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回 职供养盖主入宫 谋篡夺燕王遇赦


  话说武帝驾崩之后,大将军霍光等受遗诏,奉太子弗陵即皇帝位,是为昭帝。昭帝时年八岁,未能亲理朝政,一切事务皆由顾命大臣主持。论起顾命大臣,本有五人。在武帝之意,却专注重霍光,故遗诏令霍光秉政,领尚书事,以金日磾、上官桀为之辅佐,至丞相田千秋、御史大夫桑弘羊不过守职奉行而已。霍光既受武帝重托,深恐自己作事或有过失,每当朝会之日,常对丞相田千秋道:“光与君侯同受遗诏,今光治内,君侯治外,尚望有以教之,使光得无负天下。”田千秋听说答道:“将军第留意,天下自蒙将军之赐。”霍光屡次请问,田千秋竟无一言。桑弘羊见丞相尚不干涉,自更不敢多口。至金日磾及上官桀又皆与霍光连姻,彼此又甚相得,且遗诏令其辅助霍光,是事不敢自出主见,所以用人行政之权,皆归霍光掌握。

  当日霍光初次当国,一举一动,朝野之人无不十分注目。

  霍光生得容貌洁白,眉目疏朗,须髯甚多,身材不过中人,并不高大,素性沉静细密。自从武帝崩后,日夜在宫办事,殿中郎仆射见光出入宫门,上下殿廷,所行之路,所立之处,似有一定地方,心中觉得奇异。于是就其行立之处,暗地做个记号,等候霍光到时,留心察看,居然不差一尺一寸。心想霍光为人如此端重,真是大臣气度,十分拜服。读者须知此时武帝新崩,昭帝年幼,又兼巫蛊。初息,人主未安。霍光身负重大责任,处此危疑地位,何等艰险,好在他谨厚镇定,所以得保无事。

  虽然如此,尚不免小受虚惊。一夜霍光住宿宫中,已是解衣就寝,忽有数人踉跄走入,报说殿中出现怪异。霍光急起披衣,走到殿中,但见宿卫郎官,分头乱窜,人声喧嚷,闹成一片,也问不出是何原因。霍光见此情形,恐是发生变故,心中虽然吃惊,却也安详不乱,因想起玉玺关系重要,立即遣人召到管理符玺郎官,欲收取玉玺,以防不测。郎官闻召到来,霍光命其将玺交出。郎官闻言惊讶道:“符玺乃臣职掌之物,非奉诏命,何得私相授受?”霍光见郎官不肯交出,仓皇之际无暇与之细说,便欲上前夺取,郎官不知霍光用意,见他用强来夺,连忙退开数步,一手紧执玉玺,一手按住剑柄,厉声说道:“臣头可得,玉玺不可得也。”霍光见此郎官愿以性命守护玉玺,不惟不怒,心中反加敬重。遂告知己意,令其加意保管。此时众人闹了一回,也就渐渐安静。霍光细问情由,原来众人因武帝停灵未久,俱觉心虚,又兼夜间黑暗之中,疑神疑鬼,自相扰乱,其实并无甚事。霍光到了次日,遂下诏将管理符玺郎官增加俸禄二等。人民闻知此事,皆说霍光秉心公正,由此人心悦服。霍光自从此次吃惊之后,心想主上幼小,饮食起居需人照顾。如今赵捷好既死,所有先帝妃嫔,大抵出居茂陵园,宫中更无可靠之人。自己日理政务,又无余暇兼顾,万一变生意外,防范不及,主上偶有差池,我将何以对先帝。因想起武帝之女鄂邑公主,嫁与盖侯王受为妻,现在王受已死,其子王文信嗣爵,公主寡居无事,何不请她常住宫中,照料一切。霍光想定主意,遂加封鄂邑公主食邑,称为盖长公主,令其入宫供养昭帝。又追尊赵捷好为皇太后,就其葬地起陵,号曰“云陵”。

  过了一年,改元为元始元年。霍光见昭帝亲兄为王者,惟有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又帝姊亦只盖长公主一人,因体贴昭帝之意,下诏加封燕王、广陵王、盖长公主各一万三千户,并加赐燕王钱三千万。广陵王及盖长公主受封,并无异说。独有燕王,因加封赐,转又生出事来。

