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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三十四 梁统列传第二十四-后汉书 李贤注
卷三十四 梁统列传第二十四
子松 竦 曾孙商 玄孙冀
梁统字仲宁,安定乌氏人,晋大夫梁益耳,即其先也。
《东观记》曰:“其先与秦同祖,出于伯益,别封于梁。”梁益耳见《左传》。氏音支。
统高祖父子都,自河东迁居北地,子都子桥,
《东观记》,桥子溥。溥子延,以明军谋特除西域司马。延生统。
以赀千万徙茂陵,至哀、平之末,归安定。
统性刚毅而好法律。初仕州郡。更始二年,召补中郎将,使安集凉州,拜酒泉太守。会更始败,赤眉入长安,统与窦融及诸郡守起兵保境,谋共立帅。初以位次,咸共推统,统固辞曰:“昔陈婴不受王者,以有老母也。
《前书》曰,陈婴故东阳令史,少年杀其令,相聚数千人,乃请立婴为王。婴母谓曰:“吾自为汝家妇,闻先故未尝贵,今暴得大名,不祥,不如有所属。”婴乃不敢为王。
今统内有尊亲,又德薄能寡,诚不足以当之。”遂共推融为河西大将军,更以统为武威太守。为政严猛,威行邻郡。
建武五年,统等各遣使随窦融长史刘钧诣阙奉贡,愿得诣行在所,诏加统宣德将军。八年夏,光武自征隗嚣,统与窦融等将兵会车驾。及嚣败,封统为成义侯,同产兄巡、从弟腾并为关内侯,拜腾酒泉典农都尉,悉遣还河西。十二年,统与融等俱诣京师,以列侯奉朝请,更封高山侯,拜太中大夫,除四子为郎。
统在朝廷,数陈便宜。以为法令既轻,下奸不胜,宜重刑罚,以遵旧典,乃上疏曰:
臣窃见元哀二帝轻殊死之刑以一百二十三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
《东观记》曰:“元帝初元五年,轻殊死刑三十四事,哀帝建平元年,轻殊死刑八十一事,其四十二事手杀人者减死一等。”
自是以后,著为常准,故人轻犯法,吏易杀人。
臣闻立君之道,仁义为主,仁者爱人,义者政理,爱人以除残为务,政理以去乱为心。刑罚在衷,无取于轻,是以五帝有流、殛、放、杀之诛,
唐尧时流共工,放欢兜,杀三苗,殛鲧。尧为五帝之一,故举言焉。
三王有大辟、刻肌之法。
大辟,罪之大者,谓死刑也。刻肌谓墨、劓、膑、刖。
故孔子称“仁者必有勇”,
《论语》载孔子之言也。五帝、三王皆以仁义而化,而能用肉刑以正俗,是为勇也。
又曰“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
《易·系词》曰:“何以守位?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人为非曰义。”系词亦孔子作,故称“又曰”。
高帝受命诛暴,平荡天下,约令定律,诚得其宜。
高祖定天下,使萧何次律令。
文帝宽惠柔克,遭世康平,
克,能也。言以和柔能理俗也。《尚书》曰“高明柔克”也。
唯除省肉刑、相坐之法,它皆率由,无革旧章。
秦法,一人有罪,坐其家室。文帝除肉刑并相坐律令,余则仍旧不改。
武帝值中国隆盛,财力有余,征伐远方,军役数兴,豪桀犯禁,奸吏弄法,故重首匿之科,著知从之律,
凡首匿者,为谋首,臧匿罪人。至宣帝时,除子匿父母,妻匿夫,孙匿大父母罪,余至殊死上请。知纵谓见知故纵,武帝时立见知故纵之罪,使张汤等著律,并见《前书》也。
以破朋党,以惩隐匿。宣帝聪明正直,总御海内,臣下奉宪,无所失坠,因循先典,天下称理。至哀、平继体,而即位日浅,听断尚寡,丞相王嘉轻为穿凿,亏除先帝旧约成律,
