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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治通鑑卷第六十六-資治通鑑 胡三省注
資治通鑑卷第六十六
漢紀五十八
〔起屠維亦奮若(己丑),盡昭陽大荒落(癸巳),凡五年。〕
孝獻皇帝辛
建安十四年(己丑、二○九)
①春,三月,曹操軍至譙。
〔自赤壁還也。〕
②孫權圍合肥,久不下。權率輕騎欲身往突敵,長史張紘諫曰:「夫兵者凶器,戰者危事也。
〔兵凶器、戰危事,前書鼂錯之言。〕
今麾下持盛壯之氣,忽強暴之虜,
〔以權在軍中,故稱麾下。〕
三軍之眾,莫不寒心。雖斬將搴旗,威震敵場,此乃偏將之任,非主之宜也。
〔將,即亮翻。〕
願抑賁、育之男、
〔賁、音奔。〕
懷霸王之計。」權乃止。
曹操遣將軍張喜將兵解圍,久而未至。揚州別駕楚國蔣濟密白刺史,偽得喜書,云步騎四萬已到雩婁,
〔雩婁縣,屬廬江郡。師古曰:雩,音許于翻。婁,音力于翻。晉地道記,雩婁在安豐縣西南。〕
遣主簿迎喜。三部使齎書語城中守將:
〔語,牛倨翻。〕
「一部得入城,二部為權兵所得。」權信之,遽燒圍走。
〔考異曰:「十二月,權圍合肥。」劉馥傳云「攻圍百餘日」。孫權傳云「踰月不能下」。由此言之,權退必在今年,明矣。〕
③秋,七月,曹操引水軍自渦入淮,
〔班志:淮陽扶溝縣,渦水首受狼湯渠,東至向入淮;過郡三,行千里,水經註曰:至下邳睢陵縣入淮。師古曰:渦,音戈,又音瓜。狼,音浪。湯,音徒浪翻。〕
出肥水,軍合肥,開芍陂屯田。
〔水經註:肥水,出九江成德縣廣陽鄉西,西北入芍陂。陂周一百二十許里,在壽春縣南八十里,楚相孫叔敖所造也。自芍陂上施水,則至合肥。肥水又北過壽春縣北,入于淮。師古曰:芍,音鵲。〕
④冬,十月,荊州地震。
⑤十二月,操軍還譙。
⑥廬江人陳蘭、梅成據灊、六叛、
〔灊、六二縣、皆屬廬江郡。賢曰:灊,今壽州霍山縣。灊,音潛。〕
操遣盪寇將軍張遼討斬之;
〔盪,徒朗翻。考異曰:遼傳無年。按繁欽征天山賦云「建安十四年十二月甲辰,丞相武平侯曹公東征,臨川未濟,群舒蠢動,割有灊、六,乃俾上將盪寇將軍張遼治兵南岳之陽。」又云:「陟天柱而南徂。」故置於此。〕
因使遼與樂進、李典等將七千餘人屯合肥。
⑦周瑜政曹仁歲餘,所殺傷甚眾,仁委城走。權以瑜領南郡太守,屯據江陵;
〔守式又翻。〕
程普領江夏太守,治沙羡;
〔夏,戶雅翻。羡,音夷。〕
呂範領彭澤太守;
〔範傳云:範領彭澤太守,以彭澤、柴桑、歷陽為奉邑。〕
呂蒙領尋陽令。劉備表權行車騎將軍,領徐州牧。會劉琦卒,權以備領荊州牧,周瑜分南岸地以給備。
〔荊江之南岸,則零陵、桂陽、武陵、長沙四郡地也。〕
備立營於油口,改名公安。
〔水經:南平郡孱陵縣有油水,西北注于江,曰油口。劉備立營之處也。〕
權以妹妻備。
〔妻,七細翻。〕
妹才捷剛猛,有諸兄風,侍婢百餘人,皆執刀侍立,備每入,心常凜凜。
〔恐為所圖也。〕
曹操密遣九江蔣幹往說周瑜。
〔說,輸芮翻;下同。〕
幹以才辨獨步於江、淮之間,
〔言江、淮人士,無能敵其才辯者。〕
乃布衣葛巾,自託私行詣瑜。瑜出迎之,立謂幹曰:「子翼良苦,遠涉江湖,
〔蔣幹,字子翼。〕
為曹氏作說客邪!」
〔為,于偽翻。〕
因延幹,與周觀營中,行視倉庫、軍資、器仗訖,還飲宴,示之侍者服飾珍玩之物。因謂幹曰:「丈夫處世,
〔處,昌呂翻;下同。〕
遇知己之主,外託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行計從,禍福共之,假使蘇、張更生,
〔謂蘇秦、張儀也。〕
能移其意乎!」幹但笑,終無所言。還白操,稱瑜雅量高致,非言辭所能間也。
〔間,古莧翻。〕
⑧丞相掾和洽言於曹操曰:「天下之人,材德各殊,不可以一節取也。儉素過中,自以處身則可,以此格物,所失或多。
〔格,正也。掾,俞絹翻。〕
今朝廷之議,吏有著新衣、
〔著,陟略翻。〕
乘好車者,謂之不清;形容不飾、衣裘敝壞者,謂之廉潔。至令士大夫故汙辱其衣,藏其輿服;朝府大吏,或自挈壺飧以入官寺。
〔朝,直遙翻。飧,蘇昆翻,熟食曰飧。〕
夫立教觀俗,貴處中庸,為可繼也。
〔中者,正道;庸者,常道。程子曰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
今崇一概難堪之行以檢殊塗,
〔檢,束也,檢柙也。概,與僙同。行,下孟翻;下同。〕
勉而為之,必有疲瘁。
〔瘁,秦醉翻。〕
古之大教,務在通人情而已;凡激詭之行,則容隱偽矣。」操善之。
十五年(庚寅、二一○)
①春,下令曰:「孟公綽為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為滕、薛大夫。
〔論語載孔子之言。朱子曰:公綽,魯大夫。趙、魏,晉卿之家。老,家臣之長。大家勢重而無諸侯之事,家老望尊而無官守之責。優,有餘也。滕、薛,二國名;大夫,任國政者。滕、薛國小政繁,大夫位高責重。然則公綽蓋廉靜寡欲,而短於才者。〕
若必廉士而後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
〔管仲富擬公室,築三歸之臺,塞門反坫,鏤簋朱紘,桓公用之而霸。〕
二三子其佐我明揚仄陋,
〔書堯典曰:明明揚仄陋。揚,舉也。〕
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
②二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③冬,曹操作銅爵臺於鄴。
〔水經註:銅爵臺,在鄴城西北,因城為之,高十丈,有屋百餘間。〕
④十二月,己亥,操下令曰:「孤始舉孝廉,
〔操年二十,舉孝廉,為郎。〕
自以本非巖穴知名之士,恐為世人之所凡愚,
〔恐時人以凡愚待之也。〕
欲好作政教以立名譽,故在濟南,除殘去穢,
〔操為濟南相,國有十餘縣,長吏多阿附貴戚,贓汙狼籍。於是奏免其八,姦宄逃竄,境內肅然。濟,子禮翻。去,羌呂翻。〕
平心選舉。以是為強豪所忿,恐致家禍,故以病還鄉里。時年紀尚少,
〔少,詩照翻。〕
乃於譙東五十里築精舍,欲秋夏讀書,冬春射獵,為二十年規,待天下清乃出仕耳。然不能得如意,徵為典軍校尉,
〔見五十九卷靈帝中平五年。〕
意遂更欲為國家討賊立功,
〔為,于偽翻。〕
使題墓道言『漢故征西將軍曹侯之墓』,此其志也。而遭值董卓之難, 興舉義兵。
〔見五十九卷初平元年。難,乃旦翻。〕
後領兗州,破降黃巾三十萬眾;
〔見六十卷初平三年。降,戶江翻。〕
又討擊袁術,使窮沮而死;
〔見六十三卷 建安四年。沮,在呂翻。〕
摧破袁紹,
〔見六十三卷建安五年。〕
梟其二子;
〔斬譚見六十四卷十年;斬尚見上卷十二年。梟,堅堯翻。〕
復定劉表,
〔見上卷上 年。復,扶又翻。〕
遂平天下。身為宰相,人臣之貴已極,意望已過矣。設使國家無有孤,不知當幾人稱帝,幾人稱王。或者人見孤強盛,又性不信天命,恐妄相忖度,言有不遜之志,
〔言其將篡也。度,徒洛翻。〕
每用耿耿,
〔耿,古幸翻。毛公曰:耿耿,猶儆儆也,又憂也。〕
故為諸君陳道此言,
〔為,于偽翻。〕
皆肝鬲之要也。
〔鬲,胸鬲也。〕
然欲孤便爾委捐所典兵眾以還執事,歸就武平侯國,實不可也。何者﹖誠恐已離兵為人所禍,
〔離,力智翻。〕
既為子孫計,又己敗則國家傾危,是以不得慕虛名而處實禍也!
