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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曆紀年(行朝錄之八)-賜姓始末
永曆紀年(行朝錄之八)
餘姚黃宗羲太沖撰
永曆皇帝諱由榔,端王常瀛第二(四?)子也;神宗之孫。崇禎十七年甲申十一月,端王薨。隆武元年乙酉,封上為桂王;其詔有『天下者王之天下』語。
福京不守,兩廣總督丁魁楚、廣西巡撫瞿式耜以二年丙戌十月初九日,奉上監國於肇慶府。十八日,即帝位;改明年為永曆元年。以府署為行在。追崇端王為端皇帝,上太妃王氏尊號曰孝正皇太后,馬氏曰慈寧皇太后;立妃王氏為皇后。加丁魁楚兵部尚書、東閣大學士,瞿式耜吏部尚書、東閣大學士;封潯梧總兵李明忠武靖伯。時紹武建號於廣州,遣兵爭三水。式耜署兵部事,出禦之;總督林佳鼎率舟師輕進,敗沒於峽口。報至肇慶,百官皆逃竄;上亦奔梧州。皇太后賢明通史書,固辭群臣,不欲令其子稱帝;至是,召科道李用楫、程源(江津人,癸未進士)等詰責之,諸臣皆伏地請罪。已知閣部師全奉上,再下肇慶;然地勢單弱、人心震動,乃遣靖江伯嚴雲縱扈三宮至桂林。
十二月十五日,北兵破廣州;二十五日,事聞,上駕小艇上西峽。
永曆元年丁亥正月癸卯朔,上駐蹕梧州。知州陸世廉為上集役夫,北濬府江。丁魁楚棄上走岑溪,大學士李永茂(永城人,丁丑進士)、晏日曙(新喻人,壬子舉人;原任承天副使)、太僕田芳等走博白,李用楫先差往交趾,瞿式耜妾媵眾多逗遛梧江;惟左都御史王化澄(金溪人,甲戌進士;原任廣東巡按)、戶部尚書吳炳、翰林方以智(桐城人,庚辰進士)、文選郎中吳貞毓(宜興人,癸未進士)、給事中唐鍼、御史程源、中書吳其靁、洪士彭、掌錦衣事馬吉翔扈蹕。
二月,上至桂林。以吳炳、方以智為東閣大學士。北帥李成棟盡銳而西,直抵平樂,桂林震動。有余龍者,故江上盜也;眾萬餘,出沒甘竹灘。廣州之陷,建義者多從之,其勢益張。是月,焚北船百餘於東莞,遂突廣州;北撫佟養甲堅壁不出,檄成棟還師擊之。
三月,瞿式耜自梧江至;議上幸武岡州,而自留守桂林。加式耜太保、中極殿大學士,封臨桂伯。方以智棄妻子入山為僧(以智為僧在庚寅冬,兩粵再破時也。法名宏智,字無可。此時入天雪山耳)。上發桂林,以王化澄、吳炳典閣務。兵部右侍郎張家玉(東莞人,癸未進士)、舉人韓如璜(字姬命,著有「皇明文茲」、「小韓文」,常在何喬遠、李孫宸署中)建義攻東莞,北令鄭霖開門以應。李成棟率水、陸師至,家玉棄城,以舟師屯杜榕村(村近新安)。北令走,家玉以諸生陳大赤領縣事。兵科給事中陳邦彥亦建義於高明,使其門人馬應房以舟師圍順德;李成棟敗余龍於黃連,應房戰死之。
四月,上至武岡州。以嚴起恆(紹興人,辛未進士;原任蘄州副使)為東閣大學士。河東、湖廣流寇曹志建、王朝俊等數十人來歸,悉賜五等爵。晉何騰蛟(貴州人,天啟辛酉舉人;湖南巡撫)總制,世襲定興侯,駐衡州;巡撫堵允錫(宜興人,丁丑進士)駐長沙,聲勢稍振。張家玉使張元榮、陳瑞圖拜表於上,進家玉兵部尚書、提督嶺東軍務、右副都御史。北兵破杜榕村,韓如璜死之。家玉引兵入新安,李成棟圍新安;家玉間道走博羅。
七月,大學士陳子壯(南海人,萬曆己未探花)建義於九江村,與陳邦彥攻廣州,不克。先是,邦彥結降北廣州衛指揮楊可觀、楊景燁為內應,又收花山盜三千人偽降北以守東門,約以是月之七日三鼓,內外並起;而子壯先期以五日薄城,謀洩,佟養甲捕楊可觀等誅之,並誅花山盜之守東門者。時城內兵力單弱,養甲登城,見旌旗蔽江,嘆曰:『其死於是乎』?左右曰:『與坐而死,無寧戰死』!養甲奮勇出戰,發巨砲以擊陳舟,舟遂退;北風大作,養甲乘風追之,子壯大敗於白鵝潭。李成棟亦自新安至,子壯退保九江村。又棄九江至高明,與監軍道麥而炫,知縣朱實蓮嬰城固守。邦彥亦退;會清遠指揮白曹燦反正迎邦彥,邦彥率師赴之。張家玉破博羅。
