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百十六


  起訖時間 起哲宗元祐三年十一月癸卯盡是月甲辰

  卷  名 續資治通鑑長編卷四百十六

  帝  號 宋哲宗   年  號 元祐三年(戊辰,1088)

  全  文

  十一月癸卯朔。  甲辰,三省、樞密院言:「檢會都水使者王孝先狀:『伏思大河決塞不常,為國之患屢矣。比自小□之決,遂失隄防,貽患為甚。欲乞於西岸上自北京內黃第三埽,先起截河隄一道,與舊河孫村口相照,仍相度於樊河第三河靠水作縷河小隄,閘斷河門,於大名府南第四鋪下至孫村口北,倣往時作汴河規模,開修減水河一道,分殺水勢,東趨入海。』尋召到孝先及俞瑾等,令陳述利害。據孝先等稱,除孫村口外,更無不近界河可以回河入海去處。其孫村口欲作二年開修,今冬先備舊隄梢草一千萬束,來春下手,先開減水河,分減水勢,所用兵夫已有前申定數。至元祐五年方議閉塞北流,回改全河入東流故道。已令孝先等供結罪保明狀訖。看詳除預備舊隄物料便可施行外,所有元祐五年閉塞北流,回全河入東流故道,並來年開減水河,慮別有未盡利害,欲差官躬親相度,具經久利害,詣實奏聞。」詔:「差吏部侍郎范百祿、給事中趙君錫躬親往彼相度,並具的確利害,畫圖連銜保明聞奏。如孫村口不可開河,即別於不近界河踏逐一處,亦具保明奏聞。」(開河事始末,按實錄所載殊不詳,今取范百祿奏稿具載之,庶後世有考焉。九月五日,蘇軾云孝先欲於北京南開孫村河,欲奪河身以復故道。然則孝先建議必在九月五日前矣。元符二年十月二十六日工部狀可考。)文彥博、呂大防、安燾三人者,實主回河議,范純仁獨以為不然。主議者謂純仁曰:「某累官河北,河上利害,曉之熟矣。公足跡未嘗及河北,安知其利害?」純仁曰:「利害則非純仁所知,至於水性趨下,則不待到河北而知也。純仁不敢堅以回河為不然,但以邊事未寧,百姓尚困,國家府庫財用有限,主上初即位,垂簾之際,興此大役,安得不審謹乎!」乃議再遣百祿、君錫按視。(明年正月十二日入對。累官河上,蓋彥博也,當考詳正言之。)

  簽書樞密院事趙瞻又言:

  臣伏奉聖旨同議河事,然執政諸人皆未嘗親見河流地勢深淺高下,故不敢決執其可回故道與不可回者,雖有議論,亦但是遙度,非有實據也。故今遣范百祿、趙君錫專往河上,行視其地,至則朝廷方決施行。臣議有五,敢預言之:

  若百祿等所定合行回河,既得的確,朝廷必當信行,更不別聽議論。即須依元計所用舊岸新開物料都數,作三年限,漸次收買。既是和買,即當嚴飭州縣勿令配民。蓋不遽行收買,則價不翔貴,故必緩期。又所興工役,以河北連年災傷,止可只科年例夫數,接續開掘,修治有緒,故限之三年,乃可以成,欲速則民力不勝,必致逃亡,別起事端,不可不慮。昔祥符中議滑州河事,亦先開減水河口,尚歷數歲,至天禧三年方書畢工,足明大役難以遽興。此其一也。

  京東、河北累歲饑歉,民多流移,近□州稱民有夫妻相食,而村野新殯,率被發掘,啖其屍肉。使天下生靈有至於此,而議者猶欲配夫出錢,州縣且將斂率,鞭箠驅索於門,臣遽聞之,痛切骨髓,以陛下慈仁,必當為之深□,尚肯迫其貨物耶?謹按周禮荒政之聚萬民,則曰薄征弛力,今乃重之,故臣望朝廷寬其夫役,三數年後,俟得歲豐家給,則民和而事集,此乃臣子所不敢避譴謫而深言之者。此其二也。