王嘉字公仲,平陵人。案《嘉传》及《刑法志》并无其事,统与嘉时代相接,所引故不妄矣,但班固略而不载也。
数年之闲,百有余事,或不便于理,或不厌民心。谨表其尤害于体者傅奏于左。
体,政体也。傅音附。
伏惟陛下包元履德,权时拨乱,
拨,理也。《公羊传》曰:“拨乱代反之正。”
功逾文武,德侔高皇,诚不宜因循季末衰微之轨。回神明察,考量得失,宣诏有司,详择其善,定不易之典,施无穷之法,天下幸甚。
事下三公、廷尉,议者以为隆刑峻法,非明王急务,施行日久,岂一朝所厘。
厘犹改也。
统今所定,不宜开可。
统复上言曰:“有司以臣今所言,不可施行。寻臣之所奏,非曰严刑。窃谓高帝以后,至乎孝宣,其所施行,多合经传,宜比方今事,验之往古,聿遵前典,事无难改,不胜至愿。愿得召见,若对尚书近臣,口陈其要。”帝令尚书问状,统对曰:
闻圣帝明王,制立刑罚,故虽尧舜之盛,犹诛四凶。经曰:“天讨有罪,五刑五庸哉。”
《尚书·咎繇谟》之词也。庸,用也。言天以五刑讨有罪,用五刑必当也。
又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衷。”
《尚书·吕刑》云:“士制百姓于刑之中。”孔安国注云:“咎繇作士,制百官于刑之中。”此作“爰”,爰,于也,义亦通。衷音丁仲反,下同也。
孔子曰:“刑罚不衷,则人无所厝手足。”
厝,置也。
衷之为言,不轻不重之谓也。《春秋》之诛,不避亲戚,
《左传》曰:“大义灭亲。”又曰:“周公杀管叔,夫岂不爱,王室故也。”
所以防患救乱,全安众庶,岂无仁爱之恩,贵绝残贼之路也?
自高祖之兴,至于孝宣,君明臣忠,谟谋深博,犹因循旧章,不轻改革,海内称理,断狱益少。至初元、建平,所减刑罚百有余条,
初元,元帝年也。建平,哀帝年也。
而盗贼寖多,岁以万数。闲者三辅从横,群辈并起,
从音子用反,横音户孟反。
至燔烧茂陵,火见未央。其后陇西、北地、西河之贼,越州度郡,万里交结,攻取库兵,劫略吏人,诏书讨捕,连年不获。
《东观记》统对尚书状曰“元寿二年,三辅盗贼群辈并起,至燔烧茂陵都邑,烟火见未央宫,前代所未尝有。其后陇西新兴,北地任横、任崖,西河漕况,越州度郡,万里交结,或从远方,四面会合,遂攻取库兵,劫略吏人,国家开封侯之科,以军法追捕,仅能破散”也。
是时以天下无难,百姓安平,而狂狡之埶,犹至于此,皆刑罚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
由此观之,则刑轻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轨,而害及良善也。故臣统愿陛下采择贤臣孔光、师丹等议。
孔光字子夏,师丹字公仲,并哀帝时丞相。光明习汉制及法令,丹初以论议深博,征入为光禄大夫,皆有议,见《前书》。
议上,遂寝不报。
上音时掌反。
后出为九江太守,定封陵乡侯。统在郡亦有治迹,吏人畏爱之。卒于官。子松嗣。
松字伯孙,少为郎,尚光武女舞阴长公主,再迁虎贲中郎将。松博通经书,明习故事,与诸儒修明堂、辟廱、郊祀、封禅礼仪,常与论议,宠幸莫比。光武崩,受遗诏辅政。永平元年,迁太仆。
松数为私书请托郡县,二年,发觉免官,遂怀怨望。四年冬,乃县飞书诽谤,下狱死,国除。
飞书者,无根而至,若飞来也,即今匿名书也。
子扈,后以恭怀皇后从兄,永元中,擢为黄门侍郎,历位卿、校尉。温恭谦让,亦敦《诗·书》。永初中,为长乐少府。松弟竦。
竦字叔敬,少习《孟氏易》,