八月十四日,北兵逼行在。先是,楚鎮劉承允用迎鑾功,封安國公;與中人王坤交關,迫脅主上、皇太后刺血寫詔,召駐紮古泥商邱伯侯性(性以總兵銜駐劄古泥口,上自武岡踉蹌過古泥,宮眷衣食皆乏絕;性往來迎駕,奉上及三宮服御,下至宮人衣被,俱飭辦。三宮德之,乃口授商邱伯)入衛。性遣部將謝復榮以五百人至。至是,承允降北為前導。十八日,馬吉翔、謝復榮等奉上及三宮斬關出;承允引兵追躡,相距三里。復榮請上疾馳,而身自斷後;抵死力戰,與其卒五百人俱死王家堡。上徒步三十里,體重足疲不能前;危在頃刻,會侯性率兵奄至,請上御小轎先發,性陣峽口。承允引去,上已兩日夜不食;夜宿羅家店。越五日,抵古泥;晉性祥符侯。李成棟用四姓賊鄭昌等為導,至高明城外;發砲破其城,殺朱實蓮於南門樓,陳子壯、麥而炫被執。二十七日,李成棟圍博羅。穴城,置砲轟發之;雞鳴城陷。張家玉走增城,圍之。
九月十日,李成棟救增城。家玉劄三營於城外,成棟令杜永和、閻可義分攻之;城內亦突圍出戰。將士死者數千人,無降者;火藥盡,家玉乃與諸將痛飲,夜投濠水而死。成棟又以水、陸二萬爭清遠。城破,陳邦彥猶率兵巷戰;力屈赴水,北兵出之,檻送廣州。陳子壯至廣州,臨刑罵不絕口;麥而炫從死。是日,佟養甲命何吾騶、黃士俊、李覺斯、葉延祚、王應華、伍瑞隆、關捷先、陳世傑等觀之;養甲問:『諸公畏否』?皆鞠躬曰:『畏』;亦有改容詫曰:『真忠臣!真忠臣』!又數日,而陳邦彥及總兵曹天奇至,亦大罵而死。陳子壯、張家玉、陳邦彥事雖不成,然牽制李成棟使不得西上,而翠華得以苟安桂林、武岡之間者,三人力也。
十一月,上至象州。欲幸南寧,為新興伯焦璉亂兵所阻,復返桂林;百官幾欲散去。大學士王化澄、吏部左侍郎吳貞毓以間道扈三宮,入南寧。
十二月三日,上至桂林;靖(江)王亨歅迎上而泣。瞿式耜、嚴起恒同相。賊將郝搖旗降於督師何騰蛟,封永城伯,賜名永忠;避北師,從衡州奔桂林,欲入城;瞿式耜拒之。
永曆二年戊子正月丁酉朔,上在桂林。
二月二十三日夜,郝永忠斬關而入。劫上於寢,裸體置之城外;綑縛百官,掠其財物而去。馬吉翔為上具袍服,襆被而行。
三月十日,上至南寧。扈蹕者,大學士嚴起恆、馬吉翔、兵部尚書蕭琦、給事中吳其靁、洪上彭、許兆進、尹三聘七八人耳。柳、潯二府為慶國公陳邦傅所據,不貢賦稅,行朝資用乏絕。大學士嚴起恒乃署吏部,開選于邕城;二十四土州檳榔、鹽客、樂戶,皆列官籍。
四月乙未朔,皇子生。
十日,李成棟以廣東反正;遣洪天擢(歙縣人,丁丑進士;原任湖廣驛傳道)、潘曾緯(漢陽人,辛未進士)、李琦三人齎表奏請駕幸肇慶。成棟在北有大功,而受佟養甲節制,心不能平;故所收兩廣印信不下五千顆,獨取總督印藏之。一愛妾揣知其意,勸之舉事;成棟撫几曰:『如松江百口何』!成棟嘗帥松江,其拏帑皆在焉。妾曰:『我敢獨富貴乎?請先死君前,以成君子之志』;遂自刎。成棟哭曰:『我乃不及一婦人』!密與布政使袁彭年、僉事張調鼎圖之;輦金十萬賂要人,以取妻拏之在松江者。事將發,而金聲桓以南昌反正。聲桓逆流以攻贛州,贛帥高進庫,故興平伯高傑兄子也;求援於粵,佟養甲命成棟往牒布政司移餉八萬兩,成棟日逼餉,彭年故不發,由是得以為辭。時歲大旱,群盜滿山,成棟陰結其渠魁;謂養甲曰:『贛旦暮亡,粵又寇深如此,嶺外斷不可保,彼聲言「復衣冠」三字耳,盍姑許之以靖亂乎』?養甲計猶豫,未有所決;成棟故令群盜逼城下,呼聲動天以怵之。養甲出示安民,成棟請權停「順治」年號,養甲乃於榜尾但書「戊子」;成棟既得此榜,而己所出示直書「永曆二年」。養甲見之愕然,業已無可如何。兩司官諷養甲以印授成棟,成棟下令兵民解辮;而以所藏總督印印表文上之。詔封養甲為襄平伯、兵工二部尚書,成棟惠國公,袁彭年左都御史。金聲桓藏表佛經中,亦遣使至。聲桓故左良玉部曲,隨良玉子夢庚降附,俾守江西;督、撫以其降將輕之,從之取賂不得。聲桓私居,嘗改胡服;督、撫因言『凡前朝舊將,皆不可用』。聲桓使人竄之中途,得其書;置酒召巡撫,以書示之,即於坐間斬巡撫而反正。詔封豫國公兼兵部尚書。遣吳貞毓以吏部侍郎兼左副都御史使成棟。
自兩省反正,士人輻輳而至。王化澄復相,朱天麟(崑山人,戊辰進士)為東閣大學士,晏清(黃岡人,己未進士;原任廣東水利僉事)為吏部尚書,張鳳翼兵科兼翰林院,張佐辰文選司郎中,黃雲袞行人,潘駿觀兵部主事,龐天壽司禮監。曾經出仕,僉曰迎鑾;遊手白丁,詭稱原任:六曹閒署,數日間添注幾滿。此外,更有白劄、部劄、欽劄。欽劄者,皇帝用寶劄官,不涉吏、兵二部;下廣之費,大略出此。
