;七十二菩萨,则王志道、刘同升、赵士春、姜采、金声、沈正宗、张采、熊开元、张有誉、马嘉植、沈荃宸、乔可聘、郭贞一、刘宗周、吴佳允、黄端伯、祁彪佳、张国维、何纲、钱相、王孙蕃若尔人:皆主潞王及东林、复社有称者。揭帖通衢,而阴纳其牍于大悲袖,欲以为据(钱谦益已附马、阮,维垣犹入之);朝士危惧。会士英不欲兴大狱,谦益、绍芳疏辨,亦不问。

  史可法、高杰皆告急。可法尝三日中七疏求助,士英不应;且忌其得士心,大言『北兵纵至,何足虑』!将以掣可法(见前)。闻请饷,曰:『是勿多与,与则肆矣』。

  布衣何光显当宏光帝次仪征,即上「正国体以正人心」揭,暗诋士英。癸卯,复抗疏极论马士英、刘孔昭大恶不法,请戮之以谢天下。士英等大怒,杀诸市。

  内阉田成、张执中被幸者,士英等媚之不遗力,相与荧感。阮大铖、杨维垣比周于外,朝事靡乱。宏光帝置不问,惟渔幼女,纵酒、演剧;工役宴赉无少惜。纵士英等佃练湖,加派芦洲盐税,开文武职官诰命例;搜刮干没,上下同之。兴庆宫成,王铎以「万事不如杯在手」为楹联,大被奖许。阮大铖进「燕子笺」剧,以乌丝阑写之,导为淫乐。居家豪纵,声伎饮燕甲都下。人知其必败。有阎某者,力语史可法使清君侧;可法不听。

  宏光元年春正月己酉,朔。庚寅,加马士英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掌文渊阁印,为首辅;仍兼兵部尚书,赉银币。其余有差。

  阮大铖以中旨晋蔡奕琛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

  诏定「逆案」。士英、大铖欲速杀周镳、雷演祚,解学龙必缓之,以语王铎,铎使学龙伺士英注籍上之,且以改元恤刑请;得旨嘉予。士英大怒,大铖、杨维垣扬言必劾学龙。学龙惧,引疾;命未下,朱国弼、张孙振更诋之,遂削籍。方拱干列五等,以交马、阮,得无罪。

  阮大铖以唐世济官右都御史。大铖寻亦赐蟒玉。

  卫允文以降贼南奔,闻治从逆者罪,惧;媚士英,言史可法督师为赘,且无功,若以翼戴故,则封爵厚饩,毋使久居津要,遂劾可法。可法求去,诏责允文;士英独喜之。辛亥,可法疏高杰死,请畀李本深提督,统其军;士英竟擢允文总督兴平兵马(详「四镇」)。

  二月,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巡视江防。以高倬为刑部尚书;倬亦结马、阮者。大铖受命,上疏激切;言『受事之秋,即尽瘁誓死;倘犬马不伸其报,岂豺狼肯食其谋』。顾不为兵事计,日务挠六部权,引张孙振、袁宏勋、唐世济于要路,置刘应宾于文选,结党招赂;所选科道林有本、王锡兖二十余人,皆出大铖指,势且逼士英。尝欲使抚按无纠劾,金入即官之,罪者免。袁继咸为姜曰广疏辩,士英亦恨之,誓败其事;题用监司、州县,寝不报。及大铖长兵部,继咸请授陈麟、邓林总兵官,劾佥事官雷士彦不治战舰罪,大铖不听;贿足,乃官麟等。入总兵佟养甲贿,以为南直提督盐法。白丁、隶役输厚贿,立跻大帅。张捷、杨维垣日与大铖谋杀正人,皆以三案、拥立激宏光帝;奸党和之,其势岌岌。会刘孔昭讥昭雪为太滥,宏光帝言三案为往事不必计;乃少止。

  有请开云雾山者,韩赞周养子李国辅信之;吴适力争。马士英忌国辅督勇卫营、赞周又颇持正论,乃诳使驰视。国辅去,士英即使子锡握勇卫军,白衣径仕。赞周亦以是怨适。

  袁继咸以朝事日非,因贺正旦,疏:『三十年来,徒以三案相胶葛。「要典」已焚,何必更议。其书未进,请亟寝之;进则毁之。且王者代兴,古多同异:是以平、勃立代,不治朱虚之过;房、杜助秦,不究魏征之非。请再下宽诏,以绝诛连』。宏光帝俞其言。士英、大铖益怒,罢其饷六万,继咸争之不得;乞罢,亦不许。

  高杰妻邢氏再请以李本深督其军,士英不许。故山西巡抚蔡懋德子请恤,亦不许;而予伏法太监刘元斌、王裕民葬祭。彭遇颽巡按浙江,家丁数百掠于市,民蹋其署,逐之;士英谓其有边材,移按淮扬。

  左良玉疏争「要典」(详「左兵之叛」),士英等固不悦。及逮黄澍、左光先、吕大器皆不至,袁继咸又以左军哗乱疏请免黄澍罪,袁宏勋遂劾继咸庇三案为忤逆,又请治言焚「要典」诸臣罪。继咸疏辩斥之。黄耳鼎为叶士彦劾继咸将使良玉立他宗,群小益忌;谋召而陷之,推为刑部左侍郎、又推为户部左侍郎。宏光帝皆不许。士英终畏良玉,阮大铖请增矶堡以备之,名曰西防(详「左兵之叛」)。然诸堡徒供大铖指;尝衣素蟒、围碧玉带,祭江金山,观者讶为梨园。

  礼部尚书顾锡畴以斥温体仁恶于马士英,至是蹴张孙振力颂体仁,请复谥;遂勒锡畴致仕。

  礼部侍郎管绍宁失其印,请于士英;尽改铸各官印,去「南京」字。从之。

  是月,戮大悲于市。

  三月,太子至,马士英承旨以为王之明(详「太子之谳」)。大铖飞书告士英,令兴狱。士英遂拟旨,责高成、穆虎主使附逆,实繁有徒,执下狱;将以中高宏图、姜曰广诸人。都下愤嫉,士英不顾。俄以上游警而止。时童妃亦至,士英语大铖,言『吾辈视上指,上不顾则杀之』(详后)。

  士英复以私憾逮陈潜夫,以国亡不及。阮大铖再荐马锡为京营总兵官。士英又尝以被勘推官黄端伯为礼部主事。星士林翘决士英当大用,遂授中书舍人;寻以一品武阶蟒玉趋事。值新殿工成,加士英太保;管绍宁、高倬各增衔,及内监韩赞周等五十余人。郭维经、贺世寿先后以病乞归;大铖使人劫之江中,去世寿耳。恶进士潘应斗言时政,授广东万州知州。诬富商某以罪,没赀巨万。方以智见马、阮诸状,曰:『是尚可为耶』?褫衣散发,卖药岭南。时为语曰:『要妆假,莫问马』;又曰:『马、阮、张、杨,国事速亡』。

  戊申,左良玉举兵反;驰疏劾马士英大罪八,再檄讨之。士英大惧。以阮大铖、朱大典为督师。大典以贪败,徐石麒言『大典虽墨,其才可用;宜使抚湖南,练兵集食』。士英觊其贿,拟旨切责。大典不得已,使乞援于马、阮,乃命为兵部侍郎。御史郑瑜劾之;士英复拟旨,言『大典披立军府岁饷纔几,毋妄渎』。旋以为兵部尚书,提督军务。至是,为督师;檄刘良佐、黄斌卿诸军以御左。

  夏四月癸丑朔,马士英使史可法入援。可法因请朝,士英不许。已伪乞退,诏留之;使阮大铖以兵巡江上,与大典合。大铖实不出。

  周镳、雷演祚在狱,士英再使朱统■〈金类页〉劾周锺罪宜族,镳从死、演祚亦当死;阮大铖又使王懩等劾之,比之成粹。会左良玉檄至,士英谓镳、演祚实召兵,遂杀周锺、光时亨,赐镳、演祚死。故事:小臣不赐死;马、阮以左兵故,急杀之。镳、演祚死,诸拟旨斩者改戍金齿、绞罪戍广西边卫;徒流已下,尽弛不问。

  虑良佐不能军,与其党罗拜黄得功邸,乞出兵。旋暴良玉罪,尽檄兵御之。廷臣姚思孝、吴希哲、钱增皆请备淮扬;宏光帝亦谕士英:『良玉固未反,宜守淮扬』;乔可聘复争之。士英怒甚,叱诸臣为东林党:『借口防河,纵左入犯。北兵至,犹可以款;使良玉入,则若辈高官,我君臣死耳』。遂瞑目呼:『敢议守淮者斩』!宏光帝惧。宁河王孙邓文昌力请防河,马士英呵斥;文昌弃官去。

  牟文绶纵兵哗掠,建德、东流遂不守;方国安日攻击铜陵、南陵间,荼毒无艺。吴适严劾之,蔡奕琛拟票下适狱。张孙振言『适为东林嫡派,又复社魁,宜速诛之』。俄国亡,适得脱。

  五月壬午朔,宏光帝不视朝;责马士英戴己:『今若此,将焉置我』!士英无一策,惟请召黔兵走贵阳。越数日,群臣集内阁议降,士英与焉(详前)。

  庚寅,马士英以宏光帝去,亦尽室遁。以黔兵四百自卫,称奉太后;遇钱谦益,言『有母在,不获死』,遂遁之溧水。诸人掠其家及其子锡所,立尽。阮大铖亦被掠,姬妾星散。杨维垣遁,为怨家所杀。张捷闻王铎被殴状,惧而自缢。刘孔昭走入海,钱谦益、蔡奕琛、李沾以下则皆降;赵之龙尤首祸(见前)。

  士英走至广德,知州赵景和曰:『彼不奉王而奉太后,诈也』。拒不纳。士英攻破之,杀景和,大掠而去。迂道吉安,浙江巡抚张秉贞询其状,知州黄翼圣以为真,乃备法驾迎太后,以总兵署为行宫,召籍诸臣。彭遇颽亦逃至,以为佥都御史,募兵两浙。俄而刘宗周、熊汝霖自浙至,痛责士英,无以应,惟日盼江上捷。居数日,阮大铖、方国安、杨文骢先后至,为言宏光帝已被执;士英秘之。

  六月,黄道周言:『自五月十一迄今再旬矣,行在未知所适。首辅马士英拥兵自卫,士民诘问,则云上在黄得功军。士英知上在而轻离,则不臣;不知而讹言,则罔上苟生:神人所共愤也』。俄闻多铎兵进嘉、湖,士英走绍兴,至于杭州。原任九江佥事王思任疏:『南都之败,由主上宽仁,信用奸相马士英,尽天下大计付之。而士英公窃太阿,肆无忌惮,窥上之微有以中之:上嗜饮,则进■〈酉灵〉醁;上悦色,则献妖淫;上喜音,则供优鲍;上好玩,则列珍奇。以为君逸臣劳,尽推疆事于史可法;而又忌之,事事掣肘。每一出朝,招集无赖,卖官鬻爵。四方狐狗愿出其门者,一望见费千金、一注籍费千金;乃至文选、职方乘机打劫,巡抚、总督现兑即题。其余编头修脚、服锦横行,又不足数。皆由士英独任朝纲,朝廷笃信之至于斯也。今事急矣!政本阁臣可走乎?兵部尚书可逃乎?不战、不守,身拥重兵,称护太后,岂圣驾不待护欤?一味欺蒙,此豪杰所以解体也。太后宜趣上照临,立斩士英之首,传示各省,以为误国欺君者戒』。复与士英书,责其『定策之后,政本自由,不知战守之事,祗知贪墨之谋;酒食逢君,门墙结党。兵叛则束手无谋,敌至则先期逃避;致令乘舆播越,宗社邱墟。即啄长三尺,何以自明?以思任上计,莫如明水一盂,自刎以谢天下。若但求首领,则当立解枢机。如或逍遥河上、潦倒烟霞,作贾似道故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嚭之渡江,则我越乃报仇雪耻之邦、非藏垢纳污之地,思任当先赴胥涛,乞白马素车以拒』。士英愧愤,不能答。刘宗周复言于分巡宁绍台道于颖曰:『不斩士英,无以收既溃之人心』。颖再请,不报。宗周欲颖即斩之,颖辞外臣不可杀宰相。张国纪曰:『亡天下者,必此人也!请诛之』。不报;太息而去。时共以太后为真云。

  俄博托入浙江,士英、大铖走钱塘;满洲军击之,死数百。闻鲁王监国于绍兴,将入谒,群臣竞请杀之;郑遵谦虑其结方国安,请少迟。黄宗羲言:『孔子犹欲诛陈恒,诸君自不能杀之耳』。庄元宸言:『不斩士英,国事必不可为』。士英不敢往,依国安军;使乞和于降将张存仁,不许。大铖别执朱大典于金华,士民檄逐之,亦还;入国安军,掀髯谈兵,大为所爱。士英以大铖坏留都,己独受恶,颇与相左;然无如何。大铖复煽国安军与大典恶,宣言隆武帝将重科浙江粮;其实无之。

  冬十一月,马士英部溃于余杭、国安溃于富春山。寻合兵渡钱塘,列阵江涘;珠喇玛等击之,士英走屯于东赭山朱桥范村,大肆劫掠,无复军状。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马士英请朝于闽。隆武帝以士英罪大,敕守关将拒之。士英七疏自理,终不许。章正宸言:『不杀士英,何以立国』!有李遽者,士英私人也;与隆武帝有旧,密称其有兵材,宜使过。郑芝龙、方国安更力荐,诏以为事官,居国安军。阮大铖忿监国不之用,说国安并擅诸饷,破坏义兵;于是孙嘉绩、熊汝霖诸军多不得食,遂为亡浙之本。

  二月,隆武帝使御史陆清源以白金十万犒浙军,马士英、阮大铖蹴方国安纵掠之;执清源幽之军,使赵体元杀之(详「殉节」)。大铖又使国安檄隆武帝十大罪;监国鲁王大学士张国维叹曰:『自我戕毒,祸不远矣』!大铖复构朱大典于国安,言其多财,索饷四万;不从,以兵击之。屡战不已,闽、浙道梗。

  夏四月,博托次钱塘,方国安遁(详「浙海遗兵」)。马士英从至枫桥,断之以拒追者。有石书「方马止于此」;心动,共谋执监国鲁王降。遣其心腹将守之;其人忽病,监国得脱。国安及方逢年降,阮大铖亦与谢三宾等降。士英独自新昌间道走太湖,依吴易;大铖为博托招之书,致厚爵;士英不答。大铖、国安、逢年从博托攻金华,朱大典誓守;大铖思泄忿,见城南隅新筑,导博洛炮轰之,屠之南。

  时大铖、逢年、国安阴疏于隆武帝,乞反正为内间;及努山追隆武帝于顺昌,获御舟得大铖等疏,博托使杀之。大铖方以老健夸诸降者,闻之,坠崖死。逢年、国安斩于市,亦戮大铖尸。士英寻被执,送汉岱斩于苏州;妻子给兵士(或曰:士英之兵久而尽溃,为僧台州;被执,斩于杭)。

  马士英奸回之质,挟主而升;阮大铖狐狗之徒,脂梯而躐。阮无马或幸废,马无阮或罪轻。马之扱阮,同气也,亦刺于助金;阮之结马,假手也,而未及反噬。而一为司徒之铜臭,一隶斐豹于丹书。其密也,则酥乳不足喻其融;其丑也,则厕溷不能喻其臭。天祸卫国,其以此夫?宏光帝德其奉翼、益以荒淫,铁券誓书,封譬亭散;燕子笺剧,国乃平章。宜其班坐绝席,门生天子耶!夫福王大仇未复,共主旋殉;鼎折祚迁,势合家国。此即召对连日,旰食宵衣抚此偏疆,恐不复物;况于闭目拱手乎?于是冰山发焰,宦海横流;其始也,逆党用人,中旨授职。因之甫、杞在位,逢、咸挂冠;朝尽私徒,坐无佳士。继乃东林诏狱,将闾呼天;传檄滣江,推毂朝右:宵小势迫,朝廷不可问矣。姜曰广、高宏图、张慎言、徐石麒虽复正色师表一时,史可法、袁继咸、陈潜夫、凌駉虽复竭忠化碧千古,以及勋裔有常延龄、布衣若何光显,追忠折槛、流痛鼎湖,而宦官、强藩表里钩接,衔沙射影、伎俩纵横:秦桧甚忌三将、唐宗任宠八关,小人覆餗,斯其巨也!钱塘历岁,枫桥叛将既送南朝,更烬于越。南山之急追唐帝、青州之计款隋文,岂惟附逆之辈,遗祸明世;抑亦枭獍之类,厥恶贯盈矣。延平、新昌有似忠义,而泰山、鸿毛其实敻别。盖已作渊首,复效殷顽;势直两穷,性归反复。岂谓纳我者无二心、滔天者罪可贳欤?总之,马士英奸庸无状、阮大铖狡横绝伦;至于群徒生嗟阉党、耄弗改图,燃冀死灰、计求昼锦,彪虎全翻、元黄立涣。恭王母子终始亡国,魏、崔权祸流浸南都;惠卿为安石护法、方成谓祸水灭火,遥溯萌孽,不为刻说焉!予尤慨亡明之臣,并起甲科,负材隽异,升沉计迫,面目全非。既已挫跌,徼幸窟穴,率德改行,纵或无望,而急则相依、惧乃自计,郑国亡而子亦不利,刘禅降而皓已伏诛,剥床解衣,释怨固圉,泥塑虽讥,刃顿弗顾乎?卒乃南山罄竹、姑孰烧粮,兵势一交,立身无所。虽决计奔降,幸不死左。然而奔黔、走皖,两人固不相谋;入浙、趋闽,萍合而颇自悔。公孙之倒行逆施,阮乃老且益悖;黎侯之流离琐尾,马真穷无所之。小人之才,可以徼乱而不能临事;小人之计,祗于目睫而保不死亡。盱衡此辈,昭然发蒙矣。至于多宝建阁、道学钳名,巨罗匿金、盲人惮入:似道之丑正黩货、祖珽之忘耻覆国;俯仰前事,颇若同符。即仆射文学之称、悦生清供之致,亦天毒其躬,才不可恃尔。若夫张捷、维垣,实死奔亡,与祸俱毙。乃有大书深刻以为忠徇,岂党恶议降而矢音抗节乎!置棺入隧,诬世猎名,其若遗臣之说何!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三

  崇祯十七年春三月,流贼李自成逼京师。帝召太子及永、定二王,谕之曰:『汝今日人主,明日即百姓。外间称礼宜卑逊。勉之!为父母复仇』。命送太子于周奎第,永、定二王于田宏遇第。周皇后执三人手,痛哭遣之。太子诣奎,拒于阍者不得入;匿于外舍。帝复手谕成国公朱纯臣卫太子;中使置之文渊阁而去。太子名慈烺,年十八矣。当贼势急,左都御史李邦华请奉太子监国南京;降贼臣光时亨有二心,大声斥邦华,乃止。

  丙戌,贼陷京师,朱谕犹在阁也;乃执纯臣拷掠,无所得。贼党牛金星等言:『兹事重,按户索之』。逆阉王之俊、栗宗周执以献。太子不屈,使之跪;曰:『吾岂能为若屈』!曰:『若父何在』?曰:『已死寿宁宫』。曰:『汝家何以失』?曰:『误任周延儒等耳』。贼复邀之;曰:『宜从我数事:殡帝后,毋淫杀百姓』。贼诺;羁诸宫(或曰:使刘宗敏善事之,伪封宋王,出入使乘骡)。

  夏四月,贼趋山海关,挟太子行。及战,坐太子于山右。既而大败,太子从奔;道失履,一人跪以进。询知为民;曰:『方苦征敛,何德于汝而戴我也』!及吴三桂追至,贼又大败。自成惧,使降臣张若祺乞和,三桂言:『还我嗣君、复我疆土,乃可以和』。贼出太子,三桂使范玉、张成各以兵千,张贼帜左右伏,耿良训应之;太子出,遽夹击,贼又大败。三桂得太子,将奉之还京师;移檄远近,都人旦夕望其至。多尔衮檄三桂西追贼,三桂以太子请;不许。至榆河,置诸皇姑寺,导入西山,依高起潜。奔走疲惫,仅乃得达。值起潜南遁,偕走天津浮海而南。

  五月,福世子即位于南京(实宏光帝)。张慎言请即位,史可法言:『太子耗未至,一旦南来,其何词以对』?刘孔昭言:『今日事定,谁敢易』!可法请徐之,祁彪佳力言监国为是;徐宏基等然之。宏光帝序当立而失德甚,众共知之;太子存亡亦未着。独马士英、刘孔昭利推戴,士英旋用孔昭言:『太子南来,己独任咎』。宏光帝遂即位。时传言定王至淮安,宏光帝使沉之。寻使王之纲迎太后于湖南之郭家寨。盖马士英请之。宏光帝弃其母已屡岁矣。

  六月,王燮疏:太子、二王皆遇害。宏光帝喜,擢燮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或谓二王实未死。永王事见下)。

  定王为贼挟入秦,转徙湖北,入左良玉军,冒其将黄某姓;良玉亡,黄蜚携之入太湖,以属瑞昌王,止于于潜,依故宦余文渊。因善陈砥流,砥流浪迹至太平,与其友夏名卿偕谒。王易姓孙,妻名卿女。俄,名卿恶于于潜令,王乃为僧,名云庵;转徙江南北,读书于吕六飞所。返婚于名卿,贫甚,市茶苏州,为奸人所首。逮至南京,杀之。时岁在辛酉矣。

  是月,太子至淮安。闻定王变,不敢止;南走扬州(定王事出「野史」)。高起潜希旨,将弒逆。其犹子鸿胪寺序班高梦箕不可;及其仆高成、穆虎扶太子济江,栖于苏州。宏光帝召起潜入,众知起潜实奉太子南,讳之。

  冬十二月,太子如杭,居于兴教寺;马士英使客刺之。至太子益南,管绍宁以太子实遇祸闻。

  宏光元年春正月,太子至绍兴,不堪羁旅,元夕观灯而叹;众窃指曰:『吾君之子也』。高梦箕惧。

  二月,朱国弼、赵之龙请定太子、二王谥。诏谥太子「献愍」、永「悼王」、定「哀王」;以明年为太子服。时太子耗确,故先绝之。是月,高梦箕密以太子告,使太监李继周召之至。太子已之金华府,继周从之。及诸涂,询继周名,具以对;询援立事,继周谢不知,以御札进。金华守臣闻之,以礼见。数日至杭州,巡抚张永贞来朝,文武导从以行。

  三月甲申朔,太子至南京,止于兴善寺,勇卫军五百人逻守。继周先人白士英而后朝,宏光帝使北来两监验虚实(一陈姓、一张姓)。二人一见,抱足大恸;以天寒服御薄,各解衣进。宏光帝怒,言『未别真赝;即真,传位与否,固在我也』。掠两人死。寻赐继周酖死。都臣谒太子者踵相接。宏光帝益不释,更使李永芳、卢九德视之。九德后至,熟视,不跪;太子呵之曰:『卢九德何不叩首为』?九德惧,请罪;因责其居南京大安逸。九德觳觫出;戒守者善视之,曰:『真者,宜善视;如其伪也,必巨棍,防其逸』。宏光帝遂禁群臣往谒。漏五下,移太子居锦衣同知冯可宗所(人谓居之大内云)。

  乙酉,宏光帝御武英殿,命会鞫太子于大明门。始,太子至,马士英等惧不利,杨维垣首扬言『驸马都尉王昺孙酷类太子,此疑王之明』。士英遽以告,兵科戴英亦以为之明,请会鞫。是日,宏光帝召刘正宗、李崇濂入,言『太子真,何以处朕!卿旧讲官,宜熟辨』。正宗请诘以多词,宏光帝悦。群臣续至,视以禁城图,晰言之;询长公主及与叩周奎门者,言:『即我也。公主意必死矣』。正宗直陈故为讲官,还识我否?太子不愿问讲习事,语不乐。更诘为王之明;笑曰:『汝言伪,斯伪可耳;何必之明』!群臣默然,正宗遽言此必伪。戴英言『先帝鞫吴昌时,携太子于中左门,今不能对;询嘉定伯姓名,亦然:伪无疑。然童孺必奸人挟之,宜穷治』。明日,马士英请下太子及穆虎于中城狱,再廷谳。丙夜入狱,太子已醉,坐而寝。及明,问何所?兵马司依违言。太子曰:『我知之矣』!北面再拜,大呼高皇帝、皇考皇帝,饮泣久之。有内官密疏太子足骱异常,每骱必双;今确然无可疑。宏光帝以疏示士英,士英言『太子得脱,反走江浙;中宫厚重,而斯机变;公主固在,遽言已死:疑窦实多。左懋第曩与蔡奕琛书,亦有太子事。太子不死贼,必死清矣』。

  北太子者:甲申十月,有男子突入周奎室求见公主,相抱恸哭;赠以锦袍使去。既而频至,奎及其犹子铎计使易姓刘,习盲词,则免;否则以告。又不使去,昏而系之于门外,遂被获。曰:『悔不从公主言』。及鞫之,言朝事悉合。锦衣指挥李时印、内监杨玉、常进等皆是之;独晋王求桂自山西至,以为诬。刑部主事钱凤览疏:『周奎自言以真为伪,亦为国除患也』。因谓『大臣不言,则小臣瞻顾;内臣不言,则外臣缄口。敢以死争』!盖刺诸降者。时以求桂言,下诸言太子是者于狱。复使太子及求桂质于廷,求桂卒执为伪;凤览斥求桂为不臣。洪承畴及谢陛、冯铨诸降者皆和求桂;太子诘陛以旧事,陛不能对。于是正阳门商民合疏,请释太子而訾陛禽兽;宛平民杨时茂直纠陛及奎、铎,语涉太监田贵皆谓太子为伪者。时茂直请磔身赎太子,顺天府内城民杨溥等疏保太子,斥曹化淳等。宋徽等复疏论太子行状,而劾奎始饮食而卒棰楚,是诚何心?十一月,凤览再劾谢陛罪。多尔衮曰:『皇子真伪无所伤;凤览等诋大臣,皆乱人』。

  绞杀凤览及朱六、邵贵女、僧真庆,杀李时印、张文魁、申良策、郑国勋、杨时茂、张元龄、杨玉、常进,锢太子于太医院。是年正月,东河民祁八及孙大壮等聚众救太子,皆死(详「诸方义旅」)。太子被杀,人以为永王云。

  士英在南,更请释方拱干使往讯;果真者,育之宫,无分藩资奸人。宏光帝然之。讯穆虎,备五毒,卒不服;且曰:『吾主死直言,吾何畏死而背义乎』!闻者气折。高梦箕以疏自明,亦逮之。壬辰,复讯太子。张捷先贺方拱干曰:『免罪超擢,在一言也』。拱干诺之。既至,王铎拥以询,太子遽曰:『方先生』。拱干匿不敢言。张孙振呼为王之明,太子折之;且言:『我南来不敢居太子,李继周以御帖召,故至此。尔等不立皇考之朝乎?何蒙昧至此』!众莫敢决。高倬、戴英闻不自居言(?),遽曰:『既非东宫,必之明也』。王铎大言『此必伪!直我承认』。叱还狱,三法司以王之明上。李景濂请谒诸衢。马士英票拟:『穆虎敢挟之明往来闽、楚,厥意为何?主使附逆,实繁有徒』。盖阮大铖蹴之(详前)。时共谓太子真,宏光帝又无子,至必立之;而忿士英、王铎阿杀太子。靖南侯黄得功首疏『东宫未必伪,谁为奉迎而逆其诈?先帝之子即陛下之子,岂宜不明〔不〕白遽付之理;人臣之谊为何』?又言『不杀为伪,杀之则东宫必真。皇上虽以心示天下,臣虑抗颜少、徇庇多,即真识者敢以言取祸乎』!不听,斥之;寻令毁其疏。戊戌,逮高成至,复讯太子。李沾使校尉恐之,当言为王之明;及沾呼之明,太子不应。呵之,反折焉。沾呼〔上〕拶,太子号呼声澈御内。马士英使释拶,沾复为好言。太子忿曰:『汝使校尉嘱我,彼自能言。前追我者安在?彼亦知之』。高倬以词切,使扶出。旧东宫伴读邱玖中遇诸门,捧持恸哭,悲不自胜;立付镇抚司。有题诗内城曰:『百灵护跸贼中来,会见前星闭后开;海上扶苏元未死,狱中病已又相猜。安危定是关宗社,忠义何曾到鼎台!烈烈大行何处遇,普天空向棘圜哀』!士英窃闻之,高梦箕述北来事又最悉。御史陈以瑞疏:『愚民观听易惑,疑诸臣计倾先帝嗣』。诏缓之,俟告天下,然后刑之。越五日壬寅,望祀思宗于太平门外,以太子及二王祔。

  时童妃亦至。当洛阳陷,宏光帝独南奔,太后及妃各流徙。及太后入南京,陈潜夫言妃故在,庶吉士吴尔埙亦言之;不报。妃诣越其杰自陈,其杰以告;布衣何光显亦疏请,乃使内监田成往,其杰及刘良佐以仪卫奉入京。壬辰,以太后诏,斥付锦衣卫。妃在狱,疏入宫、被御、诞育、相离状甚晰,丐冯可宗上之;宏光帝掷不顾。士英言:『苟非至情所迫,岂敢敌体陛下』。不听;而谓常应俊曰:『卿悉朕邸事,童氏言无状,其伪何疑』!使可宗讯之,辞。使屈尚忠往,严刑拷逼,妃徒跣号骂,三日而死。潜夫、尔埙亦被逮。刘良佐疏:『王之明、童妃狱未洽舆情,乞保彝伦,无贻口实』!诏:『朕夫妇、叔侄,岂无慈爱!但太祖天潢、先帝遗体,岂异姓顽童可以续祀?宫闱之内,妖妇岂可擅入?卿等毋入人言,猥生疑议』!因下刑部,先揭两狱示天下;言者益甚。御史张兆熊疏:『伪太子事疑谤沸腾,宜改议』。宁南侯左良玉疏:『东宫之来,吴三桂实有符验;史可法知而不言,岂大臣礼!在廷之臣,祗欲逢君,罔惜大体。李贼逆乱,尚锡王封;有何一家,视若仇敌!明知穷究必无他疑,心欲株求辗转不已,使皇上忘屋乌之爱、臣下绝委裘之忠;普天同愤,皇上独与一二臣守国,无是理也。亲亲而仁民,惟皇上图之』!旋再疏争。湖广总督何腾蛟疏:『太子南来,谁与奏闻、谁物色之而至京师?马士英何以独知为伪?既为王昺之孙,孰举发之?内官、公侯北来者多,何无确证?高梦箕先后两疏,何不抄传?明旨愈降,臣下愈疑。此系万世是非,不可不慎』!九江总督袁继咸疏:『太子移气养体,何可伪为?王昺富族,高阳完好,何独只影南行?既走绍兴,何与朝廷之事?踪迹召至,诈伪何生』?寻疏:『太子真者,请纳左良玉之言;伪则多召东宫旧臣使识之,以释人疑』。疏未及达。史可法疏请入觐,面述东宫处分;诏俟凯旋。可法叹曰:『斯何易欤』!工部侍郎何楷言:『左良玉疏东宫状甚明,请从之』。诏:『此疏岂可流传,且必非镇臣意。令毁之,煽惑者治罪』。戊申,左良玉举军反;称奉太子诏:清君侧。袁继咸再请赦太子以伐之;不听。

  五月辛卯,宏光帝弃南京走,城中无主。壬辰,监生赵某集众立太子。即狱中拥至宫,取优人翼善冠,奉登武英殿,罗拜呼万岁。执王铎殴之,使审识;遂下之狱。诸臣有至者。太子为示,略云:『先皇帝丕承大鼎,惟兹臣庶同其甘苦。胡天不佑,惨罹奇祸。凡有血气,烈眦痛心。泣予小子,分宜殉国;祗以君父大仇不共戴天、皇祖基业汗血非易,忍垢匿避,图雪国羞。幸诸文武先生迎立福藩,予惟先帝之哀,奔投南郡,实欲哭陈大义;不意巨奸障蔽,至撄桎梏。予虽幽狱,每念先帝,无日不痛绝也。今福王闻警远遁,先为民望,其若高皇帝之陵寝何?亿万苍生之性命何?泣予小子,将历求勋旧文武助予振烈,扶此颠沛。何期父老人民围抱出狱,拥入皇宫;目见宫殿披靡,不胜悲涕。身负重愆,岂南面称尊之日乎!布告在京勋旧文武,念此痌怀,勿惜会议。予当恭听,共抒皇猷;勿以前日不识之嫌,惜尔经纶之教也』。时马士英、阮大铖皆遁,李沾闻之,亦微服遁。张捷、杨维垣走死。越二日,太子释王铎,使仍为大学士。出方拱干、高梦箕于狱,以为礼部侍郎、东阁大学士;两人皆遁。群臣议立太子皆惧祸,或谓宏光帝且复来;独赵之龙言:『乞降者已去,此更立君,其何词以善后』?众然之。安示居民,略不及议立事。松江贡生徐瑜、监生萧某就之龙语,请立太子;反复导论,词气益激。之龙叱杀之;论者比之陈东、欧阳澈云。乙未,之龙使返,多铎许其降。之龙遂入宫勒太子避位,以兵守之。丙申,多铎至天坛,之龙挟太子降,自洪武门出;多铎衣太子以锦袍,语众曰:『真伪不能辨,俟北归明之』。丙午,多铎饮太子于灵璧侯第,宏光帝亦列坐;太子诘宏光帝以前事,不能对。多铎以被选淑女妻太子。

  九月,多铎以太子北去。明年,及宏光帝皆凶闻。

  在昔天下大师之墓、广西纪氏之裔、大悲矫作庄烈、粤僧诈托宏光、五指之使诏旨渺茫、聿■〈金粤〉之亡旌舆何至?如斯之举,惟明实繁。况于信王斧钺,类若显诛。甲申传信,当时确见六奇之书。通彼何人,桂林之行,往者又异。一太子尔,辗转绕曲,阅纪移星,莫之或定;则湖中犊车,叱送岸狱,非无说也。又若北太子者,考其狱、按其词,有类南方,其状十九。将毋斧声烛影,本影响之言;亥豕鲁鱼,以讹误而类乎?要之,其事则必有之。信乎!南都是狱,真亡国之妖孽、人事之驱除;金石其言,传疑不必矣。然而航海南行,转道江、浙,观灯浩叹,睽隔千里,何故而必召之?所过,文武祗肃导从;及至,肩舆入狱,竹篦前导。徽墨不相加、大狱不借起,绝异童妃立置死地;毋亦剪灭则易为、彰着则难昧,徘徊迟顾,职此故欤?至于袁、何两疏抉摘指凿,固非黄、刘两武人荧惑偏听,亦非陈、史之说浑脱圆融;不独起潜奔躃、三桂符验非无谓也。为宏光计,法金匮之遗,育建王于内。河间、冀北,圭组崇封;节度开封,斋阁并领:痌瘝乃兄,众所愿也。不然,多召旧臣,白疑天下;息壤在彼,金刀课贻。夫此作为,讵苦弗及!而南国君臣,蒙耻自贼,一倡群和,掩耳盗铃。于是扬言之明者,杨维垣也;执词入告者,马士英也。戴英、刘正宗穷诘其词,高倬、王铎直任其事,乃至拶勒如重囚、呼号彻内陛。则以钩距之术,加童幼之身;以镇抚之威,斩故君之嗣。秦公子之难奔、史皇孙之已死,宜乎矶水自激、风树不宁,怒发冲冠、题诗泣下也。然而玖中捧泣之痛,穆虎五毒之施,继周甫朝酖之不顾,陈、张两监掠之使亡;苟求灭迹,弥炽人言。持此而谈所谓马、阮之类,方侈翊戴,又固党朋。至余之人,目击始时推举常淓,大受齮龁;直言贾祸,其孰为之!下至降贼之方拱干、贰心之刘正宗,背故从新,言何足责!其亦无难决狱乎!第史氏之法重能传疑,以故丰润前编,胪列建文之踪、不斥致身之录;昭其慎也。则是役也,根据廷章、参酌稗乘,说不一说、歧不更歧,亦此志也。顾氏、阎氏、朱氏、杨氏、林氏、李氏、温氏固执一途,君子未敢效之。洎乎武英暂入,身御黄袍,果能传檄四出,受贺登陴,则虎踞之城非旦夕可下,宁南之卒可折矢而降。成则三百年之业赖有传人,败亦不二心之臣可告无罪。孰非高皇帝之子孙,而不使丧君有君乎!抑或东之闽浙、西问鼎沅,襄王越在泛地、少康邑于有虞,险阻倍尝,垂灭更奋,古有然矣。要之,有君可奉则奉之,无则死之。故圣公召亡,而不斥于汉;亚子异类,而犹嗣于唐。李升之祖,陆游作书;碙山之微,宋史毕志。至于共和摄政、郄正从君、泠之流入暹逻、苏义卒于海上,觥觥大节,异辙同符;权不拂经,涂自为适也。马士英专思附赧、赵之龙决志亡明,天显无亲,社稷灰尽。鸱鸮取子、豺虎煽威,丧心蒙昧,厥罪至此;人将不食其余矣!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四

  四镇之乱

  崇祯十七年春三月,封总兵官黄得功靖南伯,刘良佐、刘泽清实进一级,檄之入援。得功字浒山,陕西榆林卫人;膂力绝伦。少孤贫,从军敢战,积功至大将。所将不三万,屡与闯、献角。临阵角巾酣饮,运双刃奋击如飞;人呼「黄闯子」。御军亦有律。时为凤阳总兵,庄烈帝以前功封之。良佐固流贼,为李自成护外营。闻高杰降,亦降。时以总兵屯庐州、凤阳境,拥卒几十万;檄之不应。泽清美须眉、恣声色,而凶狡甚。居山东,日报虚捷。怒兵科韩如愈劾之,竟杀之戴家庙。闻征兵檄,不应;令镇真定,亦不行。大掠山左,围临清州。以自成势逼,拥众南奔,沿途淫掠。杰亦陕人,号「番山鹞」。为贼典内营,窃自成妇邢氏降。潼关既败,诏隶李建泰。建泰溃,率其十三总兵李成栋、杨绳武等大掠泽州、潞安,逾河下,众号四十万(实十三、四万),至于邳、泗。闻高兵至,皆丧魄。路振飞持议「大将宜御贼门庭」,阻其兵不使南。成栋至清江浦,振飞将张士仪炮击之,不得过。马士英迓杰转道凤阳,自盱眙、六合至扬州,焚掠城外。扬州民厚犒之,不听。