孟喜字长卿,东海人,见《前书》。
弱冠能教授。后坐兄松事,与弟恭俱徙九真。既徂南土,历江、湖,济沅、湘,
湖谓洞庭湖,在今岳州。《水经》云沅水出牂柯且兰县,注云入洞庭,会于江。湘水出零陵始安县阳海山,至巴丘入于江。
感悼子胥、屈原以非辜沉身,乃作《悼骚赋》,系玄石而沈之。
《东观记》载其文曰:“彼仲尼之佐鲁兮,先严断而后弘衍。虽离谗以呜邑兮,卒暴诛于两观。殷伊尹之协德兮,暨太甲而俱宁。岂齐量其几微兮,徒信己以荣名。虽吞刀以奉命兮,抉目眦于门闾。吴荒萌其已殖兮,可信颜于王庐?图往镜来兮,关北在篇。君名既泯没兮,后辟亦然。屈平濯德兮,洁显芬香。句践罪种兮,越嗣不长。重耳忽推兮,六卿卒强。赵殒呜犊兮,秦人入疆。乐毅奔赵兮,燕亦是丧。武安赐命兮,昭以不王。蒙宗不幸兮,长平颠荒。范父乞身兮,楚项不昌。何尔生不先后兮,推洪勋以遐迈。服荔裳如朱绂兮,骋鸾路于奔濑。历苍梧之崇丘兮,宗虞氏之俊乂。临众渎之神林兮,东经来职于蓬碣。祖圣道而垂典兮,褒忠孝以为珍。既匡救而不得兮,必殒命而后仁。惟贾傅其违指兮,何杨生之欺真。彼皇麟之高举兮,熙太清之悠悠。临岷川以怆恨兮,指丹海以为期。”
显宗后诏听还本郡。竦闭门自养,以经籍为娱,著书数篇,名曰《七序》。班固见而称曰:“孔子著《春秋》而乱臣贼子惧,
《左传》:“书齐豹曰盗,三叛人名,不惩不义。善人劝焉,淫人惧焉。”《孟子》云:“仲尼成《春秋》,乱臣贼子惧。”
梁竦作《七序》而窃位素餐者惭。”性好施,不事产业。长嫂舞阴公主赡给诸梁,亲疏有序,特重敬竦,虽衣食器物,必有加异。竦悉分与亲族,自无所服。
服犹用也。
竦生长京师,不乐本土,自负其才,郁郁不得意。尝登高远望,叹息言曰:“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
《礼记》曰:“诸侯五庙,卿大夫三庙,士一庙。”
如其不然,闲居可以养志,《诗·书》足以自娱,州郡之职,徒劳人耳。”后辟命交至,并无所就。有三男三女,肃宗纳其二女,皆为贵人。小贵人生和帝,窦皇后养以为子,而竦家私相庆。后诸窦闻之,恐梁氏得志,终为己害,建初八年,遂谮杀二贵人,而陷竦等以恶逆。诏使汉阳太守郑据传考竦罪,死狱中,家属复徙九真。辞语连及舞阴公主,坐徙新城,使者护守。
新城,今洛州伊阙县也。
宫省事密,莫有知和帝梁氏生者。
永元九年,窦太后崩,松子扈遣从兄檀
檀,古“禅”字也。
奏记三府,以为汉家旧典,崇贵母氏,而梁贵人亲育圣躬,不蒙尊号,求得申议。
求申理而议之也。
太尉张酺引檀讯问事理,会后召见,因白檀奏记之状。帝感恸良久,曰:“于君意若何?”酺对曰:“《春秋》之义,母以子贵。
解见《光武纪》。
汉兴以来,母氏莫不隆显,臣愚以为宜上尊号,追慰圣灵,存录诸舅,以明亲亲。”帝悲泣曰:“非君孰为朕思之!”会贵人姊南阳樊调妻嫕
嫕音于计反。
上书自讼曰:“妾同产女弟贵人,前充后宫,蒙先帝厚恩,得见宠幸。皇天授命,诞生圣明。而为窦宪兄弟所见谮诉,使妾父竦冤死牢狱,骸骨不掩。老母孤弟,远徙万里。独妾遗脱,逸伏草野,常恐没命,无由自达。今遭值陛下神圣之运,亲统万机,群物得所。宪兄弟奸恶,既伏辜诛,海内旷然,各获其宜。妾得苏息,拭目更视,乃敢昧死自陈所天。
臣以君为天,故云“所天”。
妾闻太宗即位,薄氏蒙荣;
文帝即位,尊薄太后为皇太后,封弟昭为轵侯。太后母前死栎阳,乃追尊太后父为灵文侯,会稽郡置园邑三百家,栎阳亦置灵文夫人园,令如灵文侯园仪也。
宣帝继统,史族复兴。
史良娣,宣帝祖母也。宣帝初生,母王夫人死,无所归,史良娣母贞君养视焉。宣帝即位,以旧恩封史恭三子,高为乐陵侯,曾为将陵侯,玄为平台侯。