〔處,昌呂翻。〕
然兼封四縣,食戶三萬,何德堪之!江湖未靜,
〔謂孫、劉也。〕
不可讓位;至於邑土,可得而辭。今上還陽夏、柘、苦三縣,戶二萬,但食武平萬戶,
〔上,時掌翻。武平、陽夏、柘、苦四縣皆屬陳國。夏,音賈。〕
且以分損謗議,少減孤之責也!
〔少,詩沼翻;下同。〕
⑤劉表故吏士多歸劉備,備以周瑜所給地少,不足以容其眾,乃自詣京見孫權,
〔京,京口城也。權時居京,故劉備、周瑜皆詣京見之。後都秣陵,於京口置京督,又曰徐陵督。爾雅:絕高曰京。其城因山為壘,緣江為境,因謂之京口。〕
求都督荊州。
〔荊州八郡,瑜既以江南四郡給備,備又欲兼得江、漢間四郡也。〕
瑜上疏於權曰:「劉備以梟雄之姿,
〔梟,堅堯翻。〕
而有關羽、張飛熊虎之將,必非久屈為人用者。愚謂大計,宜徙備置吳,盛為築宮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娛其耳目;
〔好,呼到翻。〕
分此二人各置一方,使如瑜者得挾與攻戰,大事可定也。今猥割土地以資業之,
〔謂資之土地,使成霸業。〕
聚此三人俱在疆埸,
〔埸,音亦。〕
恐蛟龍得雲雨,終非池中物也!」呂範亦勸留之。權以曹操在北,方當廣炍英雄,
〔炍,魯敢翻,手取也。〕
不從。
〔不從瑜、範之言也。〕
備還公安,久乃聞之,歎曰:「天下智謀之士,所見略同。時孔明諫孤莫行,其意亦慮此也。孤方危急,不得不往,此誠險塗,殆不免周瑜之手!」
周瑜詣京見權曰:「今曹操新敗,憂在腹心,
〔謂操以赤壁之敗,威望頓損,中國之人或欲因其敗而圖之,是憂在腹心。〕
未能與將軍連兵相事也。
〔相事,謂相與從事於戰攻也。〕
乞與奮威俱進,取蜀而并張魯,因留奮威固守其地,與馬超結援,瑜還與將軍據襄以慂操,
〔慂,子六翻。〕
北方可圖也。」權許之。奮威者,孫堅弟子奮威將軍、丹陽太守瑜也。
周瑜還江陵為行裝,於道病困,與權牋曰:「脩短命矣,誠不足措;但恨微志未展,不復奉教命耳。
〔復,扶又翻;下同。〕
方今曹操在北,疆埸未靜;劉備寄寓,有似養虎;
〔言養虎將自遺患。〕
天下之事,未知終始,此朝士旰食之秋,
〔旰,右旦翻,晚也。朝,直遙翻。〕
至尊垂慮之日也。魯肅忠烈,臨事不苟,可以代瑜。儻所言可采,瑜死不杇矣!」卒於巴丘。
〔裴松之曰:瑜欲取蜀,還江陵治嚴,所卒之處,應在今之巴陵,與前所鎮巴江,名同處異也。據水經註,巴丘山在湘水右岸,晉武帝太康元年立巴陵縣,宋文帝元嘉十六年置巴陵郡,今岳州也。考異曰:按江表傳,瑜與策同年,策以建安五年死,年二十六,瑜死時年三十六,故知在今年也。〕
權聞之哀慟,曰:「公瑾有王佐之資,今忽短命,孤何賴哉!」自迎其喪於蕪湖。
〔蕪湖縣,屬丹陽郡。〕
瑜有一女、二男,權為長子登娶其女;
〔為,于偽翻。長,知兩翻。〕
以其男循為騎都尉,胤為興業都尉,妻以宗女。
〔妻,七細翻。〕
初,瑜見友於孫策,太夫人又使權以兄奉之。是時權位為將軍,諸將、賓客為禮尚簡,而瑜獨先盡敬,便執臣節。程普頗以年長,數陵侮瑜,瑜折節下之,
〔長,知兩翻。數,所角翻。折,而設翻。下,遐稼翻。〕
終不與校。普後自敬服而親重之,乃告人曰:「與周公瑾交,若飲醇醪,不覺自醉。」
〔酒不澆為醇。醪,滓汁酒。〕
權以魯肅為奮武校尉,代瑜領兵,令程昔領南郡太守。魯肅勸權以荊州借劉備,與共拒曹操,權從之。
〔為孫、劉爭荊州張本。考異曰:肅傳曰:「曹公聞權以土地業備,方作書,落筆於地。」恐操不至於是,今不取。〕
乃分豫章為番陽郡,
〔番,蒲何翻。〕
分長沙為漢昌郡;
〔鄱陽,今饒州地。沈約志,長沙郡有吳昌縣,漢末之漢昌也,吳更名。至隋,廢吳昌入羅縣;唐武德八年,又省羅縣入湘陰。則知吳立漢昌郡,在唐岳州湘陰縣界。〕
復以程普領江夏太守,
〔復,扶又翻。〕
魯肅為漢昌太守,屯陸口。
〔水經,江水左逕烏林南,又東,右岸得蒲磯口,即陸口也。水出下雋縣西三山溪,入蒲圻縣北,逕呂蒙城西;孫權征長沙、零、桂所鎮也。〕
初,權謂呂蒙曰:「卿今當塗掌事,
〔當塗,猶言當路也。〕
不可不學!」蒙辭以軍中多務。權曰:「孤豈欲卿治經為博士邪!但當涉獵,見往事耳。
〔師古曰:涉,若涉水;獵,若獵獸。言歷覽之,不專精也。治,直之翻。〕
卿言多務,孰若孤﹖孤常讀書,自以為大有所益。」蒙乃漿就學。及魯肅過尋陽,與蒙論議,大驚曰:「卿今者才略,非復吳下阿蒙!」蒙曰:「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大兄何見事之晚乎!」肅遂拜蒙母,結友而別。
劉備以從事龐統守耒陽令,
〔耒陽縣,屬桂陽郡。宋白曰:郡國志云:鰲山口,即耒陽縣。耒,盧對翻。〕
在縣不治,免官。魯肅遺備書曰:「龐士元非百里才也,使處治中、別駕之任,始當展其驥足耳!」
〔遺,于季翻。處,昌呂翻。百官志:司隸校尉,從事史十二人:功曹從事,主選署及眾事;別駕從事,校部、行部則奉引,錄眾事。州牧則改功曹從事為治中從事。杜佑曰:別駕從事史,從刺史行部,別乘一乘傳車,故謂之別駕。治中從事史,居中治事,主眾曹。功曹,主選用。〕
諸葛亮亦言之。備見統,與善譚,大器之,
〔善譚者,劇論當世事也。譚,與談同。〕
遂用統為治中,親待亞於諸葛亮,與亮並為軍師中郎將。
⑥初,蒼梧士燮為交趾太守。交州刺史朱符為夷賊所殺,州郡擾亂,燮表其弟壹領合浦太守,党領九真太守,
〔党,胡悔翻,又于鄙翻。〕
武領南海太守。燮體器寬厚,中國士人多往依之。雄長一州,偏在萬里,威尊無上,
〔天下殽亂,燮雄據偏州,人但知威尊,無復知有天子也。長,知兩翻。〕
出入儀衛甚盛,震服百蠻。
