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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二-資治通鑑 胡三省注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二
晉紀二十四
〔起屠維大荒落(己巳),盡上敦牂(庚午),凡二年。〕
海西公下
太和四年(己巳、三六九)
①春,三月,大司馬溫請與徐、兗二州刺史郗愔、江州刺史桓沖、豫州刺史袁真等伐燕。
〔慕容恪死,溫乃伐燕,自謂相時而動,可以制勝,豈知為慕容垂所敗哉!郗,丑之翻。愔,挹淫翻。〕
初,愔在北府,
〔晉,都建康,以京口為北府,歷陽為西府,姑孰為南州。〕
溫常云:「京口酒可飲,兵可用。」
〔京口兵可用,蓋山川風氣然也,豈必至謝玄用之而後敵人知畏哉!〕
深不欲愔居之;而愔暗於事機,乃遺溫牋,
〔遺,于季翻。〕
欲共獎王室,請督所部出河上。愔子超為溫參軍,取視,寸寸毀裂;乃更作愔牋,
〔更,工衡翻。〕
自陳非將帥才,不堪軍旅,
〔將,即亮翻。帥,所類翻。〕
老病,乞閒地自養,勸溫并領己所統。溫得牋大喜,即轉愔冠軍將軍、會稽內史。
〔冠,古玩翻。會稽為王國,改太守為內史。會,工外翻。〕
溫自領徐、兗二州刺史。夏,四月,庚戌,溫帥步騎五萬發姑孰。
〔帥,讀曰率。騎,奇寄翻。〕
②甲子,燕主暐立皇后可足渾氏,太后從弟尚書令豫章公翼之女也。
〔從,才用翻。〕
③大司馬溫自兗州伐燕。郗超曰:「道遠,汴水又淺,
〔兵亂之餘, 汴水填淤,未嘗有人浚治,故淺。汴,皮變翻。〕
恐漕運難通。」溫不從。六月,辛丑,溫至金鄉,
〔金鄉縣,後漢屬山陽郡,晉屬高平郡,隋屬濟陰郡,唐屬兗 州,我宋屬濟州,縣在州東南九十里。〕
天旱,水道絕,溫使冠軍將軍毛虎生鑿鉅野三百里,引汶水會于清水。
〔班固地理志,汶水出泰山萊蕪縣西南,入濟。水經 註:濟水東北入鉅野,其故瀆又東北右合洪水;;洪水上承鉅野薛訓渚,謂之桓公瀆,濟自是北注。杜佑曰:濟水,因王莽末渠涸不復截河過,今東平、濟南、淄川、北海界中有水流入海,謂之清河,實菏澤、汶水合流,亦曰濟河,蓋因舊名,非濟水也。汶,音問。〕
虎生,寶之子也。
〔毛寶預有平蘇峻之功。註又見前。〕
溫引舟師自清水入河,舳艫數百里。
〔舳,音逐。艫,音盧。〕
郗超曰:「清水入河,難以通運。
〔自清水入河,皆是泝流,又道里回遠,故言難以通運。〕
若寇不戰,運道又絕,因敵為資,復無所得,
〔復,扶又翻。〕
此危道也。不若盡舉見眾直趨鄴城,
〔見,賢遍翻。趨,七喻翻。〕
彼畏公威名,必望風逃潰,北歸遼、碣。
〔碣,音竭。〕
若能出戰,則事可立決。若欲城鄴而守之,則當此盛夏,難為功力,百姓布野,盡為官有,易水以南必交臂請命矣。但恐明公以此計輕銳,勝負難必,欲務持重,則若頓兵河、濟,
〔濟,子禮翻。〕
控引漕運,俟資儲充備,至來夏乃進兵;雖如賒遲,
〔賒,遠也。〕
然期於成功而已。捨此二策而連軍北上,
〔上,時掌翻。〕
進不速決,退必愆乏。
〔愆,差爽也。乏,匱竭也。此言糧運。〕
賊因此勢以日月相引,漸及秋冬,水更澀滯。
〔澀,色立翻。〕
且北土早寒,三軍裘褐者少,
〔少,詩沼翻。〕
恐於時所憂,非獨無食而已。」溫又不從。
〔郗超之謀略,豈常人所及哉,宜桓溫重之也。重之而不從其計者,直趨鄴城,決勝負於一戰,溫所不敢;頓兵河、濟以待來年,使燕得為備,溫亦不為也。〕
溫遣建威將軍檀玄攻湖陸,拔之,
〔湖陸縣,前漢曰湖陵,屬山陽郡,章帝更名湖陸;晉分屬高平郡。賢曰:湖陸故城在今兗州方與縣東南。〕
獲燕寧東將軍慕容忠。燕主暐以下邳王厲為征討大都督,帥步騎二萬逆戰于黃墟,
〔水經註:陳留小黃縣有黃鄉。杜預曰:外黃縣東有黃城,兵亂之後,城邑丘墟,故曰黃墟。帥,讀曰率。騎,奇寄翻。〕
厲兵大敗,單馬奔還。高平太守徐翻舉郡來降。前鋒鄧遐、朱序敗燕將傅顏於林渚。
〔水經註:華水東逕棐城北,即北林亭也。春秋諸侯會于棐林以救鄭,遇于北林。按林鄉故城在新鄭北;又有曰鷢陂,在長社東北,林鄉西南。敗,補邁翻。〕
暐復遣樂安王臧統諸軍拒溫,
〔復,扶又翻。〕
臧不能抗,乃遣散騎常侍李鳳求救于秦。
〔散,悉亶翻。騎,奇寄翻。〕
秋,七月,溫屯武陽,
〔此東武陽也,漢屬東郡,魏、晉屬陽平郡,唐改曰朝城縣、屬魏州。〕
燕故兗州刺史孫元帥其族黨起兵應溫,溫至枋頭。
〔帥,讀曰率。枋,音方。〕
暐及太傅評大懼,謀奔和龍。吳王垂曰:「臣請擊之;若其不捷,走未晚也。」暐乃以垂代樂安王臧為使持節、南討大都督,
〔使,疏吏翻。〕