八月癸巳朔,上至肇慶;李成棟迎於百里外,儲黃金千兩、白金十萬兩、綵紵萬端以備賞賚。政無巨細,受成於成棟。詔贈陳子壯東閣大學士兼吏部尚書、番禺侯,謚文忠;張家玉少保、武英殿大學士兼吏部尚書、增城侯,謚文烈;陳邦彥兵部尚書,謚忠愍。
十月十日,遣佟養甲代祭興陵(端皇帝陵);上令李元允磔之江中。養甲密表於北,成棟搜得之。
十二月,李成棟率師出南安。面奏:『南雄以下事,諸臣任之;庾關以外事,臣獨任之』。當是時,朝臣各有黨與:自廣東來者,吏部侍郎洪天擢、大理寺卿潘曾緯、學道李琦(三人皆李成棟親信)、兵部尚書曹燁(歙縣人,辛未進士)、工部尚書耿獻忠、通政司毛毓祥(武進人,丁丑進士)為一黨;自廣西來者,嚴起恒、王化澄、朱天麟三輔臣、吏部尚書晏清、吏部侍郎吳貞毓、給事中吳其靁、洪士彭、雷得復、尹三聘、許兆進、張起為一黨;自各路來者,左副都御史劉湘客(錢謙益薦舉)、禮部尚書吳憬、吏科都給事中丁時魁、兵科都給事中金堡、戶科都給事中蒙正發、禮科都給事中李用楫、吏部文選司郎中施以徵、光祿寺卿陸世廉、太僕寺卿馬光、禮部儀注司郎中徐世儀為一黨;翰林陳世傑、驗封司郎中吳以進、給事中李貞、御史高賚明、太僕寺少卿楊邦翰、職方司郎中唐元楫,以廣東人又為一黨。然行朝之權,盡歸於李元允。元允本姓賈,為成棟義兒;以守舍留肇慶;朝士爭趨其門,其尤甚者謂之五虎:袁彭年為虎頭、丁時魁為虎尾、蒙正發為虎腳、劉湘客為虎皮、金堡為虎牙。廣東一省、大小官員,非奉成棟咨,不得擅除。桂林、平樂,則瞿式耜為政,慶遠、柳州,則焦璉為政;潯南、思太,則陳邦傅為政。而通政司上疏陳乞職官者,猶日以千計;內閣票擬,只有「著議具奏」四字;選司掌銓,亦無出選之地,徒有空名而已。
永曆三年己丑正月庚申朔,上在肇慶。
十三日,大學士朱天麟罷。陳邦傅,故潯梧參將也;冒功封富川伯。又以迎駕,封思恩侯。李成棟反正,先疏入告,進爵至慶國公;官其子陳曾禹至右副都丑史。駕過潯州,邦傅挽留月餘;求守潯州,如瞿閣部故事。上不許;許以居潯、梧。而致賄於誥敕中書張孟光,使以守字易「居」字,為言者追改;然邦傅進疏,則直稱「世守」。當成棟未反正時,邦傅潛通降啟,以故為成棟所輕,兵科給事中金堡承風指劾之;邦傅疏辨:『皇上蒙塵兩年,並無一位兩衙門;何今日紛紛若是?以臣為無兵、無將,請即遣金堡為臣監軍,以觀臣十萬鐵騎』!天麟票擬:『金堡從來,朕亦未悉;所請監紀,著即會議』!丁時魁,堡之黨人也;怒曰:『堡論邦傅,請即監紀;堡又論郝永忠,若請其頭,亦與之耶』?率科道官十六人直入丹墀,大聲疾呼,繳印於內閣。上方燕語,聞變震驚,翻茶沾服;急諭『諸臣照舊供職,天麟即日罷相』。然天麟但言「會議」,固未嘗出金堡於邦傅也;第金堡往日知臨清受官於李賊,發其從來,是所深忌耳。二十八日起,舊輔黃士俊、何吾騶入直。
三月七日。李成棟、何騰蛟敗問至。當金聲桓之反正,南都震動;乘流而下,鮮不克矣。乃為聲桓謀者,以寧庶人失策於一往,使新建伯得制其後;故聲桓兵先贛州。贛帥高進庫謂之曰:『吾不動以待汝;汝得南都,則吾以贛下』。聲桓不聽,急攻之。久而,各省援師集於南昌;李成棟方欲夾攻贛州,聲桓之攻贛者首尾牽顧,失利而退。高進庫以方勝之師還而拒成棟,成棟退走信豐,潰不可制;成棟斷後,策馬渡河,馬不勝甲而沈。兵部尚書張調鼎、監軍道姚生文俱死於亂兵;成棟死,而聲桓亦亡。何騰蛟開府於長沙之湘潭縣,湖南、北列十三鎮,多以降將為之;時叛時服。騰蛟仁愛有餘,而雄斷不足;諸將跋扈不用命。北兵至,湘潭不守;遂見執,被害於大步橋下。贈騰蛟中湘王、李成棟寧夏王,進李元允車騎將軍,封南陽伯。
四月,孫可望遣龔鼎(永昌人,癸未庶吉士)獻南金名馬,移書求親王名號。初,張獻忠伏誅,其勁旅尚有四部:曰孫可望、李定國、劉文秀、艾能奇;皆去獻忠偽號,自稱將軍:可望平東、定國安西、文秀撫南、能奇定北,而奉黔國公沐天波以討定諸彝。可望年差長,又稍知文墨,故位第一;定國以能次之,文秀、能奇又次之,然實等夷無統屬。已而能奇死,其將馮雙禮主其營事。可望籠之以術;既兼兩部,浸浸欲自大。當諸軍之從貴陽入滇也,貴州不置一守;有皮熊者,以其軍入之,報稱恢復黔省,進爵貴國公,駐平越。大學士王應熊還自京師,開幕府於遵義;有王祥者為所委任,應熊死而祥據遵義,亦進爵至忠國公。