  夏四月,高杰围扬州,江北大震。刘泽清亦自山东至,路振飞阵义兵于河埃,军容整肃;泽清不敢逼。王燮使戢兵,不可;声言赴扬州,假道淮安。燮不得已,使道天长,泽清诺之。闻高杰围扬州,遂止淮上。福世子在淮安,马士英计迎立,以币啖泽清求助;更语世子,谕高杰以身靖国,带砺同之。杰、泽清皆听命。士英复合黄得功、刘良佐合疏奉迎,各以兵壁江上。高宏图、史可法不得已,从之。杰犹围扬州,知府马鸣騄、推官汤来贺固守;杰纵兵掠通州、泰州、高邮、宝应,地毛如洗。声言寄室江南,约刘泽清刻日济。巡抚郑瑄疏:『江北兵欲济三吴,百姓呼吸致乱。臣遗两帅书,皆不听。请饬操江救京口、瓜洲』。守将亦以告。凤阳参将戈士迈又疏良佐、泽清杀掠状,内外骇异。史可法请使谕之。

  五月,命万元吉宣慰诸军,犒高杰兵万金,使固江、淮。元吉扁舟造杰,喻以寄室江南逼辇毂,非将帅宜。众诺之。因疏言:『扬州、临淮、六合兵民拒斗,一城之隔,民訾兵为贼、兵谓民为叛,环攻莫释。猝有寇至,莫大之忧。请徙城外之民以居兵,官护其市』。扬州士民王傅龙等伏阙上疏,言『高杰溃遁渡河而南,徐、泗、扬、仪(仪征县)杀戮百万,淫污殆及幼女。环攻扬州已及两月,何不使恢各邑而杀良民乎』!不报。以祁彪佳有威望,使谕诸镇。彪佳宣布敕文,执倡随机数人斩之;势少戢。

  初,南京诸生计东上书史可法,请守郧阳、凤阳、淮安,扼淮以固;用文天祥策,开镇河上。可法是之;腾书马士英、高宏图、张慎言,与合疏:『守江南者,必于北宜择地利,立四镇,督师居中节制之。请以黄得功、高杰、刘良佐、刘泽清为四镇,州县卫所兵民悉隶之。征复各邑,听归节制;寰宇恢复,爵以上公。山泽荒田,并许垦刈;商货关税,以供马械。往来书牍,准经略、提督行事。每镇额兵三万,岁供本色米二十万石、折色银四十万〔两〕,令自征敛。期以淮安、扬州、泸州、泗川为城守,滁州、六安、徐州、凤阳以进战。至今贼在河北,则合守淮、徐;在河南,则合守凤、泗;贼南北至,则各以地守:而督师总之。降凤阳总兵为副将,便控制』。又以得功固封爵,请并锡高、刘,作士气。朝士方苦兵祸,争从之。于是以刘泽清屯淮安,隶以山阳、桃源、清河、宿迁、海州、□县、赣榆、盐城、安东、邳州、睢宁,经略山东军事;知县方来周为监纪、巡道张文光监其军。寻封泽清为东平伯,泽清旋言先帝已封臣伯爵,道阻敕命未至;时不能核,故泽清复晋侯。使高杰屯泗州,隶以徐州、萧县、砀山、丰县、沛县、泗州、盱眙、五河、虹县、灵璧、宿州、蒙城、亳州、怀远,经略河北、河南、开封、归德军事;知县朱统錝为监纪、同知许仪鹤为通判、巡道王相业监其军。封杰为兴平伯。使刘良佐屯临淮,隶以凤阳、临淮、颍上、颍州、寿州、太和、定远、六安、霍邱,经理陈州、杞县军事(监纪诸人逸)。封良佐为广昌伯。使黄得功屯庐州,

  隶以滁县、和州、全椒、来安、含山、江浦、六合、仪征、合肥(县)、无为(州),经理光州、固始军事;知县徐某为监纪、主事冯元扬监其军。晋得功爵靖南侯。兵部侍郎徐人龙言:『祖宗汤沐之邑,岂可与人带砺之盟;俟有成绩,乃可封之。兵未即,动遽刳内地,江南守土可胜刳乎』?不听。袁继咸入朝,力陈分镇之失;又言『封爵,以劝有功。无功而伯,则有功者不劝;跋扈而伯,则跋扈者愈多』。宏光帝然之;命已下,无如何。继咸复诣阁责史可法,且言『淮南、江北地固无恙,叛将溃兵麇集其间,小民丧其乐生之心,此宜急治』。既而诸镇权益重,相与骄蹇,挟制朝廷。可法大悔,欲自杀;曰:『主立四镇者,高宏图也;马士英、张慎言赞之,可法无可否。今惟斩四人,乃可谢天下』。高杰、泽清皆艳江南完盛,欲居之。杰惮祁彪佳,一卒不敢济。尝约彪佳燕大观楼;及期大风,意彪佳必惮出。俄,彪佳以小舟绝江至,杰大骇;撤兵拜之曰;『不意公乃勇如是』!彪佳勉之,慷慨流涕。杰曰:『某阅人多矣;如公者,甘为死。公在吴,杰必奉约束』。未几,彪佳被劾去(见前)。

  黄得功以扬州己分地,高杰、刘泽清躏之,督兵来争,阵杀杰部黑虎子;杰兵连战,皆不胜。李栖凤、高文昌亦忿杰,将助得功,士民益惧。时朝命御史陈丹衷宣谕江以北;万元吉为太仆少卿,监江北军。元吉上书,沥陈朝政,凡思宗之宽严、群臣之议论,语皆当切。腾书黄得功,开陈大义,戮力王室;得功报无他,将联各镇以杀贼。元吉以示杰,憾渐释;仍围扬州,不肯去,额兵三万而拥众如故,时不能问。淮扬巡抚黄家瑞久被围,不得计。江都进士郑元勋惧城破,亲往说杰。杰喜,燕元勋,且厚赆之;言入城无他意,却兵五里以待命。值守者以炮石杀杰骑,杰围益急。元勋迎王永吉往解之,杰诬扬州民先启隙;且曰『曲在兵,镇斩之;曲在民,抚斩之』。必欲入城。家瑞等聚议于堞,元勋谓高兵不宜拒;众指死者示之曰:『城下杀人,元勋未之见耶』?元勋曰:『亦有死于杨诚者』。诚亦营将,兵尤酷;元勋以为言。张自强等讹谓「扬城」也,遽呼曰:『元勋卖城』!即座执之,摔而脔焉。其仆殷报以护主死。鸣騄惧,走泰州;杰攻益急,日屠数百人。诏促史可法解之。壬戌,可法济江,得功、良佐、泽清皆听命;杰大惧,终夜斫地殆百十,瘗所杀人。旦谒可法于帐中,流汗浃背。可法示坦易,抚其偏裨;而巽语之曰:『将军所以贵者,君命也。如妄冀非己地,则军民皆得积矢于将军矣』。杰喜过望,然遂易可法,请诛杀元勋者而纳其兵;不许。则止之福缘庵,僮仆尽隔;侍卫者皆杰卒,带刀杖。可法不为动,徐疏以瓜洲屯其孥。曰:『将调停于军民,渐释其隙』。而疏劾鸣騄、家瑞无区画,惟偏听;请罪之。已而微服入黄得功军,免。扬州民寻诣阙讼巡抚、守道冤,诏释黄、马。

  刘泽清始慑于路振飞,不入城。及振飞去,王燮移抚山东,田仰不能制。泽清入淮安城,散遣义士;收其亡命入伍,肆掠村落。盛作邸舍于城北,取所掠美人、钟鼓实之。日呼田仰饮其中,不及军事。固问,曰:『吾立福王,以此休息。脱有事,自择江南一郡去耳』。刘良佐在临淮,恣淫掠,士民张羽明、戈尚友及诸圩堡拒之;良佐肆攻击,尚友等驰书告。诏和解之,移良佐镇寿州。

  六月,刘泽清诬劾吕大器抚甘肃时忿杀总兵柴时华,起王重为入贿,党周镳、雷演祚有异谋,且荐逆案张捷、邹之麟、张孙振、刘光斗及逃臣王永吉、郭昌时。盖马士英蹴之。大器遂罢。

  惟黄得功军守律。先是,李自成使刘日恭以伪敕招高杰,黄得功执以闻。

  秋七月,始,刘宗周上疏:『路振飞坐守淮安,移其孥于内地;高杰、刘泽清效之,相率为寄室江南之说。兵法:逃脱者斩,则一抚、二镇皆可斩也。左良玉以力战封,高、刘逃败而亦封;其谁不封者?今将骄卒惰非一日矣,惟陛下亲征,量加收夺;则左之、右之,无不用命矣』。至是,更言『高杰一逃将,奉若骄子,浸成尾大之忧。淮扬失事,不难谴抚、道以慰之,安得不恣?则马士英卵翼之。刘、黄分地,置若奕棋,汹汹然连难之势;至分江北以慰之,则杰倡之也』。杰恨之。泽清初以东林重宗周,及是憾甚;疏劾『宗周劝请驻凤阳,不忠、不智;称草莽孤臣,无礼;挠恢复,不义;欲诛臣等以激变,不仁』。章未下,再为一疏,署得功、杰、良佐名上之。略言『诸臣既以梃击、红丸危皇祖母,今更翼戴疏藩,非臣及马士英、朱国弼歃血定盟拥立皇上,天位必属他人。宗周谋危皇上,已见「请驻凤阳」一疏。夫凤阳无城郭,祗有高墙;陛下新承大统,宗周乃欲置水火凶危之地。然此非宗周谋,吴甡、姜曰广心粗胆大、行诡言坚,不乐陛下,遂先剪翼戴诸臣,然后迫切乘舆。乞逮宗周、曰广、甡三奸下法司,正其谋危君父之罪。若甡等入朝,臣即渡江,正「春秋」讨贼之义』。疏入,举朝骇愕。泽清裒其草示高杰、黄得功,得功驰书辨不与闻,马士英匿不发。杰言:『吾一武人而与国事乎』?史可法忿诘诸镇,各以情告;泽清气沮。可法旋责其假名罪,且疏:『若杀宗周,臣愿褫职伏皇上剑』。马士英欲挑隙,拟旨切责。泽清直疏己劾宗周,刘良佐知之;史可法斥驳为何心。良佐亦劾『宗周把持三案,主盟门户。劝上亲征,为晁错之居守、司马懿之闭城,陛下迫于诸奸,宜顺其意,暂幸凤阳』。廷议:诸臣袒构元黄,天下事不堪再坏,宜和衷。宗周乃入。其泊丹阳时,杰、泽清遣客十辈刺之,见其终日危坐,略无惰容,各不忍害。泽清尝入朝,水陆张甚。诏四镇各以兵至六合赴督师前,皆不应。时武臣不言兵,争挠廷政,引其私匿赋税不上供。杰、泽清且请复陈洪范秩。惟得功不乱是非。

  杰妻邢氏感于史可法,曰:『督师至诚,背之不祥』。杰为之动,议恢复。可法亦以诸镇兵窳,惟杰部多秦产健斗,将倚之取中原。谋檄得功、泽清屯颍、寿间,使杰统王之纲、李成栋、胡茂桢等出。语王相业曰:『速驱之河南,可专制也』。杰终以扬州请。可法为喻军民,虚己署以处之。邢氏入城,号令严肃,兵民始安。可法卒虑杰难制,使黄得功军仪征以备之。寻阅杰军,赏赉优渥。遂如淮安阅泽清兵步骑十余万,亦犒之。

  八月,史可法疏:『国家设四镇于江北,非为偏安;将北复神京、西清关陕』。因请吏部察别材品,补军前牧令;以为得一贤守,胜兵万人。其议至正,众莫之从。

  九月,登莱总兵黄蜚将之官,乞得功部送之;高杰伏兵土桥,期生执得功,别以千兵袭仪征。得功至,解鞍散食;伏军猝起,飞矢雨迸。得功不及甲,挥鞭拨击而驰;俄马毙,腾他骑走。骁骑十七舞槊力追,得功大呼反斗,挟其槊而抶之,人马皆縻;发所余矢杀七人,矢尽再刃其三,吼哮若雷,跃入废垣中以免。所将三百骑,则尽没。袭仪征者,守将邱钺、马岱■〈口贞〉知之,共计姑尝以新城;俟得功归,夹击之,蔑不济矣。闭门固守,别设烟火于四隅;杰兵不敢进,疑烟火处为黄军,炮矢击之。夜半药竭,钺、岱开门出,尽杀之。得功愤怒,诉诸朝,声言与杰决死战。史可法亟使万元吉谕之,朝命卢九德如两军讲解。杰犹抗骜,伪言『曩千人,扬州之恶少;吾假之名耳。果吾兵,乌致败』。会得功有母丧,可法往吊;立而与语:『土桥之役,无智愚〔无〕或直杰;然将军能蠲大忿而和之,是益得名也』。得功意解。可法令杰偿其马,多羸者;可法出己赀,凡三千金偿之。且使杰赙以千金,憾少释。刘宗周时求罢,抗疏『淮扬甫变,高、黄又复相攻。四镇额兵三万,不以杀敌而自相屠;朝廷日为讲和,今日一使、明日一介,斯何为者?夫以十二万不杀敌之兵,索十二万不杀敌之粮,此必穷之术。若不加裁抑,惟加以横征,一二苍鹰乳虎,以天下殉之足矣!所谓积外衅而酿内忧也』。优诏报之。

  时宏光帝命黄得功移庐州,防桐皖;刘良佐规黄州、汝宁;高杰进徐州,复归德、开封。四镇中黄得功最忠勇。杰感于可法,使李朝云趋泗州,李成栋、蒋应雄、许占魁、郭茂荣、李玉守徐州,治装亲行。乙酉祭旗,大风折纛,西洋炮无故裂。杰不顾,曰:『此偶然耳』。刻期至归德。可法亟请于朝,马士英畏其得军心,靳之;可法疏:『臣之皇皇于济江,岂为四镇?国家之立四镇,岂为江北数郡。高杰请取开、归,直趋关、陕,其志锐甚。臣乞饷疏发于六月,今且九月;不食之卒,可荷戈乎』?士英益阨之。可法以示诸将,皆曰:『缺吾食而责吾战欤』?可法以是困。杰以山泽之利由己出,首取瓜洲、邵伯埭、泰兴盐税助其军;诸镇效之,各设行盐理饷总兵监纪官,划地征榷,商民益惫。泽清尤悖,性复残忍,对客扑囚,食其肝脑。又尝疏:『进取之机,必募兵十万、储佽十万,训之屡岁,乃可以战。臣惟虑姜曰广、刘宗周党恶,不能随辅臣以进』。朝廷不能制其部肆掠,田仰苦之,为请佽于廷;宏光帝言:『东南额税不五百万,江北已给三百六十万,岂能复应』?刘孔和受命为副总兵,泽清拉杀之。可法檄刘良佐赴徐州为高杰援,亦不行。

  冬十月,以中允卫允文监高杰军。允文亦陕产,故用之。

  刘泽清聚商舟为水军,荐降贼臣施凤仪、黄国琦,请官之。御史胡时亨疏:『交武升授,皆柄于勋臣,至从逆者皆进。昔不用命,曰文臣掣之;今不以武制文乎』?又言『国琦官伪吏部,掌朱书;凤仪典伪仗,曰「亡国之器不可用」,自以金制之。此何人,而玷班行乎』?不报。

  戊辰,高杰发扬州。疏:『臣起兵间,位伯爵,非力战无以报国。今日大势,守江北以保江南,人能言之。然敌自曹、单渡,则黄河无险;自归、颍入,则凤、泗可虞:犹曰长江天险在。若何而据上游?若何而防海道?岂惟瓜洲、仪征、江浦、采石为江南门户哉!宜通筹而速行之』。又言:『黄得功介臣前事,臣知报君雪耻而已,肯与同列较短长乎』?

  十一月,邱磊以登莱总兵官代黄蜚将之官,刘泽清谮之史可法。磊至安东祭海于白沙,泽清使柏永馥绐入署,突擒之,下淮安狱。已往唁,呜咽流涕,言将为请。寻赐自尽,议者冤之。泽清尝习举子业,应兵部将才科又第一。自诩能文,构水阁,召诸生吟和;遂请栖流寓生于淮安府学以待试。又请分地防河,使王燮、田仰、王永吉、越其杰、史可法分任之;将三里为堡、百步为圈屯,作墙掘濠,实无守志。又尝请任辅臣,必由大帅指;免追周延儒赃,逮侯恂子方域。朝廷曲从之。

  高杰疏荐黄道周、解学龙、刘同升、赵士春、章正宸朝野正人,吴甡、郑三俊衣冠瞻仰,金光宸、熊开元、姜采无愧社稷臣,金声、沈正宗夙储经济;反复诚挚,皆切时弊,时方之「出师表」。报闻而止。

  许定国官睢州总兵,老矣;常应俊荐其心在恢复,请免罪任之。使挂镇北将军印,镇守开、归、宛、洛,铸印给之。

  十二月,刘泽清荐降贼臣时敏开屯海中,又屯大瞿山;使苏京屯庙湾,以防海。又尝请进刘孔昭为侯,禁巡按御史访拿。皆从之。黄得功、刘良佐闻陈洪范言其通多尔衮,各疏辨;诏以为反间,不问。史可法疏:『先帝之待诸镇何如?皇上之宠诸镇何如?诸臣不能救难,厥罪云何?释此不问,而日寻干戈。和不成,惟有战;战非诸将事而谁事乎』?

  是月,高杰至泗州,遂至徐州。闻豪格将至孟津,告急;且请驻归德,联许定国兵东西卫。遗刘泽清书:『豪格诸军号二十万(实七、八万),镇抚急书一夕数至,开封北岸问渡甚急;一旦飞渡,则长淮无恃,大江南北尽为战场。时势至此,惟竭心力于万难之中求其有济,以报国恩而已』。泽清以闻,马士英大言:『有四镇在,何惧』!先是,多尔衮使降人唐虞时招杰;曰:『杰来,大王而小侯,世世子孙有其爵』。杰不听。冒大风雪,筑墙河上。与书豪格:『逆闯犯顺,危及君父,山川羞色,岂独臣子义不共天!关东大兵复我神州、葬我先帝、救我黎民,行人所赉区区一介,未足以答高厚。兹逆贼跳梁西晋,未授厥首;凡在臣子及忠义豪杰之士,无不泣血欲食其肉而寝其皮。杰以菲劣,奉命堵河。不揣棉力,思会劲旅分道入秦,歼逆贼之头,哭祭先帝;则杰事已毕,便当披发入山,不与人事矣』。又言『天意民心,犹未尽去,其鉴于兹』。豪格不报,惟招之降;杰亦不顾。闻土盗程继孔假恢复名,斩木作牌为敌应;值来谒,与歃血为盟,酒酣斩以徇。诏加杰太子少保。俄,豪格入洛阳,诏杰自归德援之。及豪格、准塔兵益南,可法、杰皆告急。

  许定国孥固杀于高杰,及分四镇,定国劾杰,诋为贼;大恨曰:『见必手刃之』!杰西,定国惴甚,阴送子于多铎;多铎受之,即使图杰。定国伪求救于史可法,可法曰:『许总兵何地不可居,而必睢州乎』?使偕王之纲如开封;不知其已降矣。定国亦不行;高杰使以金千两、币百两致定国,与释怨,同力报国;定国卒不释。闻继孔诛,则益惧;乃伪语杰:『睢州完固,兵甲亦具,将举以让』。杰信之,期会于城中。

  宏光元年春正月,命黄得功、刘良佐屯颍、亳;皆不行。高杰前锋次虎牢关。

  甲午,至睢州,立旗城外,军士肃然。许定国不迎迓,越其杰促之,乃毁军出跪于马首。杰掖之,而责其毁己;定国委罪于记室,又不敢走。杰怜之,与之盟。定国饰美姝进,杰却之曰:『俟贼平,以娱吾老可也』。始,杰将入,有千户投书杰前,发定国状;杰不信,杖而付定国,定国杀之;杰亦不知,惟促定国行,以妻病辞。杰言『儿女子必不行,己得而杀之』。定国不可。乙未,定国燕杰,张缙彦、李升楷从,杰之从骑才三百。酒酣问行期,且微及送子事,定国益惧。其弟许四饮杰众,叛状败露;杰将以告,杰挥之曰:『乌敢者』!定国寝杰密室,俄而大声呼其名;杰惊起曰:『乌敢者』!觅所携杖,已不得。伏兵突入,杰夺其槊杀数人,始被执;部卒尽死。缙彦、升楷踰墙走。定国踞坐,漫语之;杰笑曰:『我乃堕小辈算,当痛饮死』。遂杀之。逮夜,走考城降。明日加已,城门不启,李本深、王之纲、郭虎攻而入,无一人;乃屠城。外三百里,飞走皆绝。已更自斗。史可法闻之,顿足曰:『中原不可为矣』!驰入徐州,擐甲戴弁,坐以待旦;邀诸将盟,将以李本深督杰军、杰弟副之。以胡茂桢隶阁标,使李成栋屯徐州、杨承祖屯夏邑、唐应虎屯虞城、苗顺甫屯砀山、李翔云镇双沟、郭虎还泗州,委开封、河洛于王之纲、张缙彦。马士英犹忌其得杰军心,以卫允文尝劾可法,擢为兵部侍郎,总督兴平标下镇将兵马,经略开、归。士卒不服,无或往谒;可法力剂之,乃听令,允文亦心折。始,可法客应廷吉善星数,曰:『明年太乙在震,角亢司垣,始掩击寿星之次,法当蹶上将』。请取道山东,因中原豪杰。可法以流贼在西,不可。然是行也,杰志颇锐,论者惜之。定国始告多铎,杰兵五千围睢州请救;寻疏以计杀杰,乞南攻。甫踰年,定国亦死。

  二月,史可法疏以杰妻邢氏权军事,俟其子长而授之;加李本深少保,提督军事,屯开封、徐州。马士英不可。刘良佐追劾杰,复与刘泽清、黄得功疏杰横杀无寸功,史可法欲其子袭军府何故?士英许邢氏及杰子元爵莅其军,抑本深仍充前锋将。邢氏上疏,请以本深为提督;卫允文亦疏请。命未下,黄得功攘袂诟,将以兵趣扬州。可法使曲从直、马应魁问故,得功言己功多,得滨江一小邑;杰功安在,而食数城?念其死,割以高邮、宝应、江都可矣。可法驰自徐州还,谕之曰:『彼众实烦,今日夺之、明日必乱;是将军首祸也』。得功挥众退。宏光帝亦使卢九德、高起潜谕得功:『若向扬州,使杰军惧而返,敌蹑而南,谁执其咎?朕于诸镇有加恩,诸臣毋误国事』!又使可法谕得功,无及孤儿寡妇争利!得功乃止。左良玉、袁继咸亦各为杰请,乃赠杰太保;元爵袭侯,俟长,以军授之。然得功虽止,杰众已反顾,尽弃汛地走;朝廷骇震,因悉令返扬州,使高起潜抚之。以刘良佐代杰镇归德、刘清泽趣徐州助之;皆不行。命李本深为提督,又不至。枭将悍卒散列扬州,而淮北无守御。

  三月,命黄得功移屯庐州,与刘良佐合。史可法疏;『睢州既变,维扬更乱;外侮莫御,内隙方深。臣拥节制之名,而负封疆之罪。本深病痈未即起,臣已督胡茂桢先进』。诏答之。时多铎逼颍州,军书日急;乃加本深少保、左都督,提督兴平标下军马,已无及矣。寻命刘良佐屯寿州,卒不行。御史郝锦疏镇兵打粮村落,刘泽清尤甚,民舍皆尽。报闻。

  夏四月,左良玉反。诏黄得功、刘良佐入援,尽弃淮北。群臣谏,不听。良佐因大掠而南;泽清亦纵掠邳州、宿迁,走淮安。王永吉疏令泽清守淮,毋托勤王移镇;士民王绍等皆上论。不报。及多铎兵逼徐州,李成栋弃城走高邮;可法疏镇军縻饷,有警莫恃。亦无如何。俄,史可法还扬州,高杰兵讹言许定国实来,竞斩关遁;允文、起潜不能禁。己巳,杰兵至瓜洲,掠民舟将南济;杨文骢、郑鸿逵炮击之,死者万计,不得济。俄,多铎兵至扬州,本深进退绝,遂以高元爵及其众十三万降。

  黄得功拒左梦庚于铜陵,败之。癸未,大战于板子矶;身中二矢,力战不退,梦庚大败。诏移得功家太平,以羽林三百迎之。丙戌,进得功靖国公,使太监王肇基劳之。

  五月辛卯,宏光帝走芜湖,猝入得功军;定计适浙,得功为殿。丙申,多铎入南京,刘良佐军始尽济至上新河。多铎使三百人往招之,良佐举兵十万、马三万降;且请导屯齐、尼堪追宏光帝。人谓良佐已阴降,故多铎以少兵招之即至;又与张天禄同请西追。至荻港,黄得功以战伤右肘,衣葛络帛,坐小舟中,以刀挥其下出拒。闻良佐至,愤怒出,横刀大骂:『汝乃降乎』?语未既,张天禄射其喉之左偏。得功拔箭出,知不可为,呼良佐曰:『花马刘!我黄将军非惜死者;事之不济,命也』。掷刀拾箭自刺其喉死。良佐见得功陨,挥军劫其垒;士卒争济,浮桥忽绝。叛将田雄、马得功遂劫宏光帝降。余卒至南京,多铎收其甲,尽遣之。泽清闻准塔陷宿迁,遂走渡清河;准塔踵之,及康额赖分道济。泽清入淮安城,准塔进次清江浦,范鸣珂等降。泽清已掠淮安,与田仰、马化豹走盐城,溃入海。柏永馥以淮安降。

  久之,泽清部多叛,田仰等犹与结;泽清独与马化豹等以兵二千、舟三十降。后以通李化鲸,磔死。惟良佐死于官。

  明之分四镇也,共知留都诸生,横议败国;枢府白面,廷僚和声。徐人龙、袁继咸披腹而争,充耳塞纩;师相倚任,左李、右朱。吾独为祸实马士英始之。夫四镇并起武臣,辽阔王室。使非金币结使,江表分营,策立天子、洽合辅臣,则天命未移、国法犹在;虎兕惟嗥于圹野,猿猱敢教之骞升乎?且即焚山裂石,列甲光明。然泽清兵孱、良佐将懦,虎侯知义,弗躬弗亲;高杰逃败,众逾十万,而宵夜斫地,流汗沾衣,奴见大家,自然心死。骄将悍卒,大都无识纵之、内外葸之,拊翼飞毛,江河乃决。导窍批根,士英不首祸耶?且使清江、淮上,义士成军;凤阳、扬州,扼要现在。驰使责庭凑之军、下令斩光世之卒,趋申坦于清口。壁元谟于滑台,作气中原、夺势豪帅可也。抑或坐振飞于北门、付彪佳以东顾,江都、浦口分道誓师,聚骁果、列支军、申令誓、期禡牙江北;乃召高、刘,斩之纛下,而以沈廷扬、万元吉、黄得功、刘肇基二三英杰分彼背嵬。汉高取符于卧内、留守视事于府中,威福之用,鬼神不知。何至掠尽地毛,辱及稚女乎!夫汉之亡也,和解关东;唐之季也,和解藩镇。有一于此,其国必亡。况于诛之不得,裂地以畀之;爵之不已,毁法以容之。长江而外,即是藩封;海内军储,更不自贡。留侯借箸,不及黑獭;倒戈授人,不待智者知其败矣。夫聚胡越于一家,则久而必隙;耗士卒于无用,则不竞亦凌。无怪乎其呼军匮、虐民生、斗江上、弃江北,捧檄则迁延、望风则遁逸;比之金设九公、宋列三守,祸更迫尔。然使执念台之疏,无密划之谋,猝欲立威,激使自惧。抑思王夔之首,非余玠不能诛;元振之凶,即临淮不易御乎!固知脱兔处女,必成竹之先谋;曲阳乱行,而伏剑之才裕矣。睢州杀贼,变起突如。然而归士马于阁标、召元爵入宿卫,假天心之厌为人事之驱、收无主之军为专阃之助,所谓从谏既死,泽潞归唐;吴曦骤亡,全蜀还宋。否泰之机,反在于是。是何不除节度,决弃河池;敌未张弧,我先脱甲?始非电激,卒又土崩,鞠躬尽瘁,宁期迫迮乃尔乎!是故文山之策,可以救残宋,不足以存亡明;师相之忠,可以格高、黄,必不能镕马、阮:乃待应廷吉指星象而议其后哉?厥后靖南夫妇一死殉君,为国之殇;方山遗蜕,炳峙江。虽有他议,吾不敢执矣。高杰末路,实异生平;渡河二疏,便未足方诸葛,可太息也!泽清、良佐徼乱扰俶,不异盗贼。而覆国之罪,良佐弥深;屠民之伯,泽清是最。一以酰戮、一列贰臣,斧钺之当,岂独「天道好还」也!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五

  左兵之叛

  崇祯十七年春三月,封左良玉平贼将军、宁南伯;许功成,世镇武昌。使给事中左懋第督之,且询其状。良玉字昆山,临清人。少孤贫,从军辽左,犯法当斩,得免。侍郎侯恂卒,总兵官尤世盛荐之;转战松山、塔山皆大捷,遂为总兵官,首尾仅一岁。良玉既受命,疏言『十六年八月,臣复武昌;十月,使吴学礼复袁州;再遣马进忠援之及萍乡。十二月,复万载、醴陵、长沙、湘潭、湘阴,戮贼党尹民兴等;别使马士秀入湖南,复岳州、临湘。十七年正月,复监利、石首、公安,遣卢光祖上随州、枣阳,惠登相攻均州、房县,合毛文显复惠安』。时张献忠窥成都、李自成陷陕晋,良玉以其间定湖南北,规复承天诸郡,分屯官军,湘、楚稍宁。俄,庄烈帝崩,良玉缟素,朝夕哭临。

  夏四月,福王监国于南京,遂即位。良玉部竞曰:『今兹大事,宜出我公;南中立君以坐,诏我不可!请即其未定争之』。良玉痛哭曰:『世守武昌,先帝旨也;帝甫弃天下而我背之,是幸天下事以自便也。南中立君,我自以西陲效力;有踰此一步者,良玉以死誓』。尽出所藏金银、彩物,赐诸将曰:『皆先帝赐良玉,何心独有之乎』!良玉哭,诸将皆哭。马士秀愤然曰:『继至今有不奉令欲东者,吾击之』!以巨舰置炮断江路,众乃定。当良玉出所藏,其子梦庚有吝色;良玉太息,言左氏不得世有其军矣!及宏光帝诏至,良玉不即拜;监纪卢鼎争之。何腾蛟急往说,挟一剑行;曰:『兹大事,说不从,当死之』。至则,良玉跪拜已如礼。袁继咸知良玉军无正人,驰书言『福王序当立,宜共入朝』。良玉不行。继咸入,造膝密陈『良玉无他志,其部多降寇,非孝子顺孙;陛下新立天下,人心未定,臣请急返九江』。许之。寻以封四镇推恩,进良玉侯。诏书至楚,良玉贺表亦至。良玉起行伍,转战十余岁,同时角贼者多没;惟良玉存。春秋阅兵武昌山,建一帜,周麾一呼,旌旆皆起,山谷为满。军法:两人夹马驰,名过队;马足动地,声如雷鸣,闻十余里。师行,不禁杀掠,惟令击贼,逃军、降寇争附之。然自朱仙镇溃,精锐已尽;后至者多乌合。良玉老且病,法令不偏。及居武昌,诸将日燕乐、娼优达旦,良玉块然于一榻。有杨生善医、柳某工谈笑,皆信任。尝月夜晏僚佐,召营伎使行酒;少焉顾而咳,命以次出。宾客肃然,莫敢仰视。其严重亦类此。所将兵,前五营为亲军、后五营为降军;实十万,号八十万、又号百万。及李自成弃京师遁,良玉以其间入荆州、德安、承天。以复园陵功,诏补其饷凡四十万。

  六月,左良玉使黄澍入朝。马士英固与良玉隙,阮大铖以侯方域诟之,怨及良玉,詈作贼;良玉大恨,使澍入觇之。澍倚势面劾士英奸贪不法,泪与声下;因笏击之曰:『愿与死』。士英号而呼曰:『请陛下视此』。宏光不言良久,谕且退。澍再疏劾,至于十上。宏光帝已入诸奄言,使澍还楚,而恃何腾蛟、袁继咸调剂之。腾蛟忠挚感良玉;继咸见重于李邦华,邦华殉节,其客李犹龙入良玉幕,道继咸善,故相结。良玉又尝疏:『「要典」治乱所关,请毋以邪言起大狱』。诏:『此朕家事,昔日之人造言构隙,卿试观之,当益悲愤。然造论者物故几尽;廷臣功罪不与关系,其悉赦宥』。

  秋七月,黄澍还楚。左良玉疏复襄阳诸郡邑;起丁魁楚抚之。

  八月,命左良玉兼提督官,开藩武昌;加左梦庚、惠登相都督佥事。先是,袁继咸以九江总督越境抚张光璧、杨国栋、黄朝宣,使不归良玉;疏请湖广总督急之任。马士英不听,遽以良玉镇全楚,尽得光璧等,军势益张。继咸预书于朝贵,言左兵不可忽;亦不省(见前)。

  九月,命牟文绶镇荆州、王允承镇岳州;寻以马进忠代文绶。良玉以其「平贼将军」印畀梦庚,故梦庚挂父印;良玉加太子少保。

  马士英使降贼锦衣刘侨讦黄澍,削其籍。已及朱盛浓再劾之,中旨逮澍,良玉匿不遣;再下刑部逮之,则使其部大哗噪,将就食于南京,势汹汹。袁继咸以米十万石、金十三万饷之,且请免澍罪;士英不得已,从之。及数逮左光先、吕大器于其军,皆不至;朝议益起。

  冬十月,定左良玉军数,饷以米七十万,然不能核。戊寅,再加良玉太子太傅。良玉尝疏承德将士屡月无食;命急济之,然无所出。

  十一月,左良玉疏击华容、石首贼,皆大捷。

  是月,刘泽清诬杀总兵官邱磊。磊固诸生,与左良玉皆从军,坐摽掠当死;磊独任之,良玉得免。及良玉贵,以万金出磊于刑部狱。侯恂请以为山东总兵官,与泽清不相能,又掠其货;泽清不能报,乃谮诸史可法,猝执之白沙沟杀之(见前)。朝廷徇泽清意,不能异;可法亦无如何。良玉闻之,心怏甚。黄斌卿以良玉难制,请却屯安庆;许之。

  宏光元年春正月,左良玉请留何腾蛟抚楚;不可,乃止。时镇将竞挠用人权,良玉则否。马士英畏良玉甚,用阮大铖策,大筑堡于江上,字之曰「西防」。良玉怃然曰:『今西何防,直防我耳』。

  二月,左良玉疏荐大仆寺卿王骥材,以为湖广巡按御史;骥辞,不许。

  俄,李自成陷襄阳,良玉部不能御。

  御史黄耳鼎疏劾:『袁继咸说左良玉援立他宗,良玉不之从』。实以构之。良玉又尝不拜监国诏,闻之惧,疏辨与继咸无少隙,耳鼎受人指。宏光帝喻解之。群小并欲召继咸入害之,宏光帝恃之制良玉,言彼地需继咸;又假廷推名害之,亦不克(见前)。

  三月,左良玉闻太子狱,抗疏争之(见前)。宏光帝喻为王之明,太子真者不失王爵;吴三桂、史可法事皆讹伪(左疏中语)。令法司裒讯时语示之。而良玉疏已列抄,工部侍郎何楷言:『镇臣所疏太子之状明甚』。命立毁之,曰:『此岂可流行者』!