帥征南將軍范陽王等眾五萬以拒溫。垂表司徒左長史申胤、黃門侍郎封孚、尚書郎悉羅騰皆從軍。
〔悉羅騰,蓋夷人,以部落為氏,如魏書官氏志所載,神元時餘部諸姓內入者叱羅氏、如羅氏之類。〕
胤,鍾之子;孚,放之子也。
〔申鍾見九十五卷成帝咸和九年。封放見九十九卷穆帝永和七年。〕
暐又遣散騎侍郎樂嵩請救于秦,許賂以虎牢以西之地。秦王堅引群臣議于東堂,皆曰:「昔桓溫伐我,至灞上,
〔見九十九卷永和十年。〕
燕不救我;今溫伐燕,我何救焉!且燕不稱藩於我,我何為救之!」王猛密言於堅曰:「燕雖強大,慕容評非溫敵也。若溫舉山東,進屯洛邑,收幽、冀之兵,引并、豫之粟,觀兵崤、澠,
〔澠,彌兗翻。〕
則陛下大事去矣。今不如與燕合兵以退溫;溫退,燕亦病矣,然後我承其弊而取之,不亦善乎!」
〔王猛之取李儼,其計亦出此〕
堅從之。八月,遣將軍苟池、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二萬以救燕,出自洛陽,軍至潁川;
〔潁州郡,治許昌。〕
又遣散騎侍郎姜撫報使于燕。
〔使,疏吏翻。〕
以王猛為尚書令。
太子太傅封孚問於申胤曰:「溫眾強士整,乘流直進,今大軍徒逡巡高岸,兵不接刃,未見克殄之理,事將何如﹖」胤曰:「以溫今日聲勢,似能有為,然在吾觀之,必無成功。何則﹖晉室衰弱,溫專制其國,晉之朝臣未必皆與之同心。
〔朝,直遙翻。〕
故溫之得志,眾所不願也,必將乖阻以敗其事。
〔乖,異也。阻,隔也。敗,補邁翻。〕
又,溫驕而恃眾,怯於應變。大眾深入,值可乘之會,反更逍遙中流,不出赴利,欲望持久,坐取全勝;
〔溫之為計正如此,申胤料之審矣。〕
若糧廩愆懸,情見勢屈,必不戰自敗,此自然之數。」
〔溫攻秦而不渡霸水,攻燕而徘徊枋頭,人皆咎其不進,知彼知己,溫蓋臨敵而方有見乎此也。溫之智雖不足以禁暴定功,然其去眾人亦遠矣。愆,謂糧運失期不至。懸,絕也。見,賢遍翻。〕
溫以燕降人段思為鄉導,
〔降,戶江翻。鄉,讀曰嚮。〕
悉羅騰與溫戰,生擒思;溫使故趙將李述徇趙、魏,騰,又與虎賁中郎將染干津擊斬之;
〔染干,亦夷姓,如悉羅之類。〕
溫軍奪氣。
初,溫使豫州刺史袁真攻譙、梁,開石門以通水運,真克譙、梁而不能開石門,
〔譙、梁,譙郡及梁國也。〕
水運路塞。
〔塞,悉則翻。〕
九月,燕范陽王德帥騎一萬、蘭臺
【章:十二行本「臺」下有「治書」二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
侍御史劉當帥騎五千屯石門,豫州刺史李邽帥州兵五千斷溫糧道。
〔燕豫州刺史治許昌。斷,丁管翻。〕
當,佩之子也。
〔劉佩為慕容皝將,卻石虎,攻宇文,皆有功。〕
德使將軍慕容宙帥騎一千為前鋒,與晉兵遇,宙曰:「晉人輕剽,
〔剽,匹妙翻;急也。〕
怯於陷敵,勇於乘退,宜設餌以釣之。」乃二百騎挑戰,
〔挑,徒了翻。〕
分餘騎為三伏。挑戰者兵未交而走,晉兵追之,宙帥伏以擊之,晉兵死者甚眾。
溫戰數不利,糧儲復竭,
〔數,所角翻。復,扶又翻;下同。〕
又聞秦兵將至,丙申,焚舟,棄輜重、鎧仗,
〔重,直用翻。〕
自陵道奔還。以毛虎生督東燕等四郡諸軍事,領東燕太守。
〔沈約曰:東燕郡,江左分濮陽所立也。余按石虎分東燕郡屬洛州,則是郡蓋祖逖在豫州時所置也。燕,於賢翻。〕
溫自東燕出倉垣,鑿井而飲,
〔汴水、濟瀆皆自北而南,恐追兵毒其上流,故鑿井而飲。〕
行七百餘里。燕之諸將爭欲追之,吳王垂曰:「不可,溫初退惶恐,必嚴設警備,簡精銳為後拒,擊之未必得志,不如緩之。彼幸吾未至,必晝夜疾趨,俟其士眾力盡氣衰,然後擊之,無不克矣。」乃帥八千騎徐行躡其後。溫果兼道而進。數日,垂告諸將曰:「溫可擊矣。」乃急追之,及溫於襄邑。
〔襄邑縣,自漢以來屬陳留郡。〕
范陽王德先帥勁騎四千伏於襄邑東澗中,與垂夾擊溫,大破之,斬首三萬級。秦苟池邀擊溫於譙,又破之,死者復以萬計。孫元遂據武陽以拒燕,燕左衛將軍孟高討擒之。
冬,十月,己巳,大司馬溫收散卒,屯于山陽。
〔劉昫曰:山陽,漢射陽縣地;晉置山陽郡,改為山陽縣,唐為楚州治所。〕
溫深恥喪敗,
〔喪,息浪翻。〕
乃歸罪於袁真,
〔以石門不開、糧運不繼為真罪。〕
奏免真為庶人;又免冠軍將軍鄧遐官。
〔冠,古玩翻。〕
真以溫誣己,不服,表溫罪狀;朝廷不報。真遂據壽春叛降燕,且請救;亦遣使如秦。
〔降,戶江翻。使,疏吏翻;下同。〕
溫以毛虎生領淮南太守,守歷陽。
〔淮南太守本治壽春,壽春既叛,以虎生領淮南而守歷陽。歷陽本淮南屬縣,虎生守之,外以備壽春,內以衛江南。〕
④燕、秦既結好,
〔好,呼到翻。〕
使者數往來。
〔數,所角翻。〕
燕散騎侍郎