妾门虽有薄、史之亲,独无外戚余恩,诚自悼伤。妾父既冤,不可复生,母氏年殊七十,
殊犹过也。
及弟棠等,远在绝域,不知死生。愿乞收竦朽骨,使母弟得归本郡,则施过天地,存殁幸赖。”帝览章感悟,乃下中常侍、掖庭令验问之,嫕辞证明审,遂得引见,具陈其状。乃留嫕止宫中,连月乃出,赏赐衣被钱帛第宅奴婢,旬月之闲,累资千万。嫕素有行操,帝益爱之,加号梁夫人;擢樊调为羽林左监。调,光禄大夫宏兄曾孙也。
宏,光武舅也。
于是追尊恭怀皇后。其冬,制诏三公、大鸿胪曰:“夫孝莫大于尊尊亲亲,其义一也。
《礼记》曰:“上正祖祢,尊尊也。下正子孙,亲亲也。”
《诗》云:‘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诗·小雅》也。毛苌注云:“鞠,养也。腹,厚也。”郑玄注云:“畜,起也。育,覆育也。顾,旋视也。复,反复也。腹,怀抱也。极,巳也。欲报父母之德,昊天乎,我心无已也。”
朕不敢兴事,览于前世。太宗、中宗,寔有旧典,
太宗,文帝也。中宗,宣帝也。
追命外祖,以笃亲亲。其追封谥皇太后父竦为褒亲愍侯,比灵文、顺成、恩成侯。
昭帝母赵婕妤,帝即位,追封婕妤父为顺成侯,宣帝追封母王夫人父乃始为恩成侯,各置园庙也。
魂而有灵,嘉斯宠荣,好爵显服,以慰母心。”遣中谒者与嫕及扈,备礼西迎竦丧,
竦死汉阳狱,故西迎也。
诣京师改殡,赐东园画棺、玉匣、衣衾,
东园,署名,主知棺帜。《汉仪注》,王侯葬,腰已下玉为札,长尺,广二寸半;为匣,下至足,缀以黄金镂为之。“匣”字或作“柙”也。
建茔于恭怀皇后陵傍。帝亲临送葬,百官毕会。
征还竦妻子,封子棠为乐平侯,棠弟雍乘氏侯,雍弟翟单父侯,邑各五千户,位皆特进,赏赐第宅奴婢车马兵弩什物以巨万计,宠遇光于当世。诸梁内外以亲疏并补郎、谒者。
棠官至大鸿胪,雍少府。棠卒,子安国嗣,延光中为侍中,有罪免官,诸梁为郎吏者皆坐免。
商字伯夏,雍之子也。少以外戚拜郎中,迁黄门侍郎。永建元年,袭父封乘氏侯。三年,顺帝选商女及妹入掖庭,迁侍中、屯骑校尉。阳嘉元年,女立为皇后,妹为贵人,加商位特进,更增国土,赐安车驷马,其岁拜执金吾。二年,封子冀为襄邑侯,商让不受。三年,以商为大将军,固称疾不起。四年,使太常桓焉奉策就第即拜,商乃诣阙受命。明年,夫人阴氏薨,追号开封君,
开封,县,故城在今汴州浚仪县南。
赠印绶。
商自以戚属居大位,每存谦柔,虚己进贤,辟汉阳巨览、上党陈龟为掾属,李固、周举为从事中郎,于是京师翕然,称为良辅,帝委重焉。
《东观汉记》:“商少持《韩诗》,兼读众书传记,天资聪敏,昭达万情。举措动作,直推雅性,务在诚实,不为华饰。孝友著于闾阈,明信结于友朋。其在朝廷,俨恪乡严,威而不猛。退食私馆,接宾待客,宽和肃敬。忧人之忧,乐人之乐,皆若在己。轻财货,不为蓄积,故衣裘裁足卒岁,奴婢车马供用而已。朝廷由是敬惮委任焉。”
每有饥馑,辄载租谷于城门,赈与贫喂,不宣己惠。检御门族,未曾以权盛干法。而性慎弱无威断,颇溺于内竖。以小黄门曹节等用事于中,遂遣子冀、不疑与为交友,然宦者忌商宠任,反欲陷之。永和四年,中常侍张逵、蘧政,内者令石光,
内者,署名,令一人,秩六百石,属少府,见《汉官仪》也。
尚方令傅福,冗从仆射杜永连谋,共谮商及中常侍曹腾、孟贲,云欲征诸王子,图议废立,请收商等案罪。帝曰:“大将军父子我所亲,腾、贲我所爱,必无是,但汝曹共妒之耳。”逵等知言不用,惧迫,遂出矫诏收缚腾、贲于省中。帝闻震怒,来宦者李歙急呼腾、贲释之,收逵等,悉伏诛。辞所连染及在位大臣,商惧多侵枉,乃上疏曰:“《春秋》之义,功在元帅,罪止首恶,