朝廷遣南陽張津為交州刺史。津好鬼神事,常著絳帕頭,
〔好,呼到翻。著,陟略翻。帕,莫白翻。項安世家說:頭巾,一名盗,音隖;一名帕。陸游曰:袹頭者,巾幘之類,猶今言僕頭。韓文公云「以紅袹首」,已為失之,東坡云「絳袹蒙頭讀道書」,增一「蒙」字,其誤尤甚。〕
鼓琴、燒香,讀道書,云可以助化,為其將區景所殺,
〔區,烏侯翻,姓也,又虧于翻。據史,自賈琮以前,皆為交趾刺史,未得為交州。晉志,永和九年,交趾太守周敞求立為州,朝議不許,即拜敞為交趾刺史。建安八年,張津為刺史,士燮為交趾太守,共表立為州,乃拜津為交州牧。十五年,移居番禺。〕
劉表遣零陵賴恭代津為刺史。
〔姓譜:賴為楚所滅,子孫以國為氏。風俗通:漢有交趾太守賴先。〕
是時蒼梧太守史璜死,表又遣吳巨代之。朝廷賜燮璽書,以燮為綏南中郎將,董督七郡,領交趾太守如故。
【章:甲十一行本「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後」字作空格。】
巨與恭相失,巨舉兵逐恭,恭走還零陵。
孫權以番陽太守臨淮步騭為交州刺史,
〔姓譜:晉有步揚,食采於步,因氏焉。番,蒲荷翻。騭,職日翻。〕
士燮率兄弟奉承節度。吳巨外附內違,騭誘而斬之,
〔誘,音酉。〕
威聲大震。權加燮左將軍,燮遣子入質。
〔質,音致。〕
由是嶺南始服屬於權。
十六年(辛卯、二一一)
①春,正月,以曹操世子丕為五官中郎將,置官屬,為丞相副。
〔漢五官中郎將,主五官郎而已,未嘗置官屬也;領屬光祿勳,未嘗為丞相副也。〕
②三月,操遺司隸校尉鍾繇討張魯,使征西護軍夏侯淵等將兵出河東,與繇會。
〔淵之族,操所自出也;付以西征先驅之任,以資序未得為征西將軍,故以護軍為名。〕
倉曹屬高柔諫曰:
〔公府倉曹,主倉穀事;有掾,有屬。〕
「大兵西出,韓遂、馬超疑為襲己,必相扇動。宜先招集三輔,三輔苟平,漢中可傳檄而定也。」操不從。
關中諸將果疑之,
〔操估關中而遠征張魯,伐虢取虞之計也。蓋欲討超、遂而無名、先張討魯之勢以速其反,然後加兵耳。〕
馬超、韓遂、侯選、程銀、楊秋、李堪、張橫、梁興、成宜、馬玩等十部皆反,其眾十萬,屯據潼關;
〔潼關,在弘農華陰縣。水經註曰:河在關內南流,潼激關山,因謂之潼關;晉所謂桃林之塞,秦所謂陽華是也。〕
操遣安西將軍曹仁督諸將拒之,
〔晉百官志曰:四安起於魏初。謂安東、安西、安南、安北四將軍也。〕
敕今堅壁勿與戰。命五官將丕留守鄴,以奮武將軍程昱參丕軍事,
〔沈約曰:奮武將軍,始於漢末。〕
門下督廣陵徐宣為左護軍,
〔門下督,督將之居門下者。〕
留統諸軍,樂安國淵為居府長史,統留事。
〔姓譜:齊有國氏,世為上卿。又鄭十穆子國之後,為國氏。〕
秋,七月,操自將擊超等。
〔將,即亮翻;下同。〕
議者多言:「關西兵習長矛,非精選前鋒,不可當也。」操曰:「戰在我,非在賊也。賊雖習長矛,將使不得以刺,諸君但觀之。」
〔在我而不在敵,故可以制勝,此未易與常人言也。刺,七亦翻;下同。〕
八月,操至潼關,與超等夾關而軍。操急持之,而潛遣徐晃、朱靈以步騎四千人渡蒲阪津,據河西為營,
〔蒲阪津,在蒲阪縣西。河西即唐之蒲津關。考異曰:「太祖至潼關,恐不得渡,召問晃。晃曰:『公盛兵於此,而賊不復別守蒲阪,知其無謀也。今假臣精兵渡蒲阪津,為軍先置以截其裏,賊可禽也。』太祖曰:『善。』「按武帝紀,潛遣二將渡蒲阪,皆太祖之謀,而晃傳云皆晃之策。蓋陳氏各欲稱其功美,不相顧耳。〕
閏月,操自潼關北渡河。兵眾先渡,操獨與虎士百餘人留南岸斷後。
〔斷,丁管翻。〕
馬超將步騎萬餘人攻之,矢下如雨,操猶據胡牀不動。許褚扶操上船,船工中流矢死,
〔中,竹仲翻。〕
褚左手舉馬鞍以蔽操,右手刺船。校尉丁斐,放牛馬以餌賊,賊亂,取牛馬,操乃得渡;遂自蒲阪渡西河,循河為甬道而南。超等退拒渭口,
〔前書,渭水至船司空入河。後漢省船司空,屬華陰縣。渭口之東,即潼關也。〕
操乃多設疑兵,潛以舟載兵入渭,為浮橋,夜,分兵結營於渭南。超等夜攻營,伏兵擊破之。超等屯渭南,遣使求割河以西請和,操不許。九月,操進軍,悉渡渭。超等數挑戰,又不許;固請割地,求送任子,賈詡以為可偽許之。操復問計策,
〔數,所角翻。挑,徒了翻。復,扶又翻。〕
詡曰:「離之而已。」操曰:「解!」
〔解,戶買翻,曉也。〕
韓遂請與相見,操與遂有舊,於是交馬語移時,
〔遂與樊稠交馬語,而得以斃稠;與曹操交馬語,乃以自斃。然後知遂之所以遇稠者,非用數也。若馬超等之疑遂,則猶李傕之疑稠耳。〕
不及軍事,但說京都舊故,拊手歡笑。時秦、胡觀者,前後重沓,
〔重,直龍翻。〕
操笑謂之曰:「爾欲觀曹公邪﹖亦猶人也,非有四目兩口,但多智耳!」既罷,超等問遂,「公何言﹖」遂曰:「無所言也。」超等疑之。他日,操又與遂書,多所點竄,如遂改定者;超等愈疑遂。
〔二者皆所以離之也。考異曰:許褚傳曰:「太祖與韓遂、馬超等會語,左右皆不得從,唯將褚。超負其力,陰欲前突太祖,素聞褚勇,疑從騎是褚,乃問曰:『公有虎侯者安在﹖』太祖顧指褚,褚瞋目眄之,超不敢動。」按時超不與遂同在彼,故疑此說妄也。〕
操乃與克日會戰,
〔克日者,剋定其日也。〕
先以輕兵挑之,
〔挑,徒了翻。〕
戰良久,乃縱虎騎夾擊,大破之,斬成宜、李堪等。遂、超奔涼州,楊秋奔安定。
諸將問操曰:「初,賊守潼關,渭北道缺,
〔缺,謂缺而不備。〕
不從河東擊馮翊而反守潼關,引日而後北渡,何也﹖」操曰:「賊守潼關,若吾入河東,賊必引守諸津,則西河未可渡,吾故盛兵向潼關;賊悉眾南守,西河之備虛,故二將得擅取西河;然後引軍北渡,賊不能與吾爭西河者,以二將之軍也。