【章:十二行本「郎」下有「太原」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
郝晷、給事黃門侍郎梁琛相繼如秦。
〔琛,丑林翻。〕
晷與王猛有舊,猛接以平生,問以東方之事。晷見燕政不脩而秦大治,
〔治,直吏翻。〕
【章:十二行本「治」下有「知燕將亡」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陰欲自託於猛,頗泄其實。
琛至長安,秦王堅方畋於萬年,
〔萬年,秦之櫟陽,漢高帝更名,屬馮翊,晉屬京兆。〕
欲引見琛,
〔見,賢遍翻。〕
琛曰:「秦使至燕,燕之君臣朝服備禮,灑掃宮庭,
〔朝,直遙翻。灑,所賣翻,又如字。掃,所報翻,又如字。〕
然後敢見。今秦王欲野見之,使臣不敢聞命!」尚書郎辛勁謂琛曰:「賓客入境,惟主人所以處之,君焉得專制其禮!且天子稱乘輿,
〔處,昌呂翻。焉,於虔翻。乘,繩證翻。〕
所至曰行在所,何常居之有!又,春秋亦有遇禮,
〔春秋:隱四年,公及宋公遇于清。公羊傳曰:遇者何﹖不期也。杜預曰:遇者,草次之期,二國各簡其禮,若道路相逄遇也。〕
何為不可乎!」琛曰:「晉室不綱,靈祚歸德,
〔靈祚,猶班彪王命論所謂神明之祚也。〕
二方承運,俱受明命。而桓溫猖狂,闚我王略,
〔左傳:侵敗王略。杜預註曰:略,經略法度。余謂此略,封略也,如左傳「王與之武公之略」之略。〕
燕危秦孤,勢不獨立,是以秦主同恤時患,要結好援。
〔要,一遙翻。好,呼到翻;下同。〕
東朝君臣,引領西望,愧其不競,以為鄰憂,
〔競,強也。朝,直遙翻;下同。〕
西使之辱,敬待有加。今強寇既退,交聘方始,謂宜崇禮篤義以固二國之歡;若忽慢使臣,是卑燕也,豈脩好之義乎!夫天子以四海為家,故行曰乘輿,止曰行在。今海縣分裂,
〔騶衍曰:中國有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內有九州,禹所敘九州是也;其外有裨海環之。海縣之說,蓋本諸此。〕
天光分曜,安得以乘輿、行在為言哉!禮,不期而見曰遇;蓋因事權行,其禮簡略,豈平居容與之所為哉!客使單行,誠勢屈於主人;然苟不以禮,亦不敢從也。」堅乃為之設行宮,
〔為,于偽翻。〕
百僚陪位,然後延客,如燕朝之儀。
事畢,堅與之私宴,
〔倣古私覿之禮也。〕
問:「東朝名臣為誰﹖」琛曰:「太傅上庸王評,明德茂親,光輔王室;車騎大將軍吳王垂,雄略冠世,
〔冠,古玩翻。〕
折衝禦侮:其餘或以文進,或以武用,官皆稱職,
〔稱,尺證翻。〕
野無遺賢。」
琛從兄奕為秦尚書郎,
〔從,才用翻。〕
堅使典客,館琛於奕舍。
〔漢有典客之官,後改為大鴻臚。此特臨時使之典客耳。館,音貫;下果館同。〕
琛曰:「昔諸葛瑾為吳聘蜀,與諸葛亮惟公朝相見,退無私面,
〔瑾、亮兄弟也。為,于偽翻。〕
余竊慕之。今使之即安私室,所不敢也。」乃不果館。奕數來就邸其本心,各有所在。琛欲言東國之美,恐非西國之所欲聞;
〔燕在關東,秦在關西,二方分據,故謂燕為東國,秦為西國。〕
欲言其惡,又非使臣之所得論也。
〔使,疏吏翻。〕
兄何用問為!」
堅使太子延琛相見。秦人欲使琛拜太子,先諷之曰:「鄰國之君,猶其君也;鄰國之儲君,亦何以異乎!」琛曰:「天子之子視元士,欲其由賤以登貴也。
〔禮記郊特牲曰:天子之元子,士也,天下無生而貴者也。〕
尚不敢臣其父之臣,況他國之臣乎!苟無純敬,則禮有往來,情豈忘恭,但恐降屈為煩耳。」
〔言當答拜也。〕
乃不果拜。
王猛劝坚留琛,坚不许。
⑤燕主暐遣大鴻臚溫統拜袁真使持節、都督淮南諸軍事、征南大將軍、揚州刺史,封宣城公。
〔臚,陵如翻。使,疏吏翻。〕
統未踰淮而卒。
⑥吳王垂自襄邑還鄴,威名益振,太傅評愈忌之。垂奏「所募將士忘身立鹈,將軍孫蓋等椎鋒陷陳,
〔立鹈,句絕。椎,擣也,直擣其鋒也。〕
應蒙殊賞。」評皆抑而不行。垂數以為言,與評廷爭,怨隙愈深。
〔數,所角翻。爭,讀如字。〕
太后可足渾氏素惡垂,
〔事見一百卷穆帝升平元年。惡,烏路翻。〕
毀其戰功,與評密謀誅之。太宰恪之子楷及垂舅蘭建知之,以告垂曰:「先發制人
〔兵法曰:先發制人,後發者人制之。〕
但除評及樂安王臧,餘無能為矣。」垂曰:「骨肉相殘而首亂於國,吾有死而已,不忍為也。」頃之,二人又以告,曰:「內意已決,
〔內意,謂可足渾后之意也。〕
不可不早發。」垂曰:「必不可彌縫,吾寧避之於外,餘非所議。」
垂內以為憂,而未敢告諸子。世子令請曰:「尊比者如有憂色,
〔令呼其父曰尊。比,毗至翻。〕
豈非以主上幼沖,太傅疾賢,功高望重,愈見猜邪﹖」垂曰:「然。吾竭力致命以破強寇,本欲保全家國,豈知功成之後,返令身無所容。汝既知吾心,何以為吾謀﹖」令曰:「主上闇弱,委任太傅,一旦禍發,疾於駭機。