  是月,李自成逼承天,马进忠不能拒;良玉告急,命何腾蛟御之。

  己酉,左良玉举军反。黄澍既匿于其军,忿失职,日说良玉清君侧。其部多降寇,思俘掠;又畏自成逼,争然之。良玉顾其众行则散走不可制;不许。及太子事起,良玉亦愠。澍阴与左梦庚召马进忠、马士秀、王允成、惠登相、吴学礼、张应祥、杨国栋、徐懋德、毛显文、张光璧、金声桓、常登、徐勇、张应元、徐育贤、卢光祖、卢鼎、李国英、徐恩盛、高进库、胡友声、徐元仁、常国安、杜应金、印启贵、于自成、段凤翔、秦天禄及其它凡三十六营将歃血盟,共举兵反。伪延良玉出,甫踰阈,即迁其币,焚府第、烧省治、屠士人,执何腾蛟以下官;出其状,请画诺。良玉犹未决,一将拂衣起,大言『疑事无成,必主帅止,某等请行』。良玉从之,以讨马士英为名,传檄远近。略言:『马士英昔冒九死之罪,重荷三代之恩。当国家多难之日,侈拥戴劝进之功;以今上历数之归,为私家携赠之物。本为复仇而立君,乃事事与先帝为仇;初因民愿而择主,乃事事拂兆民之心。苏、松、常、镇横征之使肆行,檇李、会稽妙选之音日下。江南无夜安之枕,言马家,便尔杀人;北斗有朝彗之星,谓英君,实应图谶。舍诰命、赠荫之余无朝政,自私仇、旧怨而外无功能。而乃冰山发焰,鳄水兴波。同己者性侔豺虎、行列猪豭,如阮大铖、张孙振、袁宏勋数十巨恶,皆引为羽翼,以张杀人、媚人之帜;异己者德并苏黄、才侔房杜,如刘宗周、姜曰广、高宏图数十大贤,皆诬为朋党,以快如虺、如蛇之心。道路有口,空怜「职方如狗、都督满街」之谣;神明难欺,最痛「立君由我、杀人何妨」之句。又况皇嗣幽囚,列祖恫怨。海内怀忠之人,谁不愿食其肉;敌国向风之士,咸思操盾其家』。又檄:『马士英蛮獠无知,贪狼背义。挟异人为奇货,私嫪毒以种奸;欺虾蟆之不闻,恣鹿马以任意。不难屠灭皇宗,遂敢戕戳太子。效胡濙之访邋遢,既不使遁于荒野;踵钱宁之讯大千,又不容毙于深宫。群小罗织,比燕啄而已深;中陛幽囚,视雀探而更惨。李沾威拷,何殊崔季舒拳殴;王铎喝招,有甚朱友恭塞谤。岂先帝不足以留种,沉其弟、又灭其兄;将朝廷自有一番人,削其臣、并翦其主?呜呼!安金藏之不作,邴定侯之已亡。附会成群,敢曰「吾君之子」;依违欲了,咸称「的系他人」。临江之当乳虎,是可忍也?子舆之遭毒蟒,尚何言哉!愿偕义士,共讨天仇;风云气奋,日月光明。郿坞丰盈,应有燃脐之祸;渐台高拥,难逃切舌之灾』。又疏劾马士英八大罪;略言:『臣在行间,无不日闻其罪状。太子南来,陛下屡发矜慈,士英必欲置死;臣前二疏冀其少悟,而奸谋益甚。今百万在途,敢不正告陛下:「逆案」先帝手定者,士英翻之;「要典」先帝手焚者,士英复之。「思宗」改谥「毅宗」,明示先帝不足思,绝天下臣民之望:不容死者一也。自逆臣擅柄,卖官鬻爵殆无虚日,都门乃有「职方如狗、都督满街」之谚。又若越其杰贪罪遣戍,不一年立跻都堂;张孙振贪污绞犯,不数日遽登仆少。袁宏勋、张道济假起复以授官,杨文骢、刘泌、王燧、赵书办以狗彘而在位。凡此之类,直以千计:不容死者二也。士英已为首辅,更掌中枢。弁髦太祖之制,引阮大铖为添设尚书,以济篡逆;两子枭獍,各操重兵,司马昭复生于今日:不容死者三也。中宫选正,士英先择其尤以充下陈,豢歌女于阮大铖家;希图逮御,计乱中宫:不容死者四也。陛下即位,恭俭仁明;士英百计,狂惑艳女、歌僮,损伤圣德。每与人语,恶则归君:不容死者五也。国家大变,宜收人心。士英自引阮大铖,睚眦杀人,如周镳、雷演祚煅炼蔓引;甚者借题三案,取生平不快者一网打尽:不容死者六也。九重秘密,士英遍布私人;皇上言动,无不窥伺。又募死士窜伏皇城,诡言禁军,以为「废立由我」:不容死者七也。先帝殉难,皇子幸存。前此定王之事,传疑未已。况皇太子授受极明,士英与阮大铖一手拿定,抹杀方拱干、串谋刘宗正,不畏大道神明、不畏二祖列宗,忍使先帝七年已立之储君,付之牢狱;凡有血气,皆思寸磔之:不容死者八也』。疏上,遂发武昌。舟师自汉口达蕲州,绵亘二百余里。士英大惧。

  夏四月,左良玉至九江。袁继咸方以汪硕画等救袁州,使郝效忠城守。良玉骤至,士民雨泣。请继咸入,不可。会良玉遗之书,继咸往与别;语及太子,则大哭。出所为檄,邀之盟;继咸正色曰:『先帝旧恩不可忘,今上新恩亦不可负。欲救太子,当善图之。请改檄为疏』。良玉意动,令不攻城,驻军以俟旨。继咸归其军,檄诸将于城堙,涕泣曰:『兵谏非正,我可同乱乎!当共守此』。郝效忠、张世勋已导左兵骞而入,大肆淫掠。继咸将死,黄澍白良玉无他志;副将李世春劝为王守仁谋讨贼。乃往责良玉,良玉病已笃,夜见火光,左右谓袁兵自烧营;良玉骂曰:『有何袁兵,必我兵也』!因大恨曰:『吾负临候』(临侯,继咸字也)。呕血数升。疾革、召诸将曰:『吾不能以死报朝廷,诸君又不用吾法,故吾至此。自念二十年辛苦戮力,成就此军。吾殁后,出死力以捍封疆,上也;守一地以自效,次也。若散而各走,不惟负国,且羞吾军;良玉死不瞑目矣』!诸将皆哭,请刑牲盟。后营总兵惠登相当歃,横刀席上,言『我公百年后,有不服副元帅者齿此』(副元帅,为梦庚也)。

  丁巳,良玉卒;梦庚自为留后,秘不发丧。留军数日而下陷湖口。丁巳,陷建德;戊午,陷彭泽;己未,陷东流。南京戒严,以公侯伯分守长安诸城门及内城十三门,征黄得功、刘良佐、刘泽清及诸将佐御之。士英等至亲拜黄得功于床下,乞速进;得功慨然曰:『某武人,敢辱诸君子为竭力』。时东南风甚,江浪沸天,梦庚兵又肆掠,故不即进。士英使阮大铖以兵会朱大典巡上江,己不入直,日坐兵部视书檄。梦庚兵在北岸者,掠宿松,入望江,直趣安庆;巡抚张亮不及御,掠皖南者益东,沿江焚杀,进攻铜陵,至于采石。己未,黄得功次荻港;士英使趣湖口,与安庆、九江接,益督朱大典、阮大铖进。己未,黄得功击左梦庚于灰河,大败之,火其舟千计。明日复战,沉其舟三十,铜陵围解。马士英上大捷,诏奖朱大典、阮大铖、黄得功及黄斌卿、刘孔昭、黄蜚、方国安、赵民怀、郑鸿逵、卜从善、张鹏翼银币有差。乙丑,左梦庚陷安庆,张亮被执;以都督杜宏域叔父在其军,少杀掠。己巳,梦庚攻池州,知府固守。诏暴良玉罪,讨之。

  马士英日征江北军入援,促宏光帝手书召史可法。可法方连章告淮北急,且言『上游之志清君侧耳,未敢为君父难;北兵至,则社稷可虞』!又遗士英书,乞助;并不听。宏光帝亦谓『左良玉非果反』;士英指群臣:『此皆死党,我君臣可死于清,必不可死良玉之手』!因大呼『斩议守北者』。宏光帝不敢言。于是勤王兵四集,淮南无或蔽。多铎乘之,遂瓦解(见前)。

  始,良玉分诸将地:惠登相屯汉阳,马进忠屯荆州,卢光祖屯随州,王允成屯岳州,武昌、兴国诸邑皆驻兵,贪婪横暴,民不聊生。及拥兵反,诸城空无人。李自成方舟济,遂踞武昌;阿济格、吴三桂追之,尽略下江北地,东逼九江。自成党白旺又攻掠建昌、义宁间。梦庚大惧,议还九江,留兵不进。

  癸酉,吴适劾牟文绶、方国安兵杀掠:『赤子何辜,构兹屠毒』?蔡奕琛拟旨切责,谓巧为左良玉计,下之狱。

  五月癸未,黄得功大败左梦庚于坂子矶。张捷率百官表贺,晋黄得功爵,加阮大铖太子少保,进总兵张杰、马得功、郑彩、黄蜚级。高起潜言:『左兵东下,闯蹑其后、我击其前,必无虑也』。盖犹幸之。

  惠登相者,固降寇过天星;感良玉恩,为尽力。梦庚东下,登相以其黑旗军殿;舟行不及岸,有纪律。中军前锋则大乱,围池州不下;遗登相书:『此州殷实,留待后军』。登相大诟:『此不及我作流贼时矣,如先帅末命何』!撤其军还。梦庚坐舟中,见黑旗军却西去,自以轻舟追及之,相见大恸;动以旧谊,登相为少留。卒以梦庚不足事,绝江去;梦庚无如何。与得功战,又屡败;且闻盱眙、泗州皆不守,多铎益南,阿济格、吴三桂兵又西至。袁继咸因之,使反正;梦庚不可,驻兵东流江中。

  六月,阿济格至九江之北岸,马进忠垒于桑木河遁。梦庚及黄澍谋,遗书乞降;阿济格许之。梦庚遂以张亮及监军道李犹龙部卒十万降,且使郝效忠绐执袁继咸以献,江西以覆。及阿济格北,梦庚以李国英、卢光祖从,余为洪承畴檄攻皖南北,或他屯。马进忠、卢鼎、王允成旋自湖北至岳州,复降于何腾蛟。左军遂灭。

  庄烈帝十七年,封左良玉宁南伯,世镇武昌;略近羁縻,亦未徼叛。其有指挥节盖,督战荆、襄、泽、潞之功,厥归宰相。抑或舍势用机,不战而守。宋高裂地,裨桑仲之徒;唐代苦兵,雪承宗之罪:损抑国威,冀得小乂。黄澍构隙、版矶作城,即非亮激苏峻、皓憎姜维,而狐蜮豺狼聚之一室,飞诟哮噬,必不转瞬。为南都计,封太子以折诳词,遣使者开说大义,委裘谤除、投鼠忌在,攻心之策也。淮南各镇,无过雷池。斌卿诸人水陆左次,强起立应,我则使然;何故而弃淮、泗,召督师,割肉是医,敝屣相类?卒致黄巢之筏竟济于湘州、石弩之军平行于江北。芜湖瓦裂,莫归先轸之元;九江鱼靡,徒积熊耳之甲。天生良玉,岂非驱除哉?犹幸其势起众乱,非有道成、霸先之略也;其谋始黄澍,非若王袆、钱凤之谲也;其部多乌合,非直安都、牢之之勇也;其身已骤没,非极司马昭、桓温之久也。假使风伯无灵,河池不守;焚青溪以直进,断大桁而已迟。则南朝裙屐,讵识指挥;江左遗黎,纵横荼毒而已矣。然而书名、书反,曷兼着焉?谓夫古今大义,天泽难淆少海;即占宗社是议,则武穆惟临安面君、齐桓亦首止是会,岂宜毁武昌、破九江、入安庆、问留都、粮烧湖孰之滨、风利石头之外乎?夫论二五之奸、痛子姒之陨,则罄竹书罪,大快人心;传檄抗疏,斧钺枭獍,固也。然值阴谋潜煽之时,无洞烛观火之智;讫改疏俟命之日,即焚城作贼之人。谁为戾阶,招致大梗?乃以临诀数言,宽其罪状乎?或曰:鬻拳兵谏、赵鞅清侧,原情立说,末减武人。然而门卒自刖,启犯上之阶;晋阳列兵,非中牟之类乎!又云:昆山祸始迫逼,用于病憋;原始要终,身非叛逆。故以赧王之闇,亦固谅之!

  责人无甚可矣,然而为法受恶,不以叛书;董史再作,决当笑人。况有明鉴史归狱之词,一辙是合;辩儒乱道,曷可用之?至于梦庚縳裤小儿,私作军主;劫父乱国,罔有彝伦。厥考有知,亦当痛恨。况于猘犬狂噬、短狐射人,君子于此,岂惟陇西之慨焉。黄澍外假正论、内包逆图,倡祸亡明,罪踰歆邑。登相、卢鼎兵律稍严,张光璧、马进忠颇复骁■〈虎目〉;然畏乎闯贼、惧乎满洲,观其后来弃地数奔,保宁、广西、湖南、贵州并堕其手,斯乱种尔。方国安、金声桓倾破鲁藩,毒灭江右。左氏一军,信乎亡明之钥也。郎士贵辈,冗阘无闻;王允成降,一军哭散。瞑目之痛,愈无及矣!李国英、卢光祖奋迹疆场,徐勇、高进库砺志锋镝,而不为明用,明亦不复能用,是可慨也!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六

  浙海遗兵

  宏光元年夏,鲁王监国于绍兴。王讳以海,高帝十世孙;世封兖州,避乱止台州府。博托入嘉兴、趣杭州,潞王常淓止焉。诸臣请王出监国,有泣拜者;王卒不听。六月,及巡抚张秉贞、陈洪范开城降(王卒诛死),于是宁波、广德、嘉兴、杭州、湖州皆没。博托营钱塘,潮三日不至;遂招降绍兴府,驰书召王。职方主事陈函辉以国统再绝,谒王劝进;辞曰:『江南尚不守,况其它乎』!函辉言:『浙东千里,句践所以霸也。王有事于社稷,臣愿竭股肱之力』。临海知县吴廷猷亦誓守不肯降,海门参将吴凯兵亦至;因奉王为监国。擢廷猷巡抚;以凯为将军,封开远伯。是夕,有星如月,从星如流;识者知不祥。时故九江佥事孙嘉绩、吏科都给事中熊汝霖、诸生郑遵谦、分巡道于颖等已起兵复绍兴,及固安庄敬则、沈振东导颖西,尽驱钱塘之舟东;守者不及知,颖遂分其军一屯潭头、一屯司桥、一屯海门、一屯七条沙,绍兴以立。博托、张存仁等联巨舟为筏将经济,颖使死士陈胜凿之;风潮骤起,其筏尽破。以杭州难猝攻,议分二道:一自司桥入自海宁、海盐,东通震泽;一自潭头入富阳、通余杭,以扼独松关。以降将郎金斗据富阳,使刘穆袭走之;勒克德浑兵猝至,穆子肇勷力战死。阮维新、王宗茂力拒,颖急援之,富阳复定。而刑部主事钱肃乐、兵部尚书张国维亦起兵于绍兴,肃乐使举人张煌言来劝进,国维使亦至;函辉及柯夏卿、宋之普奉监国西,即日启行。姚志卓等复余杭(详「义旅」)。闰六月戊申,王至绍兴监国,以明年为监国元年;即分巡道署为行宫。定海总兵王之仁、石浦游击张名振、滃州镇将黄斌卿、慈溪乡官沈荃宸、冯元扬、慈溪知县王玉藻、定海知县朱懋华、奉化知县顾之俊、鄞县知县袁州佐、象山知县江圻,各以兵食至。降将方国安围金华府,焚掠惨酷;至是,亦至。监国以张国维、方逢年、朱大典、宋之普为大学士,章正宸以户部左侍郎行尚书事,李占春为户部尚书,王思任为礼部尚书,余煌为兵部尚书,张文郁为工部尚书,孙嘉绩、熊汝霖为佥都御史,陈潜夫为太仆寺少卿,陈函辉为少詹事,张煌言为行人。大典在金华,逢年独入直。分命王之仁壁西兴、郑遵谦屯小亹、方国安军七条沙、钱肃乐守沥海、于颖移渔浦、姚志卓扼分水,相险阻,树木城为固守计。谢三宾已自宁波降,王之仁将杀之,请赎死;而潜聚兵于翠山。王家勤以告,且曰:『浙江皆海,若敌乘北风来,列城必溃,速备之』!乃使庄元宸守宁波,家勤及林时跃参其军。耀兵于城,三宾不敢动,然犹防之;至十月乃解。

  秋七月,大学士张国维会师西兴,日督诸军蓐食、鸣鼓登西岸战,日中还戍;以为常。是月,勒克德浑兵陷海盐,守将俞元良死之。

  八月,盗李九成掠浙东,吴易讨斩之。监国封黄斌卿为肃卤伯,赐剑,便宜行事;使镇舟山。遣使通诏于太湖,封吴易伯爵。加徽州金声朝命(详「义旅」)。使马吉翔招李锦等于湖南(详「自成遗乱」)。锡王光恩、贺珍铁券(详「义旅」)。

  张国维复于潜;疏言:『刻期会战,则出此入彼,我有番休之逸;攻坚捣虚,则彼无应接之闲。然必联诸人为一心,乃可以战』。监国嘉之;赐尚方剑,总督诸军。王之仁、方国安自富阳渡,降将张杰及济宁哈击败之。郑遵谦将直攻至太平门,中炮死。参将姜国臣再以兵复海盐,汪硕德来会,驻于塘楼,皆主熊汝霖。汝霖使副将赵清会义兴郭维翰绕黄天荡,黄岳、卢崇、邱应斗伏海塘以战,斩首六十;清战死,遂还司桥。使卢崇焚敌营,张行龙、岳、应斗战;勒克德浑以兵缀之,别使骑军攻汝霖,胡声以炮杀数十人。孙嘉绩军遽乱,汝霖斩之不能止;声及卢玮、赵之坚、孙光祖、周宗镐皆战死。矢及汝霖,登小舟以免。时浙东大水,征派苛急;越民资舟食,或自沉其楫,怨讟嚣然。而文武求乞如故习,绣衣蟒玉被于婴。细人为语曰:『带何挺挺!白石磷磷』。识者危之。

  是月,田仰自海道至,以为东阁大学士。

  冬十月,勒克德浑、张存仁兵攻固安,张国维、钱肃乐、王之仁会战,方国安严阵待。之仁、国维翼之,前锋锺贤力斗以火器,杀绯衣将一;吕宗忠、王国斌、赵天荣、俞国荣乘胜斩获,直抵张家湾,大得器械。十日十胜,第七战尤捷。钱肃绣战被矛,肠出不及纳,挽之以斗,更杀二人;乃仆。陈潜天、熊汝霖战牛头湾及沙埕,亦倍力。汝霖进次于吴江,诸军及草桥门方决战,风雨骤至,弓矢火器各不能发,士气颇折;汝霖忧之,且以划江为非计。上疏:『自小亹讫西兴六十里,臣及孙嘉绩军纔千人,何以守?朱大典军士精火器、总兵尉允昌有才略,请使军江上;张名振在石浦,请使渡曹娥;固东浙在事诸军,并宜毕济』。时不能用。钱肃乐请攻平湖,再请趋海盐;皆罢。陈万良、姚志卓再复余杭。时浙西、苏、皖义兵百十,杭州危甚;监国不能进,议者惜之。

  是月,隆武帝使给事中刘中藻颁诏至,求富贵者争应之。监国怒,将返台州。张国维驰还,令勿宣读;曰:『唐、鲁同宗,各起义旅,无亲疏、先后之别。若复称臣,如号令何』?熊汝霖言:『监国无利天下心,唐藩无遽登位理。使闽兵复武林、复建业,功之所在,谁敢争之!然后迎拜诏书,未晚也』。且言『已使部将入临平图夹击,使家丁陈义哨敌情。海盐义士沈寀、查继美、陆鸣时兵起,敌之劲骑尽返武林。若以精兵直趣嘉兴断其饷道,则杭必坐困。果王必东归,臣惟蹈海而死』。朱大典、钱肃乐请权称皇太侄,无当大敌仇同族。议不合,卒用国维说;且驰书言;『国家大变,凡高皇帝子孙并当合力,誓图恢复;成功之后,入关者王。监国当人心离涣,鸠集为劳;一旦退居藩服,人无所属。闽中视此鞭长莫及,悔之何追!臣老矣,岂以举足为功名计哉』!中藻废然去。隆武帝寻手书:『朕王与共,本圣祖;王其无忘朕之焦劳,朕亦无忘王之危厄。一诚金石,岂敢浮词。当遣兵赴王,上报孝陵;王其爱玉体,以承天庥』。隆武帝无并浙心,徒以服尊、且先监国起兵,不能屈;监国无拨乱才,徒争空名,以去就耸臣下。编修张煌言自请入闽,释两国嫌;许之。其后金堡再至,言『一家二天子,外患得以乘之。且帝非湘阴、更始而自阋墙,窃危之』!监国使法司逮问,堡走衢州。故浙、闽势水火。

  始,浙军起,熊汝霖、孙嘉绩皆书生。以王之仁、方国安宿将,尽举浙东营卫军隶之,而尽三府地丁六十万饷其士,汝霖、嘉绩及钱肃乐等食义饷。国安复争之,因建分饷、分地议。户部主事董守谕以王之仁部哗,言于殿曰:『诸君以义起,乃不识朝廷乎』?主事邵之詹言:『绍兴八邑并起义师,请即供之;而以海宁饷王之仁,温、台诸府隶方国安,金华食阁部』。守谕非之曰:『义饷,美名也,其实无实;以饷义兵必不给。请一切归户部,计兵以食、核地以支,则兵不匮而争息』。之仁请税渔;守谕以摇民心止之。已请塞金田湖,括大户田买之;请税行人钱。监国下部议。之仁卒露刃其门以待命,守谕执不可。之仁怒:『户曹小臣,敢抗议疏;得百孟轲,不如得一商鞅』。

  檄之至,将杀之。监国不能禁,使避之。守谕曰:『司饷,臣事也;生杀出皇上。之仁虽悍何能为,将任其以臣血溅丹墀耳』!举朝哗忿,之仁乃止。于颖在渔浦孤军搘拄;偶及之仁,语不合,之仁剑斫之,以救止。方国安尤暴,径以兵夺义饷;钱肃乐疏告,监国无如何。惟叙十捷功,晋肃乐副都御史;肃乐辞。且言:『沈荃宸、陈潜夫之才,方端士之勇,官皆在臣下;部将周鼎新斩级最,未殊擢』。又言『臣期十道并举,以入杭州;苟不之能,必不受职』。不许。或谮其二于闽,乃拜命而不获饷。监国又使太监客凤仪、李国辅节制诸军食;肃乐力争中官不可与闻外事,恶者益众。鄞、奉诸邑并以国安檄吝饷,义兵军士绝粒四十日,至于行乞;激于肃乐,无或叛。陈潜夫破家治军,乞四百金亦不得。陈函辉始见诸军华衣呵殿,不习阵、又争饷,义兵渐散;叹曰:『大事去矣!无种、蠡之材,而有伯嚭之佞,安能久乎』?金有鉴攻长兴,亦不克(详「义旅」)。

  十一月,监国封方国安荆国公、王之仁武尊侯、郑遵谦兴义伯,擢张煌言兵科给事中。亲劳军于江上;拜国安为大元帅,节制诸军。马士英以兵至,国安昵之;阮大铖又至,日构诸军,寻为张存仁所败(见前)。张国维军于龙王堂,再陈杭州可取,且请力行善,遂檄诸军分道济。马士英军背江阵,大败,溺死无算。熊汝霖部魏良、黄麒、吴彪先,勒克德浑兵突截之;汝霖亲出小舟对射,杀数百余人,诸生钱振宗等亦战死。王之仁、陈潜夫军少却,犹力拒。寻乞师于张鹏翼,少斩获。

  是月,郑彩受隆武帝命,自衢、严援浙江;帅其属周鹤芝、杨济时、陈秀、郭曦、陈霸、郑升、诸葛倬出,卒不至。

  十二月,监国以降臣谢三宾为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有张国俊者,监国妃父也;外挟王之仁、方国安,内结客凤仪、李国辅,恣为奸计。三宾贿之,言诸监国,擢今职。钱肃乐疏:『翘车四出,贤人肥遁、不肖攘臂:亡一也。刘宗周死,谥赠荫恤久而未正:亡二也。张国俊权侔人主:亡三也。诸臣争用,国俊以为不然:亡四也。新进鼓舌,草莽令甲:亡五也。反复者借推戴以呈身,阘茸者冒荐举以入幕:亡六也。楚藩开诏,息同姓争,李长祥面加凌斥:亡七也。咫尺江波,而裒衣博带,满目太平:亡八也。与国柄者半南中故臣,鸮音不改:亡九也。请更言根本:雨水所漂庐舍千百,民以水死;卤潮冲斥,西成鲜冀,民以饥死;壮者殒锋镝、弱者疲转输,民以战死;文武票取,一日数百,民以供应死;泽国倚舟,调发之烦,相与沉凿,民以无艺死;入乡抄掠,此去彼来,民以俘掠死;富室输金,辄加羁囚,至于雉经,民以挟财死;大军所过,淫污横行,民以耻辱死;劣衿恶棍,罗织乡里,民以忧惧死。竭小民之资,不足供藩镇之一吸;合藩镇之兵,不足卫小民之一发。由前九亡,并此而十。君不早图,臣不知所止矣』。太常寺卿庄元宸疏:『举兵以来,士劳于外、民殚于内,重以旱潦,将卧薪尝胆

  之不遑,而颇安逸乐,釜鱼幕燕,抚事增忧;则晏安何可怀也!敌在门庭,有深宫优养之心、无据鞍借箸之事;则蒙蔽何可滋也!左右之人,颇能内承色笑;则事权何可移也!五等崇锡,有若探囊;则恩赏何可滥也!殿下试念两都禾黍之悲,则居处必不安;念孝陵荆棘之惨,则对越必不安;念青官二王之辱,则抚王子,何以为情?念将士生民之困,则衣食可以坐废』。又言『中旨用人。赧王弊政』。屡封还,三宾结内侍力阻之。请斩马士英,亦不听。乃贻黄宗羲、林时对书:『蕞尔气象,似恐其不速亡』!遂去。时对言:『宜合力进兵,通海师、防江口』。又劾诸臣拥兵跋扈、加衔桂印之滥;弗果从。

  户部侍郎沈廷扬始在淮安制于田仰,及淮安没,廷扬以所部居崇明。监国命总督浙、直,由海道取三吴。仰益忌之,廷扬乃率其部居舟山;以诸军标掠,曰:『师名恢复,今若此,贼矣』!履亩定税,其众始戢。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监国鲁王元年。是岁隆武帝亡,朱成功仍用其号;桂王立于肇庆,仍称隆武二年)春正月,监国在绍兴。使柯夏卿、曹维才入闽聘,隆武帝加夏卿兵部尚书、维才光禄寺少卿。手敕以报曰:『朕无子,王为皇太侄;朕有天下,终致于王。其同心致力,共拜孝陵』。命浙东官属,尽列朝籍。监国犹嗛之,上启仅称「皇叔父」。

  是月,隆武帝使陆清源以金十万犒浙师。金有鉴再攻长兴,不克(详「义旅」)。

  二月,监国以诸生黄宗羲为职方主事;已改监察御史。宗羲尝贻王之仁书,言『宜沉舟决战,自赭山直趋浙西。若日于江中攻其有备,盖自守耳。蕞尔地以供十万众,即北兵不一矢,其何以支』?又言:『崇明,江海门户;曷援之,以分其势』。皆不能用。叛将张国柱及王鸣谦大掠至余姚,其党张邦宁掠慈溪,众恐;始招以伯爵。宗羲争:『如此则益横,且何以待后。请以为将军』。从之。陈梧将高鹤鸣等复自乍浦掠余姚,权知县王正中击杀之;诸将怒,劾之。宗羲言:『梧众乱,是贼也。正中保民,何罪』?田仰、荆本澈兵至,舳舻蔽空;惮正中,不敢犯。

  俄,谍言北兵将自海道入,钱肃乐移海口以备之;无所得食,疏:『兵无分地,必散走;然大仇未复,臣不敢归。请以家丁从役』。监国慰留之。王之仁亦尝疏:『起事之日,人人有饮黄龙之心;一战而败,遂指钱塘为鸿沟,天下事尚忍言哉!臣愿悉所部沉船一战。今日欲死,犹可以战;他日欲死,恐不能战也』。

  三月,博托、张存仁以舟师抉堰至,张国维坚守,王之仁袭击于江心。东南风盛,波浪极天,之仁扬帆,纵弓铳矢炮助之,碎舟无数,士卒沉过半,郑遵谦获铁甲八百余。国维乘胜攻杭州,不克。

  是月,陆清源至,方国安执杀之;监国惧,使张国维分兵备闽。擢余煌兵部尚书,代国维。

  诸军益争饷,田仰尤横,与郑遵谦竞于朝;其部斫遵谦,遵谦呼救,得走去。客凤仪以兵助仰击遵谦,巷战;监国止之,仰走温州。隆武帝诏使戢俘掠、敦臣节,不受命。浙中诸臣求乞亦无厌。煌疏:『国势愈急,朝政愈纷。尺土无复,战守无资。诸臣请祭,则当思先帝烝尝未备;请葬,则当思先帝山陵未营;请封;则当思先帝宗庙未享;请荫,则当思先帝子孙未保;请谥,则当思先帝光烈未昭』。人以为名言。

  熊汝霖、陈万良以嘉善、长兴、吴江、宜兴义兵皆相约,瑞昌王在广德亦望助,将自海盐直入至芜湖,断江路;不克,则引太湖军为犄角。万良言得兵三千,舟食足,用其计必成。众不之应。惟王中正攻乍浦,克之。万良进攻德清,不克;徐达龙战死。姚志卓亦败走昌化,复没。俄,张存仁等盛兵至,万良誓守;吴易自太湖至,无兵不能救。熊汝霖、张鹏翼、孙奭各请以兵进,不听。鹏翼在衢州,监国用之以拒隆武帝;万良无救。

  夏五月,隆武帝执陈谦杀之(详「闽海遗兵」)。闽中人士多请监国制浙东,以自卫;诸生李世辅言尤切,且憾岷、蜀诸王不倡义。然闽、浙隙卒不解。

  钱肃乐在沥海,诸将谮其将入闽,使人刺之;肃乐弃其军,抗疏披发入山,誓不适闽。监国大骇,而无如何;使就黄斌卿攻崇明,以窥三吴。以孙嘉绩、熊汝霖为东阁大学士,督师如故。两人固书生,又无食;请裒其军隶黄宗羲、王正中,凡三千人。正中知兵,又之仁之从子,故独得食。于是太仆寺卿陈潜夫、尚宝寺卿朱大定、兵部主事吴乃武、查继佐各以数百军附,将之自海宁入海盐,趣太湖;百里之内,迎者日至。遂约孙奭于崇德(详「义旅」),沈廷扬亦谋自海坛矙海宁,张名振议由海道攻崇明,以救钱塘。俄,正中军败归,名振亦未及进。

  乙丑,博托以兵至钱塘。方国安大惧,将入闽;不胜,则走滇。俄,炮碎其灶,国安曰:『天夺我食矣』!遽拥兵遁。壬申,入绍兴;甲士夜叩宫门,劫监国走。江上之军一时迸散,郑遵谦、熊汝霖、钱肃乐、刘穆兵皆入海。惟之仁军未动,张国维议析守。之仁泣曰:『坏天下者,方荆国也。孤军难御,公其行乎』!国维振旅,从监国。博托望江东军无或在,犹未济;见负担者揭而行,乃决进。潮不至者又三日矣,博托遂济江。

  六月丙子,博托趋绍兴。余煌纵民走,乃死。张煌言及诸臣追扈监国渡曹娥江,止于台州。方国安、马士英将执监国降,不果(见前)。

  秋七月,监国渡海至南田。张名振来迎,谋入舟山;使毛有伦扈宫嫱先。

  命张国维留守东阳诸邑;博托兵寻陷之,方逢年、方国安降(见前)。进攻金华,朱大典誓守;博托兵攻之。

  时黄斌卿在舟山击王鸣谦,杀之;降将张国柱兵攻斌卿,阮进救之,大败国柱,获其舟数百。国柱遁,值监国宫眷舟至,遂劫之;元妃张氏自刎死,次妃陈氏匿荒岛凡数日,张肯堂护免。

  博托遣兵攻衢州,降将秦应科内应,城遂陷;执崇王、楚王、乐安王、晋平王数十人,皆杀之。杨文骢来援,败没。博托兵并陷严州府。盘山关亦破;其地为绍兴之阴平,博托未渡江,即以兵攻之;至是破。遂趋温州、台州。王芋、卢若膺先后奉隆武帝命守温、台,皆不能立。大学士顾锡畴以督师驻温州,贺君尧杀之,走。刘孔昭掠其地,尤酷。至是,亦遁。博托军连陷温州,遂以舟师追监国;垂及矣,龙跃海中,波涛涌迭,舟楫尽坏,乃去。名振奉监国椗海口,张煌言等入舟山诸屿,浙东内地亦几尽。

  监国闻郑遵谦等在海中,谋会之。张名振与黄斌卿为姻,特又使阮进救斌卿,谓有德于彼,将奉监国如其地。遗书告之,遂行。

  九月,监国鲁王至舟山,斌卿拒不纳。舟山在宁波海中,横亘百余里,为春秋甬东地(或曰徐偃王失国,即走之)。斌卿自芜湖东遁,历吴淞、浙江不敢留,以舟山匿海中,止之。已闻隆武帝即位,思附之以自重;上书:『舟山地势擅山海之扼,西连闽越、北走长江,为进兵门户;番舶往来,饶鱼盐之利』。亦上疏于监国,遂自伯进侯。以得赐印剑、便宜行事,屯舟山;遂自立,不附诸军。且贪横甚,擅杀监军道荆本彻于小沙,并其军;阮进为击败张国柱,获舟及百,反夺进军资船舶;义师将军胡来贺以通贡至,尽掠之;贺宗尧自闽走玉环,征其山海之税,兵及赀重之舟凡五十,斌卿杀而夺之;有两藩王子以舟至,斌卿杀而投诸海,尽有其孥贿。及是,拒命;曰:『我受土地于先皇,今王如的止,则竞射之』。必不可。张肯堂劝之,不听。会郑芝龙以福建降,从子彩薄之,走入海,无所主;闻监国在,则大喜,奉入闽。

  是月,博托兵陷金华,屠之。浙江尽没。

  冬十月丁酉,监国自舟山道普陀,东次台州。十一月壬寅,次鹭门(即中左所);从臣兵部尚书熊汝霖、编修张煌言、镇将张名振十余人。以扈从功,封名振定西伯,与郑彩共典兵。芝龙更使彩执监国以为功,彩不可,匿诸舟;取貌似者被以冠服,曰:『急则缢以献』。寻奉之如厦门。朱成功以闽、浙隙,不奉命,待监国如寓公;彩奉监国如南澳。

  十二月,朱成功起兵,移文明年为「隆武三年」。众知其意,张煌言劝名振北还,召散亡;遂奉监国次长垣、石浦。已没,张名振抑郁甚。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监国二年、朱成功称隆武三年)春正月,监国在长垣。大学士吴锺峦、侍郎熊汝霖、马思理、沈荃宸、给事中吴垐、通政司郑遵谦、郎中徐孚远、总兵阮进、周瑞、周鹤芝、赵牧先后至,监国以熊汝霖、朱继祚、张名振为大学士,黄宗羲、张煌言为佥都御史,授孙延龄等官有差。

  辛未,监国誓师于海口,提督杨耿、总兵郑联以兵会。进封郑彩建国公、郑遵谦兴义侯、张名振定西侯、杨耿同安伯、郑联定远伯、周瑞闽安伯、阮进荡胡伯、周鹤芝平夷伯。鹤芝往来于日本,与其撒斯玛王昵。宏光元年,鹤芝在舟山,受命乞师于日本;期明年以三万人行,大除东京及长崎道以待命。鹤芝喜,再使参谋林舞钥以珠玑、玩好往结之。余煌抵书黄斌卿曰:『此亦吴三桂也』!鹤芝怒,入闽;谏郑芝龙降,不听,移其兵屯鹭门。闻大学士张肯堂将自杀,曰:『封疆之臣,以身殉也。公今北伐,非其比也;曷振旅为后图』!肯堂入其军,与攻下海口镇东卫,使赵牧、林舞钥守之。刘中藻已自括苍攻庆元、泰顺、寿宁、福安、宁德、古田、罗源七邑,守之(详「义旅」)。监国以为兵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郑彩忌之,遂有隙。

  二月壬申,监国围海澄,击降将张应元走之。明日,攻漳平不克,总兵陈国祚战死。甲戌,福州兵救海澄,监国退入海口。丙子,监国克漳浦;旋复陷。己卯,攻福州不克。壬午,遣兵攻兴化,拒于张应元,不克;朱继祚、杨耿寻克之(详「义旅」)。癸巳,攻福清,亦为降将张心裕所拒。

  三月己未,周鹤芝攻闽安。甲子,林质复德化;再攻建阳,与降将蔡应科战败死。

  夏四月,常州诸生戴之隽说降将吴兆胜于松江,使反正,遣使约诸军;黄斌卿拒不应。言者再四,斌卿剑拟之;请者益锐,斌卿卒不出。已举其故伯印授兆胜,曰:『望必会师』。张名振、张煌言各以其部行,沈廷扬为导;曰:『兵至必屯于崇明,禁俘掠』。名振从之。比至,食已罄,皆登岸掠,维舟鹿苑;飓风夜作,溺死过半。叛将马得功兵大呼:『薙发者不复杀』。师大溃。廷扬抗节死(详「义旅」)。煌言、名振皆被执;有百长教之,微服出间道免。兆胜将入海,使张世勋登城望;师溃且尽,世勋遂杀李魁等,执兆胜送南京。兵部右侍郎陈子龙及与谋者皆死(详「殉节」)。

  监国攻建宁,李长蛟、王国用为军主,义兵四至;城中望之举火应,遂入之。进攻邵武,城环山海难之。郧西王将王祁军上游,夜索几案炙香放之,城中炮矢作;迟明审其伪,不为备。一夕,祁亲以敢死士突之,更漏未尽而拔。

  五月,郑彩拔长乐;寻没。马得功攻海口,林舞钥、赵牧死之。周鹤芝退守火烧屿,使义子林皋从安昌王乞师日本。副将岑本高攻浦城,亦败。

  六月,监国攻漳州,不克。退次琅江,故副都御史钱肃乐来觐。肃乐既解兵,隆武帝召之不赴;福京没,肃乐走福清,采薯以食。及是入谒,郑彩请代己司兵部,肃乐泣而辞,监国不许;乃言:『兵部旧制难尽复,请申约束,使臣得行其法。自国家多难,将帅率以败为功,王之仁实蹈其习。臣愿海上诸臣,以勿欺为事。臣在山下,有以资来投,请夺降臣家以饷士者可数百人。诸臣入关,臣当先驱;顾宜存大体,勿以争兵饷为朝廷羞。叙功惟官而弃士卒,谁为之死?请至今兵能斩级获马者,径授官。江上之役,病无统一,宜帅彩而定诸镇前冲、后殿,无令异同;次定什伍,无令嚣然孟浪以战』。从之。再疏:『停一切封拜,择诸健军有功即挂印』。监国然之。乃佥六营劲卒及诸裨未能督统者,授之。兵威遂振。

  秋七月,监国自以兵及朱成功、郑鸿逵水陆攻福州,败绩。

  八月,监国遣兵袭连江。

  九月,监国复罗源;又取连江、长乐、永福、闽清、崇浦、海澄、漳浦二十余县。北掠海州,破高公、莺游、龙门诸岛。郧西王常潮入松溪,庆元、政和、乐安、光泽、建阳山寨多应者。马得功自浦城来攻,却之;又复顺昌、将乐(详「义旅」)。