〔二將,徐晃、朱靈也。將,即亮翻。〕
連車樹柵,為甬道而南,既為不可勝,
〔兵法;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且以示弱。渡渭為堅壘,虜至不出,所以驕之也;故賊不為營壘而求割地。吾順言許之,所以從其意,使自安而不為備,因畜士卒之力,一旦擊之,所謂疾雷不及掩耳。
〔淮南子之言。〕
兵之變化,固非一道也。」
始,關中諸將每一部到,操輒有喜色。諸將問其故,操曰:「關中長遠,若賊各依險阻,征之,不一二年不可定也。今皆來集,其眾雖多,莫相歸服,軍無適主,
〔適,丁歷翻。〕
一舉可滅,為功差易,吾是以喜。」
〔當此之時,關西之兵最為精強,而破於操者,法制不一也。易,以豉翻。〕
冬,十月,操自長安北征楊秋,圍安定。秋降,
〔降,戶江翻。〕
復其爵位,使留撫其民。
十二月,操自安定還,留夏侯淵屯長安。以議郎張既為京兆尹。既招懷流民,興復縣邑,百姓懷之。
遂、超之叛也,弘農、馮翊縣邑多應之,河東民獨無異心;操與超等夾渭為軍,軍食一仰河東。
〔仰,牛向翻。〕
及超等破,餘畜尚二十餘萬斛,
〔畜,讀曰蓄。〕
操乃增河東太守杜畿秩中二千石。
③扶風法正為劉璋軍議校尉,
〔軍議校尉,使之議軍事。蓋時議必惟正之善謀,璋能官之而不能用耳。〕
璋不能用,又為其州里俱僑客者所鄙,正邑邑不得志。
〔僑,寄也,寓也。鄙,薄也。邑邑,不樂之意。〕
益州別駕張松與正善,自負其才,忖璋不足與有為,
〔忖,度也,思也。忖,寸本翻。〕
常竊歎息。松勸璋結劉備,璋曰:「誰可使者﹖」松乃舉正。璋使正往,正辭謝,佯為不得已而行。還,為松說備有雄略,
〔為,于偽翻。〕
密謀奉戴以為州主。
會曹操遣鍾繇向漢中,璋聞之,內懷恐懼。松因說璋曰:
〔說,輪芮翻。〕
「曹公兵無敵於天下,若因張魯之資以取蜀土,誰能禦之!劉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讎也,
〔使,疏吏翻。〕
善用兵;若使之討魯,魯必破矣。魯破,則益州強,曹公雖來,無能為也!今州
【章:甲十一行本「州」下有「中」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
諸將龐羲、李異等,皆恃功驕豪,
〔據裴松之註,龐羲免璋諸子於難,而李異殺趙韙,故各持功。〕
欲有外意。
〔謂其意欲附外也。〕
不得豫州,則敵攻其外,民攻其內,必敗之道也!」璋然之,遣法正將四千人迎備。主簿巴西黃權諫曰:
〔譙周巴記曰:劉璋分巴郡墊江已上為巴西郡。〕
「劉左將軍有驍名,
〔曹操表備為左將軍,故稱之。驍,堅堯翻。〕
今請到,欲以部曲遇之,則不滿其心;欲以賓客禮待,則一國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則主有累卵之危。不若閉境以待時清。」璋不聽,出權為廣漢長。
〔廣漢縣,屬廣漢郡。長,知兩翻。〕
從事廣漢王累,自倒懸於州門以諫,璋一無所納。
法正至荊州,陰獻策於劉備曰:「以明將軍之英才,乘劉牧之懦弱;張松,州之股肱,
〔別駕,州之上佐,故曰股肱。〕
響應於內,以取益州,猶反掌也。」
〔考異曰:韋曜吳書曰:「備前見張松,後得法正,皆厚以恩德接納,盡其殷勤之歡。因問蜀中闊狹,兵器府庫,人馬眾寡,及諸要害道里遠近;松等具言之。」按劉璋、劉備傳,松未嘗先見備,吳書誤也。〕
備疑未決。龐統言於備曰:「荊州荒殘,人物殫盡,東有孫車騎,
〔備表權為車騎將軍,故以稱之。〕
北有曹操,難以得志。今益州戶口百萬,土沃財富,誠得以為資,大業可成也!」備曰:「今指與吾為水火者,曹操也。
〔言水火者,以其性相反也。〕
操以急,吾以寬;操以暴,吾以仁;操以譎,吾以忠:
〔譎,古穴翻。〕
每與操反,事乃可成耳。今以小利而失信義於天下,柰何﹖」統曰:「亂離之時,固非一道所能定也。且兼弱攻昧,
〔尚書仲虺之言。〕
逆取順守,
〔前書陸賈曰:「湯、武逆取而順守之。」〕
古人所貴。若事定之後,封以大國,何負於信!今日不取,終為人利耳。」備以為然。乃留諸葛亮、關羽等守荊州,以趙雲領留營司馬,
〔留營司馬,掌留營軍事也。〕
備將步卒數萬人入益州。
孫權聞備西上,
〔上,時掌翻。〕
遣舟船迎妹;而夫人欲將備子禪還吳,張飛、趙雲勒兵截江,乃得禪還。
劉璋敕在所供奉備,備入境如歸,前後贈遺以巨 億計。
〔遺,于季翻。〕
備至巴郡,巴郡太守嚴顏拊心歎曰:「此所謂『獨坐窮山,放虎自衛者』也。」備自江州北由墊江水詣涪。
〔巴郡,治江州。墊江縣,屬巴 郡。涪縣,屬廣漢郡。墊江水,蓋即涪內水也。庾仲雍曰:江州縣對二水口,右則涪內水,左則蜀外水。墊,音疊。涪,音浮。賢曰:涪縣故城,今綿州城。墊江 縣,唐之合州。〕
璋率步騎三萬餘人,車乘帳幔,
〔乘,繩證翻。幔,莫半翻,幕也。〕
精光耀日,往會之。張松令法正白備,便於會襲璋。備曰:「此事不可倉卒!」
〔卒,讀曰猝。〕
龐統曰:「今因會執之,則將軍無用兵之勞而坐定一州也。」備曰:「初入他國,恩信未著,此不可也。」璋推備行大司馬,領司隸校尉;備亦推璋行鎮西大將軍,領益州牧。
〔晉百官志曰:匹鎖通於柔遠。謂鎮東、鎮西、鎮南、鎮北四將軍也。〕
所將吏士,更相之適,
〔之,往也。更,工衡翻。〕
歡飲百餘日。璋增備兵,厚加資給,使擊張魯,又令督白水軍。
〔白水關,在廣漢白水縣,劉璋置軍屯守,即楊懷、高沛之軍也。杜佑曰:梁州金牛縣,漢葭萌縣地,縣南有故白水關。〕