〔機,弩牙也。譬之彀弩,不虞而機先發,使人震駭,故曰駭機。〕
今欲保族全身,不失大義,莫若逃之龍城,遜辭謝罪,以待主上之察,若周公之居東,庶幾感寤而得還,此幸之大者也。
〔書:武王有疾,周公冊祝于太王、王季、文王,請以身代。武王既喪,管叔及其群弟流言曰:「公將不利於孺子。」周公東征之。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乃為詩以詒王,名之曰鴟鴞;王亦未敢誚公。天大雷電以風,王啟金縢,得周公代武王之說,乃執書以泣,迎周公而歸。幾,居希翻。〕
如其不然,則內撫燕、代,外懷群夷,守肥如之險以自保,亦其次也。」
〔肥如之險,即盧龍之塞也。〕
垂曰:「善!」
十一月,辛亥朔,垂請畋于大陸,
〔續漢志曰:鉅鹿,故大鹿,有大陸澤,即廣阿澤。〕
因微服出鄴,將趨龍城;至邯鄲,
〔趨,七喻翻。邯鄲縣,漢屬趙國,本趙都也;晉屬黃平郡,東魏廢,隋復置,唐屬磁州。邯鄲,音寒丹。〕
少子麟,素不為垂所愛,逃還告狀,
〔少,詩照翻。〕
垂左右多亡叛。太傅評白燕主暐,遣西平公強帥精騎追之,
〔帥,讀曰率。騎,奇寄翻;下同。〕
及於范陽;世子令斷後,
〔斷,丁管翻。〕
強不敢逼。會日暮,令謂垂曰:「本欲保東都以自全,
〔燕既都鄴,謂龍城為東都。〕
今事已泄,謀不及設;秦主方招延英傑,不如往歸之。」垂曰:「今日之計,舍此安之!」
〔舍,讀曰捨。〕
乃散騎滅迹,傍南山復還鄴,
〔傍,步浪翻。自范陽傍南山,蓋由中山、常山山谷間南還也。〕
隱于趙之顯原陵。
〔顯原陵,趙主石虎虛葬處。〕
俄有獵者數百騎四面而來,抗之則不能敵,逃之則無路,不知所為。會獵者鷹皆飛颺,眾騎散去,
〔降,戶章翻。〕
垂乃殺白馬以祭天,且盟從者。
〔從,才用翻。〕
世子令言於垂曰:「太傅忌賢疾能,搆事以來,人尤忿恨。
〔謂搆殺垂之謀也。〕
今鄴城之中,莫知尊處,如嬰兒之思母,夷、夏同之,
〔夏,戶雅翻。〕
若順眾心,襲其無備,取之如指掌耳。事定之後,革弊簡能,大匡朝政,
〔朝,直遙翻。〕
以輔主上,安國存家,功之大者也。今日之便,誠不可失,願給騎數人,足以辦之。」垂曰:「如汝之謀,事成誠為大福,不成悔之何及!不如西奔,可以萬全。」子馬奴潛謀逃歸,殺之而行。至河陽,為津吏所禁,斬之而濟。遂自洛陽與段夫人、世子令、令弟寶、農、隆、兄子楷、舅蘭建、郎中令高弼俱奔秦,留妃可足渾氏於鄴。
〔段夫人,垂前妃之女弟。可足渾妃,可足渾太后之妹也,詳見一百卷穆帝升平二年。高弼,垂之國卿。〕
乙泉戍主吳歸追及於閺鄉,
〔乙泉戍,即魏該所保乙泉塢也,在宜陽縣西南,洛水之北原上。閺鄉在弘農湖縣。閺,音旻。〕
世子令擊之而退。
初,秦王堅聞太宰恪卒,陰有圖燕之志,憚垂威名,不敢發。及聞垂至,大喜,郊迎,執手曰:「天生賢傑,必相與共成大功,此自然之數也。要當與卿共定天下,告成岱宗,然後還卿本邦,世封幽州,使卿去國不失為子之孝,歸朕不失事君之忠,不亦美乎!」垂謝曰:「羇旅之臣,免罪為幸;本邦之榮,非所敢望!」堅復愛世子令及慕容楷之才,
〔復,扶又翻。〕
皆厚禮之,賞賜鉅萬,每進見,屬目觀之。
〔見,賢遍翻。屬,之欲翻。〕
關中士民素聞垂父子名,皆嚮慕之。王猛言於堅曰:「慕容垂父子,譬如龍虎,非可馴之物,
〔馴,擾也,從也,順也。豢養猛獸,使之擾狎順人之意曰馴。馴,詳遵翻。〕
若借以風雲,將不可復制,不如早除之。」堅曰:「吾方收攬英雄以清四海,柰何殺之!且其始來,吾已推誠納之矣;匹夫猶不棄言,況萬乘乎!」乃以垂為冠軍將軍,封賓徒侯,
〔乘,繩證翻。冠,古玩翻。賓徒,漢縣名,屬遼西郡。〕
楷為積弩將軍。
燕魏尹范陽王德素與垂善,及車騎從事中郎高泰,皆坐免官。
〔垂在燕為車騎大將軍,以泰為從事中郎。〕
尚書右丞申紹言於太傅評曰:「今吳王出奔,外口籍籍,
〔師古曰:籍籍,猶紛紛也。〕
宜徵王僚屬之賢者顯進之,粗可消謗。」
〔粗,坐五翻。〕
評曰:「誰可者﹖」紹曰:「高泰其領袖也。」乃以泰為尚書郎。泰,瞻之從子;
〔高瞻見九十一卷元帝太興二年。從,才用翻。〕
紹,胤之子
【章:十二行本「子」作「兄」;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
也。
秦留梁琛月餘,乃遣歸。琛兼程而進,
〔程,驛程也。謂行者以二驛為程,若一程而行四驛,是兼程也。〕
比至鄴,
〔比,必寐翻。〕
吳王垂已奔秦。琛言於太傅評曰:「秦人日閱軍旅,多聚糧於陝東;
〔陝,失冉翻。〕
以琛觀之,為和必不能久。今吳王又往歸之,秦必有窺燕之謀,宜早為之備。」評曰:「秦豈肯受叛臣而敗和好哉!」