各疏告行在,言『今之入滇者為張賊餘孽,名雖向正,事豈革心;朝廷毋為所愚』!然兩帥接壞,時相構釁,亦不能有所效力。及滇使至,朝議以為不可不行封賞。金堡言祖制無異姓封王者;於是,遣武康伯胡執恭以侯爵往封。執恭者,紹興人,私計滇兵強甚,且欲自結於孫可望,謂『春秋之義,大夫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者,專之可也』;乃矯詔封可望為秦王。可望亦知其偽,具疏辭;金堡、蒙正發皆劾執恭罔上,朝議大譁然,不可。但已乃改封荊郡王,賜之國姓曰朱朝宗;定國曰李如靖,文秀曰劉若琦。而可望終冀秦王,言『臣惟一意辦賊;成功之後,始敢議及封爵耳』;定國、文秀亦辭賜名。可望雖不受爵,然已張皇其稱;土司之懾服軍威者,進修貢獻,已倣親王禮行事。而沐天波亦謙讓,不敢以公爵均敵。滇土略定,而北師下沅。張先璧、侯天錫退師黔境,可望遣許世臣詣行在請出師,陳義慷慨;有為上言曰:『不若賜之璽書,直云皇帝致書秦王;則前此葛藤斬斷,方可使之盡瘁也』。上從之,可望即具疏謝恩。
五月四日,慈寧皇太后垂簾;召何吾騶、金堡為之解釋。先是正月,(堡參)吾騶謂:『與司禮監夏國祥此呼彼應,有若桴鼓』;皇太后恐吾騶不安其位,故解之。
六月,左都御史袁彭年去位。彭年生母死,不肯丁憂;慈寧皇太后以祖制所無,不許。
七月,楚降將李赤心等兵敗入廣。初,李賊部曲之降於何騰蛟也,李過(一名錦)賜名赤心,封興國公;高必正封鄖國公,營名忠貞。騰蛟死,為大學士堵允錫所撫。湖南、北既失,赤心等由郴桂竟趨梧州,欲入廣東;尤錫力主其議。李元允曰:『我輩做韃子時,公不來復廣東;今反正後,乃來爭廣東乎?皇上在此,他來何為』?允錫語塞而止。
八月,黃士俊、何吾騶罷。時台諫橫甚,金堡等以李元允為東援、瞿式耜為西援、嚴起恒為內援、焦璉為外援,朝政一手握定,動輒白簡;政府惴惴充位。疏未上,先商票擬,政府置底簿以待之,任其改削。二輔入直以來,彈章盈篋;至是,告歸。
九月,嚴起恒獨相。是年,封朱成功為延平王;閩海始用永曆年號。
永曆四年庚寅正月乙卯朔,上在肇慶。北兵破南雄;七日報至,百官爭竄,家丁沿途殺人。九日,上登舟;十三日。解維。李元允留守肇慶。
二月甲申朔,上至梧州,駐蹕水殿。戶部尚書吳貞毓、詹事府禮部右侍郎郭之奇、兵部左侍郎程源、右侍郎萬翱、禮科都給事中李用楫、戶科右給事中張孝起、吏科給事中朱士鯤、戶科給事中李日緯、御史朱統■〈金筒〉、王命來、陳光允、彭佺合疏,論袁彭年、金堡、丁時魁、蒙正發、劉湘客罪;奉旨:『彭年反正有功,免議;餘下錦衣獄(以五顯廟權之),掌衛事張鳴岡鞫之』。嚴起恆請對於水殿,不得入;復率諸臣伏沙灘求免刑。程源立舟側揚言曰:『金堡即「昌宗之寵方新,仁傑之袍何在」兩語,便當萬死』!其聲達慈寧舟中。蓋堡嘗駁御史呂爾璵奉旨疏有云:『臣何人也,爾璵何人也?以仁傑之袍賭昌宗之裘,志士猶為怏怏』!顧肆言無忌也。獄具,堡與時魁各杖八十;堡邊遠、時魁附近,各終身充軍。湘客、正發徒三年;各贖。上登位三年,至是始見聲色。上憂東事急,調鄖國公高必正赴援。
五月十三日,高必正與興平侯黨守素率兵自梧州來朝,李元允亦自肇慶來。時嚴起恒已去,三帥請手敕往平浪追還。慈寧皇太后垂簾,召三帥賜對。元允伏地請死曰:『金堡等非臣私人,果有罪,皇上何不處之於端州?今若此,是臣與堡等為黨也。向以封疆急,不敢請罪;今事稍定,請正臣罪』!上慰勉再三曰:『卿大忠大孝,朕不疑卿』。
元允曰:『皇上既不疑臣,何故以處四臣之故賜臣冊書,令臣安心辦事乎』?皇太后曰:『卿莫認金堡等為好人;卿如此忠義,他卻謗卿謀反』。元允曰:『說臣謀反,還是有本、還是面奏、還是傳言』?上不答。必正曰:『皇上重處堡等是也。但處堡等之人,不如堡等;處堡等之後,亦無勝於堡等之事』。皇太后曰:『只滇封一事,豈非金堡誤國』?諸臣皆不敢對。