  若百祿等相度到孫村及上下並無回河去處,即亦須不惑前議,遂當速罷興修及收買物料,則不損國用,不疲民力。況朝廷內外經度,可謂至矣,蓋亦無如之何矣。雖有設險之意,無險可設,則險非可造之物也。止可疏導下流,自乾寧軍由大禹所治徒駭、鬲津,見行河道,勿使壅遏,東入大海,接連界河、塘濼,亦足以為邊境之巨防矣。議者惟慮它日河更北徙而失中國之險者,茲未易量,當俟河徙而議之可也。此其三也。

  議者謂黃河為中國之險,今入北界,則失限隔,以為機事之極大,國論之最遠者,非臣淺智之能識,而謏聞之敢議也。然臣竊疑之,雖嘗有所辯,而未得其確論,輒願粗陳於前者。堯、舜都蒲、冀,周、漢都咸、鎬,歷年皆數百,而不聞以黃河障外國,蓋王者恃德不恃險也。今謂前日澶淵之役,若非大河,則敵南抵都城矣,此又不然也。澶淵之役,蓋以廟社之靈,章聖之德,寇準之謀,威震北人,射中大帥撻蘭,北人乃請和而退,豈獨云河之力邪?如晉時河固在澶淵,而匈奴入塞,安能抗之哉?朝廷若內用賢輔,外有名將,則燕薊非其所有,豈便窺中國耶!就如能為限隔,使北人外擾河北,旁連河東,則京師可得安居乎?臣之此論,特為按河者以為河不可回而言之,深慮聖意駭聞失險之言,虛積宵旰之憂,故極言之。此其四也。

  朝廷始以王令圖之說,欲開澶州舊河及孫村口,遣李常按視,以為不可而止。後張問往行,又請開孫村,而韓絳極言其害,遂亦報罷。去歲以顧臨為河北都轉運使,專主河議,乃欲開魚池埽,聞者駭之,悉謂難行。王孝先又乞治孫村以回河,即召謝卿材、張景先會議,意又異同。今更敕百祿、君錫同行相度上下口岸,要須開決河流,於近南州軍回使趨海。固哉議也!自李常至謝卿材凡四議矣,一使相度不可,而再使人往,再言不可,則三使人往,三言不可而四矣,四又言不可,及今則五矣。若又不可,則遣使無已,是必得一人順此意而後乃止爾。歷觀前代國家議事,未有如此之固也,如此乃是皆不用使人之言,而回河計已決矣,不可止矣,違遣使之本意也。此其五也。

  臣惟邦計民力是念,伏望陛下留神詳覽焉。

  瞻又言:「臣近日簾前同進呈文字,竊見三省所奏,為修河欲只作減水河,於元料合用人夫裁減分數,自昨來都水監丞及都省兩次幾減一半以上。既不回河,只且減水,即於第四舖、孫村口河道內自合裁減夫數,其北流依舊通行,豈可大減工料?兼云令修河司通那使喚,尤為不可。昨來修河司指北流宗城口焦家隄決溢,謂欲回河以紓其患。今既不從其說,則本司惟喜北流有決,資為回河之議,安肯那移人夫修葺隄防,使之堅固?必且幸其水患,損壞民田,衝注塘濼,取以為辭,不復顧□生靈被害之苦,深為不便。今監丞雖領北流,然是修河司使者屬官,實難執守。竊緣北流數年,並不曾修全隄埽,以致昨來宗城口焦家隄、南宮上下埽相繼潰決,此理當然,固不足怪。若更減卻夫工,何以枝梧?朝廷若誠欲且開小河減水,未便閉塞河身,即乞令修河司結攬通認北流,將來分擘與元計人夫物料,以防簄虞,庶其公共承當河事。不爾,別委知曉河事官一員行都水丞事,不隸本監,專主回河,馬頭以北河岸,用元計料合使人夫物料修治隄埽,以備將來決溢,即責任有在,可保經久。」

  范純仁又言:「水官不候相度可否,便計買先修舊河埽梢草一千萬束,用錢近四十萬貫【一】,此是將尋常價例約度。今來立限要二月中有備,則必諸州爭買,價例更高,不惟所用錢物浩大,官吏逃責,恐不免勞擾。既稱開減水河只要試探水勢,已計梢草若干萬束,內若干舊有,若干今買,即來春所用兵夫須與梢草相稱,方能了當。其開減水河本只欲試探水勢,已費財用如此,將來回復大河,塞決口,都未曾議及【二】,此正臣前所謂用過財力既多,欲罷不能之端也。前來與執政入買一千萬梢草文字已畫可降出,有中書舍人彭汝礪議欲候相度見可開然後收買,其意亦在安民惜費。蓋於義理當然,望陛下特賜採聽。兼議者始謂今年豐熟,草梢易為收買,臣思之唯是草一色歲豐易得外,其梢既不近山,多是人家園林,凶年方肯斫賣【三】,豐年卻恐難得。況大河既未全復,物料自當減數,設欲預備,亦須漸次計置。」