〔敗,補遇翻。好,呼到翻;下同。〕
琛曰:「今二國分據中原,常有相吞之志;桓溫之入寇,彼以計相救,非愛燕也;若燕有釁,彼豈忘其本志哉!」
〔苻堅、王猛之為謀,梁琛固已窺見之矣。〕
評曰:「秦主何如人﹖」琛曰:「明而善斷。」
〔斷,丁亂翻。〕
問王猛,曰:「名不虛得。」評皆不以為然。琛又以告燕主暐,暐亦不然之。以告皇甫真,真深憂之,上疏言:「荷堅雖聘問相尋,然實有窺上國之心,非能慕樂德義,不忘久要也。
〔樂,音洛。要,一遙翻。朱熹曰:久要,舊約也。〕
前出兵洛川,
〔謂苟池、鄧羌救燕時也。〕
及使者繼至,
〔使,疏吏翻。〕
國之險易虛實,
〔易,以豉翻。〕
彼皆得之矣。今吳王垂又往從之,為其謀主;伍員之禍,不可不備。
〔伍員去楚奔吳,借吳兵以報楚入郢,事見左傳。員,音云。〕
洛陽、太原、壺關,皆宜選將益兵,以防未然。」
〔秦後伐燕之路,果如真所料。杜佑曰:潞州上黨縣,漢為壺關縣。〕
暐召太傅評謀之,評曰:「秦國小力弱,恃我為援;且苻堅庶幾善道,
〔言苻堅雖未能純善道交鄰,猶庶幾焉。幾,居希翻。〕
終不肯納叛臣之言,絕二國之好;不宜輕自驚擾以啟寇心。」卒不為備。
〔卒,子恤翻。〕
秦遣黃門郎石越聘於燕,太傅評示之以奢,欲以誇燕之富盛。高泰及太傅參軍河間劉靖言於評曰:「越言誕而視遠,非求好也,乃觀釁也。宜耀兵以示之,用折其謀。今乃示之以奢,益為其所輕矣。」評不從。泰遂謝病歸。
是時太后可足渾氏侵橈國政,太傅評貪昧無厭,
〔橈,奴教翻,又奴巧翻。厭,於鹽翻。貪昧者,貪財昧利,不顧其害也。〕
貨賂上流,
〔流,水行也。水行就下,無逆而上流之理。貨賂上行,言其逆於常理也。上,時掌翻;下同。〕
官非才舉,群下怨憤。尚書左丞申紹上疏,以為:「守宰者,致治之本。
〔治,直吏翻。〕
今之守宰,率非其人,或武臣出於行,伍或貴戚生長綺紈,既非鄉曲之選,又不更朝廷之職。
〔守,式又翻。行,戶剛翻。長,知兩翻。更,工衡翻。〕
加之黜陟無法,貪惰者無刑罰之懼,清修者無旌賞之勸。是以百姓困弊,寇盜充斥,綱頹紀紊,莫相糾攝。
〔糾,督也。攝,錄也。紊,音問。〕
又官吏猥多,踰於前世,公私紛然,不勝煩擾。
〔勝,音升。〕
大燕戶口,數兼二寇,
〔以晉、秦為二寇。〕
弓馬之勁,四方莫及;而比者戰則屢北,皆由守宰賦調不平,
〔比,毗至翻。調,徒釣翻。〕
侵漁無已,行留俱窘,莫肯致命故也。後宮之女四千餘人,僮侍廝役尚在其外,
〔廝,音斯。〕
一日之費,厥直萬金;士民承風,競為奢靡。彼秦、吳僭僻,
〔謂秦僭號而吳僻在一隅也。〕
猶能條治所部,有兼并之心,
〔治,直之翻。〕
而我上下因循,日失其序;我之不脩,彼之願也。謂直精擇守宰,併官省職,存恤兵家,使公私兩遂,節抑浮靡,愛惜用度,賞必當功,罰必當罪。如此則溫、猛可梟,
〔謂桓溫、王猛。梟,堅堯翻。〕
二方可取,豈特保境安民而已哉!又,索頭什翼犍疲病昏悖,
〔蕭子顯曰:鮮卑被髮左衽,故呼為索頭。索,昔各翻。犍,居言翻。悖,蒲內翻。〕
雖乏貢御,
〔御,進也。〕
無能為患,而勞兵遠戍,有損無益。
〔燕戍雲中以備代。〕
不若移於并土,控制西河,南堅壺關,北重晉陽,西寇來則拒守,過則斷後,
〔斷,丁管翻。〕
猶愈於戍孤城守無用之地也。」疏奏,不省。
〔省,悉景翻。〕
⑥辛丑,丞相昱與大司馬溫會涂中,
〔楊正衡曰:涂,音除。涂中,今滁州全椒縣、真州六合縣地。〕
以謀後舉;以溫世子熙為豫州刺史、假節。
⑦初,燕人許割虎牢以西賂秦;晉兵既退,燕人悔之,謂秦人曰:「行人失辭。
〔謂使者許割地為失辭也。〕
有國有家者,分災救患,理之常 也。」秦王堅大怒,遣輔國將軍王猛、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帥步騎三萬伐燕。十二月,進攻洛陽。
〔帥,讀曰率。騎,奇寄翻。考異曰:燕少帝紀,此年十 二月,王猛攻洛,明年正月,拔洛。十六國、秦春秋,十一月,王猛伐燕,遺慕容紀書,紀請降;十二月,猛受降而歸。今按獻莊紀云:「慕容令之奔還鄴,建熙元年二月也。」時王猛猶在洛。又猛遺紀書云:「去年桓溫起師。」故從燕書。〕
⑧大司馬溫發徐、兗州民築廣陵城,徙鎮之。時征役既頻,加之疫癘,死者什四五,百姓嗟怨。祕書監孫
【章:十二行本「孫」上有「太原」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
盛
〔漢桓帝置祕書監;晉武帝以祕書併中書省;惠帝復置祕書監,其屬有丞、有郎,并統著作省。〕
作晉春秋,直書時事。大司馬溫見之,怒,謂盛子曰:「枋頭誠為失利,何至乃如尊君所言!