  冬十月,监国以马思理为东阁大学士,林正亨为户部尚书,沈荃宸为工部尚书,余扬、刘沂春为左右都御史,林嵋为给事中,黄宾为吏部郎中。召大学士吴锺峦于家,钱肃乐寓书焉。锺峦幡然曰:『行固无益;然吾不出,人心益涣,当以死济之』。乃疏:『今武臣并将军、都督,文阶必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者弗署也。又制符玺、鬻官爵,卧林泉者,称连齐、楚;守仆御者,曰集多兵。以此声闻,徒致乱故。请严核之』。监国是其言。

  大学士刘中藻趋福宁。守将涂登华,故隆武帝臣也;汀州没,登华守福宁如故。中藻至,登华欲降未决;曰:『宁有海上天子乎』?钱肃乐与之书:『残宋二帝并在海中,矧其不为残宋乎』?登华遂降。彩益忌之,强以私人守福宁;中藻不可。沈荃宸往解之,彩不听;监国鲁王以李向中巡抚福宁。时兵屡胜而俘戮甚,民为语曰:『长髯总兵、黔面御史;锐头中军,有如封豕。我父、我兄,斧臂且死』。向中闻之曰:『是非能成大事也』!中藻曰:『是监军职,公何嫌焉』。向中乃持节,召其中军将斩之。诉诸中藻,不应;曰:『汝今日始见段太尉也』。军士乃戢。向中居恒短衣縳裤遍随诸舶,鲛人、蛋户皆勉之供军实;福宁人倚之。曾庆亦以兵复平乐,旋出降。辛未,陈世亨复瑞安;俄没。林汝翥攻福清,亦败。大学士刘中藻攻庆云,克之。

  钱肃乐请颁监国历于海上,朱成功不从;肃乐勉以忠义,亦不忤。监国始惜肃乐贰于隆武帝,至是悟其诬。

  降将李荣、马成龙来攻,郧西王亦败于松溪,景宁、云和、龙泉、庆元皆没。

  十二月,初,温、台、绍兴、宁波间山寨千计,平冈张煌言、大兰王翊、东山李长祥尤精整。及监国出长垣,连复浙江、福建诸郡邑,兵势逼福州;凡满洲卒在浙江者多援闽,浙中备弱。主事华夏及诸人谋以舟山兵取宁波,联李长祥军入绍兴,尽复故地;乞师于黄斌卿,不应。长祥及冯文琦再三言监司以下皆将出东门,楼船兵亦以其时入绍兴;斌卿诺之,而竟不出。夏书亦为谢三宾所得,长祥诸军皆败走。降将常进功、张杰扼海口;张名振自蛟门次三江,兵少不敢进。斌卿一屯桃花渡,讫不进;诸人皆死(详「义旅」)。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监国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四年)春正月丁酉朔,监国在闽安,复次壶江之琅琦屿。

  周瑞、郑彩军私斗,熊汝霖挞彩兵,彩杀汝霖;遵谦不平,彩又杀之。人心骇溃(详「义旅」)。监国不能问。

  前大学士朱继祚、同安伯杨耿合兵攻兴化,降臣彭遇促城中兵出战,登城易帜;诸军乘之,遂复兴化。邻邑多下,徇及汀州、延平,断福建、江西之道。

  二月,以钱肃乐为东阁大学士;三辞不许。每入见,辄流涕;固有血疾,至是益剧。

  江西将郭天才来请约,监国封为伯(详「江西之乱」)。

  王翊破上虞,旋败走天台;复入宁波,诸义兵亦再起。张存仁以兵陷连城、将乐、顺昌诸邑。

  三月,同安复没,诏安、和平诸县亦没。郑彩之争福宁也,钱肃乐不之直;遗书刘中藻,为彩所获,恨之。肃乐虽入阁,恒与马思理、林正亨偕舣舟监国侧,拟票讫,即引去。是月,马得功入永春州,进次虎豹关,陷德化诸县,屠攻民寨三百有奇。降将张应梦陷罗源县,柯栋赖、李率泰兵陷兴化,攻延平诸寨皆下。得功又攻建宁,陷之;盖碎以西洋巨炮也。建宁守盖三月矣。郧西王走沙埕,旋被执死(详「义旅」)。初,王祁在建宁,诸生恽日初言不守仙霞关,建宁必不可守;从之,使副使谢南云趣浦城,兵溃死。御史徐云兵适至,祁复与之袭浦城,亦溃。故建宁卒不守。长乐、蒲田、永福诸县先后没,监国所存宁德、福安、连江而止。

  夏六月,降臣陈锦取金乡。

  秋八月,李率泰至长乐;郑彩走入海,并连江失之。

  冬十月,监国以舟师退壶江。陈锦攻将军寨,陷之(详「义旅」)。

  十二月,王翊在大兰、张煌言在平冈、李长祥在东山、章钦臣在南镇及石仲芳在萧山、王化龙在会稽、余国望在金汤、吴金明在台州、袁应滮在奉化、柏襄甫在湖州皆如故(详「义旅」)。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监国四年、朱成功称隆武五年)春正月,监国在玉环。张名振来朝。

  三月,王翊徇奉化,败其兵河泊;再攻上虞,破之。马得功陷宁德县。

  夏四月,福安城破。大学士刘中藻之守福安也,郑彩恶之;得功乘其隙,急攻城,中藻固守,杀其兵四、五千。得功周树栅,使城中不得出;中藻犹固守,自去年十月至于是月,乃没。沙埕亦陷,闽地尽失。

  监国事急,使乞援于黄斌卿,不应;李向中以兵少不能救。会振威伯涂觉突围至,乃及章义军扈监国北入浙。张名振自松江之役丧其军实,斌卿遂侮之;名振招故部且之闽,自募一军屯于南田。监国至,遂奉之次三盘。郑彩、郑联皆弃监国去。

  六月,张名振克健跳所。阮进亦弃黄斌卿,相与奉监国至健跳。

  秋七月戊申,监国至健跳所;从者大学士沈荃宸、刘沂春、礼部尚书吴锺峦、兵部尚书李向中、户部侍郎孙延龄、左副都御史黄宗羲、右佥都御史张煌言、职方郎中朱养时、主事林瑛日朝于舟,谓之水殿。壬午,叛将田雄以万人围健跳所,张名振撄城守。阮进闻之,倍道入援,水陆夹击,杀伤千计;田雄逸去鹿颈。

  镇将王朝先入觐,封平西伯。魏国公裔徐仁爵从次台州、又入海,有扈从功,亦封定南伯。朝先故王鸣谦部,斌卿诱而劫之,妻子皆失;不得已降,斌卿靡之,而不之任。张名振以千金结之,且力请于斌卿还其军,遂归心焉。斌卿之还自桃花渡也,一意保聚。籍舟山民十五以上皆为兵,田为公田;六十无子者田入官,夫死妻不得守。内地富民田在舟山者,尽举而入于官。制舟舶,恣封殖:期如土司有其地。既拒监国命,阮进乞籴亦不与。其部王大任劫金数万以馈斌卿,索无厌;大任惧,诉其逆于朝先,请讨之。遂及名振谋曰:『凡海中岛屿隶浙江者,故百有奇,舟山为大;而斌卿负固,不若诛之,以奉监国』。名振以斌卿与有旧,泣阻之,众不可。监国亦以南田健跳所无可恃,谋他适;闻张肯堂在舟山,手书曰:『朕将北还,卿素忠义,能从我乎』?肯堂劝斌卿奉迎,不听。诸人传檄讨斌卿。九月,师至舟山,黄斌卿使陆玮、朱玖兵拒战。名振、朝先进,屡败之。斌卿求救于安昌王恭■〈木枭〉及肯堂,请迎监国以自赎。名振将许之,玮、玖背约走;名振请于监国,手敕谕之。朝先使尹明诈而入;丁丑,斌卿跪听敕,明猝斩之,投其尸于海。

  冬十月乙巳,监国入舟山。城周数里,居民万户,即参将署为行宫。大学士沈荃宸乞罢,以张肯堂为东阁大学士。进张名振太师;擢李向中兵部尚书,孙延龄户部尚书,吴锺峦礼部尚书,朱永佑吏、工部尚书。召张煌言为兵部侍郎,董志宁等为给事中。故御史王翊、佥都御史李长祥、给事中徐孚远皆来朝。黄宗羲尝疏:『文武竞高秩,惟翊不自张,兵又劲,宜有以奖之』。长祥则合王朝先及诸义旅卫舟山。孚远在柴楼,地尤近;劝租税、输贡赋,避地者多归之。乃擢翊右佥都御史、长祥兵部左侍郎、孚远左佥都御史。使阮进、王朝先屯桐柏、南田,国事皆决于张名振。肯堂在位而不能与,咄咄不合;然老成硕望,中外倚之。

  侍郎冯京第始说黄斌卿北都之变并失东南,盖借兵之失;今我无地,不足畏也。亲乞师于日本,黄孝卿副之。值日本驱天主教,红毛夷以舶载大炮来复仇,并京第等不得入;京第哭于舟不少已。日本酋某行部至,京第为血书告之,其撒斯玛王曰;『中国乱,我不遑恤,而令使者哭,于我国之耻也』。与其大将军议发罪人为兵,褒「洪武钱」数十万为佽;欲京第先归。孝卿假市物留长崎乐日本俗,不之促;日本轻之。

  十一月,监国以阮美为澄波将军,乞师日本。京第及黄宗羲既往,阮进复纳僧湛微言,贲以普陀藏经,兵必至;乃使美行。日本果喜;已知与湛微偕,则大骇。湛微者,固入日本为僧,无行;其大将军嫉之,且疑为西洋人。美知其为所卖,复以经返。论者谓日本且不武,虽至亦无济。

  十二月,马得功攻南安,总兵陈已战死;陈奇入于海,复援林忠于双坑。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监国五年、朱成功称隆武六年)春正月,监国在舟山。谒太祖庙,泣下:『高皇帝以布衣定天下,讫予小子,播迁无地,不能保有浙东数郡地』!群臣顿首请罪。

  岐阳王裔李锡祚、李锡贡航海至,并以力闻;使佐阮进守螺头。

  二月,张煌言来朝,以为兵部左侍郎。王翊亦来朝。

  夏五月,马得功陷双坑,陈奇被杀,林忠入于海。

  秋八月,兵部左侍郎王翊复新昌,拔虎山寨;遣使告捷。监国卒虑舟山弱,使周瑞、周鹤芝将楼船三百屯三盘为犄角。俄,瑞与鹤芝隙,监国使胡明中往解之;隙益甚。瑞依郑彩于闽,鹤芝自结于阮进。及彩逼于朱成功(详「闽海遗兵」),使来求助,鹤芝不应;张名振亦欲结成功,与进、鹤芝共击彩舟走之。

  九月,降将金砺以兵攻舟山。恶王翊梗,先击奉山诸寨;砺出奉化、田雄出余姚,期会于大兰,连营三十里,游骑四出,执山民使为导,杀戮万计。大皎、大兰诸军皆溃,翊走入海(详「义旅」)。

  顺治八年(永历四年--自三月后为永历五年、监国六年、朱成功称隆武七年)春正月,监国在舟山。王朝先初以骁勇军塞上,屡树功;与阮进援健跳所,战尤力。既杀黄斌卿,收其陆军甲仗,不及张名振;且与争粮汛,渐携贰。名振与阮进击郑彩,朝先中立;名振怨之,朝先不知,士卒散居民舍。二月,张名振猝攻之,朝先手杀数人,死。其将张济明跳而走,乞降于陈锦,尽泄舟山状。锦遂言监国在舟山通闽、浙,窥吴淞,为沿海患;请自定关攻其不备,风潮半日可达。降者耿应衡复使人为日者,入舟山说监国设醮禳星;从之。郎中朱养时疏『遗笑敌人』;不听。

  秋七月,陈锦大举攻舟山;降将张天禄出崇明,降将马进宝出台州及金砺、田雄于定海。监国闻之,集诸将议;阮进请独守蛟关,使张名振帅总兵张晋爵、叶有成、马龙、将军阮美、阮济遏其南,张煌言、阮骏帅总兵顾忠、罗蕴章、鲍国祥、阮骍、郑麟及都督佥事李英杰断其北,都督佥事任麟为监使,中军金允彦、主事邱元吉、安洋将军刘世勋及马三泰任守城。监国惧甚,将弃舟山走。名振曰:『臣母耄,不敢轻去寒将心。

  主上躬被甲冑犹有词,宫妃、世子岂可行乎』!因进策曰:『蛟门,天险也,敌必不至。请奉主上攻吴淞以缀之』。沈荃宸争,不听。或讥其避敌,曰:『吾母、吾妻悉在是,岂有他哉』?遂行。王翊、顾章立急入奉化,募军以缀锦。是月,马进宝入台州。

  八月丙辰,陈锦陷奉化诸山寨,直攻舟山;张肯堂使阮进击之。进以三舟突斗,获楼船、战舰凡数十;馘十一人,纵之还。锦惧,将走。丙寅大雾,锦乘之,猝至蛟门,守者始觉。进急还救,遇诸横水,鏖战甚力;将掷火球焚锦舟,风忽反,灼进面;李锡祚救之不及,诸军败绩。锦入舟山,张肯堂、张名扬、刘世勋以军数千背城战,杀伤过当;城隍之炮,击杀千人。锦不能胜,乃穴地攻之。

  九月丁亥朔,舟山火药竭,金允彦、邱元吉踰城降;众忿,脔允彦子而呼名振师还救。锦闻之,攻益急。丙子夜,星陨如雨,众骇。是日加午,城陷。刘世勋之出战也,将分兵护宫嫔行;监国妃张氏谕之曰:『将军意良厚,然山海之间,惧为奸人所卖;请死此清净土』。及城陷,妃整簪服,北面再拜,入井死;妃王氏及义阳王妃杜氏、宫嫔张氏从之。锦衣指挥王朝相、内官刘朝舁巨石覆井而后死。肯堂以下死者极众(详「殉节」)。锦屠舟山,戍以兵千、水师二千而还。其下皆言我兵之南,所难克者江阴、泾县及舟山耳。名振闻警急还救,会师火烧门,距城六十里,待潮乃能进;俄见烟起,知城陷。将他适,闻母范氏及室人尽焚死,哭踊自责曰:『两误家国』!奋身蹈海,监国及诸人共持之。

  冬十月,监国泊舟日南山,进次嵓头,谋入海坛。贻书朱成功曰:『余与公,宗盟也;居歌「行苇」之章,难赋「脊令」之句。其无吝偏师,拯此同患』!及徐孚远以成功书至,言永历帝已立于粤西。监国覆书,言不得已而践位之故;乃来迎。张名振、张煌言奉以行。田雄以书召煌言,峻拒之。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监国七年、朱成功称隆武八年)春正月,监国次厦门。朱成功来谒,议相见礼;其下潘庚锺曰:『共奉粤西朔,则皆臣也』。成功不然,曰:『外藩与诸王非敌体,矧监国乎?吾以宗人府正礼见』。从者泣曰:『彼卑我矣』!监国不应。成功贽千金、缎百端,饩廪皆备;食诸从臣及宗室,其著者侍郎曹从龙、蔡登昌、任颖眉、张冲符、太常寺卿任延贵、太仆寺卿沈光文、主事傅启芳、钱肃遴、陈荩卿、张斌、叶时茂、林泌、通政司张吉生、张伯玉、侍读崔相、中书邱子章、锦衣卫杨灿、内官陈进忠、刘玉、张晋、刘文俊、李国辅及副使马星、俞图南、总兵张子先数十人。遂奉监国居金门,月节供银米。郑芝龙在北京,遗书成功曰:『许龙在南、张名振在北,汝必取之』。成功不从。犹切责名振,答曰:『济则实绩,不济则在方寸间』。袒其臂而示之,涅「赤心报国」,字长径寸,深入肌理。成功骇愕曰:『知公久矣,如言者何』!出诸谤书,厚盈尺;名振遽火之。成功礼之为上宾,接姻好,赠万金及呢币;以为总制,屯其军于嵓头,进攻漳州、又攻泉州。张煌言间行入吴淞,还募军于温、台;名振亦以军北,望祭舟山诸死臣,将士皆哭。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监国八年--是年鲁王去监国号、朱成功称隆武九年),监国在金门。

  三月,鲁王自去监国号,为寓公。时有构王于成功者,礼渐疏;监国不自安,乃去其号。张煌言激发诸镇,致贡于王。遗臣王忠孝、郭贞一、卢若腾、沈佺期、徐孚远、纪石青、林复斋调护之,王乃安。

  是月,张名振以兵凡万人东北入浙江,获金允彦于金塘山;磔之,以祭死者。平原将军姚志卓及刘孔昭、其子允锡皆以兵会,副都御史王江从名振夺稗沙营,进攻崇明不下,遂入吴淞,焚张天禄舟三十;深入狼山,历丹阳、丹徒,攻镇江,止于金山,还军崇明。又有谗诸成功者,使归厦门;长杨王朱述桂为力白。及相见,语至夜;更益以兵,陈辉、王秀奇、洪旭、周全斌皆从。名振再以兵北,遇风折兵十之一,乃还。

  秋九月,张名振以军驻崇明之平阳沙;饥不得食,与众偕饿。士卒皆泣曰:『太师枵腹,我辈忘饥矣』。竟不忍散。

  冬十二月,马得功等攻平阳沙,乘冻涉江,其势锐甚;凡兵万余、骑三百。名振鼓而进,浴日将军王善良首陷阵,姚志卓、任麟、王有才攻其左,张煌言、王焌攻其右;两军各纔三百人,纵横血战俘馘,攻兵无反者,军势复振。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朱成功称隆武十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如家人舆导不备,或以名刺谒宾旧。

  张名振、张煌言攻崇明,掠金山卫,遂入长江,历狼山、抵泰兴。释被掠诸生李公仁,与语;公仁请趋中原,名振曰:『此吾志,苦兵弱。然中原覆没,海中明朝依然如故』。遂破镇江,掠瓜洲、仪真,泊于观音门;杀参将姚姑娘等。甲辰,还次金山;与张煌言、刘孔昭偕登,纱帽角带,须发皓然,望祭孝陵,泣下沾襟,设醮三日。题诗曰:『十年横海一孤臣,佳气钟山望里真;鹑首义旗方出楚(自注以济秦藩,泊金山),幽燕羽檄已通闽。王师枹鼓心肝噎,父老壶浆涕泪亲。南望孝陵兵缟素,会看大纛禡龙津』!居二日,上游与期者不至,乃以辎重返;凡夺舟及来归者至五百艘,旌旗蔽江。更攻崇明而还,屯于南田。

  是月,朱成功使陈六御、桂应麟以兵至温州之平阳,进攻崇明;姚志卓、徐仁爵助之,两人皆战死。郑芝龙更使成功执鲁王以自赎(事在去年);至是,成功不可,送王入粤。王不知,将不行;成功强之。是月去闽,遇风不能进,居于南澳;寻还。

  夏四月,张名振攻吴淞所,斩首四百,夺舟三百七十。遂至镇江,焚小闸;至仪征,征饷于盐侩不得,焚其舟六百。张煌言、顾忠以沙船入登州、莱州、武定,掠天津,夺粮艘百;北趋辽左,历金、复、海、盖,直抵高丽。还,遣使告捷于王。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一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

  夏五月,张名振以闽将陈辉等二十四镇入长江。至宁波,守将张洪德遣使降,名振养为子;进攻舟山,斩降将陈虎于阵,降总兵巴得功,朱成功以为驷铁镇。名振徒步入舟山,求母骨不得;哭而祭,哀动三军。遂居舟山,与成功将阮骏、陈六御偕。

  冬十一月,台州守将马信来乞降,纳母为质;名振使沙船迎之。未至而疾作,其夕大星陨海中有声,光若电。名振语煌言:『吾抱君、母恨,母骸未得,死无葬我』!是日起坐,击其床,大呼先帝数声而卒。煌言葬之芦花澳中;白鹤成群绕其墓,数日乃去。遗命所部归煌言,朱成功使隶陈六御,士多亡去;乃畀煌言,军容复盛。人谓名振是举,如陶谦之让徐州云。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二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

  二月壬子,舟山城哭,鸡犬皆升屋号,凡五日。陈六御以尹尔德等兵将至,毁其城;获汤和碣,成毁年月皆合。张煌言进军于天台。

  秋八月,张煌言、朱成功约北伐。

  尹尔德及田雄、马得功再以兵攻舟山,先击诸寨王长树、沈尔序、毛光祚及掠大、小兰山者败且尽,遂攻舟山;阮骏拒之于烈港(一作阮思),左右冲突,雄等败绩。越三日,骏扼横水洋金塘山,乘潮以战;忽大风发,尹尔德张两翼进,骏舟胶不能战,陈六御、张洪德救之不及,死总兵张晋爵。大战两日夜,杀伤甚众,卒不支;舟山复没。尹尔德空其地,迫人渡海,溺死无算。王江、沈调伦再起于宁波山中,亦败死(详「义旅」)。

  冬十月,张煌言进军秦川。时鲁王部垂尽,煌言孤军或为朱成功部所侮,推诚待之。初,鲁王入金门,煌言及张名振实翼之;成功有加礼。煌言尝言:『招讨始终戴唐,真忠〔臣〕也』。成功曰:『侍郎始终为鲁,与吾岂异趋哉』!其委曲感动有如此,故王得无恙。及名振卒,煌言卒不隙于郑氏。阮美、陈文达争饷地,煌言曰:『大敌在前,何暇私斗』。为婉解之;美及文达皆感悦。煌言得谍不杀,好语而酒食之;遗黎亡卒,多为耳目。是年鲁王如南澳,以危郑氏故也。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三年)春正月,鲁王在南澳。遣使通滇中,遗臣卢若膺以下犹戴之。

  张煌言军鹿颈,寻说成功取南京;以为得之可以中分天下,且江海军路已熟识之,宜大举以决胜负。自与稗佐日夕较射,招人士议方略,神气益奋。山阴叶振名三渡海从之。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朱成功称隆武十四年)春正月,鲁王居南澳。永历帝使至,以张煌言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徐孚远为左副都御史。将会成功出师,郎廷佐以书招之;煌言书却,词气激昂,闻者感奋。孚远为从人望,语成功以忠义,终夕不倦;大事辄咨之。既拜命,随之滇;失道入安南。其酋邀以臣礼见,孚远大骂;或言彼且相公,则愈骂。其酋曰:『忠臣也』。厚资之反。孚远遂及叶后诏、郑郊辈为七友,浮沉岛上卒。时王虽不监国,群臣犹奉之;及永历帝命至,悉予迁转,卒无异志者。煌言更说成功大举北伐,成功从之;且请煌言监其军。煌言以舟山空,还军之;江浙文武屡招之,皆不从。

  秋七月,张煌言、朱成功入浙江,连克温州、台州。甲辰,次羊山,被风而返(详「闽海遗兵」);惟煌言军独全。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五年)春正月,鲁王在南澳。永历帝使至,手敕王监国;王不可。朱成功闻之嗛焉;是月,迁王于澎湖。张煌言军天台。

  夏五月,张煌言以其军会朱成功北。戊寅,至崇明,请取之;曰:『此江海门户也,有悬洲可守;脱有变,亦可据之』。成功不从,而使煌言军为导。六月丁酉,至丹徒。壬寅,至焦山;与成功登,礼祀天地及二帝(详「闽海遗兵」)。丙午,至瓜洲。郎廷佐为铁锁横江而坝其上,弓矢炮石森列;煌言以絮蒙轻舟沿江上下,而使材官张亮泅而斫。须臾锁抉,江潮汹涌,坝械倏没。煌言以十七舟进,将夺江北诸木城,阻于炮;升柁楼,焚香祝天,飞火注之,须臾尽溃,南攻镇江。成功言:『金陵援骑至,将奈何』?煌言曰:『我以偏师泊观音门,彼敢出乎』!成功然之。煌言溯江上,未至仪真五十里,吏民共逐知县降。

  秋七月庚申朔,煌言哨卒七,掠取江浦。职方郎中阮春雷逼六合,诸生夏志宏、徐三峰、王寅生焚香迓,遂克之。驰檄天长,民杀知县降;进薄盱眙,春雷手杀十余人入其城。至泗州,自钉其郛,一跃入之。煌言前锋次芜湖,朱成功来会,芜湖降书亦至。成功军颇少,将留其军,与共拔南京而后行。及闻其言,乃以所部北攻安庆,不克。军令严谧,部卒强市价一钱即斩之;商舟数百错战舰间,无少犯。相其形势,以一军出溧阳、趋广德,一军入宁国、趋徽州,渡江拔和州、围采石,传檄远近。于是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四府、和、广德、无为三州、当涂、芜湖、繁昌、宣城、宁国、南陵、太平、旌德、泾、贵池、铜陵、东流、建德、青阳、石埭、含山、巢、舒城、庐江、建平、高淳、溧阳皆降,煌言亲考察,黜陟明廉。江楚、山左义兵闻风起,请约束。使遗成功书曰:『师不可老,老则生变。请取近邑,激而使走,首尾击之,令遂自守;我克四面,收军云集,金陵在掌握矣』。

  俄,成功自金陵败走,春雷以盐舟扬帆去。煌言方抚徽州,闻之亟还。八月,至芜湖;思镇上流,与镇江军犄角。太平守将某遽叛,煌言执斩之。郎廷佐招以书,煌言峻拒。降将罗某自安庆攻煌言,廷佐复以兵遮之;煌言出奇计,部舟入繁昌、趋九江,将结杨廷麟子弟还攻皖。乙未,自铜陵值铎尼兵自上游至,煌言击之,沉舟四。巳夜战,诸军闻炮声,谓垒失,遂溃。煌言将南,众言皖、楚之间秋冬水涸,不可行;义士魏耕请之英、霍,乃入无为州,焚其舟,步之桐城,从军数百。至黄金棚,乞阳山于褚良辅以休士,不许。移军东溪岭,将入英山,追骑急至;众大散,才余二人。将就所知于高浒,亦不值。徽人金某、徐某怜其忠,匿之数日;导走枞阳,渡黄湓及东流之张家滩,登岸走建德祁门山中,又病疟;急趋休宁,舟行入严州。虑浙人熟其貌,复自山中历东阳、义乌出天台,以达海壖。鸣螺树纛,招集散亡,军于林门。诸生罗子木以父被执(详「闽海遗兵」),裒家国难,泣诉于煌言,邀再举;煌言重之,而告以不可,留子木司军事。煌言未至林门,符文焕等招叶振名护其军;甫至而煌言归,举军还之。煌言以长亭乡多田、苦海潮,说义兵筑堤田之;且耕且募,遣使告败于永历帝。

  是月,朱成功自镇江攻崇明;九月,攻宁波,皆不克。攻舟山,入之,守以陈辉、阮美、罗蕴章;寻去。

  冬十月,朱成功还厦门。问于降者:『南京胡不下』?曰:『未闻其为明也』。乃使迎鲁王还金门。

  已而煌言使者至自缅,永历帝专敕慰之,以为兵部尚书。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朱成功称隆武十六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朱成功供给如初。

  张煌言军林门,寻军于桃渚。台州将张永恩以书诣煌言降。

  夏,朱成功大捷于厦门。煌言说成功意图闽;会台湾议起(详「闽海遗兵」),成功不听,煌言气沮。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朱成功称隆武十七年)春正月,鲁王在金门。煌言以旧从岁时供亿虑成功疑之,十年不敢觐;然海上人人鉴其志。是月,煌言入闽,次于沙关;闻朱成功发澎湖,使罗子木责之曰:『师有寸进无尺退;今入台湾,两岛后必不守。是负天下之望也』。不听。为诗诮之;有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鸿梁』!又曰:『祗恐幼安肥遯老,杖藜皂帽亦徒然』!又曰:『寄语避秦洲上客,衣冠黄绮亦堪疑』!

  冬十二月,朱成功入台湾,遣使奉鲁王东。未几,鲁王至台湾,遗臣、宗室多从之。张煌言以浙中尽迁沿海民,五十里内无舟室;顾己兵弱,不能争。乃怼成功,曰:『弃此数十万生灵而远争岛夷乎』?复遗成功书,使乘机取闽;不报。乃遗故侍郎王忠孝、都御史沈佺期、徐孚远、监军曹从龙等书,使说成功;亦不听。闻吴三桂趋缅甸,再使子木苦争之;成功以甫定台湾辞。又使职方郎中吴钮以帛书入郧阳,说十三家营挠楚以救滇;比至,已不足用。

  康熙元年(永历亡,朱成功称隆武十八年)春正月,鲁王在台湾。

  夏五月,朱成功卒。张煌言悼叹;还军林门,再以书拒招降者。

  秋,永历帝凶耗至台湾,遗臣王忠孝、沈佺期奉王再监国。张煌言上疏:『莽移汉祚,光武中兴;丕废山阳,昭烈继统;怀、愍北狩,晋元称制;徽、钦蒙尘,宋高嗣立。以视今日,谁曰不然。岛上勋贵罔识大义,臣又穷寡;既见国亡而不能救,犹幸故主尚在又不能扶。此所以中夜椎心,泪尽而继之以血也。谨遣官赍献膳银,南望仓皇,罔知所措』。又言『闻变之日,肝肠寸断。追维高皇帝圣德神功,岂意后王辱同怀、愍;臣恐穷岛孤军难守,浙与闽、粤复有招抚之人,不豫图之,恐报韩者之气衰矣。主上羁旅与闽存亡,万一变生肘腋,祸不忍言。惟闽中正值危疑,宜亟收罗,速正大号,传檄出师;虽利钝莫必,兴灭继绝端在主上。谨拟上诏书一道,愿密与宁靖诸臣谋之』。前后凡三启书,王得之悲痛。煌言又与郑经书,勉以三矢,约群臣卢若膺以下厉兵大举。郑经不可,王亦固辞,而使御史陈修赍敕劳煌言军。

  冬十一月辛卯,明故监国鲁王卒于台湾。王虽不监国,郑经歉之。王不能堪,将入南澳;未发疾作,二十三日而卒。诸臣礼葬之。煌言哭曰:『孤臣栖栖劳苦,部下所以相依不去者,徒以王在;今若此,更何望乎』!志卒不挫。有劝居鸡笼者,曰:『与其偷生若朝露,无若一死以立信』。卒不行。

  康熙二年,张煌言军林门,遣使祭告鲁王曰:『穆王驾鹤而来归,已孤此愿;望帝化鹃而犹在,莫慰余思』。闻者哀之。是年,煌言及阮春雷攻东蚶、长腰诸岛,入之;有舟五十。将攻福宁,其部林国梁谋叛煌言围之,反以炮碎煌言舟,杀其弟嘉言;遂导耿精忠部攻煌言,东蚶诸岛复没。

  康熙三年春三月,张煌言、阮春雷集舟于三山、三都间。降将吴万福攻之,死者甚众;春雷去,不知所终。夏,降将李长荣复败煌言军;总兵张贤及诸人多被执。煌言知不可为,散其军;居浙江之悬岙。

  秋七月,张煌言抗节死。鲁王之部始尽。

  鲁王以海,太祖十世孙也。幸不死兵,移徙东浙。张国维、陈函辉奉之,陈谢不及;夫其始事,已不云武。监国之后,大势可为;忠正盈朝,义帜被野。王不能风驰电激,蹈隙提戈;河上迁延,鸿沟自划。马、阮再来,方、王交横;张国俊、客凤仪盘结城社,张鹏翼、朱大曲悬御八闽。令遂朝服济江,光复故物,虑夫桓、灵奄竖之祸,肃、代藩镇之形,谭、尚干戈之辙,未必不见;何独九死十亡,决于灰灭乎!健跳寄居,钱塘不国;二郑恣毒,君若坠旒。闽土誓师,躬自仗钺,天命不佑,海口转移。落拓如斯,泥中琐尾。复耻无心,监国去号;菟裘将老,钱王不归。而托迹得人,保首没世;岂险阻倍尝,情伪遂晰。亦唐、鲁虽隙,正士居多也。且夫宁波、绍兴之旅,舟山、闽海之殉,钱肃乐、张国维之义,张名振、张煌言之忠,反复孤撑,终以亡灭。乃此栅山梁、彼结水砦,则野先、稽耸之节也;出入长江、振动淮服,则世忠、解潜之师也;

  遥祭高皇、痛切先帝,则司空、洪皓之愿也;调停水火、坚固胶膝,则韩琦、却正之俦也。虽五丈秋星之陨、吴璘晚年之讥,精卫徒填,房马不喂;吁!可痛也。然奔流履镝,阅世屡年。即无提舶之功,奠故君于昌国;亦有泠之之愤,逐浙水之忠魂。何必乌合诋讥,失机文致乎?盖「春秋」之义,莫大于奉王;旄邱之臣,相从于琐尾。忠义之夫,所争在此;载笔之士,何遽昧之!干糇既薨,拥戴无地;而生死葬祭,有始有卒。高皇养士之报、书生矢志之诚,乃在波涛成旅中耶!推斯志也,即文山、世杰并驱争先可也;系之浙末,谁曰不宜?而或以南海之溺,未负辛靡;定西之亡,亦类诚意。传闻异辞,其亦问诸水滨。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七

  闽海遗兵

  宏光元年夏闰六月丁亥,隆武帝即位于福州。王讳聿键,唐王盛器子也;崇祯五年,嗣位。以兵援北都,被废;幽高墙。宏光帝立,得释,使居广西,是年五月,次杭州。宏光帝被执,启上潞王,请监国;不从。总兵郑彩、郑鸿逵自京口,户部郎中苏观生自南都,胥会于杭;王与之语,泣下沾襟,共异之,使江美鳌、郑升卫入闽。甲戌,次浦城。癸未,次水口驿。福建巡抚张肯堂来谒,王言:『复仇无地,惟天南片土;高皇帝实式凭之』。肯堂及巡按御史吴春枝,在藉礼部尚书黄道周、叛将郑芝龙三笺劝进;芝龙无推戴意,以鸿逵故,勉为之。丁亥,至福州,称监国。谕军民陈事,词意剀切。有议即真者;侍郎李长倩请急出关,缓正位,示无富天下意。黄道周谓出关尺寸,建号非迟。芝龙争尤力,实有异志。鸿逵独言:不正位无以厌众望、杜后起者。遂定丁未祭告,即位南郊。改元隆武,遥上宏光帝号曰「圣安皇帝」。以黄道周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苏观生为吏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张肯堂为兵部尚书,何楷为户部尚书,周应期为刑部尚书,邮瑄为工部尚书,曹学佺为礼部尚书,吴春枝为兵部右侍郎兼副都御史。召旧辅何吾驺、蒋德璟、黄景昉、姜曰广、吴甡、高宏图,起朱继祚、林欲楫、路振飞、曾樱、熊开元、黄鸣骏、林增志、李先春、洪谧十八人皆入阁。升福州为天兴府,分天兴、建宁、延平、兴化为上四府,汀州、邵武、漳州、泉州为下四府,各设抚按官。进芝龙、鸿逵皆侯爵,芝豹、郑彩、郑联皆伯爵。芝龙既降,交通权贵,晋总兵,封南安伯;海寇私人,水陆纠结。自是晋侯,兵政尽为所握。洪承畴预进策于多尔兖曰:『使赂芝龙以王爵,福建可不烦兵定,浙中亦必亡从之」。以其乡人黄熙允为招抚使,使说之;熙允使诱芝龙降,譬喻百端。芝龙意决,人寂不知;闽、浙之亡基此。芝豹其弟,彩、联犹子;各有私船炮械,然皆惟芝龙命。

  初,路振飞抚凤阳,视隆武帝于高墙,戒守者毋肆躏。及即位,募能致振飞者,赐千金、秩五品。吴江诸生孙文忠赍敕往,在道拜太子太保、尚书大学士;至则大喜,与宴至夜。振飞寻谏曰:『上以廷臣因循,必败;臣亦谓上不改操切,未必中兴也。上见群臣庸下而过督责,博览史书而过明备;凡此所长,皆臣所忧』。隆武帝纳之。

  芝龙闻鸿逵子入见,亦使子森入宿卫。森即倭妇出,诞生时火光烛天。芝龙入闽,请森于倭不得;闻其为总兵官,乃返。森年十五为诸生,仪容俊伟,倜傥有大志。有术士见之,骇曰:『此奇男子骨相非凡,不假科甲进』!隆武帝见之,与语大悦;以为御营中军都督,仪同驸马都尉。赐国姓,名成功。

  时大学士张国维奉鲁王,监国浙东(见前);左庶子杨廷麟在赣州,复吉安、临江(见「江西之乱」),受朝命;湖广总督何腾蛟疏至(见「湖广之乱」)。江海之间,义师四起(详「义旅」),人望恢复。隆武帝曰:『大宗之嫡,自在永明,相违千里。朕以敦促,勉行即位;年且四十,末耀前星。不审永明才度何如?良用关切』。又命浙中文武,尽予注籍;济兵赐饷,不少吝。先后三下玺书于鲁王,词意剀切,人不能及;更诏惠、益诸藩至于川、滇,皆令匡复,语出肺腑。

  秋七月,隆武帝下诏亲征,词意昂激。戒诸将曰:『兵行无妄杀,凡有发为顺民、无发为难民,其守此令』。敕诸军毋或纳马士英(见前)。擢金声桓兵部右侍郎、佥都御史,巡抚池、太、徽、宁(详「义旅」)。以布衣何成吾、何敏吾充总兵副将,与故句容知县宗室议潀图南京。徽州告警,使郑彩援之。

  上杭举人李鲁请以浙委鲁王,而径以兵出江右;其地披山襟湖,东挈两浙,西控荆、湖,南蔽闽、粤,据上游以望孝陵;不然,驻荆南、控湖北以制中外,引滇、黔而接巴蜀。且陈六事,曰简忠诚、崇守令、达民隐、罢捐措、省形势、奋干断。论者是之。

  大学士黄道周谓:『坐而待亡,不如行』。抗疏:『江西多臣门生及故吏,驱之必效死;且联杨廷麟、何腾蛟』。从之。辛未,以道周为督师大学士,便宜行事;芝龙不能止,而掣其饷。道周仅以门人中书蔡溶、主事赵士超、通判毛玉洁等千人行,有荷耰锄以从者,曰「扁担兵」;遣使通于万元吉、杨廷麟。师次延平,乞饷;芝龙复不予,更使人谗之,隆武帝不为动。使告,道周疏陈状,且言『陛下不屑为昭烈,臣亦不屑为孔明乎』?诏慰之。诸生李世熊启道周:『兵食无出,进退必败,宜屯关内』。道周是之;义不能待,遂行。出崇安分水关,历铅山长玉以趋江右。