孫可望自賜璽書之後,儼然親藩體統。凡諸軍悉曰「行營」,設立護衛曰「駕前軍」,自稱曰「孤」、曰「不榖」,文書下行曰「秦王令旨」,各官上書曰「啟」,稱李定國、劉文秀曰「弟安西李」、「弟撫南劉」;其下稱之,皆曰「國主」。皮熊在黔畏其相逼,遣官李之華通好請盟;可望致書云:『貴爵坐擁貔貅,戰則可以摧堅銳,守則可以資保障。獨是不肖有司,罔知邦本;征派日煩,民生日蹙。黔中乃出兵之途,寧無救災卹鄰之念,以為假道長發之舉?若滇、若黔,總屬朝廷封疆;留守、留兵,無非綢繆糧糗。惟欲與行在聲息相通,何可有一毫私意於其間!若祇以一盟了局,為燕雀處堂之計,非不榖所望於君子矣』。熊得書,愈懼;避之苗寨。黔中院司道官,會請前軍都督白文選入省;可望下教安定之,遂下平越。收其軍令所屬文武呈繳濫紮;武職加授總制、參、遊,文職加授監軍、督餉。部卿僉憲,概行裁革。王祥烏合六、七萬,分為三十六鎮;與滇兵一戰於烏江河而大潰。祥避死真州,遂下遵義。
九月,北師孔有德攻桂林;諸將望風而遁。城陷,大學士瞿式耜、兵部侍郎張同敞不屈,死之。
十一月,瞿式耜遺表至。云『本月五日開國公趙印選傳塘報至,知嚴關已陷,在城衛國公胡一清、寧遠伯王永祚、綏寧伯蒲纓、武陵侯楊國棟、寧武伯馬養麟俱遁,城中一空。酉刻,督臣張同敞從江東泅水過江至臣寓;臣謂:「子無留守之責,可以去」。同敞曰:「死則俱死耳」。即於是夜,明燈正襟而坐。六日辰刻,噪聲始至靖江府前;再一刻,直至臣寓。臣與同敞危坐中堂不動,忽數騎持弓矢突至,執臣與同敞而去。時大雨如注,臣與同敞從泥淖中行。至則孔有德已坐王府,靖江父子亦以守國未曾出城,業已移至別室。臣等見有德不拜,有德亦不強;以溫言諭臣等降。臣與同敞曰:「吾二人已辦一死於爾兵未至前,正以死於一室,不若死於大庭耳」』。明日,被害。當被執之時,式耜欲入與妾訣;同敞牽臂止之曰:『徒亂人意耳』;遂行。廣東亦先四日為北帥尚可喜所破。十一日,上登舟幸潯;而陳邦傅叛。上初過潯,邦傅留之月餘,欲挾以自重;至是,乃謀劫駕。十二日,上舟衝雨而過,不及發。百官鹵簿之舟在後者,邦傅劫之;文武墜水死者,董英、許玉鳳、潘駿觀。邦傅以上鹵簿,僭陳營中。十六日,上幸潯州;戶部侍郎陳圭來迎。十八日,駐蹕南寧。
永曆五年辛卯正月乙酉朔,上在南寧,升殿受朝賀。十日,祀太廟。詔東閣大學士兼吏、兵二部尚書文安之督師經略楚、豫,賜上方劍便宜行事。
二月,孫可望遣滅虜將軍賀九儀、總兵朱養恩、張明志、張勝等入衛。楚雄道、楊畏知自滇中來朝,詔進東閣大學士,入直辦事。張勝殺嚴起恒,以吳貞毓為大學士。
三月,三宮上田州。二十五日,賀九儀修理行宮,為上駐蹕。
四月朔,祀太廟。十二日,慈寧皇太后馬氏崩於田州。十四日,訃聞;十七日,成服;二十三日,奉安靈輿於慈寧宮。喪禮以日易月。
五月十八日,敕鴻臚寺:『頃以大行慈寧莊翼康聖皇太后喪,憂戚中不遑視事;令值服除,當面與大臣商決政事,兼行日講』。該寺即傳工部修中極殿翰林院,舉堪任日講記注員名;以二十七日舉行。
六月,上患足疾。
七月朔,祀太廟。十五日中元,遙祭祖陵。十八日,葬慈寧皇太后於兩江之宋村山。二十五日,陳邦傅引兵入寇。上欲移蹕,群臣以兩江黃茅瘴癘秋甚於夏,宜俟霜降後;允之。賀九儀等出師柳慶。
九月,梧州、來賓、遷江告急。二十八日,上登舟。十月初七日,幸新寧。
十一月,李元允等迎駕請幸防城;不允。
十二月,北兵至遷江,逼賓州。五日,幸瀨灘。七日,南寧陷;太僕寺少卿丁元相、戶部員外郎楊禹甸死之。上登陸,焚舟楫;踉蹌失次,扈蹕官員相失。將至鎮安,會孫可望遣師討皈朝叛彝,總兵高文貴、黑邦俊、狄三品等相率扈蹕。
永曆六年壬辰正月癸酉朔,上野次。三日,至皈朝。十一日,發皈朝;十二日,次富川;十三日,次沙斗;十四日,次西洋江;十五日,次寶月關;十六日,至廣南。孫可望遣總兵王愛秀迎駕上言:『臣以行在孤處僻粵,再次迎請,未奉允行;然預慮聖駕必有移幸之日,所以先遣各營兵馬肅清彝氛,道路無礙。廣南雖云內地,然界鄰交趾,尚恐彝情叵測。臣再四思維,惟安隆所(隸貴州普安州)滇、黔、粵三省會區,城郭堅固,行宮修葺;一切糧儲,可以朝發夕至,莫此為宜』!上是之。蓋可望兩、三年內既定滇中,又復經營黔土,至此已有成緒。二十五日,上發廣南,次童卜;二十六日,次晒利;二十七日,次鼎貴;二十八日,次加浦;二十九日,次那羊;三十日,次侄堂;二月癸卯朔,次呼馬;二日,次扁牙;三日,次板屯;四日,次板橋;五日,次峒沙;六日,至安隆所;詔改安隆所為安龍府。九日,遣太常寺少卿吳之俊賫璽書至滇。