〔晉人於人子之前職其父為尊君、尊公。〕
若此史遂行,自是關君門戶事!」
〔言欲滅其門也。〕
其子遽拜謝請改之。時盛年老家居,性方嚴,有軌度,子孫雖斑白,待之愈峻。至是諸子乃共號泣稽顙,請為百口切計。
〔稽,音啟。〕
盛大怒,不許;諸子遂私改之。盛先已寫別本,傳之外國。及孝武帝購求異書,得之於遼東人,與見本不同,
〔見,賢遍翻。〕
遂兩存之。
〔史言桓溫雖以威逼改孫盛之書,終不能沒其實。〕
五年(庚午、三七○)
①春,正月,己亥,袁真以梁國內史沛郡朱憲及弟汝南內史斌陰通大司馬溫,殺之。
〔斌,音彬。〕
②秦王猛遺燕荊州刺史武威王糂書
〔遺,于季翻。燕荊州治洛陽。糂,張六翻。〕
曰:「國家今已塞成皋之險,
〔塞,悉則翻。〕
杜盟津之路,
〔盟,讀曰孟。〕
大駕虎旅百萬,自軹關取鄴都,金墉窮戍,外無救援,城下之師,將軍所監,
〔監,視也。猶言目所見也。〕
豈三百弊卒所能支也!」糂懼,以洛陽降;
〔降,戶江翻。〕
猛陳師受之。燕衛大將軍樂安王臧城新樂,破秦兵于石門,
〔石門在滎陽;新樂亦當在滎陽界。宋白曰:衛州新鄉縣治古新樂城。新樂城,十六國時,燕將樂安王臧所築。〕
執秦將楊猛。
王猛之發長安也,請慕容令參其軍事,以為鄉導。將行,造慕容垂飲酒,從容謂垂曰:
〔鄉,讀曰嚮。造,七到翻。從,千容翻。〕
「今當遠別,何以贈我﹖使我覩物思人。」垂脫佩刀贈之。猛至洛陽,賂垂所親金熙,使詐為垂使者,謂令曰:「吾父子來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讎,讒毀日深;秦王雖外相厚善,其心難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
〔卒,子恤翻。〕
將為天下笑。吾聞東朝比來始更悔悟,
〔朝,直遙翻。比,毗至翻。〕
主、后相尤。
〔主、后,謂燕主暐及可足渾后也。相尤,言相責過。〕
吾今還東,故遣告汝;吾已行矣;便可速發。」令疑之,躊躇終日,
〔躊,直留翻。躇,陳如翻。猶豫,住足之意。〕
又不可審覆。乃將舊騎,
〔舊騎,自燕奔秦所從者。騎,奇寄翻;下同。〕
詐為出獵,遂奔樂安王臧於石門。猛表令叛狀,垂懼而出走,及藍田,為追騎所獲。秦王堅引見東堂,勞之曰:
〔勞,力到翻。〕
「卿家國失和,委身投朕。賢子心不忘本,猶懷首丘,
〔禮記檀弓曰:太公封於齊,五世皆反葬於周。君子曰:樂樂其所自生,禮不忘其本。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首,式又翻。〕
亦各其志,不足深咎。然燕之將亡,非令所能存,惜其徒入虎口耳。且父子兄弟,罪不相及,
〔晉臼季薦冀缺於晉文公,公曰:「其父有罪,可乎﹖」對曰:「舜之罪也,殛鯀;其舉也,興禹。」康誥曰:父不慈,子不祗,兄不友,弟不共,不相及也。〕
卿何為過懼而狼狽如是乎!」
〔狼,進則跋其胡,退則疐其尾。狽,狼屬也。生子,欠一足。二者相附而後能行,故世謂進退不可而不能行者為狼狽。〕
待之如舊。燕人以令叛而復還,其父為秦所厚,疑令為反間,
〔復,扶又翻。間,古莧翻。〕
徙之沙城,在龍都東北六百里。
〔沙城,在沙野。龍都,即龍城。〕
臣光曰:昔周得微子而革商命,
〔殷紂暴虐曰甚,微子抱祭器而奔周。武王乃告諸侯曰:「殷有重罪,不可不伐。」遂伐紂,殺之,而革殷命。〕
秦得由余而霸西戎,
〔史記:戎使由余使於秦,繆公留由余而遺戎王女樂,戎王受而說之,繆公乃歸由余。由余數諫不聽,繆公使人間要由余,由余遂降秦。繆公問以伐戎之形,并國十二,開地千里,遂霸西戎。〕
吳得伍員而克強楚,
〔楚殺伍奢,其子員奔吳,吳王闔閭用其謀而伐楚,破楚入郢。〕
漢得陳平而誅項籍,
〔事見九卷漢高帝二年至四年。〕
魏得許攸而破袁紹;
〔事見六十三卷漢獻帝建安五年。〕
彼敵國之材臣,來為己用,進取之良資也。王猛知慕容垂之心久而難信,獨不念燕尚未滅,垂以材高功盛,無罪見疑,窮困歸秦,未有異心,遽以猜忌殺之,是助燕為無道而塞來者之門也,
〔塞,悉則翻。〕
如何其可哉!故秦王堅禮之以收燕望,親之以盡燕情,寵之以傾燕眾,信之以結燕心,未為過矣。猛何汲汲於殺垂,乃為市井鬻賣之行,
〔行,下孟翻。〕
有如嫉其寵而讒之者,豈雅德君子所宜為哉!