備并軍三萬餘人,車甲、器械、資貨甚盛。璋還成都,備北到葭萌,
〔葭萌縣,屬廣漢郡。賢曰:葭萌,今利州益昌縣。應劭曰:葭,音家。師古曰:萌,音氓。蜀王封其弟葭萌於此,因以名邑。先主改曰漢壽。〕
未即討魯,厚樹恩德以收眾心。
十七年(壬辰、二一二)
①春,正月,曹操還鄴。詔操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
②操之西征也,河間民田銀、蘇伯反,扇動幽、冀。五官將丕欲自討之,功曹常林曰:
〔據林傳,時為五官將功曹。〕
「北方吏民,樂安厭亂,
〔樂,音洛。〕
服化已久,守善者多;銀、伯犬羊相聚,不能為害。方今大軍在遠,外有強敵,將軍為天下之鎮,
〔謂留守鄴也。〕
輕動遠舉,雖克不武。」乃遣將軍賈信討之,應時克滅。餘賊千餘人請降,議者皆曰:「公有舊法,圍而後降者不赦。」
〔降,戶江翻。〕
程昱曰:「此乃擾攘之際,權時之宜。今天下略定,不可誅之;縱誅之,宜先啟聞。」議者皆曰:「軍事有專無請。」昱曰:「凡專命者,謂有臨時之急耳。今此賊制在賈信之手,故老臣不願將軍行之也。」丕曰:「善。」即白操,操果不誅。既而聞昱之謀,甚悅,曰:「君非徒明於軍計,又善處人父子之間。」
〔以勸丕不專殺也。處,昌呂翻。〕
故事:破賊文書,以一為十;國淵上首級,皆如其實數,
〔國淵時統留事。上,時掌翻。〕
操問其故,淵曰:「夫征討外寇,多其斬獲之數者,欲以大武功,聳民聽也。河間在封域之內,銀等叛逆,雖克捷有功,淵竊恥之。」操大悅。
③夏,五月,癸未,誅衛尉馬騰,夷三族。
〔騰詣鄴見上卷十三年。〕
④六月,庚寅晦,日有食之。
⑤秋,七月,螟。
⑥馬超等餘眾屯藍田,夏侯淵擊平之。
鄜賊梁興
〔鄜縣,前漢屬左馮翊,後漢省。師古曰:鄜,音敷。〕
寇略馮翊,諸縣恐懼,皆寄治郡下,議者以為當移就險阻。左馮翊鄭渾曰:「興等破散,藏竄山谷,雖有隨者,率脅從耳。今當廣開降路,
〔降,戶江翻;下同。〕
宣論威信,而保險自守,此示弱也。」乃聚吏民,治城郭,為守備,
〔治,直之翻。〕
募民逐賊,得其財物婦女,十以七賞。民大悅,皆願捕賊;賊之失妻子者皆還,求降,渾責其得他婦女,然後還之。於是轉相寇盜,黨與離散。又遣吏民有恩信者分布山谷告諭之,出者相繼;乃使諸縣長吏各還本治,以安集之。
〔長,知兩翻。〕
興等懼,將餘眾聚鄜城,操使夏侯淵助渾討之,遂斬興,餘黨悉平。渾,泰之弟也。
〔鄭泰,見用於董卓而欲圖卓者也。〕
⑦九月,庚戌,立皇子熙為濟陰王,懿為山陽王,邈為濟北王,敦為東海王。
〔時許靖在蜀,聞立諸王,曰:「將欲翕之,必姑張之;將欲奪之,必姑與之。其孟德欴謂乎。」濟,子禮翻。〕
⑧初,張紘以秣陵山川形勝,勸孫權以為治所;及劉備東過秣陵,亦勸權居之。權於是作石頭城,徙治秣陵,改秣陵為建 業。
〔秣陵,屬丹陽郡,本金陵也,秦始皇改;孫權改曰建業;後避晉愍帝諱,改曰建康。石頭城,在今建康城西二里。金陵志:石頭城去臺城九里,南合秦淮 水。張舜民曰:石頭城者,天生城壁,有如城然,在清涼寺北覆舟山上。江行自北來者,循石頭城,轉入秦淮。陸游曰:龍灣望頭山,不甚高,然峭立江中,繚繞如 垣牆。清涼寺距石頭里餘,西望宣化渡及歷陽諸山。宋白曰:晉平吳,分為二邑,自淮水南為秣陵,北為建業。江表傳:紘謂權曰:「秣陵,楚武王所置,名為金陵;地劫岡阜連石頭。昔秦始皇東巡,經此縣,望氣者云,金陵地形,有王者都邑之氣,故掘斷連岡,改名秣陵。今處所具存,宜為都邑。」獻帝春秋又載權曰:「秣陵有小江百餘里,可以安大船,吾方理水軍,當移據之。」又據晉書郗隆傳,隆為揚州刺史,鎮秣陵。齊王冏檄令赴討趙王倫,隆停檄不下。時王邃鎮石頭,隆軍西赴邃者甚眾。隆遣從事於牛渚禁之,不得止。將士奉邃攻殺隆。則石頭在牛渚西。詳考是事,秣陵軍將赴邃,欲自牛渚而西勤王也;石頭自在牛渚東。〕
⑨呂蒙聞曹操欲東兵,說孫權夾濡須水口立塢。
〔說,輸芮翻。賢曰:濡須,水名,在今和州歷陽縣西南。孫權夾水立塢,狀如偃月。杜佑曰:濡須水,在歷陽西南百八十里。余據濡須水出巢湖,在今無為軍北二十五里,濡須塢在今巢縣東南四十里。〕
諸將皆曰:「上岸擊賊,
〔上,時掌翻。〕
洗足入船,何用塢為!」蒙曰:「兵有利鈍:戰無百勝,如有邂逅,敵步騎蹙,人不暇及水,其得入船乎﹖」權曰「善!」遂作濡須塢。
⑩冬,十月,曹操東擊孫權。董昭言於曹操曰:「自古以來,人臣匡世,未有今日之功;有今日之功,未有久處人臣之勢者也。
〔處,昌呂翻;下同。〕
今明公恥有凓德,樂保名節;
〔樂,音洛。〕
然處大臣之勢,使人以大事疑己,誠不可不重慮也。」
〔重,直用翻。〕
乃與列侯諸將議,以丞相宜進爵國公,九錫備物,以殊勳。
〔賢曰:禮含文嘉曰:九錫,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器,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百人,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謂之九錫,錫,予也;九錫皆如其德。左傳曰:分魯公以大路、大旂、夏后氏之璜、封父之繁弱、祝宗、卜史、備物典策。〕
荀彧以為:「曹公本興義兵以匡朝寧國,
〔朝,直遙翻。〕
秉忠貞之誠,守退讓之實;君子愛人以德,
〔記檀弓,曾子曰:君子之愛人也以德,細人之愛人也以姑息。〕
不宜如此。」操由是不悅。及擊孫權,表請彧勞軍于譙,
〔勞,力到翻。〕
因輒留彧,以侍中、光祿大夫、持節、參丞相軍事。
〔輒,言專輒也。〕