  芝龙既欲降,使出师,辄辞以饷匮。居恒横甚,坐见九卿。以手版击大学士蒋德璟于朝,与黄道周争坐位;蹴诸生诬劾之,隆武帝下提学挞其人,亦不惧。屡乞用其私人为清要官,隆武帝不许。及江西告捷(详「江西之乱」),群臣请出师者,章满公交车。芝龙乃言自仙霞外宜守者百有七十,现兵二十万,期明年出,一趋江西、一自浙东;而谓闽、粤饷不给,请备两税制捐输,促逋赋、取积谷、理寺田。征敛迫急,闾里骚然。

  八月,以郑芝豹为左都督。赐黄蜚玺书,使居太湖,图三吴;以黄斌卿为总兵官,屯舟山。奖广信知府解立敬、铅山典史周寅生功。命江西巡抚吴春枝移邵武总兵陈秀出建昌,援赣州;使建昌参将周之蕃讨武平乱,定之。以陈豹为防海将军,镇泉、漳、汀、兴化、惠、潮六府。遣给事中罗大任等图江西,使杨文骢、刘孔昭等分屯处州、温州。芝龙亦知不出关无以弭众,请以郑鸿逵为大元帅,帅周鹤芝、张名振、杨济时、陈秀、郭曦、陈霸、郑升之师,诸葛倬监之,出仙霞,以应浙东;彩为副元帅,率施福、郑联、郑斌、张进、朱寿、刘全、江美鳌之师,权家玉监其军,出五福、杉关,以应杨廷麟、何腾蛟。羸卒数千,号十万。鸿逵次仙霞,止不进;虑有言者,檄关吏毋纳士类。隆武帝怒,下诏严责:『果畏缩,自有国法』!不得已,行百余里,仍不进。俄称饷匮,拥军还,时不能问。癸巳郊,芝龙、鸿逵皆不从。何楷劾之,隆武帝壮其节,授楷都察院左都御史。鸿逵尝扇殿上,楷亦劾之。黄斌卿附使来劝进。

  九月,督师大学士黄道周陈兵事,杨廷麟、刘同升请幸赣州,何腾蛟请幸湖南,浙中义旅请幸衢州。隆武帝亦苦芝龙不足恃而闽、浙复隙(见前)。

  广东、福建之间盗寇纵横,阎、罗、朱三姓尤剧;兵民交哄,汀州大饥疫。隆武帝亲召闽县老人周良臣至,询问疾苦,而国势危急。

  冬十月,何楷请疾去,盗截其耳;盖芝龙使之。

  故知州金堡入朝,言『何腾蛟军足用,主上宜亲征,若汉光武。承平威仪,屏而勿用』。隆武帝将出赣州、入湖南,闻之大悦。擢堡兵科给事中,定策西行。堡以丧辞现职,请以敕印联络钱塘之师。劾郑鸿逵逗遛仙霞,言『四方望闽兵如天上,乃上江疑而楚、豫断,新安去而三衢危;陛下即欲为王,审知岂可得哉』?芝龙不悦,移堡礼科,出监郑遵谦军于浙江;而阴予方国安书,使诬堡降贼。堡至,国安不纳;陈潜夫力辨曰:『堡与姚志卓起兵,公所知也』。国安出书,言不敢逆郑氏。且使堡急去,毋入闽;堡曰:『我必纳敕印于上』。

  举人任沐奔走乞援,亦罔应。苏观生以郑氏难恃,请经略湖广、江南西;诏观生如南安募兵以待。张家玉上言:『徽州失,则饶、严危;广信震,则崇安关必不守,大势去矣!兵忌坐毙』。请敕郑彩出杉关,分兵抚、建;黄光辉、曾德出江山、趋徽、歙;纵不能进,可以自效。施福、陈梧皆是之,彩不受命;切责之,亦不从。家玉太息而已。

  十一月,隆武帝亲征,诏唐王聿钊、邓王鼎器监国于福州,大学士曾樱及郑芝龙留守。以吴震文为行在兵部侍郎、王觐光户部侍郎,皆兼摄吏、礼;张家玉、陈履贞以科臣从。大学士吴锺峦谏曰:『闽海固非立国地,今日所急,选锋急进,克复南昌,顺联吴、楚,犹可以自固。舍此他图,关门一动,则瓦裂矣』。诸生李世辅说何吾驺:『大驾入虔,胸背单急,一万总制岂可支乎?楚督降卒,岂可恃之来迎驾乎?粤、蜀、黔、滇、苗、狼之兵可猝集乎』?上下然之,而不能用。先期祭告天地、宗庙,誓于西郊。以郑鸿逵为御营左先锋,出浙江;彩右先锋,出江西。甫受钺,大风雨暝晦,烛尽灭,神主并仆;鸿逵临行,马蹶踣于地。识者知不祥。

  十二月甲申,隆武帝发福州,戎服登舟;何吾驺以下从。进次芋江,遂幸建宁。李鲁以三关备弱,从行禁旅不及千;他军闻檄,空壁来赴,皆非策。上书请定营制,报闻。广东布政司汤来贺供金十万,犹苦乏。

  使锦衣指挥康永春乞师安南;明年五月,望崖返。

  壬寅,黄道周师溃于婺源,被执。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监国元年)春正月,隆武帝在建宁;免朝贺,以三事自责。

  癸亥,福京大雨雷电。

  甲子,大雨雹;或如斗及刀剑,昼晦不见人。

  加鲁王使臣柯夏卿等职。使给事中陆清源以白金十万犒浙军,再敕谕之。

  以苏观生兼吏兵尚书、行在大学士,赐剑便宜行事;御门送之,曰:『瞻奉山陵,安集军民;卿其勉之』!观生至赣州,大征兵而无食,不能进。

  是月,隆武帝次延津。诏朱成功督郭曦,陈秀守永定关。以黄光辉败,削郑鸿逵少师以警之。命朱大典与方国安和。以布衣蔡鼎臣为军师,占策无验。何腾蛟、杨廷麟再疏望幸,优诏答之。郑彩弃江西,走入关(详「江西之乱」)。

  郑芝龙请使梁运奇督饷广东,劾羁饷者数十人;逮问,多不至。更令抚按以下官皆捐助,曰绅助、曰官助、曰大户助。又用李长倩策卖官,司道值不及三百,厮养皆列职。讼,至各鸣其秩立而斗于廷。时为语曰:『敌兵如蟹,缓缓其来』。郑彩遁在关,督之不得已,问广信;鸿逵仍执饷匮,不出。

  邵武知府吴炜炆、推官朱健讹言敌至,弃城走;既而非是,健揭炜炆倡逃。知县施■〈火豦〉亦贪墨。隆武帝忿,举太祖法斩■〈火豦〉、炜炆,绞杀健。廷臣申救,皆不听。

  二月,马陉兵变;命路振飞抚之。

  丁亥,大雨雹,昼再晦。

  三月,隆武帝以江、楚迎驾疏屡至,决计入赣州,进次延平。芝龙大惧,不得生俘帝,蹴军民数万人阻驾行,且请还天兴;不得已,驻跸延平。吏部司务王仕和疏陈时政,凡数千言;召入对,擢兵科主事。御史杨维瓒始陈四难、六失疏;至是,复力陈时政,卒为芝龙所阻。

  朱成功疏据险控扼、选将进取、航船合攻、通洋裕国;隆武帝嘉之,封忠孝伯,挂招讨大将军印。尝入侍,见上有忧容,顿首曰:『陛下郁郁,非以臣父有异心乎?臣荷重恩,义无返顾。请以死报陛下』!寻以母病,乞归;隆武帝不许。泣言『别母之时,甫七岁;今闻信,心何以安。以报陛下之日长,故敢请也』。不得已,许之。

  是月晦,命大学士傅冠为督师,总理江西、湖南剿抚事宜;赐剑便宜行事,且与陈爔共御仙霞关。加谢德溥东阁大学士,措置义兵。张家玉自请募兵潮、惠两州,许之。

  初,福建巡抚张肯堂屡疏请亲征;芝龙恶之,罢肯堂,代以私人郭必昌。肯堂求自督师,章屡上,诏加肯堂少保大学士、工部尚书,赐剑便宜行事;然无一卒。及肯堂孙茂滋与徐孚远、汝应元航海至,言江海之中保聚相望;相与上「水师合战疏」,言『生长海滨,请以千人直指君山,招诸军为犄角。陛下亲征浙东,期会金陵』。曹学佺力赞之,私裒白金一万助其行。肯堂表请太常寺卿朱永佑、郎中赵玉成、徐孚远参军事,推官周之夔为导,以平海将军周鹤芝领前军、安洋将军辛一根将中军、楼船将军林习督后军,具舟待发。芝龙笑从之,阴疏宜使郭必昌,先留肯堂待命。所赐军食三万金、械甲数万,尽夺之。肯堂徘徊岛上,不能进。至是距行在益远,朝事皆不闻。

  陆清源被杀于浙江。

  夏四月,郑彩弃广信,走入关;举朝骇愕。隆武帝大怒,削彩职;使朱成功往巡其军,毋纵虐。

  金华行宫成,朱大典表迎;诏重奖浙东诸臣。

  将次汀州,使总兵包象干往守,因地募兵。分命郭曦军曰振武、陈秀威武、黄光辉勇武,谓之湖东三御营,以仙霞戍卒将更代。诏谕臣民曰:『朕期自邵武出关,自古中兴,危而后济。朕誓进死,不以退生。敢请幸天兴、如广东者,杀无赦』。侯官父老来迎驾,太息曰:『即位十一月,所施几何?岂可反乎?惟痛无以安闽民耳。朕负闽民多矣』!建宁诸生请还跸;曰:『朕志至锐,无旋理也』。

  诏安、仙游、永安、沙县诸叛寇,皆讨定之。

  蒋德璟自请巡关,许之(德璟遂告归)。于华玉以漳州兵入卫;不戢,归化民拒之。诏华玉止顺昌,使张师道屯归化;曰:『朕痛两京沦没,军民相戕。今祗弹丸,借民力以图恢复;若复伤民,将促国脉』。

  郑芝龙难朝臣,请军佽至百五六十万。隆武帝曰:『国蹙民贫,即罄三省力不能供。今议以三万人守关,居万人于腹内,不复可增;不然,朕惟避贤而已』。芝龙不悛。

  以浙事急,使周士凤速援之。御史汤芬请以舟师直指吴淞,隆武帝善之,芝龙不从。

  五月,赣州军溃。遣使谕傅冠曰:『无律之军,何以济!雩都、会昌可径入汀州,曩无一议者何耶』?诏监军御史陈赓曰:『亟收余烬,毋自挫』!戒杨廷麟曰:『民之苦兵甚于寇贼,驱虎进豺,绿林四起,此统军之过也』。谕包象干、张家玉曰:『毋聚凶徒,终必溃散。朕将前跸汀州,亲议方略』。俄,广信陷;诏罗登辅、谢祥昌守长汀,征朱大典、顾应勋、刘承允入援。谕何吾驺曰:『田辟之军敢行溃散,大安关外复有挫失。卿其强为朕行乎』!吾驺卒无能为。张安将来迎,曹志建劾其淫掠;使还赣州。命文臣张调鼎等守永定关,谢绍芳等守大安关,黄大鹏、郑如虹守仙霞关;以郭奇、陈天榜、熊和、王秀奇、陈文廉、方登夫、巢拱极为御营十标军,然不足恃。尝谓左右曰:『延平地狭不可居,终当入江西耳』。张家玉在广东上疏:『驾出虔州,骑天下脊;上策也。暂跸雄州,出江、楚,度庾、衡,缓急由我;中策也。若入五羊,斯下策矣』。隆武帝亦无入广意。

  命林垐募兵于福宁。加周芝鹤、李士琏、施福皆将军。

  是月,施福、林顺军始至于建阳。使李鲁等讨清流、永福、潮阳民寇,定之。以和顺王慈■〈火欵〉言,建阳苦兵,不敢樵采;诏曰:『如此,民何以生』!亟诏止士卒辄城入。

  再使刘中藻赈温州以千金,诏卢若腾等毋重困温州民。

  时博托兵逼崇安,诏施福、林顺、黄兴、曾德守之;忿其逗遛,曰:『退死于法,曷若进而死于敌乎』!

  江西事益急,加郭维经督师六省衔,募兵救赣州(详「江西之乱」)。

  擢章纩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北(详「湖广之乱」)。晋吴易等尚书、侍郎(详「义旅」)。

  有陈谦者,宏光帝使封芝龙为南安伯,敕误为「安南」,谦媚芝龙,请受册反券,则「侯」可得,且专南服;芝龙从之,未复命而南都没。谦止衢州,矫称受命侯芝龙。鲁王再使奉表至,仅称皇叔父而不臣,且径以芝龙为公;隆武帝下谦狱。钱邦芑入告曰:『谦,郑之私也;不杀,为内虑』。芝龙闻之,将纳己官以为请;隆武帝故与语,斩谦于市,芝龙恨甚。尝责其揽权缓兵罪;芝龙反曰:『臣憨直,不能为逢迎;今见疑,请免』。实不去,专掣兵食,锢隆武帝不使行,冀非常赏。阴与博托书曰:『尽去水陆军士,倾心贵国』。博托得之,遂济钱塘,浙、闽皆没(浙事见前)。

  六月,监国鲁王自绍兴溃。隆武帝闻之,急使郑之豹往救,止于泉州不进。命王芋援温州,兵纔及千;余皆为芝龙据。博托兵入上杭,曾德退守仙霞关;郑鸿逵大惧,徒跣弃关三百里,至于浦城。隆武帝大怒,尽削其职;鸿逵亦不顾。金堡上疏:『今日之势,直走湖南,用腾蛟之众,传檄中原,人疑陛下从天而降;上策也。移跸虔州,中策也。并兵出关,败不徒死;下策也。若往来延、建,观望经时,轻骑忽来,备之不及;为无策矣』。隆武帝然之。芝龙忽称海寇急,返天兴;隆武帝使少留,比使至,芝龙已逾延平矣。又尽檄施福、郭曦、陈秀、周瑞皆弃关走,期无费洪承畴一矢。因纵掠至建宁,巡按御史郑如虹闭城犒之,乃去。芝龙走安平镇,而仙霞以还二百里无一卒。李鲁忿之,疏:『四境之防,荡无锁钥,忠义灰心;宜别任人,以济大业』。隆武谓其斥芝龙,留不发。

  以皇子生,进芝龙泉国公,寻改平国公;鸿逵漳国公,寻改定国公。郑氏厮养,皆受命。钱邦芑言:『元子诞生,正浙东新破之日;且爵赏不宜太滥』。不报。皇子寻薨,芝龙亦无戴德意。

  再加张肯堂督师命,而军资、器械无所出。肯堂不得已,自募军六千屯鹭门;使僧广济征海外兵,亦无济。

  金堡入朝上敕印,郑芝龙惧其将大任,愈嫉之。曾樱言:『必全堡者,宜听其去』。堡旋行。

  侍郎于华玉为贼黄通袭执于宁化,苏观生军亦溃于南安。

  秋七月,隆武帝御午门,使内侍出小匮;曰:『朕本无利天下心,勋辅戴翼,遂尔勉循。粝食粗衣,有何人君之乐;所期上对祖宗,下慰百姓。今守关吏得诸臣迎降书,盖二百余,俱在于此』。遂命焚之;曰:『朕不欲知其姓名也』。盖均诱于芝龙者,隆武帝知之而无如何。李鲁谓今国势,宜固汀州。单骑入上杭图之;至,已不可为。

  八月,博托军自衢州、广信分道入福建。前锋至仙霞关,无人;迟回数日,乃敢进。人为语曰:『蒨峭仙霞路,逍遥车马过;将军爱百姓,拱手奉山河』。博托遂以兵陷建宁。隆武帝闻之,决计幸赣州。闻郝永忠来迎,欲改之韶,以道阻。仓猝行,侍郎曹履泰留守。甲午,发延平,宫人皆骑从,犹载书数十簏;从臣大学士朱继祚、何吾驺、黄鸣骏数十人,而无兵卫。乙未,博托踰仙霞,遂入浦城,行在益警。丁酉,隆武帝至顺昌。是日,博托将杜尔德入延平,至于剑津;隆武帝闻之,弃御舟器用行,妃嫔有三人并骑者。吾驺等皆溃去;福清伯周之藩、给事中熊纬以兵从,纔五百人。博托闻之,使降将李成栋来追,自趣天兴。庚子,隆武帝入汀。博托将努山伪称何吾驺兵,昼夜急驰;辛未昧爽,至汀州,先以数骑叩宫门曰:『我扈跸者也』。门启而众入,呼索明皇帝;隆武帝及曾后遇害于汀州之府堂,总兵姜希声溃去。隆武帝长身丰颐,音类宏钟,恢廓大度。少遭悯凶;即位后,慨然以兴复为己任,勤于听政。阅章奏,丙辰不休。上书陈事者,手诏批答。敦风节,恤民隐,惩乱军,收召名士不次用,将大有为于天下。尤喜读书,披览不倦;手下玺书,词意真切,人不能及。复尚节俭,行宫之葺,出金五百使苟合,毋役民;以选女厨,谓扰民不许。郑芝龙进美女十二,留之绝不御。矢志亲征,冀若汉之世祖。后亦贤明,护卫高墙中,剖股以疗隆武帝疾。以无嗣,选淑女以侍。居恒,共决章奏。徒于芝龙所制,以至于败(或曰:后投九龙江以殉)。永历帝即位,遥上帝号曰「思文皇帝」、后曰「思文皇后」。其后刑部侍郎王虞石之厦门,言实自至五指山,隆武帝固在,为僧山中,赖垓、熊纬从。汀州死者,为聿钊。俄以敕至,群臣不能决。其后使复至,询问诸臣;且言已去五指至平远,将起兵。诸臣为公疏求敕旨,不得要领云。

  博托兵陷崇安,遂入福州。唐王聿钊以下皆走去。博托使谭泰徇各邑,福州府、县皆降。

  九月,谭泰兵至泉州。郑芝豹先闭城,拷索助饷;不予者,杖杀之。欲焚城,闻兵逼,遁走。郑芝龙在安平,使进降表于博托;博托受之。上杭人执李鲁以降。张肯堂以周芝鹤言,出鹭门;降将周洪益袭败之。

  冬十月,博托兵取兴化。辛卯,入漳州;八闽全没。惟芝龙踞安平城街衢,船炮亘数十里,尽迁其财贿于海。又负撤兵功,思督两广,而以立隆武帝及谭泰兵逼之为词。博托使降臣郭必昌招之,檄谭泰退军三十里;曰:『吾重将军,正以立唐藩也。今两广未平,已铸「闽粤总督印」相待』。芝龙大喜。朱成功谏曰:『闽、粤非北方,收人心、贩海口、选将练兵,号召不难;鱼不可离于渊也』。弗听。出告鸿逵,鸿逵壮之;入告芝龙:『人生若朝露,能垂大名,则不可止。果不可为,则亦不敢以劝。今带甲十万,号召天下,不难也;何为委身于人乎』?芝龙谓以一隅敌天下,不听。鸿逵终虑不可测;芝龙曰:『我以诚往,何害焉』!使召周鹤芝;鹤芝流涕曰:『某海隅亡命,所惜明公二十年威望,一旦扫地为天下笑。请效死于前』。抽刀自刺,芝龙持之。监军朱永佑忿芝龙甚,使赵牧刺之;不克。俄闻郑彩奉监国鲁王至,〔芝龙〕又使彩执献,将以厚己功;彩不可。芝龙使朱成功偕降,鸿逵教之逸。监军陈士京更说之,乃与所善陈辉、张金以二舰入于海;芝龙哂之。

  十一月,郑芝龙以五百人入福州降;博托燕之。使招成功,复曰:『教子以忠,不闻以贰。至今有变,儿惟缟素以从』。博托曰:『芝龙黠桀,今单骑至,实观望;挟之北,其众无首,不能为矣』!分其从卒于各旗,禁不相见。夜半,蹴芝龙行;求别亲族,亦不许。芝龙曰:『吾子弟非驯者,脱弄兵于海,将奈何』?博托不听,芝龙遂北。

  所娶倭妇犹居于安平;谭泰入城,大淫掠,倭妇以污缢。成功闻之,躃踊号痛,拥众而至,谭泰走泉州。成功剖母腹敛之,出屯于金门;鸿逵屯白沙、彩屯厦门、联屯浯州,各自立。惟芝豹复入居安平,张肯堂、周鹤芝北趋镇东卫(见前)。

  十二月癸酉朔,招讨大将军忠孝伯朱成功起兵海上。成功以变故,悲歌慷慨,携儒巾至文庙哭,焚之;曰:『昔为孺子,今作孤臣。去就之间,惟先师实昭鉴之』!自金门返安平,会曾樱、路振飞设高皇帝位,誓师恢复;略言:『本藩乃故明之臣子,缟素应然;实中兴之将佐,披肝无地。冀诸英杰,共伸大义』。移文仍称「隆武二年」,自称「罪臣朱某」,钤以「招讨大将军印」;出私财以犒军。以洪政、陈辉为左右先锋镇,杨才、丁镇为亲军镇,郭泰、余宽为左右护卫镇,林习为楼船镇,柯宸枢、杨朝为参军,杜辉为协理;移军澎屿,练士卒、聚船艘,往来海上以观变。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鲁王监国二年、朱成功仍称隆武三年)夏四月,朱成功及郑彩、杨耿入海澄,破九都。魏一桂亦自江西袭将乐,破之;与诸室堂王共攻建宁(详「诸方义旅」)。

  五月,诸将岑本高、王思忠、江中英、江中元、林文耀、林国球共攻浦城,约原任监军吴承昊、徐元、毛文杰、张裔元为内应;谋泄,诸人皆死,本高诸人亦败没。朱成功以兵助监国鲁王攻福建。

  秋七月,李长蛟复建宁。朱成功使烧江东桥,分攻长泰、海澄、龙溪、南安、安溪诸县。

  八月,朱成功在海澄。郑鸿逵语之曰:『安平弹丸无可恃,吾助汝攻泉州乎』!使其部守海澄,自会鸿逵于桃花山,沈佺期诸人皆应之;进逼泉州,击降将赵国祚败之。降将解应龙守溜石寨,成功为所掣;乃使鸿逵攻城,而使桑筠、杜辉袭溜石,伏兵邀之,斩应龙而寨破。国祚大惧,其将杨义阴约诸葛斌降,不克死(详「义旅」)。成功军屯刺园、浔尾;自军于五陵,使林顺等攻泉州。降将王进在漳州,三分其军,称合潮州兵数万攻安平而宵行,道冷井、何坑,出荆安,突及泉州。洪政战败,鸿逵惧,走揭阳,旋入金门;成功亦退。谍知进兵少,大悔;以兵邀之不及,成功反安平。故浙江巡抚卢若腾、进士叶翼云、举人陈鼎来谒,成功礼之。海澄人甘辉、漳浦人蓝登、安南人施琅及弟显皆来附,成功任之训兵佽食为后图。

  九月,郧西王常潮入松溪,庆元、崇安、政和、光泽、建阳山寨多应者。马得功自浦城来攻,却之。又复将乐、顺昌。寻败于松溪(详「义旅」)。

  冬十月,监国鲁王颁戊子大统历于海滨;朱成功以隆武帝故,置不用。已从路振飞、曾樱言,称隆武四年,钤以文渊阁印。

  十二月,马得功攻大尾溪;成功军败。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鲁王监国三年、朱成功称隆武四年)春正月,朱成功奉淮王常清监国于其军,改元「东武」。

  五月,朱成功〔取〕同安,降将折光秋、廉朗、王彪等出战,甘辉击败之,杀其将王庭朗与知县张效龄;弃城走。成功入之;以叶翼云摄县事、陈鼎为教谕,使邱缙、林壮猷、金作裕守之。

  秋八月,佟国器及降臣李率泰、陈锦分道攻同安,缙及壮猷军大盈岭、作裕军芒溪、翼云城守。降卒黄有信射缙,中之;壮猷不能支,与作裕入城守。国器、率泰、锦昼夜攻,陷之;遂屠同安,死者无艺,缙、壮猷、作裕、翼云、鼎皆死。朱成功在铜山急来救,至金门而同安覆(详「殉节」)。成功乃还。

  漳浦守将王起凤谋应成功;事泄,弃家奔铜山。成功使及何宸枢谕诸境募兵求饷,诏安林日灼拒命;成功使甘辉击其寨,寻灭之。

  林察以唐王败,航海依成功;始知永历帝已即位,成功额手曰:『吾有君矣』。使光禄卿陈士京、中书舍人江于灿、黄志高往,称臣进表,供献有差。

  时郑芝龙至北京,授子爵;其弟芝豹及子世恩留安平守祖墓,尽征其妻妾、诸子入北京,隶正黄旗。

  冬十月,永历帝在肇庆;使晋成功威远侯,招讨大将军如故。成功改称永历,号召远近,军声颇振。淮王逊位。

  是月,成功攻云宵,击降将张国柱败之,遂克其城;擒姚国泰,以其勇,疗其创而用之。

  是岁,德化王慈烨攻大田、龙溪、顺昌诸邑,寻退守将军寨(详「义旅」)。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监国鲁王四年)春三月,降将某陷宁德,朱成功使黄廷、洪政守罗山岭,何宸枢守盘陀岭;自以兵下诏安,屯于分水关。使杨干生招郝尚久于潮州,弗应;将攻之。黄海如曰:『潮州有备,不如取诸邑』。乃击杨广、许隆于达濠、于霞美,阵斩黄礼,略定新墟、金田诸寨;使黄山自靖海入惠来。以陈斌勇武,擢为后劲镇。

  夏四月,福安陷。

  秋七月,永历帝晋朱成功广平公。

  郑彩、郑联各弃监国鲁王,自屯于金门。

  冬十一月,郑芝鹏弃溜石城走。成功在海上。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监国鲁王五年)春,朱成功取潮阳,知县常望凤降。使洪旭征粮于和平,不应;右镇杨才屠之。不数日,才暴死;以林勇将其军。

  夏四月,朱成功以施琅为左先锋镇、其弟显为右先锋镇、黄廷为右援剿镇、王秀奇为戎旗镇、甘辉为亲军镇。复自揭阳攻新埠,其长请输赋,许之。诏安人万礼拥众数千,因施琅降。

  六月,朱成功讨苏利于碣石镇,风逆将去;黄海如使来结,更破揭阳及大埔,进围潮州。使陈斌烧康济桥,昼夜击之;郝尚久死守,降将王邦俊来援,攻分水关。黄廷、洪政弃罗山走,柯宸枢扼险守。邦俊以骑军诱之,而使降将王之纲、张胜自间道入;宸枢分御之,炮矢皆尽,一军遂烬。宸枢自参成功军,屡出奇计;自是败死,云宵、诏安皆没。成功大痛曰:『吾不惜两县,恨失宸枢耳』。解其围,屯潮阳。黄亮采闻诏安失,遂谋叛;甘辉击斩之。

  郑芝鹏说成功取金门及厦门,成功曰:『若不成者,反以我为仇』。郑芝莞曰:『彩入浙江,惟联在此』。其时也,彩固戒联备成功,联少之;又嗜酒,不为备。施琅请以少舰泊鼓浪屿,饰余舟为商舶袭之;成功从其策。芝莞遂请杀联,曰:『不见太宗之于建成乎』?成功乃行。秋八月,成功率甘辉、施琅、洪政、杜辉凡四艘,宵泊鼓浪屿。联方醉万石岩,阍不能达。明日醒,握发以迎。成功遽请将其军;联未及答,其众竞入,联部莫敢动。成功燕联于虎坑,归而杀诸途;哭踊入城,斩其用事者章云飞。而以兵守联及彩门;曰:『擅入者死』!于是联将陈俸、蓝衍、奚豪皆降,彩将杨朝栋、王胜、蔡新、杨耀及故将蓝登等闻之皆来归。乃使洪政折矢以招彩。彩方以联死自咎,上疏监国鲁王以求救,张名振、阮进皆恶之,击之沙埕,败其船众,彩无所归;闻政至,曰:『吾老矣!诸子皆幼,能继志者其大木乎!吾将让之』(大木,成功字也)。使其弟斌复命。成功遂有两岛。

  秋九月,郑丹国入兴化及仙游、惠安,马得功败之;丹国及赵子章皆被擒。

  冬十月,降将苏利以成功在厦门,袭惠来破之;守将卢爵以下多战死。

  成功使洪政招铜山、闽安、南澳及诸岛,皆下之。分其军为五,自将中军,以冯澄世、潘庚锺、纪国林、林俞卿、林奇昌、诸葛倬、蔡鸣雷为参谋。

  十二月(明闰十一月),永历帝诏朱成功援广东;乃使黄大振军海澄,郑芝鹏、阮引、何德、蓝登守厦门,自率诸军以勤王。将至虎门,入次于潮阳;施琅、陈斌以事隙,成功不能进。有言黄海如阴叛者,使林习袭杀之,分其军隶诸镇。

  顺治八年春正月(永历四年十二月。自二月后为永历五年、监国鲁王六年)、闰二月(明二月),朱成功帅舟师至白沙湖,以风故,却碇盐州港。寻次大星所,击惠州兵,败之;遂攻大星,下之;进次平海卫,使黄梧西掠至琼州。虑厦门弱,使郑鸿逵归助芝莞。

  初,芝龙盗海中,舶责金三千,畀一旗,即无虑;以是富无艺。比握闽柄,复得闽、粤正供捐输之金数百万。降臣黄澍涎之,蹴降臣张学圣攫其积;使马得功自五通济,阮引遽遁,芝莞闻之,尽其珍物入于海,群臣走浯浔。学圣登五通山以望,骇曰:『此绝地也』!亟引去。得功亦走篔筜港,鸿逵将吴渤、杨杼素兵已至,截之;得功死战,渤败死。施琅部陈纁、郑文星复击之,得功急,以尝隶鸿逵戏,冒死谒之曰:『某死,两岛必不获安;芝龙之室,犹有在安平者。乞思之』!乃纵之逸。成功闻之,急返救;未至,鸿逵已告捷。夏四月,成功入厦门,得到走五日矣;大悔恨。移军白沙,以郑擎柱知白沙州;亲渡海口为炮台。丁未,大会文武,赉施琅、郑文星、陈纁银有差,杖阮引及何德,厚恤吴渤孥,责芝莞罪。芝莞欲辩,成功已出隆武帝尚方剑,斩之;曰:『我无少私,尔勋臣统将,其各努力』!士卒闻之皆股栗,其势复振。愤鸿逵纵得功,责诸将无往谒;鸿逵惧,尽其所部付之(后为王进功所袭,成功移之金门以老)。方芝莞弃厦门走,成功妻董氏奉其祖祏出,芝莞屡使入他舟,将以弋其贿;董氏不肯动,所积得无恙,军食以充。董氏固无宠,成功以是礼之。

  施琅用法严,有得罪者走匿成功所,琅捕获之。成功驰使使勿杀,琅言『法非琅出,不敢私』。促斩之。使者怒,构之;成功收琅父宣及其弟显将杀之,显促琅遁而己死。琅乃诳其党以走;追者将至,苏茂匿之,琅遂入降。成功赦茂,使典琅职;而谓琅必为己患,后果然。

  五月,朱成功责偿于张学圣等,遂帅中军提督甘辉、左先锋镇苏茂、中冲镇蓝登、左宣毅镇杜辉、后援剿镇陈魁、左冲镇郭义、右冲镇蔡禄、后冲镇林明、前冲镇余新(兼统领)、奇兵镇杨祖、智武镇蓝衍自南溪登,大掠郡邑,驰檄远近。降将王邦俊阵磁灶,杜辉、蓝衍争奋击,矢尽少却;余新、杨祖、蔡禄、陈魁左右纵,邦俊大败,退守漳浦。

  秋九月,朱成功攻漳浦;邦俊来救,甘辉败之,追至马口而还。

  冬十一月,降将杨名高以兴化、泉州诸军击成功,曰:『天寒海兵皆白足,可大创也』。至小盈岭,战未决,成功鸣炮三,伏兵四出;名高大乱,死者甚众,遂走泉州。

  十二月,成功乘胜攻漳浦,守将杨世德、陈尧策以城降;海澄守将郝文兴亦请降。张名振军亦至。

  成功军盛而寡食,纳冯澄世策,以甥礼事日本,即其产通市交趾、暹逻、吕宋,大得铜铅之助。以黄恺司税敛,立官商五。漳、泉、福、兴化之民一田两赋(一输大清、一供郑氏),不堪其惫,而莫敢问。

  时永历帝在广南,有议幸成功军者;永历帝惮而止(详「永历奔亡」)。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监国鲁王七年)春正月,朱成功攻海澄之中权关,乘潮而入,郝文兴迎降。

  有周全斌者来谒,问以策;曰:『藩主志勤王,宜首通行在,会李定国、孙可望从洞庭以取江南:上策也。今成栋死,广东新破,粤西之道无由至。且守各岛,上踞舟山、下及南澳以遏南北,贩洋中,足兵食;然后凭漳、泉道汀州、福兴,水陆并进,则八闽可有也』。成功大悦,以为房宿镇。

  二月,朱成功攻长泰,自江东桥入;遇王邦俊于西溪,邦俊复败。王进号老虎,闻甘辉善战,独搦之酣斗马上。辉投以戟,进避之;进彀,辉拂落之。自辰至午,以救止。进入长泰,辉急攻之弗克。三月,朱成功击降将某于江东桥,败之;余众保泉州。成功攻长泰,吴世珍先登,死。成功使火器镇何明掘地隧;闻陈锦至,敛其精锐于江东桥。陈锦欲击之,张玉谏曰:『成功虽少,英勇多智策;宜固垒待之,而以漳州兵断其势』。锦狃同安之胜,叱弗听。甲申,战于江东桥,大败不能军,遁入灌口。王进闻之,以数十骑弃长泰走;和平、诏安、南靖皆下。成功围漳州,锦败而愤,用法益酷。其奴库成栋、李进忠刺杀之,以其首奔成功。成功曰:『以奴刺主,是不义也』。赏而斩之,闻者皆服。

  五月,降将马逢知援漳州。成功问策于诸将,甘辉请战;成功曰:『不然。陈锦新丧,逢知恃勇,无制之者;至必力战。宜纵之入,然后围之,人多乏食,外应终迟,破之必矣』!麾龙江、万松关兵去而伏。逢知至,不见一幕;将驻师,呼噪四逼,终夜不解甲;登高望之,营栅满山,惟入漳径无所阻,遂入。成功复围之。逢知出战,成功使陈胜、陈斌、苏茂、萧泗共敌之。自帅甘辉、周全斌、陈尧策、郝文兴梯其城;逢知骇走,死者遍地。

  秋八月,成功军犹围漳,降将宜永贵以舟师攻厦门以救之;遇陈辉于崇武,败而走。成功急攻城,逢知随所坏筑之。秋霖日盛,山溪竞涨;成功塞镇山门以灌之。城中食又尽,人相啖炙,死者七十余万,门巷如墟墓。降将张着等犹死守,成功不能克。

  九月,金砺救漳州,曰:『成功兵精,尽注之恐不克;使骑兵出大道,而以步卒间邀之』。成功使周全斌战,矢下如雨;砺军忽自长泰至,全斌急退,砺疾追之,全斌军乱,万松、九龙之险皆失。成功退军于故县,漳州之围始解。

  冬十月,朱成功军在故县。金砺、马逢知、王邦俊谋使成功出三■〈氵义〉河,断江东桥,别自赤岭入,必再困矣。分其军为三,急攻之。成功以火器军战,逆风骤起,烟焰自翳。降将吴汝玠陷阵入,柯鹏接之,败;陈凤援之,亦败;右武卫周全斌援之,又败。成功败绩,退守海澄。是役也,成功不去其盖,是以甚败。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是岁三月,鲁王自去其监国号,不纪其年),郑芝龙使其仆李德招成功;成功不奉表,以家书口语答芝龙,词并不屈。

  三月,朱成功以兵二万、米三舟助名振入长江;旋召还,更使其将与北去。至于羊山,飓风折军,损十之一;成功军乃还(见前)。

  夏四月,郝尚久以潮州来请降;成功为之亲攻惠来诸县,不克。

  五月,金砺攻海澄。成功使王秀奇、郝文兴、陈尧策守镇远,使甘辉、黄廷屯关帝庙为犄角;使黄梧、苏茂伏城外,尽撤其备以诱之。砺军骤至,伏发而败。俄以大炮急攻城,后冲镇叶章死、后劲镇陈魁亦伤,城之坏者百余丈。成功坐台上,意气自若;曰:『吾岂避炮者』!甘辉翼之下,甫离席而台碎。金砺移军攻镇远,墙坏及地;秀奇窟拒之,卒不克。砺复为隧攻海澄,一夕炮作,成功咤曰:『将薄城矣』!以万人持斧俟。砺军将登,有厮养卒首纵斧,万众从之,随斧随堕,濠为之平;则既旦矣,砺军走,隧中药发,死者无艺。砺走漳州,成功擢厮养卒为都督。

  六月,永历帝使封朱成功为漳国公。

  秋九月,郝尚久求救于朱成功;成功怒其不会兵援广东,不应。周全斌曰:『倡义,当纳降。郝尚久来归,拒之失天下心』。乃使陈六御入揭阳港,至于南澳;尚久卒以郑鸿逵前攻潮州故,不纳其军。尚久俄没,六御攻鸥汀诸寨而还。

  是月,大清使封朱成功为靖海将军、海澄公,再使李德之福建谕成功降,且许提福州、漳州、泉州市舶,捍海寇。使金砺还浙江。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正月,朱成功使戎政司马陈六御、都督陈应璠自平阳攻舟山,克之;进攻崇明,不克。寻入吴淞,夺其战舰;遂入泰兴、靖江、丹徒,次金山,取其炮;又焚金山、瓜洲舟而返。别使李增、苏茂、黄梧趋广东,攻大埔、饶平诸县。