  中書舍人彭汝礪言:「臣看詳孫村回河事,自王令圖首議,後來經戶部侍郎李常、馮宗道等,又經天章閣待制顧臨及陳祐之相度,及其他臣僚上言不一,淹久未決。今年十月,都堂召河北轉運使謝卿材、都水使者王孝先等合議,逐人所見不同,是致今來遣使,謂當盡付前後臣僚申陳利害事件,及計會逐路監司參詳可否,然後可見利害之實。今來指揮即是以孝先之言為主,然尚令計會逐路監司詳察可否,即是孝先所陳亦未為確論。王孝先之言未為是,則李常等言未為非。夫是非公器,非一人所能擅,利害繫一國,當與一國共之,利害繫天下,當與天下共之。今河議大臣可否者相半,近臣以謂不可者十六七,察於觽人亦然。朝廷恐其難一,至煩陛下內降指揮。今來敕命惟是王孝先一說,觽言屏棄不用,蓋惟恐不復故道而已。臣以為不然,事之可為不可為天也,人不能勝天久矣。河事利害半天下,上繫宗社,下繫數十州人命。河非藏於山川,其道路形勢,高下深淺,可見可測,其不可欺者如皦日。使可為也,而敢以為不可為,不可為也,而敢以為可為,是以國重事為玩戲。使者為聾瞽非人則可,苟有耳目,必不至此。臣聞之,天無心而萬物生,聖人無心而天下治,是非並至,惟無心者能定。臣愚欲乞指揮相度河事官,盡取前後應干臣僚文字,計會逐路監司參詳可否,如此則可為不可為立見,使有定議,觽言自屈。譬之治訟,窮盡彼此曲直,然後情偽可見,刑罰可行,未有獨用偏辭一說而能折獄者也。夫財力非出於天,出於民而已,中人之家,春夏有不能及耕種,飢寒有不敢輒衣食,以待上之政令賦役。使之有道,用之有名,民雖死不怨,或非其時,或非其義,怨疾且並作,此不可不審。京東、河北薦罹饑饉,去年苦寒,麥不及下種者十五六,今歲雖小熟,然流移者未復,病者未蘇,賦役之作,尤須重惜。今回河議未定,所有指揮物料價錢,亦乞付相度河事官,候見得的確利害及合消得收買,即徑仰施行。如此則議論得穩當。所有文字未敢行下,更乞詳酌指揮。」(明年二月十一日,汝礪又論孝先,此奏即范純仁所稱汝礪意在安民惜費者。以蘇轍第三奏考之,則買梢草文字竟行出也。)  戶部侍郎蘇轍言:

  臣為戶部右曹,領金、倉二部,任居天下財賦之半,適當中外匱竭不繼之時,日夜憂惶,常慮敗事。竊見左藏庫見緡,一月出納之數,大抵皆五十餘萬,略無贏餘,其他金帛諸物,雖小有羡數,亦不足賴。臣之愚怯,常恐天災流行,水旱作沴;西羌旅距,邊鄙繹騷;河議失當,賦役橫起。三事有一,大計不支,雖使桑羊、劉晏復生,計無從出矣,而況於臣之駑下乎!今者幸賴二聖慈仁恭儉,天地垂貺,諸道秋稼稍復成熟,雖京西、陝西災旱相接,而一方之患,未為深憂。羌人困窮,旋聞款塞。惟有黃河西流,議復故道,事閣經歲,役兵二萬人,蓄聚梢樁等物三千餘萬。方河朔災傷困敝之餘,而興必不可成之功,吏民竊歎勞苦已甚,而莫大之役尚在來歲。天啟聖意,灼知民心,特召河北轉運司官吏,訪以得失。近聞回河大議,已寢不行。(罷回河,四年正月二十八日初得旨,不知轍所云指何時,若指四年正月二十八日,則并減水河亦罷修矣,當考。)臣平日過憂,頓然釋去。然尚聞議者固執開河分水之策,雖權罷大役,而兵功小役竟未肯休,如此則河北來年之憂,亦與今年何異。今者小□決口,入地已深,而孫村所開,丈尺有限,不獨不能回河,亦必不能分水。況黃河之性,急則通流,緩則淤澱,既無東西皆急之勢,安有兩河並行之理哉。縱使兩河並行,不免各立隄防,其為費耗又倍今日矣。臣聞自古聖人不能無過也,過而能改,善莫大焉。故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朝廷舉動,義當如此。今議河失當,知其害人,中道而復,本何所愧。雖使天下知之,亦足以明二聖憂民之深,為之改過不吝。今乃顧惜前議,未肯曠然更張,果於遂非,難於遷善,臣實為朝廷惜之。