操軍向濡須,彧以疾留壽春,飲藥而卒。
〔彧傳云:操饋之食,發視,乃空器也,於是飲藥而卒。考異曰:陳志彧傳曰:「以憂薨。」范書彧傳曰:「操饋之食,發視,乃空器也,於是飲藥而卒。」孫盛魏氏春秋亦同。按彧之死,操隱其誅。陳壽云以憂卒,蓋闕疑也。今不正言其飲藥,恐後世為人上者,謂隱誅可得而行也。〕
彧行義修整而有智謀,好推賢進士,故時人皆惜之。
〔行,下孟翻。好,呼到翻。〕
臣光曰:孔子之言仁也重矣,自子路、冉求、公西赤門人之高第,令尹子文、陳文子諸候之賢大夫,皆不足以當之,而獨稱管仲之仁,豈非以其輔佐齊桓,大濟生民乎!
〔論語:孟武伯問:「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問。子曰:「由也,千乘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曰:「赤也,束帶立於朝,可使與賓客言也,可知其仁也。」子張問曰:「令尹子文,三仕為令尹,無喜色;三已之,無慍色。舊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弒齊君,陳文子有馬十乘,棄而違之,至於他邦,則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之一邦,則又曰猶吾大夫崔子也,違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莫之知也!」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齊桓之行若狗彘,管仲不羞而相之,
〔行,下孟翻。相,息亮翻。〕
其志蓋以非桓公則生民不可得而濟也。漢末大亂,群生塗炭,自非高世之才不能濟也。然則荀彧捨魏武將誰事哉!
齊桓之時,周室雖衰,未若建安之初也。建安之初,四海蕩覆,尺土一民,皆非漢有。荀彧佐魏武而興之,舉賢用能,訓卒厲兵,決機發策,征伐四克,遂能以弱為強,化亂為治,
〔治,直吏翻。〕
十分天下而有其八,其功豈在管仲之後乎!管仲不死子糾而荀彧死漢室,其仁復居管仲之先矣!
〔復,扶又翻。〕
而杜牧乃以為「彧之勸魏武取兗州則比之高、光,官渡不令還許則比之楚、漢,及事就功畢,乃欲邀名於漢代,譬之教盜穴牆發匱而不與同挈,得不為盜乎!」臣以為孔子稱「文勝質則史」,
〔見論語。〕
凡為史者記人之言,必有以文之。然則比魏武於高、光、楚、漢者,史氏之文也,豈皆彧口所言邪!用是貶彧,非其罪矣。且使魏武為帝,則彧為佐命元功,與蕭何同賞矣;彧不利此而利於殺身以邀名,豈人情乎!
十二月,有星孛于五諸侯。
〔晉天文志曰:五諸侯五星,在東井北。又太微南蕃,左執法東北一星曰謁者,謁者東北三星曰三公,三公北三星曰九卿,九卿西五星曰內五諸侯,內侍天子,不之國也。孛,蒲內翻。〕
劉備在葭萌,龐統言於備曰:「今陰選精兵,晝夜兼道,徑襲成都,劉璋既不武,又素無豫備,大軍卒至,
〔卒,讀曰猝。〕
一舉便定,此上計也。楊懷、高沛,璋之名將,各杖強兵,據守關頭,
〔即白水關頭也。〕
聞數有牋諫璋,
〔數,所角翻。〕
使發遣將軍還荊州。將軍遣與相聞,說荊州有急,欲還救之,並使裝束,外作歸形,此二子既服將軍英名,又喜將軍之去,計必乘輕騎來見將軍,因此執之,進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計也。退還白帝,
〔白帝,即巴東魚復縣城也。公孫述據成都,自稱白帝,改魚復曰白帝城。〕
連引荊州,徐還圖之,此下計也。若沈吟不去,
〔沈,持林翻。〕
將致大困,不可久矣。」備然其中計。
及曹操攻孫權,權呼備自救。備貽璋書曰:「孫氏與孤本為脣齒,而關羽兵弱,今不往救,則曹操必取荊州,轉侵州界,
〔州界,謂益州界。〕
其憂甚於張魯。魯自守之賊,不足慮也。」因求益萬兵及資糧,璋但許兵四千,其餘皆給半。備因激怒其眾曰:「吾為益州征強敵,師徒勤瘁,
〔瘁,秦醉翻。〕
而積財吝賞,何以使士大夫死戰乎!」張松書與備及法正曰:「今大事垂立,如何釋此去乎!」松兄廣漢太守肅,恐禍及己,因發其謀。於是璋收斬松,敕關戍諸將文書皆勿復得與備關通。
〔復,扶又翻。〕
備大怒,召璋白水軍督楊懷、高沛,責以無禮,斬之;
〔責其無客主之禮也。〕
勒兵徑至關頭,并其兵,進據涪城。
〔此用龐統之中計也。〕
十八年(癸巳、二一三)
①春,正月,曹操進軍濡須口,號步騎四十萬,攻破孫權江西營,
〔大江東北流,故自歷陽至濡須口皆謂之江西,而建業謂之江東。〕
獲其都督公孫陽。權率眾七萬禦之,相守月餘。操見其舟船器仗軍伍整肅,歎曰:「生子當如孫仲謀;
〔孫權,字仲謀。〕
如劉景升兒子,豚犬耳!」權為牋與操,說:「春水方生,公宜速去。」別紙言:「足下不死,孤不得安。」操語諸將曰:
〔語,牛倨翻。〕
「孫權不欺孤。」乃徹軍還。
②庚寅,詔并十四州,復為九州。
〔十四州,司、豫、冀、兗、徐、青、荊、揚、益、梁、雍、并、幽、交也。復為九州者,割司州之河東、河內、馮翊、扶風及幽、并二州皆入冀州;涼州所統,悉入雍州,又以司州之京兆入焉;又以司州之弘農、河南入豫州,交州并入荊州,則省司、涼、幽、并而復禹貢之九州矣。此曹操自領冀州牧,欲廣其所統以制天下耳。〕
③夏,四月,曹操至鄴。
④初,曹操在譙,恐濱江郡縣為孫權所略,欲徙令近內,
〔近,其靳翻。〕
以問揚州別駕蔣濟,曰:「昔孤與袁本初對軍官渡,徙燕、白馬民,民不得走,賊亦不敢鈔。