《春秋经》书“虞师、晋师灭下阳”。《公羊传》曰:“虞,微国也,曷为序于大国之上?使虞首恶也。曷为使虞首恶?虞受赂,假灭国者道,以取亡焉。”
故赏不僭溢,刑不淫滥,五帝、三王所以同致康乂也。
《左传》曰:“善为国者,赏不僭而刑不滥。赏僭则惧及淫人,刑滥则惧及善人。若不幸而过,宁僭无滥。”
窃闻考中常侍张逵等,辞语多所牵及。大狱一起,无辜者众,死囚久系,纤微成大,
言久系,则细微之事引牵而成大也。
非所以顺迎和气,平政成化也。
《礼记·月令》“孟春之月,天子亲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以迎春于东郊,命相布德和令,行庆施惠,下及兆人”也。
宜早讫竟,以止逮捕之烦。”
逮,及也,辞所连及即追捕之也。
帝乃纳之,罪止坐者。
六年秋,商病笃,来子冀等曰:“吾以不德,享受多福。生无以辅益朝廷,死必耗费帑臧,衣衾饭唅玉匣珠贝之属,何益朽骨。
唅,口实也。《白虎通》曰“大夫饭以玉,唅以贝;士饭以珠,唅以贝”也。
百僚劳扰,纷华道路,秖增尘垢,虽云礼制,亦有权时。
权时谓不依礼也。
方今边境不宁,盗贼未息,岂宜重为国损!气绝之后,载至冢舍,即时殡敛。敛以时服,皆以故衣,无更裁制。殡已开冢,冢开即葬。祭食如存,无用三牲。孝子善述父志,不宜违我言也。”
《礼记》曰:“孝子善述父之志,善成人之事。”
及薨,帝亲临丧,诸子欲从其诲,朝廷不听,赐以东园朱寿器、银镂、黄肠、玉匣、什物二十八种,
寿器,棺也,以朱饰之,以银镂之。《前书音义》曰“以柏木黄心为椁,日黄橼”也。
钱二百万,布三千匹。皇后钱五百万,布万匹。及葬,赠轻车介士,
轻车,兵车也。介士,甲士也。
赐谥忠侯。中宫亲送,帝幸宣阳亭,
每城门皆有亭,即宣阳门之亭也。
瞻望车骑。
《东观记》云:“初,帝作诔曰‘孰云忠侯,不闻其音。背去国家,都兹玄阴。幽居冥冥,靡所且穷’也。”
子冀嗣。
冀字伯卓。为人鸢肩豺目,
鸢,鸱也,鸱肩上竦也。豺目,目坚也。
洞精矘眄,
洞,通也。矘音它荡反。《说文》:“目精直视。”
口吟舌言,
谓语吃不能明了。
裁能书计。少为贵戚,逸游自恣。性嗜酒,能挽满、弹棋、
挽满犹引强也。《蓺经》曰:“弹坚,两人对局,白黑坚各六枚,先列坚相当,更先弹也。其局以石为之。”
格五、
《前书》吾丘寿王善格五。音义云:“簺也,音苏代反。”《说文》曰:“簺,行坚相塞谓之簺。”鲍宏簺经曰:“簺有四采,塞、白、乘、五是也。至五即格,不得行,故谓之格五。”
六博、
《楚词》曰:“琨蔽象坚有六博。”王逸注云:“投六著,行六坚,故云六博。”鲍宏《博经》曰:“用十二坚,六坚白,六坚黑。所掷头谓之琼。琼有五采,刻为一画者谓之塞,刻为两画者谓之白,刻为三画者谓之黑,一边不刻者五塞之闲,谓之五塞。”
蹴鞠、
刘向《别录》曰:“蹴鞠者,传言黄帝所作,或曰起战国之时。蹋鞠,兵埶也,所以讲武知有材也。”
意钱之戏,
何承天《纂文》曰:“诡亿一曰射意,一曰射数,即摊钱也。”
又好臂鹰走狗,骋马斗鸡。初为黄门侍郎,转侍中,虎贲中郎将,越骑、步兵校尉,执金吾。
永和元年,拜河南尹。冀居职暴恣,多非法,父商所亲客洛阳令吕放,颇与商言及冀之短,商以让冀,冀即遣人于道刺杀放。而恐商知之,乃推疑于放之怨仇,请以放弟禹为洛阳令,
安慰放家,欲以灭口。
使捕之,尽灭其宗亲、宾客百余人。
商薨未及葬,顺帝乃拜冀为大将军,弟侍中不疑为河南尹。