  然臣聞議者初建開河分水之策,其說有三:其一曰御河湮滅,失饋運之利;其二曰恩、冀以北,漲水為害,公私損耗;其三曰河徙無常,萬一自北界入海,邊防失備。凡其所以熒惑聖聰,沮難公議,皆以三說藉口。夫河決西流,勢如建瓴,引之復東,勢如登屋,雖使三說可信,亦莫如之何矣。況此三說皆未必然,臣請得以言之。昔大河在東,御河自懷、衛經北京,漸歷邊郡,饋運既便,商賈通行。今河既西流,御河堙滅,失此大利,誰則不知,天實使然,人力何及。若議者能復澶淵故道,則御河有可復之理。今河自小□北行,占壓御河故地,雖使如議者之意,自北京以南折而東行,則御河堙滅已一二百里,亦無由復見矣。此御河之說不足聽,一也。河之所行,利害相半,夏潦漲溢,侵敗秋田,濱河數十里為之破稅,此其害也。漲水既去,淤厚累尺,宿麥之利,比之它田,其收十倍;寄居邱冢,以避淫潦,民習其事,不甚告勞,此其利也。今河水在西,勢亦如此,遠為隄防,不與之爭,正得漢賈讓治河之意。比之故道,歲省兵夫梢草,其數甚廣,而故道已退之地,桑麻千里,賦役完復,為利不貲。安用逆天地之性,移西流之憂為東流之患哉?此恩、冀以北漲水為害之說不足聽,二也。河昔在東,自河以西郡縣,與契丹接境,無山河之限,邊臣建為塘水,以捍敵馬之衝。今河既西行,則西山一帶敵馬可行之地已無幾矣,其為邊防之利,不言可知。然議者尚恐河復北徙,則海口出北界中,造舟為梁,便於南牧。臣聞敵中諸河,自北南注,以入於海,蓋地形北高,河無北徙之道,而海口深浚,勢無徙移。臣雖非目見,而習北方之事者為臣言之,大略如此,可以遣使按視,圖畫而知。此河入北界,邊防失備之說不足聽,三也。臣願以此三說質之議者,則開河分水之說,誠不足復為矣。

  又臣訪聞今歲四五月間,河上役兵勞苦無告,嘗有數百人持版築之械,訪求都水使者,意極不善,賴防邏之卒擁拒而散。盛夏苦疫,病死相繼,使者恐朝廷知之,皆於垂死放歸本郡,斃於道路者不知其數。若今冬放凍,來歲春暖,復調就役,則意外之患,復當如前,臣不知朝廷何苦而不能罷此役哉!今建議之臣恥於不效,而堅持之於上,小臣急於利祿,不顧可否,隨而和之於下,上下膠固,以罔朝廷。其間正言不避權要,纔一二人耳,然事非本職,亦不敢盡言。臣以戶部休戚,計在此河,若復緘默,誰當言者?惟斷自聖心,盡罷其議,則天下不勝幸甚。貼黃:「臣訪聞河北轉運司【四】今年應副開河費用錢七萬三千餘貫,糧十七萬餘石,梢草一百五十二萬餘束,方災傷之後,極力徱刷,先了河事,後及經費,極為不易。若使今年不興河役,則上件錢糧梢草別將應付它事,固已有餘,深為可惜。雖已往之事不可復追,而來年不可復使河北重有此費。」