③樂安王臧進屯滎陽,王猛遣建威將軍梁成、洛州刺史鄧羌擊走之;留羌鎮金墉,以輔國司馬桓寅為弘農太守,
〔猛為輔國將軍,以寅為司馬。〕
代羌戍陝城而還。
〔秦初以洛州刺史鎮陝;今鄧羌既進金屯金墉,故以桓寅代戍陝。陝,失冉翻。〕
秦王堅以王猛為司徒,錄尚書事,封平陽郡侯。猛固辭曰:「今燕、吳未平,戎車方駕,而始得一城,即受三事之賞,
〔三事,三公也。〕
若克殄二寇,將何以加之!」堅曰:「苟不蹔抑朕心,何以顯謙光之美!已詔有司權聽所守;封爵酬庸,
〔庸,功也。〕
其勉從朕命!」
④二月,癸酉,袁真卒。陳郡太守朱輔立真子瑾為建威將軍、豫州刺史,以保壽春,遣其子乾之及司馬爨亮如鄴請命。燕人以瑾為揚州刺史,輔為荊州刺史。
〔瑾,渠吝翻。〕
⑤三月,秦王堅以吏部尚書權翼為尚書右僕射。夏,四月,復以王猛為司徒,錄尚書事;
〔復,扶又翻;下同。〕
猛固辭,乃止。
⑥燕、秦皆遣兵助袁瑾,大司馬溫遣督護竺瑤等禦之。燕兵先生,瑤等與戰于武丘,破之。
〔武丘,即丘頭,文王平諸葛誕,改曰武丘,以旌武功。杜佑曰:丘頭即潁州沈丘縣。〕
南頓太守桓石虔克其南城。
〔惠帝分汝南,立南頓郡。南城,壽春南城也。〕
石虔,溫之弟子也。
⑦秦王堅復遣王猛督鎮南將軍楊安等十將步騎六萬以伐燕。
⑧慕容令自度終不得免,
〔度,徒洛翻。〕
密謀起兵,沙城中讁戍士數千人,令皆厚撫之。
〔讁,陟革翻。〕
五月,庚午,令殺牙門孟媯。城大涉圭懼,請自效。
〔姓譜:涉,姓也。左傳晉有大夫涉佗。媯,居為翻。〕
令信之,引置左右。遂帥讁戍士東襲威德城,
〔威德城,即宇文涉夜干所居城也,燕王皝改曰威德城。〕
殺城郎慕容倉,據城部署,遣人招東西諸戍,翕然皆應之。鎮東將軍勃海王亮鎮龍城,令將襲之;其弟麟以告亮,亮閉城拒守。癸酉,涉圭因侍直擊令,
〔令引涉圭置左右,故得因侍直而擊之。〕
令單馬走,其黨皆潰。涉圭追令至薛黎澤,擒而殺之,詣龍城白亮。亮為誅涉圭,
〔為,于偽翻。〕
收令尸而葬之。
⑨六月,乙卯,秦王堅送王猛於灞上,曰:「今委卿以關東之任,當先破壺關,平上黨,
〔魏收曰:秦置上黨郡,治壺關城,前漢治長子城,董卓治壺關城,慕容氏治安民城,後遷壺關城。〕
長驅取鄴,所謂『疾雷不及掩耳。』
〔淮南子之言。〕
吾當親督萬眾,繼卿星發,
〔星發,謂戴星而發行也。〕
舟車糧運,水陸俱進,卿勿以為後慮也。」猛曰:「臣杖威靈,奉成算,盪平殘胡,
〔盪,徒朗翻。〕
如風掃葉,願不煩鑾輿親犯塵霧,但願速敕所司部置鮮卑之所。」
〔言預為治舍,以待其至。〕
堅大悅。
⑩秋,七月,癸酉朔,日有食之。
秦王猛攻壺關,楊安攻晉陽。八月,燕主暐命太傅上庸王評將中外精兵三十萬以拒秦。
〔考異曰:載記云「四十萬」,今從晉春秋。〕
暐以秦寇為憂,召散騎侍郎李鳳、
〔散,悉亶翻。騎,奇寄翻;下同。〕
黃門侍郎梁琛、中書侍郎樂嵩問曰:「秦兵眾寡何如﹖今大軍既出,秦能戰乎﹖」鳳曰:「秦國,小兵弱,非王師之敵;景略常才,又非太傅之比,不足憂也。」
〔王猛,字景略。〕
琛、嵩曰:「勝敗在謀,不在眾寡。秦遠來為寇,安肯不戰!且吾當用謀以求勝,豈可冀其不戰而已乎!」暐不悅。王猛克壺關,執上黨太守南安王越,所過郡縣,皆望風降附。
〔降,戶江翻。〕
燕人大震。
黃門侍郎封孚問司徒長史申胤曰:「事將何如﹖」胤歎曰:「鄴必亡矣,吾屬今茲將為秦虜。然越得歲而吳伐之,卒受其禍。
〔左傳:昭三十二年,吳伐越。史墨曰:「不及四十年,越其有吳乎!越得歲而吳伐之,必受其凶。」杜預註曰:此年歲在星紀,星紀,吳、越之分也。歲星所在,其國有福,吳先用兵,故反受其殃。卒,子恤翻。〕
今福德在燕,
〔福德在燕,亦謂歲星在燕分也。後苻堅所謂「昔吾滅燕,亦犯歲而捷」是也。〕
秦雖得志,而燕之復建,不過一紀耳。」
〔為後燕復興張本。復,扶又翻,又如字。〕
大司馬溫自廣陵帥眾二萬討袁瑾;以襄城太守劉波為淮南內史,將五千人鎮石頭。波,隗之孫也。
〔元帝之末,劉隗避王敦之難,因北奔于後趙。帥,讀曰率。將,即亮翻;下同。〕
癸丑,溫敗瑾于壽春,
〔敗,補邁翻。〕
遂圍之。燕左衛將軍孟高將騎兵救瑾,至淮北,未渡,會秦伐燕,燕召高還。
〔還,從宣翻,又如字。〕
廣漢妖賊李弘,詐稱漢歸義侯勢之子,聚眾萬餘人,自稱聖王,年號鳳凰。
〔妖,於驕翻。〕
隴西人李高,詐稱成主雄之子,攻破涪城,
〔涪,音浮。〕
逐梁州刺史楊亮。九月,益州刺史周楚遣子瓊討高,又使瓊子梓潼太守虓討弘,皆平之。
〔虓,虛交翻。〕
秦楊安攻晉陽,晉陽兵多糧足,久之未下。王猛留屯騎校尉苟長戍壺關,
〔「苟長」,恐當作「苟萇」。〕
引兵助安攻晉陽,為地道,使虎牙將軍張蚝帥壯士數百潛入城中,大呼斬關,納秦兵。
〔呼,火故翻。〕
辛巳,猛、安入晉陽,執燕并州刺史東海王莊。太傅評畏猛不敢進,屯于潞川。
〔據水經註:潞州在上黨潞縣北。闞駰曰:潞水,即漳水也。為冀州浸。〕
