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且说当时林公向粤督邓廷桢问道:“鸦片一物,并非英国所产,何以运入鸦片的都是英商?”廷桢就答道:“鸦片原来产自印度孟买等地方;印度本也是亚洲西南的独立国,自从与英吉利通商,互生嫌隙,两边开仗,遂被英国以武力征服,变成了英吉利的属国。那英国环境皆水,平时专讲水面通商,由国家造了许多商船,专载商民出洋贸易。载货出去,换货归来,两面获利,遂得富强起来。英商见贩运鸦片,利息比其它商品优厚,所以趋之若鹜。英国固知鸦片是毒物,为害甚大,不准国人吸食,也不许栽种,惟在印度境内,遍地种着罂粟,专门向中国推销,非但赚获厚利,且欲将此毒物,弄得我国百姓个个孱弱,用心恶毒,无出其右。我朝定鼎之初,既有此物运入,不过吸食者少,嗣后你也吸,我也吸,销路渐广。现银外溢日多,虽则迭次严禁,输入鸦片,依然一年一年的增多。

  广东嘉庆末年,由查顿、颠地两英商,首先运土进口,至今积有二十年之久,两人已成富商了。”林公接口问道:“查顿既已请牌下港,颠地是否在粤?”廷桢答道:“这班奸夷刁恶得很,阳为请牌回国,阴实停泊在伶仃洋面,由汉奸指引土贩到洋面上交易,改由闽、浙两省偷运进口。夷人本来刁滑非常,更有汉奸从中教唆提使,简直防不胜防,所以兄弟去冬奏明,筹调水师将备,联帮驻泊洋面,堵截奸夷售私,并水陆加严搜捕,或能铲除此毒。”林公深以为然,就通盘熟商了一会,决定四项入手办法:(一)奏请颁定新律,以一年半为限,吸烟处以绞罪,贩烟处以斩决;(二)分派水师兵哨各船,在伶仃洋一带轮流堵截,不论何项船只,驶近驻泊夷船,概行追击,倘敢逞凶拒捕,格杀勿论;(三)移文英吉利国王,会禁鸦片贸易;(四)传集十三洋行商人谕话,勿再为虎作伥,替夷商经手售私,并传谕各商馆夷商,估见存贮烟土总数,照实禀复,并交出私贩夷奸查顿、颠地。

  会议既定,廷桢即设盛筵,替林公洗尘,又谈论了一会,决由林公起草移文及谕单,授给廷桢、怡良看过,马上发稿缮正,会衔用印,送交英国领事义律,转送英王。这件照会,措辞很为得体,故将全文照录如下,可见林公敢作敢为,不为强夷屈服的真相。

  移英吉利国王文为会禁鸦片烟事:照得天道无私,不容害人以利己,人情不远,孰非恶死而好生。贵国虽在重洋二万里外,然而同此人情,未有不明生死利害者也。我天朝四海为家,大皇帝如天之仁,无所不覆;即遐荒绝域,亦在并生并育之中。广东自开海禁以来,通流贸易,凡在内地民人,与外国番船,相安于利乐者,百数十年于兹矣。且大黄茶叶湖丝等物,皆中国宝贵之产,外国若不得此,即无以为命,而天朝一视同仁,许其贩运出洋,绝不吝惜;无非推恩外服,以天地之心为心也。乃有一种奸夷,制为鸦片,夹带贩卖,诱惑愚民,以害其身而谋其利。从前吸食之人尚少,近则互相传染,流毒日深,在中原富庶繁昌,虽有此等愚民,贪口腹而残生,亦属孽由自作,何必为爱惜。然以大统之天下,务在端风俗以正人心,岂肯使海内生灵,自甘鸩毒?是以现将内地贩卖鸦片,及吸食之人,一体严行治罪,永禁流传。

  惟此贵国所属各部落内,鬼蜮奸人,私行造作,自非贵国王令其制造,即各国之中,亦仅数国制造此物,并非诸国皆然;又闻贵国不准人民吸食,犯者必惩,自系知其害人,故为严禁。然禁其吸食,何如禁其贩卖与造作,乃为清源之道。若自己不食,而仍敢制造贩卖,引诱外地愚民,则是欲己之生,而陷人于死,欲己之利,而贻人以害,皆人情之所痛恨,天道之所不容。天朝威振华夷,何难力制其命,面仰体圣明宽大,自宜诰诫于先。且从前未用公文,移会贵国王,欲将此害人之鸦片,永远断绝。我内地禁人吸食,尔协属国禁人制造,从前已经制造者,贵国王须即全行搜尽,投之海底,断不许天地间更有此种毒物;非特内地人民,不受其害,即该国民人,既有造作,安知其不吸食,汇并造作而禁之,则该国亦不受其害,岂不各享太平之福?并昭贵国王恭顺之忱,如此则明乎天理,上天不至降灾,协乎人情,圣人亦必嘉许。