  轍又言:

  臣頃聞朝廷議罷回河,來年當用役兵開河分水。(用役兵開河引水,乃三年二月八日德音,恐轍所云又非此也。)臣以為天下財賦匱竭,河朔災傷之後,民力未復,未堪此役,輒奏言不便。既而採察觽議,聞河北轉運使謝卿材到闕,昌言於朝曰:「黃河自小□決口,乘高注下,水勢奔快,上流隄防無復決溢之患,而北流湍駛,行於地中,日益深浚。朝廷若以河事付臣,臣請不役一夫,不費一金,十年之間,保無河患。」大臣以其異己,罷歸本任,而使王孝先、俞瑾、張景先三人重畫回河之計。三人利在回河,雖言其便,而亦知其難成,故於議狀之末,復言若將來河勢變移,乞免修河官吏責罰。都下洶洶傳笑,以為口實。蓋回河之非,斷可知矣。然近日復聞內批降付三省,如云若河流不復故道,終為河朔之患。外廷簄遠,不知此說信否。(內批見十月二十六日。)然觽心憂懼,深恐髃臣由此觀望,不敢正言得失。臣職在財賦,憂責至深,不敢畏避誅戮,願畢陳其說。方今回河之策,中外講之熟矣,雖大臣固執,亦心知其非,無以藉口矣。獨有邊防之說,事係安危,可以竦動上下,伸其曲說。陛下深居九重,髃言不得盡達,是以遲遲不決耳。昔真宗皇帝親征澶淵,拒破契丹,因其敗亡,與結歡好,自是以來,河朔不見兵革幾百年矣,陛下試思之,此豈獨黃河之功哉?昔石晉之敗,黃河非不在東,而祥符以來,非獨河南無北憂,河北亦自無兵患。由此觀之,交接敵國,顧德政何如耳。未聞逆天之性,引趨下之河,升積高之地,興莫大之役,冀不可成之功,以為設險之計者也。昔李垂、孫民先等號知河事,嘗建言乞導河西行,復禹舊跡,以為河自西山北流,東赴海口,河北諸州盡在河南,平日契丹之憂,遂可無虞。今者天祚中國,不因人力,河自西行,正合昔人之策。自今以往,北岸決溢,漸及敵境,雖使異日河復北徙,則敵地日蹙,吾土日舒,其為憂患正在契丹耳。而大臣過計,以為中國之懼,遂欲罄竭民力,導河東流,其為契丹謀則多,為朝廷慮則簄矣。  議者或謂河入敵境,彼或造舟為梁,長驅南牧,非國之利。臣聞契丹長技在於鞍馬,舟楫之利固非所能,且跨河繫橋,當先兩岸進築馬頭,及伐木為船,其功不細。契丹物力寡弱,勢必不能,就使能之,今兩界修築城柵,比舊小增,輒移文詰問,必毀而後已,豈有坐視大役而不能出力止之乎?假設契丹遂成此橋,黃河上流盡在吾地,若沿河州郡多作戰艦,養兵聚糧,順流而下,則長艘巨纜,可以一炬而盡,形格勢禁,彼將自止矣。臣竊怪元老大臣久更事任,而力陳此說,意其謀已出口,重於改過,而假此不測之憂,以取必於朝廷耳。不然豈肯於天下困敝,河朔災傷之後,役數十萬夫,費數千萬物料,而為此萬無一成之功哉?

  夫大役既興,勢不中止,預約工料,有少無多,官不獨辦,必行科配,官出其一,民出數倍,公私費耗,必有不可勝言者矣。苟民力窮竭,事變之出,不可復知,飢餓相逼,必為盜賊。昔秦築長城以備胡,城既成而民叛,今欲回大河以設險,臣恐河不可回,而民勞變生,其計又在秦下,異日雖欲悔之,不可得也。陛下數年休養民物,如恐傷之,今河已安流,契丹無變,而強生瘡痏以擾之,非計之得也。故臣願陛下斷之於心,罷此大役,惟留神察之。自河決小□,於今九年,不為不久矣,然敵情恭順,與事祖宗無異。陛下誠重違大臣,姑復以三年觀之,事久情見,大臣之言與天下公議【五】,可以坐而察也。臣不勝區區憂國之誠,干犯斧鉞,死無所避。貼黃:「朝廷已遣范百祿、趙君錫出按回河利害,然大臣方持其議,事勢甚重,中外誰不觀望風旨?百祿等雖近侍要官,臣不敢保其不為身謀,能以實告也,故不避再□,復為此奏。非陛下斷之於心,天下之憂,未知所底也。」