五月,孫可望分道出師:李定國下楚,征虜將軍馮雙禮副之;劉文秀入蜀,討虜將軍王復臣副之。以楚地攻戰尤急,故選兵俱隸定國。
七月四日,定國率諸軍克桂林。北帥定南王孔有德赴火死,俘其子庭訓及叛將陳邦傅及其子陳師禹(可望戮邦傅等,剝其皮;其殺人剝皮者甚眾)。初,定國駐軍武岡、馮雙禮駐軍寶慶。沅、靖屢捷,沈酋敗遁,大師可乘勝南下,而虞有德之躡其後。於是令武岡諸營出新寧,寶慶諸營出祁陽,合趨全州;分遣西勝營張勝、鐵騎右營郭有名率精兵由西延大埠頭便道趨嚴關。嚴關者,所由入桂林要道也。馮雙禮率前軍都督高存恩、鐵騎前營王會、武安營陳國能、天威營高文貴、坐營靳統武合兵八萬先進兵至驛湖,猝遇北兵萬餘;南師迎戰,靳其饒將李四,北兵遂奔;南師遂薄全州。定國統右軍都督王之邦、金吾營劉之講、左協營吳子聖、武英營廖魚標、鐵騎左營卜寧合兵十萬繼進,聞驛湖捷報,傳令全州傅城者毋急攻;懼其奔逸,併力於桂林也。令未至,而全州已下。定國軍過全州,令急過毋入;雙禮諸軍亦出城合進。時張勝、郭有名已至嚴關,與大軍相距十里;約曰:『敵至,則舉砲傳警,毋下關;須大軍至,始戰』。薄暮聞砲,諸軍擬赴之;定國曰:『無庸』。俟之寂然。蓋有德驛湖之敗,遣眾數萬馳救全州;不意南師已營關上;會日暮,退去。明日,北師至關;張勝等傳砲,大軍蓐食而前,戰於關下。北師銳甚,象僨歸;定國斬馭象者,諸軍奮勇前進,象亦突陣。北帥大崩,斬戮不可勝計。天大雷雨,橫尸遍野,追及於大榕江。有德急入桂林,閉城而守;大軍三日而至城下,守陴者皆潰,大軍援梯畢登,定國下令屯城上。有德奔入府中,悵然無一言;久之,曰:『已矣』!其妻曰:『毋慮我不死』!乃囑一嫗攜其幼子出避;曰:『苟得脫,度為沙彌;毋效乃父作賊,一生下場乃有今日耳』。自縊;妾亦縊。有德遂放火自刎,投火中。方捷書之發自桂林也,其人窮日夜易馬而奔。既至貴陽,直入殿墀,下馬而息僅續,臥地不能起;探其懷中捷書,灌以湯藥,久之乃甦。於是大宴三日,疏請封典。始議犒師銀八萬兩,已損之六萬,已又損之四萬。蓋數軍之入楚與蜀也,獨駕前軍(可望護衛軍,稱駕前軍)不發;駕前軍固選鋒,聞桂林之捷,皆生妒心,曰:『北兵本易殺,我輩獨未得一當耳』。數日後,定國上鹵獲;惟孔有德金印、金冊、人參數捆,所報官庫財物估價僅盈萬。遂有媒孽其市恩諸軍者;往來使命不絕,又多增飾喜怒其間。冊封之事,行之稍緩。而北帥敬謹親王入衡州,號兵十萬。定國計分其師:遣前將軍張虎取辰州,北人分兵往救;定國身當衡州,遇之湖上。始戰少卻,北兵乘勝追奔,南人奇兵間道以搗中堅,遂蹶名王。十一月二十三日,則又傳是日之戰,斬敵如屠犬豕,手不暇耳。駕前軍聞之,益輕言北兵不足滅;遂議明年春,秦王親出師云。
劉文秀之入蜀也,善撫卹軍士。蜀人聞大軍至,多響應;於是重慶、敘州諸府、縣次第皆復。吳三桂迎戰輒敗,斂軍以奔,趨保保寧;南師追躡其後,惟恐失敵。討虜將軍王復臣曰:『不可!我師驕矣,而彼方致死;以驕兵當死寇,能無失乎』?諸軍多不然之。至保寧,復臣又曰:『毋圍城;圍則師分而弱』。不聽。張先璧軍其西南;先璧號張黑神,軍容耀日,然未經大敵。三桂登城望之曰:『獨是軍可襲』。乃開門出精騎犯其壘,果驚潰;轉戰而南,值討虜將軍營。討虜為潰兵所擾,又間以水,勢不復支。北人乘勝奮擊,復臣手斬數人,環之者益眾;乃曰:『大丈夫不能生擒名王,豈可為敵所辱』!遂引刀自剄。北兵皆驚嘆,以為烈士。文秀徹圍而退,三桂不敢追;曰:『生平未嘗見如此勁敵;特欠一著耳』!蓋如復臣所云也。報至,帝下詔曰:『不聽謀,損大將,劉撫南罪當誅;念有復城功,罷職閑住』!文秀歸雲南;諸軍分守蜀隘、或調征楚省,所從者不過百餘人而已。
是年,李元允往海南招集散亡;至欽州,為士兵王勝堂所劫;械送廣州,不屈而死;投屍江中。