及帝崩,冲帝始在繦褓,太后临朝,诏冀与太傅赵峻、太尉李固参录尚书事。冀虽辞不肯当,而侈暴滋甚。
冲帝又崩,冀立质帝。帝少而聪慧,知冀骄横,尝朝群臣,目冀曰:“此跋扈将军也。”
跋扈犹强梁也。
冀闻,深恶之,遂令左右进鸩加煮饼,帝即日崩。
复立桓帝,而枉害李固及前太尉杜乔,海内嗟惧,语在《李固传》。建和元年,益封冀万三千户,增大将军府举高第茂才,官属倍于三公。
《汉官仪》,三公府有长史一人,司徒府掾属三十一人,令史及御属三十六人也。
又封不疑为颍阳侯,不疑弟蒙西平侯,冀子胤襄邑侯,各万户。和平元年,重增封冀万户,并前所袭合三万户。
弘农人宰宣素性佞邪,欲取媚于冀,乃上言大将军有周公之功,今既封诸子,则其妻宜为邑君。诏遂封冀妻孙寿为襄城君,兼食阳翟租,岁入五千万,加赐赤绂,比长公主。
长公主仪服同藩王,解见皇后纪。
寿色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米壮},墯马髻,折腰步,龋齿笑,
《风俗通》曰:“愁眉者,细而曲折。磃{米壮}者,薄拭目下若啼处。墯马髻者,侧在一边。折腰步者,足不任体。龋齿笑者,若齿痛不忻忻。始自冀家所为,京师翕然皆放效之。”龋音丘禹反。
以为媚惑。冀亦改易舆服之制,作平上軿车,
郑玄注《周礼》云:“軿犹屏也,所用自蔽隐也。”《苍颉篇》云:“衣车也,形制上平。”异于常也。
埤帻,狭冠,
埤,下也,音频尔反,一音皮彼反。
折上巾,
盖折其巾之上角也。
拥身扇,
大扇也。
狐尾单衣。
后裾曳地,若狐尾也。
寿性钳忌,
钳,銸也。言性忌害,如钳之銸物也。銸音女辄反。
能制御冀,冀甚宠惮之。
初,父商献美人友通期于顺帝,
友,姓也。《东观记》“友”作“支”。
通期有微过,帝以归商,商不敢留而出嫁之,冀即遣客盗还通期。会商薨,冀行服,于城西私与之居。寿伺冀出,多从仓头,篡取通期归,截发刮面,笞掠之,欲上书告其事。冀大恐,顿首请于寿母,寿亦不得已而止。冀犹复与私通,生子伯玉,匿不敢出。寿寻知之,使子胤诛灭友氏。冀虑寿害伯玉,常置复壁中。冀爱监奴秦宫,官至太仓令,得出入寿所。寿见宫,辄屏御者,托以言事,因与私焉。宫内外兼宠,威权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谒辞之。
冀用寿言,多斥夺诸梁在位者,外以谦让,而实崇孙氏宗亲。冒名而为侍中、卿、校尉、郡守、长吏者十余人,皆贪叨凶淫,各遣私客籍属县富人,被以它罪,
籍谓疏录之也。
闭狱掠拷,使出钱自赎,赀物少者至于死徙。扶风人士孙奋居富而性吝,冀因以马乘遗之,
挚虞《三辅决录注》曰“士孙奋字景卿,少为郡五官掾起家,得钱赀至一亿七千万,富闻京师”也。
从贷钱五千万,奋以三千万与之,冀大怒,乃告郡县,认奋母为其守臧婢,云盗白珠十斛、紫金千斤以叛,遂收考奋兄弟,死于狱中,悉没赀财亿七千余万。
其四方调发,岁时贡献,皆先输上第于冀,
上第,第一也。
乘舆乃其次焉。吏人赍货求官请罪者,道路相望。冀又遣客出塞,交通外国,广求异物。因行道路,发取伎女御者,而使人复乘埶横暴,妻略妇女,驱击吏卒,所在怨毒。
冀乃大起第舍,而寿亦对街为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堂寝皆有阴阳奥室,
奥,深室也。
连房洞户。
洞,通也,谓相当也。
柱壁雕镂,加以铜漆;窗牖皆有绮疏青琐,
牖,小窸也。绮疏谓镂为绮文。青琐谓刻为琐文,而以青饰之也。
图以云气仙灵。台阁周通,更相临望;飞梁石蹬,陵跨水道。