  二月,李德至思明,具述芝龙指;必不可,则执鲁王以献。且言『天下已定,徒劳无功』。成功叱曰:『小人敢鼓舌』!德惧,不敢言。佟岱及降臣刘清泰亦与书,略言『天命所在,不待智者而决』。成功托言无屯军地;而遗清泰书,将以权宜取饷于漳、泉。因约三事:割四府地,不受制于抚部,不预征调,不去其发,一切如高丽;且请屯兵于浙,取温、台、宁波之食;亦不允执鲁王。使其将大掠福州、兴化、泉州、漳州;清泰敛军避之,而言其后必致变。

  夏四月,李增等攻饶平、大埔,江龙、刘道璋约内应;拒于吴六奇,不克,还。

  五月,朱成功杀督饷官黄恺。恺,泉州人;滑稽多智,毒于聚敛。成功杀之,沿海民始苏。

  秋八月,叶成格、阿山及郑渡至福建,再招成功降;且封芝龙同安侯、鸿逵奉化伯、芝豹左都督。鸿逵亦受命,惟成功不从;大陈水陆军数十里,设伏警卫而后见,不伯、芝豹左都督。鸿逵亦受命,惟成功不从;大陈水陆军数十里,设伏警卫而后见,不去其发。索诏书,阿山、叶成格不予,遽还入泉州。成功笑之曰:『事可知矣』!与芝龙书,言『不敢通只字,惧为累。使者猝至,四府无增,疑购父之故事。自古豪杰,利不能动、害不能怵。今惟以「去发」为言,岂不称臣而可去发者?大丈夫作事,磊磊落落。自今以往,父听儿言,则儿为孝子;不听,则儿为忠臣』。又曰:『前使至,盛馆之;不信宿侦骑四出,能无疑虑!父全至今,幸也;万一不幸,惟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之局』。亦与渡书绝。芝龙更使鸿逵言之;鸿逵曰:『侄居中左,己次白沙,相见希也』。

  冬十一月,朱成功使林云璇疏奏永历帝,上诸将功;使林察、王秀奇、苏茂以舟师卫之。因会李定国于广东(详「湖广之乱」)。

  芝龙以成功无降意,惧及祸,乃自首;言『成功请地益军食,且不去发;两寄己书,妄诞无忌,臣不敢隐』。众议芝龙罪,尽夺其秩,锢之高墙;窜芝豹宁古塔。议攻成功。

  十二月,朱成功自梅溪、自飞鸾白鹭间道取罗源击吴六奇,大破之;遂取揭阳、澄海三县。

  汀州人刘国轩,雄伟有智略,以把总司键漳州,心怏甚;屡说其将朴世用附成功。世用即使国轩行,因冯澄世以见;澄世先与语,大悦之,以为义子,使归为间。是月,成功趋漳州至海澄,甲夜勒兵,莫知所指;漏四下,次州城,国轩启门应,张世耀、朴世用等皆降。分攻泉州,旁掠各邑,于是漳州之县十成功尽下之、泉县十降其七,惟仙游、龙游(?)未即下,成功几有闽地之半。以国轩为护卫后镇。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泉州。降将施琅、韩尚亮固守,郝文兴请击之;成功曰:『善战不如善守,徒损士卒』。使甘辉督诸镇攻仙游,降将陈有虞誓守,炮石如雨,不能克;辉怏甚。神器镇洪善曰:『此葫芦城,宜穴地入』。从之。遂拔仙游,军声益振。

  成功承制封拜,以潘赓锺兼户、吏官,陈宝钥为礼官,张光启为兵官,程应璠为刑官,冯澄世为工官,理庶事;改中左为思明州,以邓会知州事。设馆曰储贤、储材;又制察言司、宾客司、军器局、制印局。劝学取士,得黄蒂臣等为六官属及监纪、推官。奉前监国鲁王及泸溪、宁靖诸王于金门,有加礼;以遗臣王忠孝、卢若腾、沈佺期、辜朝荐、徐孚远、纪许国为上客,大事必咨之。分其军为七十二镇,戈船之士数十万。凡封拜,辄朝服北面稽首,焚疏于永历帝座;称为恢复之师。

  芝龙在北京为佟国器及降臣龚鼎孳所劾,下之狱。

  夏四月,朱成功城浯洲。

  五月,朱成功视陆师,凡骑兵五万、步卒亦五万;再视舟师,亦五万:戈铤耀日。别以万人为策应。又铁人万,镔甲彪文,战居于阵首,驰斫马足,铳矢不能入。

  已而林察自虎门至,闻李定国败(详「湖广之乱」),周瑞不敢进,乃旋师。成功责察戴罪、立功名,杖瑞而后斥其职。拜张名振为元帅,以陈辉、洪旭、陈六御二十四镇隶之,趋浙江;以黄廷为帅、万礼副之,督二十镇攻广东。名振至舟山,守将巴兴臣举军降;使陈六御守之。洪旭攻台、温,守将马信、张洪德皆遣使降。成功招兴臣入思明州(互详「浙海遗兵」)。黄廷至广东,吴六奇、苏利合兵战;成功诱利降,因击六奇,大败之,屯桃花山。降将刘伯禄军鹰嘴浦,廷挥其部填濠砍栅入;伯禄大败走。遂合陈霸之师围揭阳,守者遁,廷、霸取揭阳;又攻同安,入之。惠安、南安诸邑皆克,晋宁亦降。

  刘清泰在福州,再以书招成功。略言芝龙列大臣,祖母风烛,而隆武帝无顾命;灭不可议之亲而从不必然之义,忠孝俱失。语多讥刺,且震满洲兵强盛。成功笑曰:『彼以劲旅言,吾岂畏一固山哉』!时济渡方以定远大将军入闽攻成功,故清泰以为言。成功亦召诸将计进退,郝文兴、陈尧策请战;冯澄世曰:『北来之军便弓马、裕储蓄,我一失锐,人心易动,不如还也;固守厦门,水战非其利:此以逸待劳也』。成功然之。堕安平镇及漳州、惠安、南安、同安城;留文兴守海澄,敛其军还思明。

  冬十月,宜尔都以宁海大将军之浙江。马信、张洪德已阴降,且送其母于成功以为质。成功遗信蟒衣、玉带、白金五千,遗其母妻皆珠帔、白金各五百;且亲诣之,阻于风涛不得达。信闻,益倾心。

  芝龙被废,悔;遗书成功,使无以为念。其仆尹大目(器?)首之,因使招成功不至,则族;成功不从。

  十一月,朱成功至台、温,掠昌石、定关诸处。

  十二月,济度自漳洲遗书成功,譬以祖大寿、洪承畴;成功依违答之。

  顺治十三年(永历十年)春正月,马信劫冯国用入舟山降,遂掠临海。

  降将尚可喜在广东,使刘伯禄掠揭阳;苏茂欲战,郭遂第曰;『踰桥脱不胜,奈何』?黄梧云:『必捷』。降将徐成功旁冲之,梧大败,黄灿、林文灿皆死;惟遂第军得完。

  二月,陈六御告舟山城旦哭,成功使毁之(见前)。

  黄廷在揭阳为吴六奇所攻,舟师多毁;廷中二矢,走新墟。揭阳、晋宁、澄海皆失。

  夏四月,济度大举攻厦门。成功使林顺以十六舟据上风,前锋韩尚亮少却。济度以大军至围头,飓风大作,满汉士卒皆瞑眩,亟使反棹,柁者曰:『外洋非江湖,不可动』。风雨益骤,舟皆坏。成功乘之,济度大败;有被风飘至金、厦者,成功殊其掌纵之。

  或请于尚可喜:若攻郑鸿逵于白沙,积可得也;从之。使王进功往;甫行而与洪旭遇,大战海中。郑师齐至,进功走入港。

  五月,苏茂至自揭阳;成功斩之,忿其纵施琅也。众不知,谓其枉;成功祭之,比之王恢、马谡,厚养其母妻。罚黄梧甲五百。以周全斌为左〔先〕锋镇、郭华栋(遂第易名)为右冲镇。

  时成功纳马信言,将北出取浙江;使梧及苏明、王秀奇守海澄。梧怨成功,既受命,则使赖玉阴入降;犹惮秀奇,不敢发。六月,王秀奇如思明。梧饮明酒,言苏茂死,明叹;梧因曰:『成功待士如豢豕,肥则食之』!遽促其叛。明以为戏也;梧免其冑,则去发矣。其党皆操刃起;明不得已,从之。袭华栋杀之,尽歼其军。其副将康雄跳城走,梧卒追之,断其腕;卒驰去。郑纯亦从降。张协闻之,使遽告于秀奇。宵白成功,使甘辉、洪旭急追之;旦及城,居民四溃。辉顿足曰:『败矣』!张协请急援五都,从之;使陈斌、陈鹏伏于隘,尽迁五都之佽入于舟。将攻城,辉与旭谋曰:『梧志久矣,非无备也』。乃还。梧既入降,封海澄公;疏陈五事:屯海口、制小舟、夺官商、禁米艘、掘郑墓。于是芝龙祖墓皆被抉,惟所称「五马奔江」者不知所在。亦授明秩,使入北京。成功以明非叛者,养其母如故。

  初,成功语诸将:『济度、李率泰皆在漳,吾乘风入闽安、取福州,则漳、泉不可守;还师以救,是自困也』。以甘辉为帅、万礼副之,率杜辉、陈斌十五镇行。甫解维而梧叛,诸将失色;成功奋然曰:『吾谋大事,岂为海澄阻乎?不行者杀无赦』!秋七月,朱成功军至闽安,守者望风遁。成功使黄廷、陈鹏、周全斌守思明州,洪旭、郑泰守金门;使王秀奇攻南桥,再战再胜,遂取连江、围福州。东壁于乌龙,绝漳、泉救;西壁洪塘及水口、北栅连江,延平、建宁、温州、台州之径绝;惟南门逼于海,不之锢。降将田胜、宜永贵守。成功并军攻乌楼,克之。城中益急,出降臣周亮工及王进于狱,询之。亮工登城射,攻兵殪;曰:『今惟南门可出耳;宜使王进潜袭之鼓山,夺其舟;李成、田胜出西门、南门夹攻之』。

  是月,林忠复取永春诸邑,至于大田;寻败(详「义旅」)。

  八月既望,王进宵出,旦而大噪,城中发炮以助之。成功军出不意,弃其械,走入舟,乘潮还闽安。其攻泉州者,亦败于李率泰。成功返思明,闽安、海澄诸县复没。

  是月,陈六御败死于舟山(详前)。陈宝钥、黄开泰皆畏成功严,先后降,大致显贵;将以招海上,人心蚁动。亦以成功赐予厚,衣服、邸帐与己侔,故郝文兴等死不贰。

  冬十二月,朱成功再攻福州,不克;大掠泉州惠安、闽安、漳浦、罗源诸邑。败降将杨捷兵于铜山,斩其部张韬。遂掠温州、台州。

  芝龙再使谢表至,邀成功降;巡抚佟岱大陈兵势及河北水溢、关中地震皆无足虑,将以促之。成功使表即还,与芝龙书,言表跪白日夜泣,而责芝龙自致祸;必不得已,益地以居其部,己则为巢父、严光,优游林壑。词意重迭,皆曰为父故也;事讫不成。

  成功兵攻罗源,又攻宁德,阿克襄救之。成功亦虑招抚者携其众,乃旋师,甘辉为殿;阿克襄追之。辉与战竟日,无胜负。诘旦,阿克襄出见负米者散入舟,使骑逐之;及于桥,魏进忠来战骤退,陈谦援之亦退,追者止;谦更踰桥搦之,阿克襄怒,自逐之,分兵击诸伏者,皆走。降将柯如良曰:『此诈也!宜速止』。阿克襄叱之。甘辉瞭其至,突斫之,阿克襄堕;辉急斩之,首重钧有奇。遂纵战,追者大败,获其辎重及马无算。遣使告捷于永历帝。

  顺治十四年(永历十一年)春正月,朱成功攻温州。

  三月,郑鸿逵死。黄梧言:『不杀芝龙、成功不死,投诚者亦不决。请取芝龙及芝豹、世忠、世荫皆斩之』。世祖嘉之,不遽用其说。

  夏四月,朱成功使施举入松门招渔舟,谋大举入长江。风飘其舟入定海港,举战死。

  黄梧再言:成功之众,东取潮、惠之米,中取兴化、泉、漳之货,北取材于温州、福宁,故兵食、舟具无或缺。请使滨海各严守,己力击之;而禁芝龙毋与成功通简札。乃流芝龙宁古塔及其孥。

  秋七月,朱成功使洪旭、陈辉守思明及金门,陈斌、卢谦、余程守罗心塔,自以舟师攻闽安入之;进攻福州不下,北屯于兴化之琅琦。部众攻黄岩,王戎败绩,执知县刘登龙以降。成功围台州,田雄来救;成功设伏大败之,尽破天台、宁海诸邑,太平、海门卫皆降。遂陷台州,降臣蔡琼枝遁。江南大震,尽填诸港口,待援军。值李率泰陷永春(详「义旅」),乘胜攻闽安,降将张蕴玉又绝长乐港截成功军,余柱战死;率泰诱陈斌、卢谦以五百人降,至福州尽杀之。成功乃使陈尧策守琅琦,还军思明。陈德容等叛,入降。

  芝龙在宁古塔,大清虑其近海逸,严梏手足,颈施三索;使卒严逻之。

  冬十二月,朱成功攻南澳,陈霸请取鸥汀以足食;纵火克之。林胜忿其屡拒命,屠之。

  成功议大举,曰:『入南京,则东南半壁皆吾有矣』。马信力赞之。或曰:『地远而城固,攻之必数万人;不如近取』。潘庚锺曰:『泉、漳之民苦于争战;且偏隅也,不足以召天下。若自瓜洲入金陵,则闽、粤、滇、蜀必将响应』。甘辉言:『空国而出,思明必危』。庚锺曰:『敌不我攻,虑滇、黔耳。若悉天下兵至,岂能独全!今入长江截粮道,彼自救不暇,岂能攻我』?冯澄世言:『不取南京,敌亦未必忘我』。陈永华言:『取江南,则金、厦自安。偷安岁月,自老其师,非策也』。惟甘辉执不可。成功曰:『吾亦有心久矣。昔武侯言不两立,清岂每饭忘我者!当取朝旨,合滇、黔、楚、粤之师出洞庭会江南,使天下跂足相从耳』。使杨廷世、刘九皋自龙门间道入云南;至,永历帝下廷臣议,冷孟饪言:『成功仗义,通贡不绝。且赐姓宜王爵』。乃封成功为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赐尚方剑,便宜行事。手诏进师江南,以六部郎中各一人随军纪录。使总兵周金汤、太监刘国柱赍册东。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春正月,永历帝诏至,成功拜受;亦封王秀奇祥符伯、马信建威伯、甘辉崇明伯、黄廷永安伯、万礼建安伯、陈辉忠靖伯、洪旭忠正伯、郝文兴庆都伯,余进爵秩有差。成功始设长史、典膳官。谢表以恢复无功,辞王爵;称招讨大将军如故。

  二月,朱成功攻南澳,吴六奇拒之鲍浦;复击耿继茂军,苏兴、黄亮战死。

  夏五月,朱成功将陷海澄,刘进功降。

  成功引兵北,舟师蔽海。别使步卒自平阳入瑞安;已亲射书于其城,守将汤志道降。以雷震其程山,军还。

  秋七月,成功大学攻南京。故都御史陈士京及黄廷、洪旭、郑泰留守;左虎卫陈魁以铁人军先,甘辉、马信、万礼继之,自帅林胜、余新及诸镇从,甲士十七万。甘辉请俟滇师而后行,成功曰:『会师示牵制耳。兵马云集,日费万金,岂可少延』!遂合张煌言军进至平阳,守将单任暹降;至瑞安,艾诚祥降。进取乐清诸邑,雄不敢出。成功次羊山,俗戒惊震;成功不听,鸣金发炮,军士又执其山羊食之。俄大台飓,雷电水立。成功冠带祝曰:『将帅三军以复中原,若天命有在,其尽沉诸舟』!风亦遽止。碎舰数十,义阳王某及成功幼子浚、浴、温皆溺死,丧士卒八千;乃还舟山,图再举。马得功伪言:击败之于白沙。

  九月,朱成功取象山,知县徐福率父老降。时郑师多逃者,军中讹言新附者将尽叛。援剿后镇贺世明朱其樯,成功疑之,代以他将;且使夺新附者军。刘进忠叛入黄岩,周全斌追之;进忠宵突西门去,全斌拔其城。寻取盘石,入乐清,以兵守。明年五月,乃归。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思明州。闻信郡王铎尼三路入云南(详「黔滇之乱」),议大举攻江南为牵制,植二旗于舟首明其志。

  二月,次温州。别将黄昌攻洛阳桥、黄色卿攻湄州,不克。

  三月,朱成功攻太平,入之。

  五月,至崇明。张煌言、冯澄世皆请先取之;成功曰:『城小而固,攻之淹留。吾得瓜州,崇明可不战而下也』。守将梁化凤,亦降将也;伪请服于成功,受之。又使刘澄招马逢知,亦请降于成功。无后虑,遂径进。己卯,踰江阴。

  六月丁酉,朱成功次丹徒。壬寅,泊焦山祭天,旗甲皆朱;癸卯,祭地,皆黑。更以吉服祭太祖,望如荼;素衣祭崇祯帝及隆武帝,望如雪。既毕,大呼高皇帝者三,诸军恸哭。成功语其下:『瓜洲、仪真,金陵门户;曷先取之』!

  丙午,成功将张亮斩滚江龙,张煌言、罗蕴章从之进(见前)。成功自帅甘辉、翁天佑,建大将旗鼓行。使周全斌攻瓜洲;戴甲浮趋,身中五矢,气益奋。斩降将贾质、左云龙于阵,擒朱衣助;韩英夺门入,树旗睥睨。全斌望之,陷西北隅入,以刘猷守之;即其炮击谈家洲军,马信、余新夹击之,守者皆遁。飞火烧木城,蒙古军毕溃。

  丁未,成功攻镇江。即谈家洲炮击之,堞皆碎。管效忠来援,成功上下诱之,效忠疾甚。翼日大战,成功列卒为五行,别使其军拥被御弓矢;效忠三突之,阵坚不动。俄而裂其军,巨炮猝出,杀效忠骑甚众;步卒艾萨克星阵进,其法三人为队,一持牌先、两人挥刀继,驰突如风,斩铁甲马军皆立断。效忠犹斗,甘辉、马信急攻之,效忠跳而走,止于银山门。辛亥,陈魁以铁人军攻之;射弗入,守者皆骇绝。铁人军突入,效忠走。再战于北固山,效忠身督阵,士卒皆下马战。其阵忽变,首尾逆击,效忠大败;部兵四千,免者百四十人。成功大举围镇江,五路传麾而阵,声沸江水,屋瓦皆震。知府戴可立以下降,金坛亦降。成功大享士于京岘山,使周全斌守镇江。仪征、六合至于泗州,皆为明(详「浙海遗兵」)。降将亢得时自沉死,巡抚以下官各思遁。世祖亲幸南苑,议亲征;群臣谏而止。

  甘辉语成功:『瓜洲、镇江,南北咽喉。以我守之,山东之师不能下、两浙弗通,金陵可坐定也』。成功召诸将议;潘庚锺、冯澄世皆请毋轻进,曰:『北京满、汉之人数十万,待漕而食;我扼其径,不两月将致变』。成功曰:『时有不同,若我自老师,援兵四集,首尾受敌,危矣』!张煌言以书促之。癸已,登舟传檄远近。丙寅,至观音门,使黄安垒三■〈氵义〉河。戊辰,使罗蕴章招苏、杭。己督诸军屯狮子山,列其舟于江东门;自以亲军数十徼城下,相形势。使林明、林胜、黄昌、魏雄、杨世德军旱西门,马信、黄昭、萧拱宸援之;使陈鹏、蓝衍、蔡禄、杨好屯东南,阻水壁;使刘巧、杨正、黄应、戴捷、刘国轩屯东南山麓,使张英、陈尧策、林习山屯岳山,以为卫;以甘辉、余新军狮子山,万礼、杨祖屯第二桥,翁天佑军仪凤门,深沟树木以围之。亲祭孝陵,操文激烈。梁化凤之降也,成功未使从;化凤潜自丹阳入金陵,与郎廷佐共守之。乙亥,廷佐以骑军数千出,余新击败之;城中益惧。朱衣助既被获,成功鄙其人,纵之;衣助告廷佐:『成功兵不数万,请绐之以待援』。乃伪降,曰:『逾月,则妻子得免死』。潘庚锺、甘辉訾真伪,与张煌言皆谏;不听。

  余新轻锐,士卒樵者,空其壁;或浮后湖嬉。甘辉力谏曰:『严城师老,猝不得拔,必有变』。余士信再言之,乃勒兵三日必入城。有管甲吏犯法,叛告廷佐曰:『翌日成功诞,诸将必贺。请急袭之。不然,必败』。且请为导。乃凿神策门出。秋七月癸未,梁化凤、哈哈木首攻新壁;新不及甲,走萧拱宸军。拱宸部亦惊溃,新被执,翁天佑援之不及;廷佐尽其骑兵出。甘辉、潘庚锺请退军观音门,围再举;成功不可。使姚国泰、杨祖、蓝衍、杨正阵山上,甘辉、张英伏林谷,林胜、陈魁阵山下,陈鹏、蔡禄军游击。哈哈木、梁化凤攻杨祖,祖力战,三合三却;杨正、姚国泰亦败,蓝衍战死。山高而阻,陈鹏、蔡禄不及救。化凤驰下,忽被却;廷佐急使骑兵夹攻之。成功兵望山上麾盖植不动,不敢退,亦不敢救。林胜咋而谓金岸、康龙曰:『敌无多骑,藩王不合击,误矣。尔死战,吾助尔』。龙、岸共搦化凤战,骑兵忽后至,胜还御之,魏雄战死。成功鸣鼓收其军,步伍犹不乱。化凤、哈哈木纵,郑师不能止,乃大溃。成功方语潘庚锺,自往促水师;比及江,望诸军迸如雨。知不可为,乃顺流走。庚锺以护卫军力战,至死不去其盖。陈魁援成功于中军,亦败没;张英中流矢死。甘辉斗且走,左右皆尽;所杀亦数十人,马蹶被执死。诸将龙操、朴世用、洪复亦战死,惟左右护卫镇、右虎卫镇、右冲锋镇、援剿后镇凡六军得全。

  成功至镇江,黄安军亦至;益之以周全斌诸军,犹数万人。成功大恸。将自镇江归,诸生罗子木抱其足,请及其不意再攻之。成功不可;弃瓜洲、镇江,军于排沙。使马信、韩英截江口,周全斌、黄昭、吴豪殿,以次毕登舟。八月,至崇明;梁化凤复入守。成功力攻之,城崩数十丈,化凤死守。乙亥宵,梯之;韩英、王起凤中炮死。周全斌曰:『多杀士卒,无益也』。罗子木以父被执,弃成功去;旋归张煌言。马逢知谋亦泄,黄征明等被执死。成功乃东。

  九月,朱成功至宁波,将攻之,垒于定海关;不得入,乃旋师。至舟山,拔之,以陈辉、阮美、罗蕴章留守;己还厦门。其将刘猷征饷温州,水浅舟胶;骑兵骤至,力战不支,一军皆没。

  冬十月,朱成功至思明州。哭甘辉而后入曰:『吾早从其言,不及此』!上表永历帝,以败军请罪。庙祀死事诸将佐。

  顺治十七年(永历十四年)夏五月,明安达理出浙江,达素、李率泰出福建,共攻朱成功;以其屡出也。明安达理军遇疫,死者过半。达素以大舶出漳州、别舰出同安,许龙、苏利、吴六奇皆来会。成功使陈鹏军高崎、郑泰出金门拒苏利,自督诸军当达素。陈鹏忽变,请自五通入金、厦,己为应;成功不知,方椗海中,按兵以待。漳州舟大,乘风骤至,周瑞、陈尧策战死;陈辉被攻,急烧火药以拒之。攻者踊入,却;辉得免。日加午,成功问曰:『潮平乎』?曰:『平矣』。曰:『平则转,转则风』。下令举椗。风果大作,成功手自搴旗起,麾巨舰横冲之;郑泰亦自浯屿出。军士呼声震天地,波涛吼立,海水皆动。达素大溃,成功纵击之;僵尸蔽海。有满洲精卒数百走圭屿,成功折箭招之降。率泰恃鹏应,挥军直进;鹏戒其部无动。陈蟒骇曰:『事急矣』!挥军进,炮作。陈璋以为鹏战也,亦鼓噪出。率泰兵不支,退入于淖;蟒、璋共攻之。鹏知失计,亦伪出,擒哈唎土星及诸校,两路皆大捷。成功磔鹏,以蟒代。吴六奇后二日至,闻败遂还;达素走福州。自是,无或议金、厦者。

  率泰又先贿成功之厨者,使毒之及诸将。其徒王四将置毒而身栗,止则否;如是者数。告其父耀;大惊曰:『事主而害之,不忠;诺而背之,不信。然可负信,不可以不忠』。首之成功,杀厨而赦四父子。率泰曰:『天也』。

  成功寻攻广东,兵以刀牌相继进,一人鸣鼓以号之。鼓震,则疏立;马军至,急绕袭之:是以辄胜。张应元以铁棓击之,乃旋师。

  顺治十八年(永历十五年)春正月,朱成功在思明州。崎岖海澨十余年,无所得;又苦金、厦弱,谋他适。有何斌者,以取台湾说进。台湾在海中,横亘千余里。隋以前,无闻;大业初,虎贲中郎将陈棱履澎湖而返。宋为毗舍那国。元设巡检于澎湖,无居台湾者。明初,废巡检。嘉靖中,海贼林道干止其地;寻被逐于琉球。天启中,日本又逐琉球而有之。郑芝龙纳倭妇室于此;寻入降。荷兰以求香山求澎湖于明而不得,乃重啖倭,就台湾求一互市地。旋诱以天主教而有之,筑赤嵌、淡水、鸡笼凡三城及炮台。值闽大旱,芝龙请于熊文灿,以舶徙饥者往垦之;土膏产众,闽民麇至,广立村市。荷兰惟治市舶,不之问。及成功时,荷兰市益利,占城、吕宋舶皆道此为都会,置揆一王守之。斌为之主计;会蚀其息二十万,乃说成功曰:『公虑思明弱,曷不取台湾乎!其地键四省,产饶,又富硝磺、铜铁;得台湾不虑无兵饷,且固君家土也』。因以图进。

  成功览之,慨然曰:『此亦海上扶余也』。集众议之,竟日不能决;惟马信、杨朝栋请行。乃使洪旭、王秀奇、黄廷辅其子经守诸岛,己亲行。

  二月,至澎湖;下令曰:『视吾鹢首而行』。至鹿耳门,台湾之外障也;沙淤水折,荷兰又沉大舶阻之。乃祝天曰:『成功受先帝命,寸土未得;天果佑之,敢以水请』!潮涨逾十尺,乃使斌按图先,金炮齐作。其酋方持镜窥郑师,曰:『唐船及炮台,必无遗矣』!而成功舟倏东北,群舟挟潮衔尾翔溢,或无当炮。酋骇呼其党英黎三截击之,不及阵,成功已拔赤嵌城。明日,其揆一王阵七鲲身,杨祥以藤牌卒跳荡击之,荷兰大败,走入城;攻之弗克,为竹篱、炮台环七鲲身而围之(鲲身者,海沙也)。

  秋七月,降将黄梧诱郭义、蔡禄以铜山降。成功微闻之,急告洪旭檄两人之台湾;义将行,禄言『藩王疑我,汝能无恙乎』?义犹不忍叛;其党万五卓刀誓必走。乃伪为许龙军防四城,并劫张进降,不可;禄、义自八尺门降。黄廷、陈豹追之不及,设守而还。

  成功围荷兰城犹未克,土番阿德狗忿杨高虐,杀之;杨祖往讨,败而死。且将应荷兰,黄安诱斩之。

  冬十月,郑芝龙伏诛,并其子世恩、世荫、世默,无少长皆死。李率泰复迁方田、排头、香港八十八堡民于内地,禁商舶、渔船毋入海;距海三十里无人迹。春燕来归,巢于舶上,商民大困。

  十二月,朱成功攻荷兰城,犹不下。其城皆乱石煅火而成,炮矢不能入;已焚其夹板船,亦不去。然荷兰纔千人,环而居者率闽产;其父老说成功曰:『城无水,仰诸南北山;塞而断之,必困』。从之。且语荷兰曰:『是我先人土,予我城者,器用他物不汝校』。荷兰乃迁去。

  成功入台湾,以为东都;字赤嵌为「天兴府」,使郑省英为府尹。立县二:曰天兴、曰万年。亲巡里舍、锡之蔫布,番民尽服。使刘国轩、何斌、吴淑为典兵,水陆训练;大兴屯田,按镇分地,即地垦田。教以牛耕,诛茅竹为塍社,尽以火。兵补正伍三年,而后税之;曰:『居常而耕、临警而出,此即「寓兵于农」也』。诸将大善之。礼闽人陈永华为谋主,掌书记;永华为约汉夷、制文武、宣律令、兴学校、起池馆、修战备。成功曰:『使吾徇诸人说,不得此一块土,何以武为?今沿海万里无君而望哭者不可计,皆以吾故。至今当移残黎辟土养锐,以待天下之清』。乃益辟诸荒土,招惠、潮、漳、泉之民塞之。待宗室遗臣有加礼,台湾称治。惟用法严;马信谏。曰:『立国之初宜若此,后之守者自易耳』。

  诸将陈文达、阮禄等四掠温、台、闽、粤间,苏纳海等遂再迁沿海民入内地,尽弃各省岛屿不之守。

  康熙元年(是岁永历帝亡,台湾犹称永历十六年)春二月,有谮陈豹于朱成功者,曰:『是通于尚可喜』。成功使周全斌击之。豹军澳门,与吴六奇、许龙、苏利大小数百战,畏之如虎;至是,集其部曰:『是必奸人反间我也』。众曰:『白诸』。曰:『不及』。曰:『拒诸』。曰:『是真叛矣!我从郑氏数十年,惟天可表此。藩王自惫,非我悸也』。帅其众,赴广州降。不数月,两目俱瞽。

  夏五月庚辰,招讨大将军延平郡王朱成功卒。成功感寒疾,诸将犹不知。子经在思明谦恭下士,好学善射,共爱之;生子克■〈臧上土下〉,乳婢出也。成功怒,使杀之,且及监刑者。又使周全斌自南澳至,众益恟惧。已闻成功疾,曰:『此乱命也』。与郑泰谋曰:『子不拒父、臣不拒君,礼也;君与王为兄弟行,可以行矣』。伏兵大担,诱全斌而执之。时成功疾已甚,犹强登台,持西洋远镜望金、厦诸岛,眷眷不止。庚辰,登台罢冠带,坐胡床,进酒诵「洪武圣训」;及第三帙,叹曰:『何面目见先帝』!以手掩面卒;年三十九。建威伯马信哭之恸,未几亦卒。台人恟惧,诸将奉其弟袭护国事。

  袭之私人蔡云、李应清、曹从龙、张骥说黄昭,使立袭;先餂之曰:『公勋高,世子恐不知』。昭有怨词。骥因言:『台、厦已水火,彼岂忘公乎』?昭请谋之萧拱宸曰:『今子也可以拒父,弟不可以承兄乎』?拱宸许之。袭大喜,割襟于昭,定婚媾;遂奉袭称东都王。黄安阳附之,阴语经速济。经及洪旭谋出周全斌为五军都督,陈永华为咨议参军,冯锡范为侍卫;伪使杨来嘉求降于耿继茂、李率泰,羁其兵;自以军东。次澎湖,使郑斌入台湾布告奔丧,众莫敢抗;惟昭、拱宸曰:『经乱国,致先王饮恨卒。护国承诏命,谁敢逆之』!斌还告,经问进军之路于周全斌;曰:『安平天险,请自潦港、洲仔登。萧、黄猾贼知兵,必自守此。然使谕诸将:「叔侄至亲,萧、黄构煽,其各倒戈,共扶王室」;则可以济』。从之,乘雾而攻。昭已先围经垒,经几不支;周全斌呼曰:『今逼水战,大丈夫可死于水乎』?奋身陷阵,昭众反助之,呼声震地;全斌手射杀昭。俄雾齐,全斌急呼:『世子至,黄昭已死』!黄安自阵出,经免冑示之,诸将皆降。全斌急据昭垒待拱宸,复呼于师曰:『罪惟拱宸,众无与焉』!拱宸军皆散,遂执拱宸及蔡云等斩之。

  十一月,郑经入台湾,抱袭而哭曰:『几为奸人所害』。待之如初,众大悦。使颜望忠守安平、黄安镇台湾,督诸军;己还思明。其将杨宣居小埕、万安者多溃,总兵林俊奇六十一人皆入降;尚可喜称获成功之弟赐云。

  是月,永历帝讣至台湾。张煌言遗经书:使奉鲁王复监国,勉以三矢;经不从,仍奉永历号,自称招讨大将军、延平郡王。以翁天佑为转运使。立肆市、庙宇、新街、横街,并所建置。其将王世鳌则叛降。有陈文敏者拥众海中十余年,至是亦降。

  康熙二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经至思明州;以内难平,祭告朱成功,申汛守。

  待故辽王朱述桂以下有加礼。

  夏,郑泰在金门总兵柄,封建平侯。黄昭之死,经得其交通书,秘之;耿继茂亦招泰降,使杨来嘉与约。经闻,欲讨之,虑受敌;陈永华为谋曰:台湾新定,将亲奠之;金、厦无人,泰为郑长,请总制之。铸印以待泰。泰喜,六月诣思明谢;伏发执之,泰缢而死。其弟鸣骏哭之恸,曰:『乃杀吾兄』!引其军八千走;周全斌追之不及。鸣骏出降,封遵义侯;亦封泰子缵绪为慕恩伯。

  时成功新亡,复有袭、泰之役,郑氏将佐多生心。江、浙、闽、广四省复有满、汉户兵部郎中各一人,专司招抚;无问真赝,降四级铨实官,或以武资换文秩,人心浮动。于是郑广及忠勤伯陈辉、庆都伯王秀奇、武卫杨富、虎卫何义、都督阮美、郑殷、陈舜穆自台湾,林顺自镇海,周家政自温州,吴升自某岛及文臣蔡鸣雷百余人、将士军民数万先后降;其别部入梁山者,亦为降将折光秋所败,经势衰乱。圣祖决讨经,使约荷兰相助。

  冬十月,耿继茂、李率泰出泉州,马得功出同安,黄梧、施琅出漳州,荷兰夹板亦至。经议分兵御;周全斌言:『海澄之兵不敢猝至,惟泉州军合荷兰舟势甚锐;破之,则皆惧』。洪旭言:『先王破达素,空军出』。乃使家口及宗室遗臣椗各屿,列舟师于大担,周全斌为援。战于马沙,荷兰之舟巍然海上,群舟三百箕张进;全斌以十二舟冲击如飞,荷兰之炮无或中。降军云集,不敢动。杨富忽至,全斌大诧,冲入水;马得功援之,全斌以为鸣骏也,合攻之,斩得功于海。已知其误,叹曰:『是未合死耶』!会日暮,高崎守将陈升叛,密请兵于施琅,宵赴草安山直攻金门;耿继茂亦使杜永和绕古浪攻之。经猝不及军,及全斌退屯于铜山。继茂屠金门及厦门,婴稚皆烬;而尽掳其妇女、财物,两岛为墟。黄梧请遂攻铜山,率泰曰:『急之,必入台湾;即其未定,使布威德』。许擒经者封同安侯如海澄公,世镇泉州;洪旭笑却之。经之别将纪凤、林维掠云霄、海门、诏安者,亦败没。

  康熙三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杜辉以南澳叛,入降。张灿,吴胜亦降,经将追之至于陆鳌、下蔡,不及。尚可喜更责招抚于吴六奇,使专任之。洪旭谓经曰:『金、厦新亡,差官仆仆,非为招抚,实散人心。宜入台湾;不然,将有肘腋之变』。从之。以重军屯澎湖,使周全斌、黄廷断后,遂入台湾。

  改东都为东宁,升天兴、万年为州。益垦荒落,招兵民,立学校。造亭馆,以处宗室、遗老。兴渔盐、申法禁、通商舶、安士民,兵甲不动:皆陈永华为之。

  李率泰闻之,使黄梧、王进功趋铜山;至八尺门,总兵翁多球以其军民降。梧、进功宵济至铜山,黄廷、周全斌忽不协,遂及周宽、杨泮、周珍、曾傅、黄宝、林英、张隆、阮星、欧瑞、陈麟、赖工、张岳及兵民三万六千有奇先后降;南山、镇海、佛潭桥诸屿皆没,台湾属地几尽。率泰再使孔文举招经降,不从;曰:『思明之役,失由粮尽。今风帆所指,南极高琼、北指辽海,募兵索饷,随在而能;所以横绝大溟、迁国东宁者,诚悼士女仳禽耳。贵国不察,尚严海禁,使四省邱墟,不已过乎?使来更约剃发,以八闽沿海相诱;经何贪于土地、何慕于爵禄,而为此哉』?卒不屈。率泰复徙沿海民,筑墙置隧以限之;凡五里一烽堠、二十里一营将守之。空庐墓、禁出入;士卒睚眦杀人,得贿始纵之,良懦益困。

  秋八月,耿继茂及荷兰舟十,次闽安。九月,继茂及荷兰舟至围头,期十月至澎湖,俟风攻台湾。寻罢。

  康熙四年(台湾仍称永历),以施琅为靖海将军,攻台湾;降将周全斌等从。再约荷兰舶,不至。琅遂出铜山,飓风大作,舟楫尽碎;乃还。琅及全斌征入京,分诸降卒屯各省,罢攻台湾。