永曆七年癸巳正月戊辰朔,上在安龍府。先是,孫可望題請封李定國為西寧郡王兼行軍都招討,封馮雙禮為興國侯;奉旨:『所請封爵事宜,俱依議行』。於是造設儀衛,遣檢討方于宣、中書楊惺光齎敕往,賞軍萬金,行有日矣。而是時訛言繁興:有傳李定國滋不悅者曰:『奈何受郡王封,當亦如國主』;有傳諸營偶語者曰:『秦王下長沙,即改年號、受禪讓』;而以廢處劉文秀太過,咸曰:『大功未行厚賞,偶敗則膺嚴罰;吾等如何苦捐身命』!又以殺楊畏知、立儀注、駕前乏奉令出使者多恣睢不法,而言之者多獲禍。從此,內外文武咸怨,軍心漸渙,不樂為可望用者眾矣。楊畏知者,陝人,官楚雄道;好言王霸之略,故為可望所重。及朝行在於南寧,上以孫氏故,相之;而可望反疑其二心於己。歸黔以後,所言多不從。畏知乃佯狂,以示不為孫氏用;又時時醉罵其駕前人。可望欲脅之以令,改命從軍法,逆知必有諫者;迨諫者入,而駕前人已提其頭至矣。可望恨曰:『楊公死,我桓、文事不成矣』!儀注者,武爵隆殺體統,可望欲以自大;其故時等夷者多怨之曰:『天下尚未定,奈何為此』!李定國出奔。是月,孫可望出師,慨然有經略中原之志。其封李定國者詔使已出黔境,復追還之;曰:『孤今出師入楚,當面會安西大慶宴,親奉上敕書以光寵之』。而眾益交相論嘆,以為此真項羽之刓刻吝封賞也。至有為定國慮者,曰:『此偽遊雲夢計耳』。定國因涕泣謂其下曰:『不幸少陷軍中,備嘗窮險;思欲立尺寸功,匡扶王室,垂名不朽。今甫得斬名王、奏大捷,而猜忌四起。且我與撫南弟同起雲南,戰功具在。一旦詿誤,輒遭廢棄;於我忌害,當必尤甚。我妻子俱在雲南,我豈得已而奔哉』?諸營聞之,有引軍從者;其不能從者,亦咨嗟太息不已。李定國又為書以謝可望;可望不意其奔也,悵然久之。欲止軍東下,然業已督師在道;又信駕前言,敵殊易殺,欲親履行間,立大功以服眾心耳。諜知敵屯四路口,遂欲襲擊破之;令於軍中曰:『凡獲敵馬者悉給之』。時方四月,陰雨連綿。行三日,至四路口,敵驚欲潰;南軍殊易之,甫斬數人,便掠其馬。敵睨陣亂,還而搏戰;南軍已不成列,退保峒口。可望亦念定國既去,諸軍有乘是圖之者;既不敢嚴督諸軍前戰,諸軍亦以駕前軍奮欲立功,不願與併力。凡長沙所已復之州、縣給印諸官悉撤回;楚事大變矣。
八月,始有言招還李定國者;南寧鎮朱養恩言之尤切。可望終忌定國,乃與其下謀起劉文秀。文秀聞之,單騎入黔,私見於可望;言己無才,不願圖富貴。可望強之,疏請為大招討,仍密遣之還滇。
永曆八年甲午正月壬辰朔,上在安龍府。改雲南省為雲興,辰州為沅興府,沅州為黔興府。詔以劉文秀為大招討,都督諸軍,出師東伐。
三月二十六日,孫可望殺大學士吳貞毓以下一十八人(內武臣一人、內侍二人)。上以久不得出,與貞毓等謀,私以手敕通李定國,令之來。時左右前後,莫非為可望耳目者;馬吉翔發其事,窮治撰文何人、用寶何人、奉使何人?上亦震驚者累日(閩人林日宣著「安龍紀事」一卷,序馬吉翔陷大學士吳貞毓等十八人之曲折甚悉。惜其已佚,世少抄本;附記於此)。
四月,劉文秀至黔。可望祭旗纛畢,執爵授文秀;文秀言:『某伏願皇上洪福,國主威略,諸將士智勇,庶幾一日克敵,恢復中原。若某下劣,試恐不勝』。
五月七目,孫可望以單騎出按沅、靖諸營;遍觀險隘,勞卹軍吏。十日而畢。
七月,擇吉出師;由平越進屯於天柱。
永曆九年乙未正月丙戌朔,上在安龍府。封李定國為晉王、劉文秀為蜀王。
永曆十年丙申正月庚辰朔,上在安龍府。孫可望將謀劫駕出降;李定國舉兵敗之。奉上駐蹕雲南;改為滇都。
永曆十一年丁酉正月甲辰朔,上在滇都。議開緬甸為省,以元江土府為總督;不果。
永曆十二年戊戌正月戊戌朔,上在滇都。遣使賫璽書由安南出海至延平王朱成功營;授張煌言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其餘除授有差。徐孚遠隨使入覲,由交趾入安龍;交趾要其行禮不聽,不得過,孚遠遂返廈門。
十月,雲南屬府告急。
十二月十五日,上發滇都。時李定國出禦北師,請上隨路避兵。
永曆十三年己亥正月癸巳朔,上野次;四日,駐蹕永昌。
閏正月十五日,上發永昌,將入緬;時文武官尚四百人、兵士數千人。十八日,次騰越。二十日,發騰越。二十四日,遙傳兵至,百官急竄,宮嬪被掠。二十八日,次蠻莫;緬人不容兵器入關。三十日,發蠻莫。
二月壬辰朔,次河口。水陸分行:自上以外,從舟者六百四十六人、從陸者馬九百四十餘匹。十八日,上次井梗;緬人止之,不聽前進。二十四日,緬王請大臣問故;上遣馬雄飛、鄔昌琦賫敕書往。緬王發神宗敕書對校不同,疑其為偽;及見沐國公印,信之。蓋緬國自萬曆二十二年請救不許,遂絕朝貢,故所知,惟神宗故事也。當是時,李定國已遣白文選率兵迎駕。至■〈煙,口代火〉哇城下,距駐蹕五、六十里,為緬人隔絕,不相聞;文選亦遂拔營而去。