  况内地既经严禁,无人吸食,那该国仍行制造,终亦无处可售,无利可谋,与其亏本徒劳,何不改图生业?现在内地搜出鸦片尽付油火焚烧,若再有夷船夹带鸦片前来,不能不一体烧毁,恐船内所载他货,亦难免玉石俱焚,是则利未得而害已形,欲害人而先害己,天朝所以能服外国者,正有不测之神威,毋谓言之不早也。

  贵国王接到此文,即将如何严禁断绝由,速行移复,幸勿谎饰支延。谕各国夷商呈缴鸦片取具永不贩卖甘结谕单:谕各国夷人知悉:照得夷船到广通商,获利甚厚,不论所带何货,无不全销,欲置何物,无不立办,是以从前来船,每年及数十只,近年来多至一百数十只。我大皇帝一视同仁,准尔贸易,尔才沾得此利,倘一封港,尔各国何利可图,况茶叶、大黄,外夷若不得此,即无以为命;乃听尔年年贩运出洋,绝不靳惜,恩莫大焉。尔等感恩,即须畏法。利己不可害人,何得将尔国不合之鸦片烟,带来内地,骗人财而害人命乎?查尔等以此物蛊惑华民,已历数十年,所得不义之财,不可胜计,此为人心所共愤,亦属天理所难容。从前天朝例禁尚宽,各口犹可偷漏。今大皇帝闻而震怒,必尽除之而后已。所有内地人民,贩鸦片、开烟馆者,立即正法,吸食者亦议死罪。尔等来至天朝地方,即应与内地民人同遵法度。本大臣家居闽海,于外夷一切伎俩,早皆深悉其详,是以特蒙大皇帝颁给平定外域、屡次立功之钦差大臣关防,前来查办。若追究该夷人积年贩卖之罪,即已不可姑容,惟念究系远人,从前尚未知有此严禁,今与明申约法,不忍不教而诛。查尔现泊伶仃等洋之趸船,存贮鸦片甚多,意欲私行售卖,独不思海口如此严拿,岂复有人敢为护送,而各省亦皆严拿,更有何处敢有销售?此时鸦片禁止不行,人人知为鸩毒,何得贮存夷趸久碇大洋?不独徒费工资,恐风火更不可测也。合行谕饬,谕到该夷商等,速即遵照,将趸船鸦片尽数缴官,由洋商查明共缴若干箱,造其清册,呈官点验,收明毁化,以绝其害,不得丝毫藏匿。一面出具夷字汉字合同甘结,声明嗣后来船,永远不敢夹带鸦片,如有带来,一经查出,货尽没官,人即正法字样。闻该夷平日重一信字,果如本大臣所谕,已来者尽数呈缴,未来者断绝不来,果能悔罪畏刑,尚可不追既往。本大臣即当会同督抚两院,奏恳大皇帝格外施恩,不特宽免前愆,并请酌予赏犒,以奖其悔惧之心。此后照常贸易,既不失为良夷,且正经买卖,大可获利致富,岂不体面!倘执迷不悟,犹思捏禀售私,或托名水手带来,与尔无涉;或诡称带回该国,投入海中;或乘间潜赴他省充售;或搪塞而缴十之一二;是皆有人违抗;怙恶不悛,虽以天朝柔远绥怀,亦不能任其藐玩,应即遵照新例,一体从重惩创。

  此次本大臣自京面承圣渝,法在必行,且既带此关防,得以便宜行事,非寻常查办他务可比。若鸦片一日未绝,本大臣一日不回,誓与此事相终始,断无中止之理。

  况察看内地民情,皆动公愤,倘该夷不知改悔,惟利是图,非但水陆官兵,军威壮盛,即号召民间丁壮,已足制其命而有余;而且暂则封舱,久则封港,更何难绝其交通。我中原数万里版舆,百产丰盈,并不藉资夷货,恐尔各国生计,从此休矣!尔等远出经商,岂尚不知劳逸之殊形,与众寡之异势哉。

  至夷馆中惯贩鸦片之奸商,本大臣早巳备记其名,而不卖鸦片之良夷,亦不可不为剖白。有能指出奸夷,责令呈缴鸦片,并首先具结者,即是良夷,本大臣必先优加奖赏。祸福荣辱,惟其自取。今令洋商伍绍荣到馆开导,限三日内回禀,一面取具切实甘结,听候会同督抚,示期收缴,毋得观望诿延,后悔无及。特谕。

  上列移文谕单,送交英国领事馆后,林公就迁入钦差行辕在省三品以上文武大员,皆来谒见。林公接见水师提督关天培,面授机宜,令他密查伶仃洋面趸船共有几艘,并分路报守,不准有他项船只驶近趸船。天培奉令退出照办。

  要知夷商愿否缴出存土,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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