  康熙六年(台湾仍称永历),施琅进攻台湾策,期灭郑氏;众以风涛不测,止。时经众间出掠,不大肆。其将乌角车被擒于杜永和,都督朱英亦自澎湖降。

  冬十二月,郑经掠铜山、铉钟;遂入广东,直攻甲子门,常进功不敢拒。

  康熙八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明珠、蔡毓荣使慕天颜入台湾招经降,不可;复书言:『迁界以来,五省流离;是以不谷不惮远引,庶几寝兵息民。岂意贵朝尚不忘情于我』!语多不屈;且请用永历号,不去发、不易衣、不称臣,亦不登岸,与朝鲜、琉球同。使柯平、叶亨来泉;令自角门入,不可,曰:『国无大小,使者一也』。相持数日,天颜为策,使会于至圣庙中。平、亨不得已,自东门入;仍持议如朝鲜。再使天颜入台湾谕之;经言:『死不去发』!遗李率泰书:『建国东宁,别立乾坤,自谓将安于无事;不意阁下驱我叛将,再启兵端,岂不闻蛇足之喻?田横,匹夫耳;犹守义。况世受国恩,承先王之训者乎!永世「袭封」之语,岂足移孤臣海外之心哉』?答耿继茂书言:『方国安、孙可望皆倾心贵朝,今并何在?可为寒心。疆场之事,一彼一此,有天命在;毋赘说也』。以其间,据步头,通市广东,不复用兵;沿海之民,少安枕。

  康熙九年(台湾仍称永历)秋,台湾禾大熟。

  冬,经将林柏馨、都督施轰叛,出降。

  康熙十二年(台湾仍称永历),耿精忠使黄镛入台湾求济师,台湾人皆喜。经亲督师至澎湖,待之;已来辞师,经还台湾。

  康熙十三年(台湾仍称永历)春,黄镛复入台湾,割泉州、漳州以赂经,且请尽师船归之经;曰:『王将水、吾总陆焉,江、浙不足平也』!夏四月,经使柯平入福州报聘,精忠已据全闽,悔割地,且耻乞援;遂叛约曰:『将分地战耳』。经恶之,留陈永华守台湾,自帅侍卫冯锡范、左武卫刘进忠、右武卫刘国轩、参军陈绳武、吏科洪磊,称永历二十八年,发台湾。

  五月,郑经取铜山及金门,至于思明州;父老姻故,咸与问劳。闽中故多郑氏部,又不直精忠;闻其至,海澄总兵赵得胜首以其部降;会兵攻同安,华尚兰亦降。得泉州将张学尧孥,厚抚而招之;学尧、施凤以水陆军先后降。精忠键福州,而使王进守泉州;进与降将赖玉、戴国用恣不义,王进功子锡范阴约经师,诱玉执之,遂攻进。相持竟日,经舟大至,进遁惠安。

  六月,郑经入泉州;杀赖玉,亦绞杀国用,民大悦。黄梧已疽死,其子芳度守漳州;经招之曰:『果抒悃,当弃前愆』。芳度杀刘豹降;经封之为德化公,所乞无不应。芳度卒自畏,阴使通表于大清;经羁縻之。降将刘炎在漳浦,经使赵得胜、冯锡范、何佑击之罗山,刘炎及降将刘成福、余鸿弼皆败绩;得胜急攻之,三人皆降。值精忠党刘进忠被围于潮州,精忠不能救,乞降于经;使金汉臣援之,败绩。

  秋七月,精忠再使来求和,且乞泉州;不许。

  九月,精忠使王进攻泉州,步骑二万,杀掠及惠安;刘国轩严阵待。相持旬日,进却,屯枫亭,连营三十里。国轩轻骑觇之,猝遇诸涂,许耀战少却;国轩分其军自辰加巳,搏击不已。进大败遁,全军尽失;追之,三日夜不止。进大奔,国轩师次兴化城,乃止。

  尚之信攻潮州,城坏逾百丈,进忠誓守。赵得胜援之,击其兵于黄冈,大破之;其众烧营走。

  初,吴三桂自立于云南,遣使通台湾;经遣推官陈克岐、副将陈文焕报之。三桂再使钱黯来通好,闻其与精忠恶,使周文骥来言:『毋操戈,遗敌笑』。精忠亦使潘日兴来和,经曰:『耿王能如约者,听』。精忠再使张文韬如泉州贺,馈以五艘;经使郑斌往立约,以枫亭为界。旋复隙。

  康熙十四年(台湾仍称永历)春,广东将苗之秀、张国勋皆赴经降,经取韶州;以惠州弱,使刘国轩并夺之。之信愬之吴三桂,三桂使以惠州与经,且与和;国轩入守之。

  三月,经使薛进忠攻吕花于马跳,永春知州郑时英谕之降;经杀花,没其产,恶其拒命也。进忠攻沈瑞于饶平,不克;何佑至百子桥,遇尚之孝兵,击败之,瑞乃降,尽执诸降官畀经。经封瑞怀安侯。进忠密请封黄芳度,经曰:『芳度必死之寇也』!夏五月,经自泉州如海澄,觇漳州;旬日,芳度不入见。使郑斌说之,不听;阴使乞师于尚可喜。

  刘国轩入潮州,遂与何佑、刘进忠徇广东郡州之未下者;至于东莞,守将赵天元降。国轩以师老将还,尚之信纠步骑十万人攻之;晨压何佑军,战于鲎母山。佑以身先,挥旗贯阵;国轩纵步骑驰之,斩首二万有奇、捕虏逾七千,奔踣遍山谷。之信大败,走广州;国轩、何佑之名震南粤。

  六月,经攻漳州,黄芳度叛守,后镇万宏中炮死;经益围之。复以军趣兴化,马成龙降经,使许耀守之;寻以赵得胜代。冬,经兵围漳州逾二百日矣。其将吴淑开门降,芳度入井死;经执其孥,尽杀之;凿黄梧棺,戮其尸,以报海澄之役。进至邵武,杨德以城降。何佑自潮州攻和平,赖升亦降。经有泉、漳、兴、邵及广东之惠、潮州;又入浙江掠温、台至于舟山,其势特盛。

  始,经在台湾,文吏惟立御史总制,以陈永华为之;协以五官,洪磊为吏官、杨荣户官、郑斌礼官、柯平刑官、杨贤工官暨六科都事、承宣、宾客诸司。既入福建,则以郑省英为宣慰使,督各郡租赋。易丁租曰毛银,人月敛银五分;舟船计丈尺税之,曰梁头。以吴慎为屯田使,清收屯税;以陈达章榷泉州盐、冯锡圭榷漳州盐、郑珍英榷潮州盐,石税四钱;以六官征富民缙绅赀,以饷司征杂税。以诸州令司抚字,以诸将分守各邑。其亲军曰侍卫,冯锡范掌之;曰勇卫,留守陈永华掌之;曰左、右武卫,刘国轩、薛进忠掌之;曰左、右虎卫,何佑、许耀掌之;曰五卫,施福统之;曰銮仪卫,艾征祥掌之;别立果毅、折冲、五卫、五行、五兵、左右先锋、前锋、后劲、中权、戎旗诸镇及角、亢、氐、房、心、尾、箕、斗、牛、女、虚、危、室、壁、奎、娄、胃、昴、毕、觜、参、井、鬼、柳、星、张、翼、轸凡二十八营,五提督节制之。凡台湾政事,陈永华为主;军中文武事,则参谋陈绳武及冯锡范主之。使转台湾之米食闽民,大收水陆部众益其军。英吉利、荷兰、万丹、暹逻、吕宋、安南各致其物互市于思明,烟火里市几复旧。

  康熙十五年(台湾仍称永历)夏五月,郑经取汀州,刘应麟降。耿精忠所据,建宁、延平及福州一城而止;经且涎之。时杨捷以兵攻舟山,经将走去。韩大任至汀州,将与经合;姚启圣诱降之。

  秋九月,康亲王杰书入福建,耿精忠腹背急,请复降;许之。益仇经,导杰书军入福州。许耀屯乌龙江,杰书攻之;耀醉,淫于尼庵,仓猝接战,弃其甲仗走。

  冬十二月,经使吴淑攻延平,将断入闽径。淑自邵武出,沃申击之;淑将阮信叛,出降。淑走还邵武,沃申就攻之,淑弃城走;汀州亦没。

  康熙十六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杰书攻兴化,何佑、赵得胜誓守。佑疑得胜贰,得胜指天誓,佑犹不释。及战,得胜抽矢射,无不中;见佑军不动,曰:『吾不幸遇若辈,偕死固宜』。下马据胡床,挽弦杀数十人,死。佑蓬其发,奔泉州;兴化遂没。郭维藩又以仙游降,赖鼎球弃其城走江西降。杰书兵益南,使穆林赫等分徇泰宁、长宁、长杭、清流、归化、武平,守者皆弃城遁。使黄芳世陷和平;进攻漳平,陷之。使耿精忠攻泉州,屡日不去;然惧兵分势必弱,乃自泉州堕同安城,屯于西溪。杰书尽满洲汉军降卒攻之,自辰至巳,国轩步卒饥,又突于劲骑,收其军,弃长泰诸县;出江东扼水头、三、玉洲以守。经以杰书军盛,并弃漳州,执沈瑞还思明;知府程梦兰、副将孙绍昌皆降。惠州将陈槤亦降。国轩犹军江东桥,寻亦去;闽中无郑卒。

  夏六月,刘进忠、苗之秀复以潮州降。

  秋九月,陈谕侯自台湾出降。时林凤等遥结经,而自屯长泰之天目山;降将魏茂击破之,又杀吴培等于东渌塔潭。降将黄蓝败经舟师于小盈,李复贵、林日回被执;已围泉州之小营,总兵黄忠等被执。

  冬十月,杰书使张雄入思明招锦降;不从。

  十一月,杰书复迁沿海民;自福宁至诏安,逾二十里即设砦堡,禁出入。滨海杳然,无复烟火。

  十二月,郑经将掠泉州,降将杨凤翔等逐之。

  是岁,经将战舟山、掠台州、温州;西攻广东至于钦州者,皆旋去。

  康熙十七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郑经在思明。闻迁界急,使刘国轩、何佑分道入,尽下玉州、三■〈氵义〉、下浒诸堡。

  二月,攻石马,趣海澄;以张廷辉知县事。使吴淑军果塘,林英以军攻泉州。杰书使穆林赫、喇哈达出福州,塔赖出潮州,段应举出泉州,郎廷相、黄芳世、胡兔出漳州,四师并进;国轩、何佑兵才数千,纵横剽锐不可当。以思明、金门民赋重,人月输米至三斗犹不给;国轩首辞俸,自饷其军。何佑、吴淑皆效之。

  夏四月,蔡寅击穆林赫、黄芳世于腰湾,大败之;遂克石马、和平。国轩击胡兔于镇北山,击段应举于祖山、姚义于三■〈氵义〉河,皆败之;裨将朱成、高荣分掠泉、漳诸县邑。国轩已先入,自靖平举军围海澄,断堑环桩,飞鸟皆绝。郎廷相、胡兔兵来援,国轩纵一角,兵入;围骤合,城食益罄。

  陈永华语经曰:『克■〈臧上土下〉长矣,莅事明达;请以「军行则守」礼,立为监国』。许之;号曰世孙。

  五月,郑锦将攻潮州;不克。

  六月,刘国轩在海澄;城中食尽,人不能兴。国轩执希福、穆林赫、黄芳世、段应举数十人及兵三万,尽斩之;获其马万余。乘胜入漳平、长泰、同安,雅塔里弃城走,遂围泉州。分掠南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诸县,进围漳州,断万安、江东桥。杰书在福州,不能救。

  经别将入浙江,掠乌洋、潮巅诸处;寻入舟山,守之。南道广东至于钦、廉,多所帆帜。

  六月,经以郑时英理盐法,驻东石;姚启圣军城灵水逼之。杨忠掘其盐,深入二日;启圣兵骤至,忠力战中炮,死于海。

  秋七月,刘国轩城浔尾,土、石各一,一夕而成;姚启圣军争之不得。国轩更筑丙洲城,守之。使何佑、吴淑围泉州,号十万。

  八月,喇哈达攻漳平,经将黄镳力战不少衄;至是,以无助降。吴兴祚亦自仙游陷永春,杨捷自兴化趣惠安。降将林贤、黄镐以舟师出闽安,刻期救泉州;贤军至定海,经将章元勋战死;萧琛走海山,经斩之。使陈谅、陈启明、朱天贵往御,贤乘风出海坛,别以舟百列五虎,天贵、启明以熕船先,大败贤兵。杨捷出万安桥背,夺何佑所立桥。王一鹏弃惠安走,叶明、萧武军于永春、德化、湄州间相呼应,捷拒之。喇哈达、吴兴祚至长泰,阻水;李光地使自安溪小径入,导以乡勇,何佑、吴淑解围走。

  九月,何佑、刘国轩并军围漳州,凡二十八镇;国轩以十七镇军龙虎山,佑以十一镇军蜈蚣岭。耿精忠等战辄败,姚启圣五檄兵来救,各不至;众汹惧,欲弃漳州走。精忠悔其降,大恸;启圣独曰:『彼恃胜骄,将谓我不能战;请不战以懈之。阴以奇兵出,平经在此役矣』。尽阖城扉,韬弓甲。一日大雾,挥众急出。国轩兵锐斗,胡兔接之,溃;启圣援之,亦溃。耿精忠仇经甚,斩退者三;援矛突阵。降将马维兴济之,跳荡冲决,斩四十级,陷垒十六。经将郑英、刘正玺皆战死;国轩大败,走江东桥;长泰、同安诸县并没,守将林钦等多死。蔡仲遁入泉州降,纪朝佐等先后死且降。

  冬,塔赖攻万松关;吴淑击其将瑚图于石街,不胜。国轩犹军江东桥,与姚启圣、吴兴祚大小百数十战,少负而多胜;杨捷夹攻之,亦不能胜。众知其难拔,再使张雄、黄志美语经:以生民涂炭,宜息兵归台湾如成功时;不可。

  康熙十八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刘国轩在海澄。其地三面受攻;纔一径,国轩犹断之,引海潮以自阻,檄舟师屯各屯为声援。使吴淑攻长泰,不克。

  夏五月,国轩自江东桥窥漳州。自春徂冬,拥兵万余;启圣及诸军十倍之,国轩发纵指使如无人,一时畏如虎。

  精忠等谋大举直攻思明及金门,且约荷兰助。杰书言:宜大集舟师,乃可为。寻使约荷兰者还,言至赶塘、石■〈氵卑〉洋,阻于郑兵不能进。杰书攻太平寨,刘国轩拒之,少衄。衄。

  秋九月,经将施廷、林申在东石调发之余兵才二百,降者以告。启圣使步骑数千填濠登,廷伤、申斗死。经以失险,擢吴桂协理五军,与康雄守思明州。初,国轩以果塘险,筑版尾城于其后守之;诸镇莫敢屯,吴淑毅然请。杰书兵数万至,国轩、淑以军二千凭城进,且战且守,势若率然,杀章京巴名克。杰书军炮攻之,日夜不绝;淑自若。会霖雨,所居之墙坏;挥左右出,独据胡床寝其下,竟压死。经哭之痛,以其子天駉为建威镇,统其军。石井、白沙诸寨亦多没,林英生等并溃死。童耀及诸将在温州、象山孝顺洋者亦多溃。

  姚启圣自辟修来馆于漳州,日恣金帛供帐诱经众。获谍,亦厚贿之;反以情告。或伪书于门,曰「某来降,预为之馆也」。经众猜忌,自相杀。又曰:『经居台湾必不降,其骁将吴淑、刘国轩,若赉国轩以公爵、淑侯爵,林升、吴潜、陈昌、江钦皆总兵,则经无助』。而淑已死。吴兴祚为舟三百、万正色复以舟三百助之;曰:『子沿海与之上下,我以水陆军注海坛,破之必矣』。

  冬十月,启圣拔萧井,经五镇将黄靖、廖屿、赖祖、金福、廖兴皆降,林麟、詹天枢、陈彬、郑奇烈、林翰诸人亦先后降。经凡失文武官四百有奇、兵万有四千,皆为启圣所诱也。江几等亦降于吴兴祚。

  康熙十九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姚启圣攻海澄,不克;苏利复以海坛降。启圣决大举,再使约荷兰,竟不至。然自吴淑死,国轩军狮山、鸟屿间者益败,经势益折。启圣遵陆窥厦门;万正色诸军趋海坛,吴兴祚助之。舟师六队以进,凡艘六百。经闻之,尽发公私及荷兰炮,以林升为总督,江胜、朱天贵副之,配舟以出。至海坛,升大惧,走辽罗;天贵争之不得,诱马兴龙于海,举其军降。别将卫升、江志军崇武、大定者,亦不战溃。正色、兴祚趋玉洲,塔赖、李率泰、姚启圣亦破吴丙、林勋等兵,尽下湄洲、南皋、平海、陈洲、马洲、湾腰、观音、展旗十余寨,诸将杨彪以下先后降。启圣尤厚待天贵军,遂获其力。正色攻丙洲、陷浔尾,国轩留苏堪守海澄,己还思明州;堪即以城降。正色攻思明及金门,国轩知难守,弃之;奉经入台湾。其母董氏责之曰:『黄洪之罪,其可贳乎?不才子徒累桑梓,则如勿往』!经不敢辩。江钦及诸将攻广东者亦败。

  秋八月,塔赖贻郑经书曰:『自海上用兵,招抚屡至,事竟不成,则以封疆之臣拘于薙发、登岸也。台湾非中国版籍,君家父子自辟荆棘,且睠怀胜国;本朝何惜海外之地,不令田横将士逍遥其间乎!今三藩殄灭,中外一家;豪杰识时,必不吹已灰之焰,荼毒生民。若能保境息民,则自今以往,不必登岸、不必去发、不易衣冠,称臣入贡可也。否,亦可也;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徐市之日本,与世无争。而沿海生民,永护休息。惟足下图之』!经报书如约,惟请互市于海澄。姚启圣不可,乃止。

  时杰书、塔赖及将军都统十余人住闽中,占民居、搜民财,奴其丁男而浮虐其妇女;杀掠所至,不识谁兵。惟傅拉塔有纪律,而不久卒。姚启圣日夕谋亡台。有施亥者,经襞人也;启圣使诱经入海口,伏甲擒之。又贿其庖人,使值享士尽毒杀之。事泄,皆被杀。国轩在台湾被刺者再,亦启圣所使,然卒不克。其将刘天福等降。

  康熙二十年(台湾仍称永历)春正月,嗣延平郡王郑经卒。经自还台湾,知不可为,筑室洲仔尾,莳花石、近醇酒妇人。国事并决于克■〈臧上土下〉;礼贤恤下,赏罚严明,众望归之。惟群小则惮甚,媒孽百至。冯锡范,憸壬也;有私憾于陈永华。先谮之经,罢其柄;永华郁郁卒,克■〈臧上土下〉失助。及经卒,锡范谮诸董氏曰:『彼乳婢子,何能君!克塽质美,真君主也』。董氏亦贱■〈臧上土下〉,锡范遂执克■〈臧上土下〉,绳其喉而弒之。其妻陈氏,登台自缢。乃立克塽为延平郡王;幼不能政,权归锡范。行人傅为霖与总兵十三人将作难,事泄,锡范尽杀之,并杀沈瑞,人心大震。

  启圣闻之,请急攻台湾,且以施琅荐;李光地谋亦同。琅遂之福州,将以南风出铜山;启圣欲以北风直取台湾,各不协,止。

  明年,琅自请以三百艘攻澎湖;而谓光地曰:『郑之将,国轩其杰也。使守澎湖为他人,虽败未即灭;如国轩守,或死、或败,则瓦裂矣』。

  夏四月,克塽将蔡某掠琼州,败还;分道闽、浙间者,亦无获。

  康熙二十二年春正月,刘国轩闻施琅兵将出,遗书姚启圣,请自比于琉球;不报。

  夏六月,施琅出铜山,至八罩湾礁溜,潮忽涨,遂及澎湖。国轩已严守,筑垒二十里,鎗炮环之。蓝理陷阵,中炮肠出,跃而更斗;国轩将飞天鼠被杀。数日复战,琅使曾诚、蓝理、吴启爵、张胜、许英、阮钦为、赵邦试入,以火焚郑师;风发,皆飘散。琅自以大舰冲而入,国轩以两翼兵夹击之,矢及琅目;蓝理、吴英以死拒。天大雨,飓风遽作,乃得脱;琅大惧。其夕,经将吕韬降,且请为应。澎湖固咸水,忽甘冽,以故能驻军。越七日,琅大举。国轩屯牛心湾以拒之,别列万人于鸡笼屿;沿海三十里皆筑短垣,置炮台十余以誓守。琅使陈蟒、祝明玉东,康董也西拒;自以军八队,朱天贵、陈龙、吴英、陈昌、林贤、杨嘉瑞将之,皆降将。琅约以义,五舟攻一舟,人自为战。国轩射火矢、喷筒蔽空,鎗炮呼噪之声,达百十里,斩天贵于海中。时云起蔽天,郑师相贺;以海洋占:雷鸣风止、云起风生,可乘战也。俄,大雷电,众骇而溃。国轩推案哭曰:『天也,夫何言』!遂突吼门去。琅焚其舟,林升、江胜、陈启明、王隆皆力战死;杨德及诸人降。

  琅进攻台湾,众议更战。姚启圣已使黄性震说国轩降,又故泄之;克塽众互忌,不能军,乃守鹿耳门。琅至,舟胶不能入。住军旬日,昧爽大雾,潮增十尺有奇;巨舟浮,进。其众骇曰:『先王取台湾,鹿耳门涨;今若此,殆天数也』!决计降。使郑平英来请,许之。

  秋八月,施琅入台湾。刘国轩、冯锡范、何佑以克塽及明鲁王子朱桓降,籍其府库、军实及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金印各一、公侯伯银印五。琅复招黄锡鹏、周云飞、阮继先诸人于浙江、广东,皆以兵舶降。以台湾为府,立凤山、诸罗、台湾凡三县。以克塽及成功、经之柩入北京;至,授克塽公爵,隶汉军正黄旗。国轩、锡范皆伯爵,何佑副将。寻使以成功及经之丧归葬;克塽卒,爵除。

  襄皇帝以仁武之姿,奋志藩服;非永璘也,而被沉废。遂致赧帝坐送南服,岂非天哉!福京正位,涕泣枕戈。宫中无嫔御、行在绝玩好,柄任清流、匿瑕朝士,洞烛军民、敦席祖德,才嫡仅怀乎天末、玺书遍下于宗盟:深维大义,何如人耶!「东南纪事」言之的矣。而世以杀陈谦、幸延平,为帝之罪;抑思谦死郑叛、不死亦叛,延幸明亡、不幸亦亡。盖郑芝龙以欢、泰之权,怀曦、桧之志;洪承畴以反颜之恶,工毁子之谋。少康、光武,遇曷及此哉!夫中兴之主,患不武决;偏安之日,必竞共驩。闽中之立,皆不堕此。卒致江陵尸幕下之君、义士碎西台之竹,则彼枭徒几希,尽绝而已矣;曩非妻孥雪掠、少长横尸,瞽目索涂、贰臣入传,此曹尚少悔哉!成功痛母、拒父,弃鲁、从滇,势有所厄,人亦议之。然周瑜非口舌能动、熊飞从岭峤起兵,故老遗臣,比以共和之治焉。虽操文徒祝、植旗无功,弃甲江滣、漂血海口;然且赤羽耀日、铁骑嘶风,电激飙驰、涛奔云立,大义申于南北、高皇鉴此牲毛:此闽中所以为明、成功所以不折也。台湾南迁,鸿毛借寓;礼贤才、屯军民。孟珙置江汉书院,流人栖息而安;窦融称五郡将军,河西拱手而服。搜〈衣,?代亠〉下〉甫定,膏肓弗痊!太原仗仪,莫传三矢之遗;尼山泣麟,徒拥反袂之痛。延平有知,当亦赍恨九泉、自伤弗禄乎?三藩构叛,八郡旋亡;鼓角鸣于岭上,旌旗逼指鲲身。王孙之母,施责于倚门;仲连之矢,犹射夫燕将。虽在兴朝视殊残寇,盖三齐亡而田横不屈于岛中、炎运衰而邴原求之于海外;狡童之歌,宜西周不以为罪也。卒后憸人篡戴,天泽自亡。鸡笼议师,施琅反噬,败纲裂维,厥祸宜及;岂必「生女」碑谶、鼓山僧偈,斤斤前数乎?惟是明运终于南台,而新竺实辟于郑延平;泽不三世,而庙祀已蠁于闽。天事、人纪合而观之,固「屯蒙」之机,顽懦所激已。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八

  江西之乱

  宏光元年夏六月,阿济格入九江,左梦庚降。其部金声桓进曰:『江西无兵,请偏师以招之』。使偕王体忠往。体忠,流贼白旺党也。旺军枭整,体忠刺而代之;先梦庚降。至是,与声桓偕。江西巡抚旷昭懦无备,声桓檄之降。其将王得仁以百骑自九江、南康趋南昌,昭使吏民迎得仁,自遁于临江,再走万安;南昌、临江、瑞州、袁州、饶州、吉安皆没。声桓居省城,纵兵四掠,士皆不附。艳刘天驷富,尽抄之;降者亦家破。闻隆武帝立福州,谋应者众。旧巡抚将邓武泰、白之裔壁峡江固,未降。

  秋七月,隆武帝以黄道周为督师大学士,出江西;赐剑,便宜行事。道周将自衢州入徽〔州〕、宁国,上疏:『关内之扼在建阳,关外之扼在广信』。值御史詹兆恒、广信知府解立敬使迓道周,陈说利害。道周遂行;无食、无兵,徒手号召,得扁担兵千,历铅山长玉以进。隆武帝使张家玉屯金溪以助之。道周夫人蔡氏亦聚兵,号夫人军;旋以无食,罢去。

  时益王由本首以兵复建昌,止云南援将赵印选象炮兵以自助。刘士桢复泰和、庐陵,曾应亨起抚州,张述载击声桓部于密浑,败之。刘士桢、胡定礽、李含初、郭贤操各以兵复郡邑。左庶子杨廷麟开忠诚社于赣州,招檄士与守吏以死守;隆武帝嘉之,擢廷麟吏部右侍郎、刘同升国子监祭酒:江西义兵大起。声桓使刘一鹏御峡江、王体忠备抚州、高进库攻建昌;赵印选袭其屯破之,尽杀其妻子。旋出战,降者某潜通进库兵,以火矢射象军,益王败绩(已上详「义旅」),建昌遂没。声桓兵西至于皂口。

  是月,永宁王起兵复建昌,遂复抚州(详「义旅」)。副总兵施福入弋阳。新城已降,总兵杨武烈潜复之。隆武帝使李翱知县事,兵民相杀者累日;翱擒杀其党及佃民乱者,新城复定。九江、临江、饶州、瑞州、袁州、广信间义兵复起,南赣巡抚李允茂又使徐必达复泰和。声桓使王得仁趋抚州,王体忠趋建昌,刘一鹏、王进才、郭天才、高进库、汤执中、柯永盛分击义旅。诸将多良玉部,既降,受制于声桓。寻陷宁都;进攻吉安,陷之。允茂走赣州,告急于闽;隆武帝使福建巡抚吴春枝自邵武为之援,命总兵陈秀救建昌,詹事罗大任、大理寺少卿黄云师、兵科给事中曾应遴募兵复九江、南昌,且援赣州;命张家玉监郑彩军出广信,促定江西,招土寇邱华、谢朝恩等于湖西、湖南。援将黄朝宣始逗留不肯进,至是噪归。声桓亦忌体忠兵精,诈杀之;一军大哗,飞矢四射。声桓击定之,使皆隶王得仁。得仁辽东人,发五色,军中呼为「王杂毛」;骁勇善战,声桓尤爱之。得仁为效死,故声桓兵众而益强。

  八月,万安军乱,杨廷麟告急。刘一鹏至峡江,白之裔叛降,进攻袁州;李时兴固守,蒲缨战,败绩,袁州遂没。之裔更导一鹏陷吉安,乘胜攻万安,执旷昭杀之。曾应亨被袭于临川(详「义旅」)。

  郑彩距广信而军,不肯进。声桓攻广信,知府解立敬、铅山典史周寅生固守;张家玉使洪旭、林习山援之。

  大学士苏观生忿郑芝龙状,自请经略湖广、江西;隆武帝亦思自赣州入湖南,命为总督,募兵南安以待。

  九月,命太仆寺少卿林兰友巡抚江西;曰:『虔民之憔悴久矣,卿宜振厉;先教后刑,先情后法』。又曰:『小贪必杖、大贪必杀,其力行之』!徐必达击刘一鹏于泰和,败绩。杨廷麟、刘同升击声桓兵,大破之;乘胜复万安、抵泰和,尽克吉安境。又复临江。上疏:『赣州山川上游,仰攻不易;左湘楚、右闽浙、背临粤东,控制三面。乞赐临幸,使天下知朝廷有兴复之计』。隆武帝然之;阻于郑芝龙,不果行。加廷麟尚书、大学士;赐剑,便宜行事。召李允茂入为兵部侍郎,代以张朝綎;旋召朝綎,以刘同升代之。

  督师大学士黄道周至广信,使夏学先取东乡,赵之玺复安仁、余干,沈和击土寇胡沛然,降之;旁趣饶州、抚州。闻金声被执,遣将守马胫岭。使黄奇寿出牛头湾,战大捷。遣王嘉封出婺源,败死;游击李忠被执。俄,奇寿、李瑛、倪彪亦溃于童家坊。道周上疏:『敌掠暖水,去广信可百里;臣军入郡者千许人,东出马胫可七百人,之抚州、饶州者二百人。臣之现军千余而止。今势急,请使方国安出严州老竹岭,攻徽州牵制之』。隆武帝无兵、国安又浙军,是以不能应。

  郑彩在广信羸卒数千,数月不一出。黄朝宣入掠袁州、瑞州、临江诸郡,土寇谢忠良等所在焚掠,福建土寇阎、罗、朱三姓纵掠及抚州,别贼掠南康,重以金声桓淫掳屠杀,江西大乱。

  冬十月,金声桓兵攻吉安,徐必达援之,战败而死。侦广东兵至,声桓众退入于峡口。杨廷麟击王得仁等于樟树镇,又败。遂弃临江,守吉安。时隆武帝以万元吉总制江西七省军务,入守赣州。

  十二月,赣州巡抚刘同升卒。元吉适至,隆武帝使兼巡抚事,与杨廷麟固守。赣州居江西上游,水陆达广东;地数乱王得仁,讨定后,势少戢。终明世为重镇,故廷麟等扼之。

  是月,黄道周军溃,张天禄追之至于江西之开化,乃止。

  金声桓兵陷抚州,郑彩不之救;张家玉切言之,下诏严责,迄不惧。右佥都御史陈泰来以兵取上高、新昌、宁州(详「义旅」),进围瑞州,不克;遂取万载。声桓攻之,新昌守者以城叛。泰来走界埠、攻抚州,败死(详「义旅」)。声桓东至许湾,张家玉结陈辉、蔡钦、林习山三道御之。军中夜火,家玉斩救者,设伏以待;诘旦,声桓兵果至,旭先疾战,家玉亲督黄虎等继之,斩其二将、首级四百,家玉将陈有功亦战死。日加午,声桓兵大至,矢下如雨,烧诸山毕赤,家玉坚不动。王得仁驰书招赵珩降,众偶语,珩大惧;家玉执其手,拔剑誓曰:『当共死事此间耳,敢疑谤者齿此』!夜半,设太祖高皇帝及关壮缪位,率诸将哭拜之;悬金于前,使珩及郭毓卿、李明忠、陈良各以百人伏山谷。己伪走,声桓逐之,毓卿等四击,家玉反军斗杀其步卒五千人,骑军溺死亦过半,抚州复立。又使永宁王袭声桓垒,自以兵夹击之金家坡,斩首五百;还妇女、收酒米,给免死牌以生薙发之民,民竞饷之。遣使告捷,且请乡民能复州县者即官之,而斩逃将许象干以徇,军声大振:为江西战功第一。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是年永历帝即位)春正月,江西巡抚刘广久招土寇阎某降之,杨廷麟亦招张安等。闻隆武帝幸赣州,疏迎迓;诏廷麟如行在,以万元吉城守。时吉安有民兵、峒丁凡六万,广东援军亦数千,中书张同敞征赵印选、胡一青兵四千。元吉申定军制,诸将不乐。张安前从廷麟复吉安、抚州有功,赐「龙虎新军」号,元吉倚以战。然安盗贼,居赣淫掠;使援湖西,所至残破,亦不用其命。元吉苦之,别募土练以战,诸将益解体。

  是月,声桓陷宁州,围奉乡不下;使李士元攻吉安,败去。王友才继至,赵印选斩之。元〔吉〕故识声桓,劝反正;及其受总制七省命,声桓亦心动。得其仆菁华,宵脱其桎,询元吉起居;昧爽纵之。及友才死,问乃绝。

  苏观生至南安大征兵而乏食,不能进。

  三月,命大学士傅冠恢复江西;赐剑,便宜行事。以冠无将才,使揭重熙、傅鼎铨监其军,以张安、邱华兵隶之。重熙方与徐祖绶等援抚州,击声桓兵于许湾,败绩;主事王兆熊劾之。大学士曾樱荐其才,隆武帝亦知之,各兼给事中;与鼎铨偕。冠至五福关,不敢前。闻泸溪警,反檄其兵归。已而,凡警皆然;人共谏之,不听。惟乞罢,疏十二上。江随、重熙皆劾之,乃罢冠,以重熙统其军。

  是月,金声桓兵陷奉乡;又攻吉安,胡长荫违节制,总兵邱龙、张魁皆战死。张安在湖西不能救,吉安军自溃。元吉退皂口,所部惟安远军三百;欲入水死,知县林全春止之。苏观生助以兵,名「新威军」;亦三百人。元吉使监纪陈亮督守绵津滩;高进库至,新威军先遁,安远继之。元吉入赣州,城中大扰;其妾已出署,斩之,众乃定。张安军一至,走湖西;赵印选愤元吉诋其罪,拥兵遁,城中岌岌。值给事中杨文荐使湖南至,以事急,自请助守;综理研密,昼夜不息,元吉倚之。进库并陷万安县。

  夏四月,命包象干籍石城、瑞金、宁都、建昌无赖民为兵,汰其老弱,备福建。

  郑彩闻博托兵出江西,弃广信、杉关。永宁王固以蛮峒兵守抚州,金声桓更围之,乞师于彩;张家玉以三营援之,围解复合。至是彩遁,蛮兵亦溃,抚州遂没。声桓兵攻铅山,陷之;又陷贵溪,总兵汪硕画败死。遂攻广信,周定礽击之连湖,却之;再战于箬渡及师口,败绩。诸军皆溃,广信遂没。詹兆恒收其众,屯玉山。彩遁至新城,众犹数万;将复走,张家玉止之曰:『新城,杉关之障、福京之门户也;必不可弃』。彩不顾去。张家玉、徐伯昌会李翱痛哭守之,以乡兵三百乘城守、亲兵百人战,荡决数十,杀其军累百。声桓兵纵围之,家玉中流矢陨绝;都司林雄蒙絮入,杀一将,挟家玉走,伯昌、翱皆死,新城遂失。家玉血书召阎龙兵于广昌,不及;安仁诸县先后没。

  进库乘胜至赣州,巡抚刘远生出要张琮于雩都,赣人诬之,火其舟,拘捉及妻子。俄,远生以琮至,赣人悔还其孥。远生忿,以琮渡;陷于伏,大败;及河,争舟死者甚众。远生益忿。五月朔,再渡河战,身先士卒,竟不胜;远生被执。俄脱归,屯于雩都以拒吉安、障赣州。杨廷麟檄狼兵于广西,自以张安及诸军再战于默林,皆败。乃散其军,入城守;声桓围之。隆武帝加元吉尚书、文荐佥都御史,令尚书郭维经总理江西、湖南六省军事,与御史姚奇允缘道募兵以助守常山。急诏朱大典、顾应勋兵入援,以其距关近也。大典已被围(见前),惟揭重熙以傅冠军克金溪,再复抚州,有众十万;隆武帝嘉之,擢抚江西,代刘远生。以诸将专进止,不得已退军泸溪。尝击声桓兵于铜铺隘、师姑岭及高田、孔坊,皆大捷。是为湖东之师。声桓使王得仁逐邓云龙军于余于、乐平,遂自水口入光泽;还入抚州,掠东乡、安仁诸县。

  六月,吴之蕃、张国祥以广东兵五千至,大战于李家山、牛头山,击斩千计,赣州围解。已复合,城中易子析骸以守。隆武帝嘉叹,赐名「忠诚府」。然势益棘,元吉断指入函中,乞救于湖南、广东,何腾蛟、堵允锡、苏观生、丁魁楚不能救。

  秋八月,傅鼎铨军复宜黄,驻于乐安;以闽事急,援之不及。揭重熙在泸溪,将以兵援福州。闻隆武帝趣赣州,倍道趋行在。降将某要击之,重熙大溃;急收散卒攻抚州,入之。其将洪深没于阵;遗卒千人次于玉洞,间行安仁、东乡、金溪、贵溪诸寨,使聚兵;己为日者装,躬入南昌觇焉。郭维经、姚奇允以兵八千至赣州,胡一青、赵印选复以滇兵至,丁魁楚遣广东兵四千至,苏观生募南安兵五千至,杨廷麟召其溃卒,而元吉旧将汪起龙亦至;惟中书袁从鹗募沙兵,主事龚芬、黎遂球督舟师屯南安不及至。诸将欲战,元吉期水师;主事王其■〈穴上弘下〉曰:『罗明受,海盗也;芬、遂球奉若骄子,不可恃。且水竭,巨舟难入』。不听。及师至,声桓使郭天才截诸江,尽焚其艘,死者无艺;明受遁,诸军骇溃。万六吉以广西兵八千至南安,闻之,亦不战溃。降寇谢志良在雩都不敢进,城中惟郭维经部四千、舟师二千列以守。及汀州耗至,赣人益悬。

  冬十月,奸人黄震象、黄鼎象自城中潜通于声桓,请为应;散卒助之。丙子,夜雺雪,声桓兵攀堞入;乡兵巷战。及旦,兵大至,守者爇炮皆自裂;乃共拥元吉去,死于东关。廷麟以下,文武殉者数十人(详「殉节」);惟曾应遴为廷麟招兵闽、粤,郭应铨驻兵于龙泉,久乃死之(应铨,维经之子也)。元吉监杨嗣昌军,敏练多奇画,号知兵;及是,昏如睡,接诸将无一言,指对山救垒为空屯。言军事者,趣杀之。精神芒■〈忽,月代心〉,识者异焉。声桓屠赣州,使徐元仁、胡有声、高进库守之。进陷南安府,苏观生走广东。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三月,詹兆恒自怀玉出开化,为降将李荣所杀。林质再以兵复德化、攻建阳,败死。揭重熙、傅鼎铨军先后溃,郭应铨败死龙川。杨廷麟部溃入湖中者,不肯降;然伏匿无能为。泸溪魏一桂等亦然(详「义旅」)。