三月十七日,自河口分路。陸行者至■〈煙,口代火〉哇對河,離城五、六里下營。緬人疑其奪國,率兵出戰·殺傷多人;餘乃散居村落,通政司朱蘊金、中軍姜承德自縊死。
五月四日,緬王具龍舟鼓樂,遣人迎上。五日,上發井梗;七日,至■〈煙,口代火〉哇城下,次於對河。八日,駐蹕者梗(距城五、六里)。草殿數十間,編竹為城;宿衛百餘人。各官自架竹木以居。
八月十三日,緬王請黔國公沐天波往;緬人以八月十五日諸蠻來貢,使黔國以臣禮見,誇耀於諸蠻。
九月十九日,緬人貢新榖。
十月戊子朔,頒曆於緬。
永曆十四年庚子正月丁巳朔,上在緬甸。上日欲出緬幸李定國營。定國恐以兵來,則緬人致難於上;而在上左右者,則又皆偷安無智之徒:以此音塵不屬。
九月,定國迎駕於近地;奏云:『前後三十餘本,不知曾到與否?今與緬王約何地交割』?上以答敕付緬人;而定國候久無消息,復拔營去。是時,士君子皆散亡;所從惟闒冗一、二輩。馬吉翔為大學士,與司禮監李國泰相為唇齒。惟恐定國之至,於是牢籠文武,凡欲某職、某銜者,俱稱門生。吉翔、國泰合奏:『大臣三日不能舉火』;上怒,以皇帝之璽擲之,吉翔、國泰即椎碎分給。御史任國璽請東宮開講,進「宋末賢奸利害書」;上覽一日,國泰惡而碎之。
永曆十五年辛丑正月辛酉朔,上在緬甸。
二月二十八日,鞏昌王白文選密遣緬人賫本至;云『不敢速進者,恐有害;必要緬王送出為上策』。數日後,距行在六、七十里架浮橋,將渡;已而不果。
三月,有欲殺馬吉翔、李國泰奉東宮而出者。事覺,被害。
五月,馬吉翔、李國泰進宮講書;御史任國璽言:『上年請開講,則遷延不行;今日勢如累卵、禍急燃眉,不思出險而託言講貫。夫日講經筵,必須科道侍班;議軍務,則有皇親沐國。豈翔、泰二人之私事哉』?奉旨:『著任國璽獻出險策』;國璽言『能主人緬,必能主出緬;今日事勢如此,乃卸屑於建言之人乎』?太常寺博士鄧居詔、禮部主客司主事王祖望各劾翔、泰,不省。又傳禮部侍郎楊在講書,賜坐;在以東宮典璽李崇貴侍立,不敢就坐,上並賜崇貴坐。崇貴曰:『雖在亂亡,不敢廢禮;今日雖蒙上賜,後日將謂臣欺幼主』。每講,崇貴出外;講畢而入。一日,東宮問哀公何名?在不能答。
二十三日,緬酋弟莽猛白弒兄自立;遣人求賀,上不許。
七月十九日,緬人請吃呪水(即盟誓也);馬吉翔、李國泰挽百官同往,緬人盡殺之,松茲王某、黔國公沐天波、綏寧伯蒲纓、皇親王惟恭、吏部尚害鄧士廉以下共四十二人。緬人又發兵數千圍行在,上幾自縊;被殺者甚眾。吉王同妃縊死,宮人命婦縊者不下百人。盡劫所有而去。二十一日,緬人復修理草殿,奉上居之;曰:『此事非關吾國,因汝各營在外殺害地方,犯眾怒耳』。
十一月十八日,上召都督同知鄧凱入宮;謂之曰:『太后病矣,未知骸骨得歸故里否?』又曰:『白文選未封親王、馬寶未封郡王,吾負之;滇、黔百姓,因我師在彼苦了多年,今又不知作何狀』?
十二月十三日,緬人請上移蹕;皇太后、皇后、皇太子同行。二更渡河,乃知其為北人也。明年壬寅二月十三日,至滇城。蒙塵之後,事秘;不知崩日、崩所。或曰:北人扈至某驛,夜半聞上怒罵,即殂落之辰也(鈕琇記:吳三桂縊之貴陽。或白:同太子絞死雲南城。「錢曾詩箋」:辛丑之冬,天兵逼緬;緬人執帝獻於師,挾至雲南省城外草萍驛,吳三桂夜殺之,兩宮、世子皆不免。時李定國尚駐安龍,聞之,大怒;與白文選揀精騎一萬,兩晝夜馳入緬甸,屠畿,緬人幾盡;仰天大呼,力竭自刎。白文選亦死。遺兵尚二十餘萬,多入蠻洞中及散竄安南國。三桂以功,晉封平西親王,即永曆故宮名五華者,攘為王府;今改作五華書院)。
史臣曰:越、閩之事,方安國以累敗之餘,鄭芝龍以黿鼉魚鼇之眾,而欲使新造之唐、魯,以力征經營天下,此必不得之數也。惟帝當李成棟、金聲桓之反正,向非高進庫梗之於贛州(陸世儀「江右紀變」稱楊與柯,非高進庫也),則其勢必合;合則江左偏安之勢成矣。逮夫李定國桂林、衡州之戰,兩蹶名王,天下震動;此萬曆戊午以來全盛之天下所不能有。功垂成而物敗之,可望之肉其足食乎?屈原所以呵壁而問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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