〔事見六十三卷建安五年。燕縣、白馬縣,皆屬東郡。燕,春秋之南燕國也。賢曰:燕故城今滑州胙城縣。鈔,楚交翻。燕,於賢翻。〕
今欲徙淮南民,何如﹖」對曰:「是時兵弱賊強,不徙必失之。自破袁紹以來,明公威震天下,民無他志,人情懷土,實不樂徙,
〔樂,音洛。〕
懼必不安。」操不從。既而民轉相驚,自廬江、九江、蘄春、廣陵,戶十餘萬皆東渡江,
〔蘄春縣,本屬江夏郡。沈約曰:吳立蘄春郡。此據吳志書之也。蘄,音祁。〕
江西遂虛,合淝以南,惟有皖城。
〔皖縣,屬廬江郡。賢曰:今舒州懷寧縣。師古曰:皖,音胡管翻。〕
濟後奉使詣鄴,
〔使,疏吏翻。〕
操迎見,大笑曰:「本但欲使避賊,乃更驅盡之!」拜濟丹陽太守。
〔丹陽郡已屬孫權,濟不得之郡也。〕
⑤五月,丙申,以冀州十郡封曹操為魏公,
〔時以冀州之河東、河內、魏郡、趙國、中山、常山、鉅鹿、安平、甘陵、平原凡十郡為魏國。〕
以丞相領冀州牧如故。又加九錫: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袞冕之服,赤舄副焉;
〔毛萇曰:赤舄,人君之盛屨也;釋舄,複履也。鄭玄曰:複下曰舄。鄭眾曰:舄有三等,赤舄為上,冕服之舄。〕
軒縣之樂,六佾之舞;
〔周禮:樂縣之位,王宮縣,諸侯軒縣。鄭眾曰:宮縣,四面縣;軒縣;去其一面。縣,讀曰懸。舞佾之數,天子八,諸侯六。杜預曰:八佾,八八六十四人;六佾,六六三十六人。服虔曰:天子八八,諸侯六八,大夫四八,士二八。宋傅隆曰:鄭伯納晉悼公女樂二八,晉以一八賜魏絳。此樂以八人為列之證也。佾,音逸。〕
朱戶以居;納陛以登;虎賁之士三百人;鈇、鉞各一;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
〔玈與盧同,黑色也。〕
秬鬯一卣,珪、瓚副焉。
大雨水。
⑦益州從事廣漢鄭度聞劉備舉兵,謂劉璋曰:「左將軍懸軍襲我,兵不滿萬,士眾未附,軍無輜重,
〔重,直用翻。〕
野穀是資,其計莫若盡驅巴西、梓潼民內、涪水以西,
〔梓潼縣,屬廣漢郡,漢武帝元鼎元年置,以縣倚梓林而枕潼水為名; 建安二十二年,劉備分立梓潼郡。班志,梓潼有五婦山,譢水所出,南入涪。應劭曰:涪水出廣漢,南入漢。水經曰:涪水出廣漢涪縣西北,東至廣漢與梓潼水合, 又西南流,又南入于墊江。註云:涪水出廣漢屬國剛氐道徼外;梓潼水即五婦水也,同入于墊江,即所謂內水也。〕
其倉廩野穀,一皆燒除,高壘深溝,靜以待之。彼至,請戰,勿許,久無所資,不過百日,必將自走,走而擊之,此必禽耳。」劉備聞而惡之,
〔惡,烏路翻。〕
以問法正。正曰:「璋終不能用,無憂也。」璋果謂其群下曰:「吾聞拒敵以安民,未聞動民以避敵也。」不用度計。
璋遣其將劉踭、冷苞、張任、鄧賢、吳懿等拒備,皆敗,退保鼦竹;
〔踭,姑回翻,又胡隈翻。冷,魯杏翻,姓也。按本或作「泠」,泠,音魯經翻。鼦竹縣,屬 廣漢郡;唐屬漢州;九域志,在州東北九十三里。〕
懿詣軍降。
〔降,戶江翻;下同。〕
璋復遣護軍南陽李嚴、江夏費觀督鼦竹諸軍,
〔復,扶又翻;下同。夏,戶 雅翻。費,父沸翻。〕
嚴、觀亦率其眾降於備。備軍益強,分遣諸將平下屬縣。劉踭、張任與璋子循退守雒城,
〔雒縣,屬廣漢郡,雒水所出;唐為漢州治所。〕
備進軍圍之。任勒兵出戰於鴈橋,
〔鴈江,在雒縣南,曾有金鴈,故名為鴈橋。〕
軍敗,任死。
⑧秋,七月,魏始建社稷、宗廟。
⑨魏公操納三女為貴人。
〔自此以後,曹操不書姓而冠以國。操三女,長憲,次節,次華;節後立為皇后。〕
⑩初,魏公操追馬超至安定,聞田銀、蘇伯反,引軍還。參涼州軍事楊阜言於操曰:「超有信、布之勇,甚得羌、胡心;若大軍還,不設備,隴上諸郡非國家之有也。」
〔隴西、南安、漢陽、永陽,皆隴上諸郡也。獻帝起居注,分漢陽、上郡為永陽。〕
操還,超果率羌、胡擊隴上諸郡縣,郡縣皆應之,惟冀城奉州郡以固守。
〔冀縣,屬漢陽郡,郡及涼州刺史治焉。〕
超盡兼隴右之眾,張魯復遣大將楊昂助之,
〔復,扶又翻。〕
凡萬餘人,攻冀城,自正月至八月,救兵不至。刺史韋康遣別駕閻溫出,告急於夏侯淵,
〔夏侯淵時屯長安。〕
外圍數重,
〔重,直龍翻。〕
溫夜從水中潛出。明日,超兵見其迹,遣追獲之。超載溫詣城下,使告城中云:「東方無救。」
〔隴右在西方,操在關東,故曰東方。〕
溫向城大呼曰:
〔呼,火故翻。〕
「大軍不過三日至,勉之!」城中皆泣,稱萬歲。超雖怒,猶以攻城久不下,徐徐更誘溫,冀其改意。
〔誘,音酉。〕
溫曰:「事君有死無二,而卿乃欲令長者出不義之言乎!」超遂殺之。
已而外救不至,韋康及太守欲降。
〔降,戶江翻。〕
楊阜號哭諫曰:「阜等率父兄子弟以義相勵,有死無二,以為使君守此城,
〔號,戶刀翻。為,于偽翻。〕
今柰何棄垂成之功,陷不義之名乎!」刺史、太守不聽,開城門迎超。超入,遂殺刺史、太守,自稱征西將軍、領并州牧、督涼州軍事。
魏公操使夏侯淵救冀,未到而冀敗。淵去冀二百餘里,超來逆戰,淵軍不利。氐王千萬反應超,屯興國,
〔氐王千萬,略陽清水氐種也,其後是為仇池之楊。興國,城名。〕
淵引軍還。
會楊阜喪妻,就超求假以葬之。
〔喪,息浪翻。,假,居訝翻,休假也。求假,猶古之請告請急也。〕
阜外兄天水姜敘為撫夷將軍,擁兵屯歷城。〕
〔水經註,歷城在西縣,去仇池一百二十里,後改為建安城。杜佑曰:歷城,在今同谷郡西七里,去仇池九十里。宋白曰:晉置仇池郡於歷城。今為成州。〕
阜見敘及其母,歔欷悲甚。
〔歔,音虛;欷,許既翻,又音希,泣餘聲也。〕
敘曰:「何為乃爾﹖」阜曰:「守城不能完,君亡不能死,亦何面目以視息於天下!