  先是燕王刘旦自以年长应嗣帝位,所谋不遂,心中郁郁不乐,便存篡夺之意。及武帝驾崩,昭帝即位,赐与诸侯王玺书告知丧事。望书到了燕国,燕王刘旦得知武帝凶信并不悲痛。

  群臣劝令举哀,刘旦却不肯哭,一心谋夺帝位,故意借词说道:“玺书封函甚小,京师疑有变故。”遂遣心腹近臣寿西、长孙纵之、王孺等前往长安,借问丧礼为名,秘密探听消息。诸人奉命到了长安,王孺素识执金吾郭广意,因向之私问道:“帝因何病而崩?现在立者何人之子?年有几岁?”郭广意答道:“吾当时待诏于五柞宫,忽闻宫中喧言帝崩,诸将军共立太子为帝,年八九岁,先帝葬时,亦未出送,此外别无所知。”王孺见广意说得不明不白,遂与诸人商议,意欲寻见盖长公主问明详情。谁知盖长公主已奉召入宫,住在宫中,不得见面,此外无从探听,遂将郭广意言语归报刘旦。刘旦听说,正中其意,因说道:“主上临崩,未闻有何言语,盖长公主又不得见,此事甚属可怪。”乃又命中大夫至京上书,请于各郡国设立武帝宗庙,欲以试探朝廷之意。霍光见书,不允其请。刘旦愈加不悦。

  此次朝廷赐钱三千万,加封万三千户,刘旦不但不喜,反发怒道:“我当为帝,更受何人之赐!”但他口中虽然如此言语,仍将封赐收受。暗地却与中山哀王之子刘长、齐孝王之孙刘泽等,密谋造反。先欲收揽国权,乃诈言曾受武帝之诏,许其亲理政事,修饬武备,以防变故。刘长又为刘旦拟一命令,晓谕群臣。群臣不知,信以为实,于是刘旦遂掌握一国之权。

  时有郎中成轸知得刘旦意思,乘间进言道:“大王失职,但当起而索取,不可安坐而得。大王若肯起事,国中之人下至女子,皆攘臂愿为大王效力。”刘旦见说,决意举兵,因对众宣言道:“前此高后假立子弘为皇帝,诸侯拱手事之八年,及高后崩,大臣诛诸吕,迎立文帝,天下始知少帝非孝惠之子。今我乃武帝长子反不得立,上书请立庙又不见听,况我安得别有弟在。

  今大臣所立者乃大将军之子,天下当共伐之。”一面使刘泽作成文书,遣人散布各郡国,欲以摇动人心。刘泽又欲自归临淄,招集党羽,约期与燕国一同起兵。商议既定,遂即起程回齐。

  刘旦自刘泽去后,招集各地亡命,充当士卒。又收聚民间铜铁,制造兵器。不时亲自出外阅操,每出入僭用天子仪仗,左右近臣皆称侍中。时有郎中韩义等见刘旦反谋已露,屡行苦谏。刘旦大怒,遂将韩义杀死。一时因谏被杀者竟有十五人,此后也就无人敢谏。刘旦一心预备为帝,兴高采烈。一日召集大队兵马,带同官吏,前往文安县大猎。一则练习兵卒;二则待至预定期日到来,以便举事。岂料期尚未到,却被朝廷发觉。

  原来刘泽回到临淄,谋杀青州刺史隽不疑,起兵与刘旦响应。事尚未行,却被刘成闻知,急告隽不疑。不疑乘其无备,分遣吏役将刘泽及其党羽捕拿下获,奏闻朝廷。朝廷遣人前往查办,究出同谋诸人,燕王刘旦自然在内,有司请捕刘旦治罪。

  霍光心想刘旦乃先帝长子不得嗣位,不免心怀怨望,照理虽应办罪,但我辅政未久,便兴大狱,杀戮亲支,恐诸侯王及宗室心抱不安,反疑我有异志,不如遣使宣布受诏托孤始末,以释其疑;再责其无故起兵之罪,使之悔过自新,谅不敢复谋篡夺。

  霍光想定,遂遣使责问刘旦。刘旦恐惧伏罪,对使者叩头谢过。

  使者回报霍光。霍光乃下诏有司道:“燕王至亲,勿得究治。”但将刘泽等正法,擢隽不疑为京兆尹。未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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