  轍又言:「近者聞有內批降付三省,言黃河若不復故道,終為河北之患。初聞此旨,中外無不驚愕,以為黃河西行,已成河道,大臣橫議,欲壅而復東,異同之論,方相持未決,而此旨復降,臣下觀望,誰敢正言?方觽心憂疑之際,旋聞復有聖旨收入前項批語,髃臣釋然,咸知陛下虛己無心,欲求公議,深得古先聖王改過不吝之美,正人端士始有樂告善道之意。然臣竊聞近又降敕,以北京封樁京東新法鹽錢三十五萬貫,指揮河北收買開河梢草,繼又商量調撥來歲開河役兵,二事既出,中外復疑。何者?朝廷近遣范百祿等按行河事利害,若開河之議可行無疑,則安用遣使?若猶遣使,則開河之議尚在可疑。今使未出門,而一面收買梢草,調撥役兵,則是明示必開之形,欲令使者默喻欲開之旨。臣雖愚暗,竊恐非陛下虛己無心,欲求公議之意也。伏乞速降指揮,收回買草、發兵二事,使范百祿等明知聖意無所偏繫,得以盡心體量,不至阿附大臣,以誤國計。今中外財賦匱竭,見錢最為難得,新法鹽錢雖不屬戶部,要是百姓膏血,不可輕用。況河北災傷之餘,明年大役決不可興,雖如今歲止用役兵,如臣前奏所言,役苦財傷,為害已甚。將來若范百祿等以開河為便,猶當計較利害,□展歲月,調兵買梢,皆非今議所急。若范百祿等以開河為不便,則聚兵積梢,梢草輕脆,稍經歲月,化為糞壤,皆非計也。況所用梢草動計千萬,一時收買,價必踴貴,若止令和買,則所費不貲,必非止三十五萬貫可了,若令配買,則河北災傷之餘,民間大有賠備,或生意外之患,不可不慮也。臣受聖恩至深至厚,位下力微,竊不自量,再三干預國論,罪當萬死,不敢逃避。」(鮮于綽傳信記當考。調兵、買草二事,不知後來竟曾罷否,買梢事即彭汝礪所論者。)

  皇伯祖前彰化軍節度使、開府儀同三司、判大宗正事、高密郡王宗晟特起復如故,宗晟凡四辭,並賜詔不允。翰林學士蘇軾言:「謹按宗晟飭行有素,持喪中禮,所辭恩命已四不允,而宗晟確然固守,其詞愈哀,且曰:『念臣執喪報親之日短,致命殉國之日長。』出於至誠,可謂純孝。臣聞宗晟未經祥練之變,且無金革之慮,孝治之朝,宜聽所守,因以風厲宗室,庶皆守禮篤親,顧不美哉!若以宗正之任恐難其人,亦當差官權攝,須其從吉,復以命之。臣忝備禁從,不敢不言,所有不允詔書,臣未敢撰。」乃聽宗晟終喪。(聽宗晟終喪,在閏十二月二日,今并見于此。十一月二十日甲辰宗晟起復。)\208 左中散大夫晏知止為主客郎中。(司馬光薦知止,累外任知州、監司,及今乃入為郎。)

  注  釋

  【一】用錢近四十萬貫「十」原作「千」,據閣本改。案:若謂買梢草一千萬束用錢近四千萬貫,則每束價近四貫,必無此理;下文蘇轍奏稱「況所用梢草動計千萬,一時收買,價必踴貴,若止令和買,則所費不貲,必非止三十五萬貫可了」,亦可證此處「千」為「十」之誤。

  【二】都未曾議及「曾」原作「會」,據閣本改。

  【三】凶年方肯斫賣「賣」原作「買」,據閣本改。

  【四】臣訪聞河北轉運司「司」原作「使」,據欒城集卷四○論開孫村河劄子改。  【五】大臣之言與天下公議「與」原作「於」,據閣本及欒城集卷四○再論回河劄子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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