架虚为桥若飞也。
金玉珠玑,异方珍怪,充积臧室。远致汗血名马。又广开园囿,采土筑山,十里九坂,以像二崤,
二崤,山,在今洛州永宁县西北。
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奇禽驯兽,飞走其闲。冀寿共乘辇车,张羽盖,饰以金银,游观第内,多从倡伎,鸣钟吹管,酣讴竟路。或连继日夜,以骋娱恣。客到门不得通,皆请谢门者,门者累千金。又多拓林苑,禁同王家,西至弘农,东界荥阳,南极鲁阳,北达河、淇,包含山薮,远带丘荒,周旋封域,殆将千里。又起菟苑于河南城西,经亘数十里,发属县卒徒,缮修楼观,数年乃成。移檄所在,调发生菟,刻其毛以为识,人有犯者,罪至刑死。尝有西域贾胡,不知禁忌,误杀一兔,转相告言,坐死者十余人。冀二弟尝私遣人出猎上党,冀闻而捕其宾客,一时杀三十余人,无生还者。冀又起别第于城西,以纳奸亡。或取良人,悉为奴婢,至数千人,名曰“自卖人”。
元嘉元年,帝以冀有援立之功,欲崇殊典,乃大会公卿,共议其礼。于是有司奏冀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礼仪比萧何;
事见《王莽传》也。
悉以定陶、成阳余户增封为四县,比邓禹;
冀初封襄邑,袭封乘氏,更以定陶、成阳足四县。
赏赐金钱、奴婢、彩帛、车马、衣服、甲第,比霍光:以殊元勋。每朝会,与三公绝席。
绝席。别也。
十日一入,平尚书事。
谓平议也。
宣布天下,为万世法。冀犹以所奏礼薄,意不悦。专擅威柄,凶恣日积,机事大小,莫不咨决之。宫卫近侍,并所亲树,
树,置也。
禁省起居,纤微必知。百官迁召,皆先到冀门笺檄谢恩,然后敢诣尚书。下邳人吴树为宛令,之官辞冀,冀宾客布在县界,以情托树。树对曰:“小人奸蠹,比屋可诛。明将军以椒房之重,处上将之位,宜崇贤善,以补朝阙。宛为大都,士之渊薮,自侍坐以来,未闻称一长者,而多托非人,诚非敢闻!”冀嘿然不悦。树到县,遂诛杀冀客为人害者数十人,由是深怨之。树后为荆州刺史,临去辞冀,冀为设酒,因鸩之,树出,死车上。又辽东太守侯猛,初拜不谒,冀托以它事,乃腰斩之。
时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见冀凶纵,不胜其愤,乃诣阙上书曰:“臣闻仲尼叹凤鸟不至,河不出图,自伤卑贱,不能致也。今陛下居得致之位,又有能致之资,
此董仲舒对策之词,著引而略之也。
而和气未应,贤愚失序者,埶分权臣,上下壅隔之故也。夫四时之运,功成则退,
《易·系辞》曰:“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老子》曰:“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也。”
高爵厚宠,鲜不致灾。今大将军位极功成,可为至戒,宜遵悬车之礼,高枕颐神。
薛广德为御史大夫,乞骸骨,赐安车四马,悬其安车传子孙。欲令冀遵致仕之礼也。
传曰:‘木实繁者,披枝害心。’若不抑损权盛,将无以全其身矣。左右闻臣言,将侧目切齿,臣特以童蒙见拔,故敢忘忌讳。昔舜、禹相戒无若丹朱,
《尚书》禹谓帝舜曰:“亡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
周公戒成王无如殷王纣,
《尚书》周公戒成王曰:“无若殷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哉!”