〔目之視物,一出入息之頃,則一瞬。〕
馬超背父叛君,虐殺州將,背,蒲妹翻。將,即亮翻。〕豈獨阜之憂責,一州士大夫皆蒙其恥。君擁兵專制而無討賊心,此趙盾所以書弒君也。
〔趙盾,晉卿趙宣子也。左傳,趙穿攻靈公於桃園,宣子未出山而復,太史書曰:「趙盾弒其君。」以示於朝。宣子曰:「不然。」對曰:「子為正卿,亡不越境,反不討賊,非子而誰!」〕
超強而無義,多釁,易圖耳。」
〔易,以豉翻。〕
敘母慨然曰:「咄!伯奕,韋使君遇難,亦汝之負,豈獨義山哉!
〔咄,當沒翻。姜敘,字伯奕;楊阜,字義山。負罪也。難,乃旦翻。〕
人誰不死,死於忠義,得其所也。但當速發,勿復顧我;我自為汝當之,
〔復,扶又翻。為,于偽翻。〕
不以餘年累汝也。」
〔累,力瑞翻。〕
敘乃與同郡趙昂、尹奉、武都李俊等合謀討超,又仗人至冀,結安定梁寬、南安趙衢使為內應。超取趙昂子月為質,
〔質,音致。〕
昂謂妻異曰:
〔據皇甫謐列女傳,異,士氏女也。〕
「吾謀如是,事必萬全,當柰月何﹖」異厲聲應曰:「雪君父之大恥,喪元不足為重,
〔喪,息浪翻。〕
況一子哉!」
九月,阜與敘進兵,入鹵城,
〔鹵城,當在西縣、冀縣之間。〕
昂、奉據祁山,以討超。
〔水經註:祁山,在嶓冢之西七十許里,山上有城,極為險固,漢水逕其南。又曰:祁山,在上邽西南二百四十里。杜佑曰:祁山,在今同谷郡長道縣東十里。余據今西和州長道縣南十里有祁山,古來南北二岈,有萬餘家。諸葛亮表言「祁山去沮五百里,有人萬戶」者,此也。〕
超聞之,大怒,趙衢因譎說超,使自出擊之。
〔譎,古穴翻。說,輸芮翻。〕
超出,衢與梁寬閉冀城門,盡殺超妻子。超進退失據,乃襲歷城,得敘母。敘母罵之曰:「汝背父之逆子,殺君之桀賊,
〔背父,謂馬騰在鄴,不顧而反;殺君,謂殺韋康也。背,蒲妹翻。〕
天地豈久容汝,而不早死,敢以面目視人乎!」超殺之,又殺趙昂之子月。楊阜與超戰,身被五創。超兵敗,遂南奔張魯。
〔被,皮義翻。創,初良翻。考異曰:楊阜傳云「十七年九月」,武帝紀,「十八年超在漢陽,復因羌、胡為害。十九年正月,趙衢等討超,超奔漢中。」按姜敘九月起兵,超即應出討,超出,衢等即應閉門,不應至來年正月。蓋魏史書捷音到鄴之月耳。楊阜傳誤也。〕
魯以超為都講祭酒,
〔魯為五斗米道,自號師君。其來學者,初名鬼卒,後號祭酒,各領部眾。都講祭酒者,魯使學者都習老子五千文,置都講祭酒,位次師君。〕
欲妻之以女。
〔妻,七細翻。〕
或謂魯曰:「有人若此,不愛其親,焉能愛人!」
〔焉,於虔翻。〕
魯乃止。操封討超之功,侯者十一人,賜楊阜爵關內侯。
冬,十一月,魏初置尚書、侍中、六卿;以荀攸為尚書令,涼茂為僕射,
〔涼,姓;茂,名。〕
毛玠、崔琰、常林、徐奕、何夔為尚書,
〔魏置五曹尚書,吏部、左民、客曹、五兵、度支。〕
王粲、杜襲、衛覬、和洽為侍中,
〔自是以後,侍中遂以四人為定員。〕
鍾繇為大理,
〔大理,漢廷尉之職。〕
王脩為大司農,袁渙為郎中令,行御史大夫事,
〔郎中令,漢光祿勳之職。〕
陳群為御史中丞。
〔時以御史大夫為三公,以中丞為御史臺主。〕
袁渙得賞賜,皆散之,家無所儲,乏則取之於人,不為皦察之行,
〔皦,吉了翻。行,下孟翻。〕
然時人皆服其清。時有傳劉備死者,群臣皆賀,惟渙獨否。
魏公操欲復肉刑,令曰:「昔陳鴻臚以為死刑有可加於仁恩者,
〔臚,陵如翻。〕
御史中丞能申其父之論乎﹖」
〔陳群父紀為漢大鴻臚。〕
陳群對曰:「臣父紀以為漢除肉刑而增加於笞,
〔事見十五卷文帝十三年。〕
本興仁而死者更眾,所謂名輕而實重者也。名輕則易犯,
〔易,以豉翻。〕
實重則傷民。且殺人償死,合於古制;至於傷人,或殘毀其體而裁剪毛髮,非其理也。若用古刑,使淫者下蠶室,盜者刖其足,則永無淫放穿踰之姦矣。
〔下,遐稼翻。刖,音月。穿者,穿穴隙;踰者,踰垣牆。〕
夫三千之屬,
〔周穆王作甫刑,墨罰之屬千,剕罰之屬五百,宮罰之屬三百,大辟之罰其屬二百,五刑之屬三千。〕
雖未可悉復,若斯數者,時之所患,宜先施用。漢律所殺殊死之罪,仁所不及也,其餘逮死者,可易以肉刑。可易以肉刑。如此,則所刑之與所生足以相貿矣。
〔貿,易也。〕
今以笞死之法易不殺之刑,是重人支體而輕人軀命也。」當時議者,唯鍾繇與群議同,餘皆以未可行。操以軍事未罷,顧眾議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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