  金声桓益肆,大发兵,使王得仁等将之搜诸宦室民砦;皆诬以抗命,淫杀如流寇。乐平、余干、浮梁间民固忍健,得仁屠之,死者无艺;道、府守令多出降附,各肆捕获,弋人孥贿。降臣李凤翔、孙之獬、董学成为抚按,皆恶虐;檄徐文灿、汤执中、刘一鹏攻广信、吉水、弋阳、铅山、崇仁、龙泉、泸溪、东安诸村寨,尽屠之。降将刘武元巡抚南赣,使其部刘伯禄、徐起仁攻瑞金、石城、兴国、龙安、上饶诸邑,都督叶之南等皆死(详「义旅」);平骨、莲花、钓力、丁田诸寨皆没。

  顺治五年(永历二年)春正月,金声桓复以江西降。声桓负定江西功,日夕盼侯伯,仅得总兵摄提督;王得仁功亦不与,心怏怏。凤翔又痛抑之,孙之獬遽易其将佐,声桓不能堪;客胡以宁、胡澹、陈大生、僧德宗各劝反。德宗尝告声桓曰:『二十年后,变江西为红头虫』。至是,以朱缨丹顶镇九江,特信之。觇王得仁私居恒作故明服为梨园,知亦心动。会凤翔死,降臣章于天代之;与董学成等索声桓、得仁贿无已。尝大燕,文吏毕坐,屏声桓、得仁不得与;得仁愠,于天戏呼为「把总」,曰:『欲遂反耶』?及得仁攻建昌,于天索贿三十万;得仁大诟,目迸出;已知不敌,予之;心益怫。其客黎士彦为「公」「侯」玉印各一,玉刚卯;一宵,遗声桓及得仁曰:『隆武帝故在,以此贻之』。得仁受印,声桓且佩其刚卯。使赵旗鼓入湖南觊降将孔有德兵势;犹以妻子在辽东,不敢发。学成廉其状,阳欲举劾、阴索其贿及得仁之侍妾。得仁虑妾去,谋益泄;坚不予。是月,声桓孥至。于天方以数骑出瑞州捕掠富室,或告得仁曰:『于天此去,欲结赣抚以图公耳。前此满骑千余去矣』!声桓计决,阴约降将李成栋、马逢知、刘泽清、徐勇复为明。王得仁将自出建昌,结遗臣余应柱、揭重熙。或告得仁曰:『声桓多诈,宜居省垣以逼之,乃不敢违』。得仁从之。夜勒兵执学成出,始告声桓,遽解发辫、易衣服;旦杀学成于市,及降人副使成大业。执于火于江,请降;使为炮车。督居民还明服,迎故大学士姜曰广为军主。隐士徐世溥止之,不听。揭重熙、傅鼎铨亦至,声桓自为豫国公,得仁侯。以其客黄人龙为总督,幕客陈方、吴尊周为抚按,以得仁妇弟黄天雷为侍郎;遣丁遇时迎隆武帝。移檄远近,称隆武四年。会遗臣某至,言粤、闽状;改称永历,使亲信雷德匿其表于佛经以进。

  宗室宜春王朱议衍自江西入汀州,降将于永绶袭杀之。

  二月,金声桓徇九江,南康、饶州皆下,江西属邑率为明。胡澹因说得仁:『九江既下,江、楚中断,宜乘破竹之势,袭取建康;下流无备,一举必克。则鲁、豫之间亦将响应,中原可传檄定也』。得仁不听。还语声桓,客皆曰:『此上策也,请急从之。不者,西蹴武汉、湘衡,以联何氏(谓何腾蛟);中策也。不者,攻城冲邑,过而不留,重为流贼;下策也。若俟西粤驾临,北兵猝至,膺城自困,必无策矣』。宋奎光亦请从澹策。黄人龙独言:『江西四接,赣居上游,文武并列;我道粤,赣实隔之。他往,则议其后;宜急取之』。降将罗锦绣在湖广,虑声桓攻之;诳以书曰:『赣州东西要隘;赣定,楚将不费公力』。声桓信之。时声桓、得仁称东、西府,各置吏;新旧客交构。姜曰广又恶诸客非进士科,诟逐之;陈大生等皆被桎梏扑拽走。或自称隆武帝所授官,收众湖山以自立;众判为三。声桓以江、粤势阻,将求益王世子以监国,未果;诸义从官或谋戴鲁王,人心蚁动。声桓使吴高守九江,潘永禧守饶州,白之裔守南康,宋奎光、刘一鹏、郭天才守南昌,己及得仁攻赣州;刘武元欲降,高进库亦观望。声桓以进库勇,欲其归己,陈说利害,且为侯印畀之;进库反怒,曰:『彼天子耻』?不肯降。

  声桓使白朝佐攻之;曰:『战酣,吾助汝』。及败进库兵,声桓不至;朝佐怒曰:『将死我耶』?弃其军为僧去;进库得死守。声桓围之,以兵复南安及广东韶州诸郡邑。使约降将高第于归德,第不从。傅鼎铨、揭重熙一赴声桓约,雅不欲居南昌;永历帝使重熙救王祁,径取浦城,断福建、江西径。而王益八在抚州、徐伯昌在宁都、余应柱在东湖及刘季矿等招降属邑,西及湖南之酃县、耒阳、郴、桂阳诸州;姜曰广思援之,声桓不从。吴高兵入湖口,规池州。

  三月,潘永禧、陈九思复祁门、黟县、休宁;遂自徽州北济江,入无为、巢县、和州、含山,以傒永历帝还。降将胡茂桢复陷黟县、休宁,降将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等尽湖南兵还救。江西谭泰更大佥满洲及降军西,步骑二十万,舟车、驼马、西洋炮无算,将援赣州。洪承畴曰:『直攻九江,则赣自解;此围魏救赵之策也』。从之。谭泰兵历淮入江,水陆数千里,捕掳、拘杀、淫虐、斥卖,男妇悲号,尸被洲渚,天为黄霾。

  夏四月,谭泰使和洛辉及降将刘良佐攻湖口,自趣饶州。九江守将吴高弃城遁,良佐、和洛辉入之;尽屠城外民,死者无艺。明日,入南康;白之裔亦遁。潘永禧在饶州,再以兵攻婺源,为敖童所拒;谭泰至饶州,永禧亦弃城遁。谭泰趋南昌,使其将先自西山入,青岚、麦源诸寨尽没,杀人盈野。揭重熙攻汀州,亦败还。

  五月,谭泰围南昌,揭重熙乞救于行在,傅鼎铨督两军遥相应。姜曰广、吴尊周则皆惧,不知所为。宋奎光、黄天雷誓守,屡击败谭泰兵。得胜门坏已数丈,奎光囊土补之;大出神枪、火箭,焚攻具。声桓兄出降,奎光捕斩之;部将楚国柱、贡鳌以军叛,奎光追及,杀无遗。使告声桓于赣州。时赣围逾四月,城中斗米六十金,人不及百;降将胡有声将复降,进库不可。声桓攻益急,城坏数处。进库乞降,期以三日;日夜缮补,城复完。南昌使至,王得仁曰:『吾闻先发者制人,今宜闭来使,督士卒锐攻城;彼食乏,又不知外援,不三日必破。赣破。以一师守之、一师入粤;粤闻赣破,必望风靡。然后南通岭表、西道粤西,邀彼来争,我以逸待之;而以奇兵绝其粮道,十万之众可覆也。若弃之而去,强敌在前、赣兵乘后,此危道也。不见宁王覆辙乎』!声桓不听。使盖遇时守袁州、吉安,遽以兵退;部众争溃,得仁斩之不能止。进库出追击,声桓兵自相践死者千计。未至南昌十余里,闻前锋刘一鹏已败谭泰,获其炮六;益轻进。至七里街遇伏,力战,乃得入。得仁别以兵二万趋九江;姜曰广召之,得仁曰:『敌数十万深入腹内;若粮道绝,不分兵击我,则引而西;分则力弱,撤则憋矣。九江城小而固,以我守之,必不能破。以是锁扼大江、遮绝敌粮,犄角南昌,可以制胜;何必同聚孤城坐毙乎』?曰广不听,一日夜数十檄。得仁叹曰:『是惟欲我偕死耳』!乃归。谭泰以舟师截诸江,弓矢枪炮夹岸阵,绵亘数里。得仁转斗,锋锐无敌;斩首数千,获炮械无算。声桓出应之,得仁遂入南昌。城临江,其三门依山立。诸将中郭天才善战、宋奎光善守,而得仁尤锐。声桓欲尽掣其军入;天才不可,自以其部屯黄泥洲。兵皆川产,骁果剽利,为声桓攻福建自杉关长驱及福州,驻于洪塘伪为援军,露米舟上,将俟城中出而袭之;李率泰泄其计,天才掠就食十人归。其援南昌也,以兵冲谭泰,三战三捷,共惮其勇。尤畏王得仁,终夜呼「王杂毛」来。及声桓入城不一战,知无斗志,乃作长围;东起王家渡属于灌城、西绝鸡笼迄生米渡,堑山列舰,周接飞桥,尽枭死者首,取其槥为柱栅,章江之潮亦不至。又纵军虐,四出杀人,而朋淫其妇女,死者数十万。曰广清正无将略,声桓亦自悸,惟务坐守,置城外不复问。盖遇时以粮至,高进库遮之,不即达;谭泰亦扼之丰城,别为粮舟绐声桓众,伏起杀之。由是益闭壁,一鹏、遇时无如何。声桓外援,其近者张启详在瑞州、邓云龙在武宁,然不能为。陈九思历战五年不少衄,然薄声桓不通尺素。其幕客多托乞援遁。胡澹上书姜曰广,沥陈情势;曰广不悟。湖广总督何腾蛟受命援南昌,至于吉安,不能进;城中益匮,斗米八十金。谭泰设南昌令于白沙、新建令于蛟溪,征赋困乏。

  夏六月,广西巡抚瞿式耜疏:『声桓举军反正,宜命重臣宣谕号令。若失缓急,必涣人心。巡抚刘远生,秦人也;久领节钺,使之江西必无误也』。不报。声桓表中自称豫国公,永历帝改封昌国公;封王得仁建武侯。声桓不乐,遗书朝贵,请还故封。是月,诏封为豫国公,得仁号如故。草疏者复侈称声桓,而不及其危迫状;永历帝喜,擢其使陈方、吴存周官,而兵不至。

  是月,谭泰烧生米渡,明日烧市渡■〈氵义〉。秋七月,烧黄土墩,死者无数。

  八月,谭泰决松湖围南昌,城中陆径绝。李成栋自广东援江西,先攻赣州,士马甚盛。高进库复伪降,日夜缮守;成栋不知,退军南安以待。旬日无耗,还军岭上。

  冬十月,南昌围益急,郭天才敛其军入。已食罄,纵居民出;状益泄。谭泰分兵攻吉安,张启详遁;东拒余应柱于吴江、都昌。又复宁都,邓云龙以城降;朱议潀被执死。破梓溪,杀刘斯嵊;击丁家塘及林亮、殷国桢诸义师,并破之。东收湖盗,守将徐光程等亦叛降;洪国玉、李安民虽屯湖东,不能救。潘永禧部在祁门、歙县者,复为敖童所败;吴国桢被执死。胡澹忿曰广、声桓弃其策败恢复,自噎死。

  永历帝再使李成栋援江西,大檄峒丁、降众及己部统以十总兵,凡二十万、号百万;过岭执人,士夫不免。既至赣州,栅未立,众已饥憋;成栋骄甚。昧爽,闻城堙呼「董大哥」者三;骇曰:『董大成,我中军也;我军岂尽附彼耶?乘马急奔,不作一语;穷一日力,至于南安乃止。诸将不知故,惟从之奔。士卒大溃,弃辎重、器械若山集,实未见敌,为自古败军所未有。成栋迁怒于杨大用,杀之。

  南昌益急,宋奎光请战至于再,不许;将以己部独出斗,声桓固止之。就曰广询军事,惟约死守无一策。谭泰使入,伪称巡按江西,声桓磔之,并杀章于天。声桓旋夺曰广印,以全时鸣都督内外诸军事;时鸣亦能军。谭泰馈米于声桓,诮其匮;声桓报笋百斤、橘盈石,示充足。居民请舍命战,声桓卒不许。时城中草木尽,父子、夫妇相啖食,富者至键户枕金毙;外兵亦不致。一日,闻金鼓呼噪声,骇窥之,则王得仁娶妇也;犹以其火器锐,不敢逼。是月,潘永禧将李伯升、汪老五败死于徽州。李成栋在南康忽见杨大用射之,惊悸;止于信丰不进。督师堵允锡以忠贞营救江西,至于袁州,亦不进。谭泰使肉薄攻南昌,金时鸣为铁网,兵至,蒙曳之,杀伤颇甚;谭泰兵却。汤执中部杨国柱已约降,声桓、曰广皆不知。揭重熙、傅鼎铨合军援南昌,战于三江口,败绩;刘士桢、孔元彻亦溃。余应柱躬督舟师至,战于落星洲;亦败绩。独九江生员金志达以兵复东流、建德,然不能救南昌(志达事详「义旅」)。

  顺治六年(永历三年)春正月,金声桓在南昌无日不被攻。值大雨,垣堞皆坏。戊寅,谭泰炮攻得胜门,声桓摘精锐御之。汤执中已开南门导之入,须臾城陷。声桓预作数十棺,全家汉服坐其中,自焚死。王得仁以三百骑突得胜门,三入三出;与谭泰再相值,各不知。得仁遂自澹台门去,不知所终。宋奎光被执,诱之降,不食死;陈方、黄人龙皆死。谭泰屠南昌,遗孑皆尽。

  二月,谭泰兵入抚州,刘一鹏走山中;又入建昌,诸将张士举、盖遇时在袁州、吉安间者走湖南。张自盛、洪国玉、曹大镐、李安民在湖东西者各据险守,号四家军。谭泰使觉善等溯流上,遂自赣州蹴信丰;诸将欲走,成栋不可,使炮兵三百伏,曰:『敌至则鸣』。及旦,兵未至,故无声;诸将骇曰:『火军叛矣』!则皆走,去者过半。成栋醉而骑,溺死。觉善等略地至南雄而还。刘武元使降将徐启仁、鲍虎、左云龙攻瑞金、雩都、崇义,破之;进攻梅岭,执总兵刘治国。惟宁都固守,不能下。

  揭重熙入朝于肇庆,永历帝欲留,不可;以为兵部尚书,总督江西军务。亦擢傅鼎铨职,使共援南昌。声桓已没,重熙缘途名募,猝遇谭泰兵于程乡,躬自搏战,锋势锐甚,连中三矢,不退;中军桂洪则战死。谭泰兵败去。

  三月,重熙驻师宁都、石城间;诸将闻其受总督江西之命,皆归之。永历帝又召傅鼎铨如行在,鼎铨疏请终江西事,不行;重熙亦疏留之。使监军陈化龙驰檄远近,徐孝伯来会。遂奉鼎铨居徐博;张自盛居汀州,曹大镐居铅山,洪国玉、李安民各居其地。重熙因合大镐于广信为犄角,屡及鼎铨将四家军掠广东、福建、江西境。尚可喜屯吉安备广东,兼御诸军。

  秋七月,杜永和以兵数万三路攻江西,掠南安、信丰,至于崇义。尚可喜等击之,烧其木城;永和走。

  冬,张自盛在湖东,其部董明魁叛之降。

  顺治七年(永历四年)春正月,王之纲陷杨坊诸寨,杨奇、杨昌期皆被擒。

  二月,宁都州陷。徐孝伯固守经年矣,至是乃破;人谓守城之冠。有彭顺庆者,亦居宁都州;刘武元招之,不从。使高进库攻之;至是,亦被杀。

  总督江西军务揭重熙如邵武,约张自盛使结曹大镐于广信;甫入闽,攻者猝至,重熙诱入,伏前后击之,斩馘殆尽,遂破诸郡。追杨捷于抚州,几获之。

  夏六月,降将高守贵陷石城,又破冲天、仁石诸寨。

  秋七月,张自盛、洪国玉、李安民合兵攻邵武,城中固守;自盛等攻之屡月,不止。得兵数万,势颇盛。

  冬十二月,降将张学圣攻张自盛,败之;自盛及洪国玉、李安民走新城之老山岭。学圣攻之,国玉、安民皆战死;惟自盛走免。

  时流贼罗自荣有众数万据大庾之云山,北掠上饶、崇义、南康、信丰、龙南无宁日。刘武元使降将杨遇明、刘伯禄、贾熊、董大用分攻之,斩杀殆尽。

  顺治八年(永历五年)夏四月,兵部侍郎傅鼎铨赴曹大镐于张村,被执死。

  五月,余应柱援吴江于星子(详「义旅」)。杨捷掩至,应柱被执;湖东尽失。

  揭重熙以数十人至贵溪,将会曹大镐于百丈磜。值大镐还铅山,就炊其空堡中;追者骤至,射重熙中项,获之。大镐寻败,没于崇阳。

  顺治九年(永历六年),张自盛自江西攻邵武,又攻延平。

  李定国入江西,取安福、永新;寻还衡州(详「荆湘之乱」及「李孙之兵」)。

  顺治十年(永历七年),都督陈文魁等被执于南丰、都督宋献忠战没于乐安、金简臣败死于宁都、张自盛亦被擒于邵武。

  顺治十一年(永历八年)春,徐敬时败绩于广信之九仙山(详后)。夏,曹志鑻、汪文生自饶州、广信降。

  顺治十二年(永历九年)夏五月,降将胡有声攻陈其纶于瑞金之大相山,其纶走宁都之天心寨,被执。其纶当江西再没,遥附朱成功;至是死。

  秋七月,张煌言以兵至芜湖;将入鄱阳,合杨廷麟余军图再举,不果。廷麟子弟寻散尽。

  顺治十五年(永历十二年)冬十二月,宗室朱议滃、都督王佑、经略彭坤皆以其众降。

  顺治十六年(永历十三年)冬十二月,陈九思闻朱成功入长江,及金晓等击浮梁,不克。九思始终江西,且知兵;故久而不败。未几,亦降。江西之众尽。

  江西上通湘、楚,下道全闽,左捍皖、浙,右固粤东;其山阻而丛,其水潴而急。其民多文采,擅勇劲。固而守之,北江、南岭之壮也;据而用之,舟师、步卒之产也;攻而图之,山林、水陆之异也。左良玉首乱以兵,袁继咸志不获展;而幽、冀之师一旅,江唇便反辕旆。盖公孙陇西,权置度外尔。金声桓志在俘掠,又知南朝未必有备;急风四摇,长箨遽脱。列城溃而不支,守吏望而解绶。因势射利,彼之愿也;而鄱阳之墟,鼎沸而已。刘同升、杨廷麟倡结忠诚,邅历岁月;郁章贡为胥涛、保吉安为脾泄。郭维经、万元吉连翩督帅,镇坐峡口。方诸义旅,则太行张所,乃是客兵;例彼守臣,则有夏臣靡,实收余尽。岂谓天命靡常,横尸化碧乎!同时黄道周出广信、傅冠在湖东,一则徒手号召,成卵石投击之形;一则白面书生,徒慷慨悲歌之气。惟鼎铨、重熙往来击斗,孝伯、应柱展转撑支,张皇舆尸之余,号召山寨之内;流离摧折,志气不衰:未始非挽颓波之欲东、愤渑池而奋翼也。内隙既生,金、王革面;李毡以山东归宋、姚苌举所部附晋。九江、饶州,偏师即下;和州、无为,江表震惊。金陵有席卷之势,湖口有深入之军。进攻退守,胡、王之策,天下之计也;充耳不闻,天夺之魄。复值姜曰广忠愤自摅,事机罔测;李成栋、堵允锡近者丧师,远者不及。至于飞桥圜列、毳帐如云,井蛙坐困、楚歌四闻,束手抚膺,终于破灭而已。南昌既没,列郡偕亡;济尔哈朗、孔有德再问广西,耿仲明、尚可喜兼出庾岭,亡国之蘖萌兆于斯。其后抚州一城,摧锋再捷;鄱阳义旅、苍水思求,必至沮海将亡、中原地尽:江西之旅伏莽,斯无百折不回有如此者。且赣州之役,得谥者二十余人;义兵之堡,主之者且数十辈:以忠则如彼、以义则若此,岂非敷浅!匡庐秀毓人哲,庐陵、文山师表,乡闾接踵,闻风回翔挺发;后之起者,其亦神往于斯!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九

  荆湘之乱(陕西附)

  崇祯十七年春正月,总兵官左良玉复监利、石首、公安、随州、枣阳、均州、房县、惠安。

  三月,命左良玉功成世镇武昌。时李贼逼京师、张贼走四川,良玉以其间复承天、德安。

  夏五月,宏光帝以张应元为承天总兵官。湖北巡抚何腾蛟疏陈兵贼状;且请湖广总督速之官,收士卒。报闻。

  秋七月,左良玉复襄阳诸邑。

  八月,左良玉开藩武昌,分其将驻汉阳、随州、兴国诸郡邑;己屯武昌,以提督官制全楚。楚将张光璧、黄朝宣、杨国栋拥溃卒数万劫掠蕲、黄间,袁继咸以恩抚之;疏请湖南总督急之任。不听(见前)。

  是月,副总兵孙守法、郧阳总兵王光恩合军破李自成众于兴安州,复平利、白河、上津。光恩又大破贼将路应标,再使苗时秀、王光泰战败之;又烧其均州粮。贼乃遁。

  罢偏沅巡抚,以杨鹗总督川、湖、云南、贵州、广西军务;实无能为。起丁魁楚巡抚承天、德安、襄阳诸处。员外郎李向中疏:『湖广穷民散乱,军旅空虚;若贼入武昌,江南岂得安堵。宜募兵、设重镇,与凤阳、淮安相犄角。承天,尤陵寝之地。左良玉屯军武昌,俨有在山之势。抚臣何腾蛟忠国而民任之,闻当他除。夫保江南在扼要,则荆襄为急。任荆襄者,拒贼犹后、驭兵为先;则腾蛟不可易』。从之。

  九月,以牟文绶为总兵官,屯荆州;王允成摄总兵官,镇岳州。移丁魁楚总督两广;使何腾蛟仍抚湖北,寻命以兵部侍郎兼抚湖南。荆州陷于贼,文绶自施彝以土兵出图之。御史徐养心疏:『贼使孟长庚城江陵,张贼檄言将犯荆州;若顺流而东,浔阳、芜湖单弱,不几以金陵为孤注耶』!

  冬十月,命急饷承德军(详前)。

  十一月,左良玉击华容、石首贼,胜之。诏杨鹗回,以何腾蛟总督川、湖、云南、贵州、广西军务;移高斗枢抚湖北,使徐起元巡抚郧阳。左良玉请留腾蛟抚湖北;宏光帝言:『五省总督之设,不惟恢复荆、襄,且应巴蜀;宜俟斗枢至,乃行』。

  十二月,以固守郧阳功,加巡抚高斗枢都察院右副都御史。

  宏光元年春二月,贼复犯郧阳,水陆二十万。光恩使别将扼江渚;自屯城外,伏卒榛莽间,贼苦险翳不能驰。光恩步卒战如神,及暝,缚荻树杪,火光掩映,乃以死士冲贼垒,短兵接;伏兵四出,呼声震地,贼弃垒溃。光恩循江冲贼水营,与别将夹击之;贼弃舟遁,尽获其骑舰。郧阳孤悬陕、楚之交,并受贼围;以光恩善战守,竟得全。

  是月,孙守法自兴安入终南山,以豪格兵逼故也。寻复出奉秦藩第四子开邸于五郎。

  李自成弃陕西走湖北,道郧不胜,则益南。左良玉不能御,遂陷承天;马进忠弃城遁。王骥受命抚湖北,辞不行;宏光帝亦不问。

  阿济格及吴三桂追贼入湖北。徐启元、王光恩击均州、光化、谷城、南漳遗贼,走之;遣使迎降,且具舟导其兵,郧阳遂没。

  土贼陷湖南之永光。桂林王亨嘉疏劾抚按,匿不闻。

  三月,李自成陷潜江,左良玉告急。

  戊申,左良玉军反;烧武昌府,尽弃湖北地而东(见前)。执何腾蛟入其军,将自杀;良玉将反持之。及汉阳门,跃入水,守将四惧诛,亦入水死。腾蛟浮沉十余里,渔舟拯之;其仆亦怀印至,返视渔舟,则无有。乃入宁州,自浏阳入长沙,集属吏痛哭盟誓,以便宜假堵允锡巡抚湖北、傅上瑞巡抚湖南,章纩为监军,严起恒调兵食;檄张光璧于溆浦、黄朝宣于燕子窝、刘承允于武冈、曹志建于道州及董英军,皆隶其戏,谋恢复。而武昌、江北无一军,贼遂掠舟从容济,陷武昌城居之;分其党杀掠湖南、北境。

  夏四月,阿济格自郧阳击承天、德安、邓州及江北诸贼,皆胜之;遂收其地。

  五月,何腾蛟谋出湖南、复湖北;贼弃武昌,走通城死。尚可喜、徐勇尽击败荆、沔贼(详「遗乱」)。

  闰五月,阿济格渡江取武昌,兵贼无守者;阿济格遂尽下湖北地,留兵守武昌、荆州而还。

  秋,马进忠、王允成、卢鼎、马士秀自湖北入岳州。四人已从左梦庚降,使军湖南北,遂走岳州。傅上瑞闻之,大惧;章纩曰:『此军无主,可抚也』。入其军,与指水誓;进忠从命。

  李锦亦自湖北入湖南,至于洞庭;岳州、常德、澧州皆被其毒。

  九月,贼党刘体纯、郝摇旗、袁宗第、张光翠、牛万才、塔天宝、蔺养成、王进才先后赴何腾蛟军前降,兵几五十万;李锦亦降于堵允锡。隆武帝进腾蛟尚书大学士,总督诸军。腾蛟裒旧部参以降军,请授黄朝宣、张光璧总兵官,与刘承允、曹志建、董英(腾蛟旧部)、马进忠、马士秀、王允成、卢鼎(左良玉故部)、李赤心、郝永忠(即摇旗)、袁宗第、王进才(闯部)并开镇荆、湘,谓之十三家营;划湖以守。而以朝宣为总统,己与允锡分督之;从傅上瑞之谋也。转输不足,加派义饷;公私嚣然。然朝宣、进忠、允成索食于民,无异寇盗;别将熊兆佐等,并贪黩。腾蛟内外支吾,不暇给。永忠、赤心部日杀掠湘、湖间,民无所诉。岳州阻湖,上达武昌、下入长沙,为南北之键;诸将置不顾,岳州遂墟。

  冬十月,何腾蛟总师北伐,志气锐甚;拜表即行,使监军道李膺品期会堵允锡于岳州。黄朝宣首抗令,惟监军道章纩以马进忠、王允成至、张光璧自靖州至。纩以军先,腾蛟自帅满大壮、吴胜军继之。堵允锡亦使李赤心自湖北至,与尚可喜等遇,三战三败,腾蛟威望为之损。允锡在澧州,与腾蛟各疏行在,请幸湖南;隆武帝决就腾蛟军。

  十二月,孙守法攻西安,降将孟乔芳以七百人守;曹三俊等约内应,不克(详「义旅」)。守法围西安,明年正月乃解(详「义旅」)。

  是月,刘体纯等掠襄阳,降臣徐启元击败之。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何腾蛟攻岳州,傅城力战,大破可喜等军。又使张光璧战藤溪,诸军力斗,杀获遂盛。又使马忠攻湘潭,皆大捷,山寨响应。是役也,刘承允〔畏〕葸不进,赏故不及,承允反怨腾蛟。张光璧、王允成固有隙,至是复哄;腾蛟右允成,光璧大愤,以其众走。副将黑运昌赴尚可喜降。允成亦拥众走,声言寄室于湘潭,马进忠托就食湖西。腾蛟不能制,退屯湖西,划湘以守;满大壮、卢鼎从之。堵允锡攻常德,下之;东复松滋各郡邑,渡江围荆州。满洲军固守、忠贞营又毒掠,以故不能下。

  二月,隆武帝封孙守法、武大定皆伯爵;宁夏、甘肃、神木、靖边兵皆附之(详「义旅」)。

  命堵允锡巡抚湖南;觉罗郎球以兵救荆州,允锡退走(详「遗乱」)。使杨国栋、张光璧扼回子河。孔有德入岳州。

  三月,以傅冠总理湖南剿抚事宜。冠不能军,寻罢。

  夏四月,刘体纯、袁宗第等掠襄阳、樊城,围邓州;渡汉,北掠兴安,入汉中;南入归州、彝陵,旋走入川。

  五月,隆武帝以章纩为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南。纩有智略,行军不避敌;腾蛟以覃遇春、吴胜军隶之。遇春夜袭尚可喜、耿仲明兵于新墙,逐北三十里,屯于潼溪;伏火器于垣内,攻兵围之数十重。遇春酣战自辰至酉,可喜兵退;遇春追之,满大壮、陈友龙翼而进,杀伤殆尽:南北用兵捷始此。俄,降将杨么以舟师入洞庭,纩使马进忠御之;么亦良玉将,进忠伪与盟,执而杀之。南北相守经年不败者,纩之力也。尝攻岳州,以无继还;又大战于大荆驿,隆武帝嘉之。至余诸将黄朝宣屯燕子窝、张光璧军攸县、郝永忠在宁远、马进忠止沅州、王允成入常德、卢鼎居衡州、刘承允据武冈、王进才营长沙,各不用命。

  六月,孙守法退保五郎山,武大定败绩于兴安(详「义旅」)。

  秋七月,何腾蛟使张光璧、郝永忠自湖南入闽迎隆武帝;光璧止攸县不进,永忠屠桂阳州。或曰腾蛟阴憾于隆武帝,故止两军使不行;盖蔑之也。然腾蛟于诸将独喜永忠,曰:『吾阅人多矣;能助我者,其郝安南乎』!次即光璧。人颇怪之(详「遗乱」)。

  秋八月,孔有德、耿仲明及降将沈志祥、金砺以兵入湖南;黄朝宣御之燕子窝,大败之。而军乱甚,纵掠永兴、萍乡间,至于褫人之革;淫杀焚掳,无异诸贼。士卒为乡民忿杀者,更募足之;湖南、江西重被祸。

  冬十月,何腾蛟、堵允锡各以疏至肇庆劝进。永历帝封刘承允为侯,使镇宝庆。

  顺治四年(永历元年)春正月,孙守法退守石子城。

  孔有德出岳州,章纩战不利;何腾蛟使王允成及诸军援之,皆不至。覃遇春走长沙,章纩守湘阴。

  二月,孙守法退守石鳌谷(详「义旅」)。

  章纩谒何腾蛟议战事,将以舟师返。胡一青兵至,纩抚之;使王进才、覃遇春、姚有性、熊兆佐共奉督师守长沙。进才、有性兵复哄,腾蛟出询之,伤于炮,仆;纩驰出,使一青救腾蛟,免。遇春等皆四溃。有德闻之喜,骤以兵攻湘阴;胡一青奉章纩入衡州。有德攻长沙,腾蛟创甚,誓死守;王进才部掖之,骑而走。长沙知县王宸开门降,湖南省治遂没。腾蛟至衡山,创甫愈,使章纩征诸军;王允成已弃常德走,黄朝宣走衡州,马进忠、王有才遁五溪山中,湖南镇将一时奔溃。张光璧自茶陵使满其兴以千兵卫腾蛟;有德至,其兴战死,腾蛟单骑走衡州。

  三月,孙守法复宁州,屯于乔麦(详「义旅」)。

  孔有德至浏阳,尚可喜攻燕子窝,黄朝宣以陈士明等降。可喜略诸县,会有德于湘潭。

  夏四月,孙守法败没于兴安。武大定亦自紫阳走,贺珍入郧阳、襄阳;寻败于竹溪(详「义旅」)。

  孔有德陷衡山。衡州固卢鼎分地;张光璧突掠之,鼎走永州,光璧踞衡州。有德踵至,光璧挟腾蛟、章纩走,且先遁;腾蛟使纩招溃军留四日,走祁阳,衡州遂没。有德取黄朝宣父子,车裂之;恶其荼毒江西、湖南也。张光璧自祁阳复挟腾蛟走。

  腾蛟脱身走永州。章纩追至,责之曰:『长沙不溃,犹可以守;今瓦裂矣,何以慰三年中输将之百姓乎』!腾蛟谢之。檄王凤升守永州,约堵允锡谋恢复。时永历帝遣使劳腾蛟,征其兵入卫;腾蛟以军事急,辞不行。值孔有德兵逼,西走永定。卢鼎守永州,其部武士强、白良劫以降;不果,遂合郝永忠大掠去,鼎仅以身免。良、士强走降于孔有德,促使进兵;有德使掠祁阳陷之,径趋郴州。腾蛟走白牙市。

  章纩在东安,以积雨涨,使张朝复祁阳;朝不应,将斩之,乃克祁阳。纩复招土寇降,使守雄飞关及永州;自军石溪,降将谢君锡扼之,腾蛟击之,获君锡,乃济。明日,严起恒至;又明日,吴晋至;言郴州、桂阳皆没,马进忠遁沅州、王允成走辰州、郝永忠匿道州,有德尽陷安化、新化诸处。

  是月,王光泰在湖北,复为明。光泰,光恩之弟也;光恩降,以原官驻郧阳,降臣李之纲虐之,光恩死。光泰以其军入襄阳,遥奉永历帝号,自称镇武伯;杀降臣甘文奎、刘开文及降将杨文富数十人。还取郧阳,杀降臣董有声及保康、竹山、郧阳知县官,尽取其地。使结贺珍、武大定于陕西。降将孙定远来攻,光泰阵斩之。

  何腾蛟在湖南,承永历帝使朝桂林,以余军付章纩图湖南。

  五月,孔有德军屯衡州,章纩使王凤升图之。

  张光璧径至武冈州,与刘承允争劫驾;不胜,大掠新宁。承允请敕解之,光璧定沅州。

  总兵杨国栋以舟师入洞庭,攻长沙;耿仲明还击之,国栋败走。有德陷龙阳,进陷常德,放兵四出;堵允锡匿永定卫,张光璧遁宝庆,马进忠走五溪,李锦入施、巫(详「遗乱」):率望风遁,空其城以待,有德徐入之。惟周金汤诇永州无备,夜噪而入,遂复之。

  六月,何腾蛟请檄马进忠、张光璧、王有才、牛万才、袁宗第、高必正兵五十万攻衡州;扼于刘承允,惟隶以赵印选、胡一青兵。一青因说腾蛟曰:『长沙之失,非战之罪,直开门揖盗耳。诸将望公如云霓,迟则解体』。腾蛟然之,即日行;赐之银币,命廷臣郊饯。承允伏甲攻之,一青、印选尽杀其军;永历帝不问。会张光璧入朝,劾承允;承允惧,请使腾蛟屯衡州。堵允锡亦劾承允劫杀状,高必正复至,承允益惧;思以允锡制之,请加允锡大学士,赐剑,总督江楚军务,屯长沙。其地并没,承允以空名扼之。流寇王明俊以众降,封为侯伯有差。

  秋七月,章纩以兵徇永明;愤诸将横虐,闻警先逃,郁郁成疾卒。何腾蛟亦至,哭而葬之石溪;自军于白牙市。

  郝永忠自桂阳走,遇尚可喜军自长宁至,大掠走道州,张学孔被执。

  八月,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复以兵陷宝庆,遂入祁阳,杀宗室王兆鼎、世子干生、总兵李茂功、黄晋兴数十人;进逼武冈。刘承允屯紫阳江,使陈友龙军石羊渡;友龙扼水阵,有德三攻之,皆败绩。承允忽至,颦蹴久之;友龙侦其壁,则举军降矣。友龙恸哭从之。承允蟒玉乘舆出,有德使去发而后见,从之;且约为平行礼,有德许之。承允遂以武冈降,且请急追永历帝。有德疑不厅,承允自以兵追之;及靖州之王家堡,谢复荣力拒之,乃走(互详「永历奔亡」)。他日有德宴诸将曰:『使皆如陈将军者(谓友龙),吾安得至此』!承允不能对。

  湖南、北文武闻武冈州陷,又不得永历帝耗,督师堵允锡、巡按熊麟将立荣王于辰州;腾书故大学士熊开元,不可,乃止(互详「永历奔亡」)。刘体纯等掠郧阳。

  冬十月,孟乔芳陷兴安之白土关。王光泰击降将王平于内乡、房县,皆败绩;平陷郧阳。墨特根亦攻甄川锺于房县、方国成于合口,光泰走入川(详「义旅」)。

  耿仲明以兵攻永州,何腾蛟、胡一青守之,背城力战。一青忽言内外援绝,徒死空城无益;挟腾蛟走全州。王进才巳先走,尚可喜追之,陷桂阳。鳌拜入沅州,张光璧遁,傅上瑞出降,岷王埏垓二十余人皆被执死。上瑞说腾蛟立十三家营,卒乱湖南,性又反复;至是降,居刘承允军中,屯于武昌。有德使降将线国安及陈友龙攻靖州,陷之;杀姚有性,何腾蛟奔广西。堵允锡、马进忠等走永顺、保靖土司境,寻入贵州,乞师于皮熊。王祥复入施州,胡一青、赵印选遁广西。于是武冈、宝庆、常德、沅、靖、郴、桂阳县郡皆没,总兵周思仲等降。腾蛟闻之,使周金汤、熊兆佐屯东安路、王凤升屯永州路以备之。耿仲明复自永州陷辰州,西。

  十二月,何腾蛟自永福传檄诸将,大举攻湖南;遂出师攻取诸路(详「两广之乱」及「遗乱」)。堵允锡自走永顺,愤不得恢复;至是,刺血书二祖、列宗神位,恸哭欲自杀,众皆哭。张光璧、牛万才奋兵出,再攻辰州,克之;王进才亦至。允锡以忠贞营赴长沙,线国安拒之。允锡及其犹子正明亲甲督师,血战三日,国安大败遁;遂取衡州,自益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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