愿除诽谤之罪,以开天下之口。”书得奏御,冀闻而密遣掩捕著。著乃变易姓名,后托病伪死,结蒲为人,市棺殡送。冀廉问知其诈,
廉,察也。
阴求得,笞杀之,隐蔽其事。学生桂阳刘常,当世名儒,素善于著,冀召补令史以辱之。时太原郝洁、胡武,皆危言高论,
危亦高,谓峻也。
与著友善。先是洁等连名奏记三府,荐海内高士,而不诣冀,冀追怒之,又疑为著党,来中都官移檄捕前奏记者并杀之,遂诛武家,死者六十余人。洁初逃亡,知不得免,因舆榇奏书冀门。书入,仰药而死,家乃得全。及冀诛,有诏以礼祀著等。冀诸忍忌,皆此类也。
不疑好经书,善待士,冀阴疾之,因中常侍白帝,转为光禄勋。又讽众人共荐其子胤为河南尹。胤一名胡狗,时年十六,容貌甚陋,不胜冠带,道路见者,莫不蚩笑焉。不疑自耻兄弟有隙,遂让位归第,与弟蒙闭门自守。冀不欲令与宾客交通,阴使人变服至门,记往来者,南郡太守马融、江夏太守田明,初除,过谒不疑,冀讽州郡以它事陷之,皆髡笞徙朔方。融自刺不殊,明遂死于路。
永兴二年,封不疑子马为颍阴侯,胤子桃为城父侯。冀一门前后七封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余卿、将、尹、校五十七人。在位二十余年,穷极满盛,威行内外,百僚侧目,莫敢违命,天子恭己而不得有所亲豫。
帝既不平之。延熹元年,太史令陈授因小黄门徐璜,陈灾异日食之变,咎在大将军,冀闻之,讽洛阳令收考授,死于狱。帝由此发怒。
初,掖庭人邓香妻宣生女猛,
香盖掖庭署人之名也。
香卒,宣更适梁纪。梁纪者,冀妻寿之舅也。寿引进猛入掖庭,见幸,为贵人,冀因欲认猛为其女以自固,乃易猛姓为梁。时猛姊婿邴尊为议郎,冀恐尊沮败宣意,
沮,坏也。恐尊坏败宣意,不从其改梁姓也。
乃结刺客于偃城,刺杀尊,而又欲杀宣。宣家在延熹里,与中常侍袁赦相比。
相邻比也。
冀使刺客登赦屋,欲入宣家。赦觉之,鸣鼓会众以告宣。宣驰入以白帝,帝大怒,遂与中常侍单超、具瑗、唐衡、左悺、徐璜等五人成谋诛冀。语在《宦者传》。
冀心疑超等,乃使中黄门张恽入省宿,以防其变。具瑗来吏收恽,以辄从外入,欲图不轨。帝因是御前殿,召诸尚书入,发其事,使尚书令尹勋持节勒丞郎以下皆操兵守省阁,敛诸符节送省中。使黄门令具瑗将左右厩驺、
驺,骑士也。
虎贲、羽林、都候剑戟士,
《续汉志》曰“左右都候各一人,秩六百石,主剑戟士,徼循宫中及天子有所收考”也。
合千余人,与司隶校尉张彪共围冀第。使光禄勋袁盱
音吁。
持节收冀大将军印绶,徙封比景都乡侯。冀及妻寿即日皆自杀。悉收子河南尹胤、叔父屯骑校尉让,及亲从卫尉淑、越骑校尉忠、长水校尉戟等,诸梁及孙氏中外宗亲送诏狱,无长少皆弃市。不疑、蒙先卒。其他所连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数十人,故吏宾客免黜者三百余人,朝廷为空,唯尹勋、袁盱及廷尉邯郸义在焉。是时事卒从中发,
卒音七讷反。
使者交驰,公卿失其度,官府市里鼎沸,数日乃定,百姓莫不称庆。
收冀财货,县官斥卖,合三十余万万,以充王府,用减天下税租之半。散其苑囿,以业穷民。录诛冀功者,封尚书令尹勋以下数十人。
论曰:顺帝之世,梁商称为贤辅,岂以其地居亢满,而能以愿谨自终者乎?
亢,上极之名也。愿,悫也。
夫宰相运动枢极,感会天人,
枢谓斗枢也,极,北极也。
中于道则易以兴政,乖于务则难乎御物。商协回天之埶,属雕弱之期,而匡朝恤患,未闻上术,憔悴之音,载谣人口。虽舆粟盈门,何救阻饥之厄;
阻,难也。《书》曰“黎人阻饥”也。
永言终制,未解尸官之尤。
尸官犹尸禄。终制谓薄葬也。
况乃倾侧孽臣,
商遣冀、不疑与曹节等为交友也。
传宠凶嗣,以至破家伤国,而岂徒然哉!
赞曰:河西佐汉,统亦定算。
谓统初与窦融定计归光武。
褒亲幽愤,升高累叹。商恨善柔,冀遂贪乱。
善柔,失刑断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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