冬,十月,辛亥,猛留將軍武都毛當戍晉陽,進兵潞川,與慕容評相持。
壬戌,猛遣將軍徐成覘燕軍形要,
〔形者,見於外;要者,有諸中。覘見其形,未足以決勝負;覘見其要,則勝負之機決矣。覘,丑廉翻,又丑豔翻。〕
期以日中;及昏而返,猛怒,將斬之。鄧羌請之曰:「今賊眾我寡,詰朝將戰;
〔杜預曰:詰朝,平旦也。詰,去吉翻。朝,如字。〕
成,大將也,宜且宥之。」猛曰:「若不殺成,軍法不立。」羌固請曰:「成,羌之郡將也,
〔成蓋為羌本郡太守。將,即亮翻;下同。〕
雖違期應斬,羌願與成鹈戰以贖之。」
〔鹈戰,謂鹈力決戰也。〕
猛弗許。羌怒,還營,嚴鼓勒兵,將攻猛。猛問其故,羌曰:「受詔討遠賊;今有近賊,自相殺,欲先除之!」猛謂羌義而有勇,使語之曰:「將軍止,吾今赦之。」成既免,羌詣猛謝。猛執其手曰:「吾試將軍耳,將軍於郡將尚爾,況國家乎,吾不復憂賊矣!」
〔語,牛倨翻。復,扶又翻。〕
太傅評以猛懸軍深入,欲以持久制之。評為人貪鄙,鄣固山泉,鬻樵及水,
〔山者,樵之所仰;泉者,汲之所仰。障固山泉,使軍士不得樵汲,而鬻薪水以牟利。〕
積錢帛如丘陵;
〔賈公彥曰:高曰丘,大阜曰陵。〕
士卒怨憤,莫有鬬志。猛聞之,笑曰:「慕容評真奴才,雖億兆之眾不足畏,況數十萬乎!吾今茲破之必矣。」乃遣游擊將軍郭慶帥騎五千,夜從間道出評營後,燒評輜重,火見鄴中。
〔間,古莧翻。重,直用翻。見,賢遍翻。潞川地形高而近鄴,且火盛,故鄴中望而見之。〕
燕主暐懼,遣侍中蘭伊讓評曰:「王,高祖之子也,
〔慕容廆廟號高祖。〕
當以宗廟社稷為憂,柰何不撫戰士而榷賣樵水,專以貨殖為心乎!
〔榷,古岳翻。〕
府庫之積,朕與王共之,何憂於貧!若賊兵遂進,家國喪亡,
〔喪,息浪翻。〕
王持錢帛欲安所置之!」乃命悉以其錢帛散之軍士,
〔酈道元曰:評鬻水與軍人,絹匹,與水二石。〕
且趨使戰。
〔趨,讀曰趣,音趨玉翻。〕
評大懼,遣使請戰於猛。
〔使,疏吏翻。〕
甲子,猛陳於渭源而誓之
〔按渭水不出潞縣。水經註有涅水出潞縣西覆甑山。或者「渭」字其「涅」字之誤乎﹖又按溫公稽古錄,書王猛破評于清原。杜預曰:河東聞喜縣北有清原。其地又與潞川相遠,姑存疑以待知者。杜佑通典作「潞源」。陳,讀曰陣;下同。〕
曰:「王景略受國厚恩,任兼內外,今與諸君深入賊地,當竭力致死,有進無退,共立大功,以報國家;受爵明君之朝,稱觴父母之室,不亦美乎!」
〔受爵明君之朝,謂有功而受賞於朝也。稱觴父母之室,謂受賞而歸,舉酒為父母壽也。朝,直遙翻。〕
眾皆踴躍,破釜棄糧,大呼競進。
〔呼,火故翻。〕
猛望燕兵之眾,謂鄧羌曰:「今日之事,非將軍不能破勍敵,
〔勍,渠京翻。〕
成敗之機,在茲一舉,將軍勉之!」羌曰:「若能以司隸見與者,公勿以為憂。」猛曰:「此非吾所及也。」必以安定太守、萬戶侯相處,
〔秦雍州刺史治安定,安定在秦中為大郡。處,昌呂翻。〕
羌不悅而退。俄而兵交,猛召羌,羌寢不應。猛馳就許之,羌乃大飲帳中,與張蚝、徐成等跨馬運矛,馳赴燕陳,出入數四,旁若無人,所殺傷數百。及日中,燕兵大敗,俘斬五萬餘人,乘勝追擊,所殺及降者又十萬餘人。
〔降,戶江翻。〕
評單騎走還鄴。
崔鴻曰:鄧羌請郡將以撓法,徇私也;
〔撓,奴教翻,又女巧翻。〕
勒兵欲攻王猛,無上也;臨戰豫求司隸,邀君也;有此三者,罪孰大焉!猛能容其所短,收其所長,若馴猛虎,馭悍馬,以成大功。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
〔詩谷風之辭。毛氏曰:葑,須也;菲,芴也;下體,根莖也。鄭氏曰:此二菜者,蔓菁與葍之類也,皆上下可食,然而其根有美時,有惡時;采之者,不可以根惡時并棄其葉。陸璣草木疏曰:葑,蕪菁也。菲,息菜。郭璞曰:葑,菘菜也。江南有菘,江北有蔓菁,相似而異。菲,芴,土瓜也。息菜似蕪菁,華紫赤色,可食。葍,大葉,白華,根如指,色白可食。葍,方六翻。〕
猛之謂矣!
秦兵長驅而東,
〔自潞川而東攻鄴。〕
丁卯,圍鄴。猛上疏稱:「臣以甲子之日,大殲醜類。
〔謂甲子之日克勝,事同周武王克紂。殲,息廉翻。〕
順陛下仁愛之志,使六州士庶,不覺易主,自非守迷違命,一無所害。」秦王堅報之曰:「將軍役不踰時,
〔三月為一時。〕
而元惡克舉,勳高前古。朕今親帥六軍,星言電赴。
〔詩曰:星言夙駕。謂早駕見星而行也。電赴,言其疾也。帥,讀曰率。〕
將軍其休養將士,以待朕至,然後取之。」
猛之未至也,鄴旁剽劫公行,
〔剽,匹妙翻。〕
及猛至,遠近帖然;號令嚴明,軍無私犯,
〔言軍士不敢私犯鄴民也。〕
法簡政寬,燕民各安其業,更相謂曰:「不圖今日復見太原王!」
〔更,工衡翻。復,扶又翻。〕
王猛聞之,歎曰:「慕容玄恭信奇士也,可謂古之遺愛矣!」
〔慕容恪,字玄恭,封太原王。〕
設太牢以祭之。
十一月,秦王堅留李威輔太子守長安,陽平公融鎮洛陽,自帥精銳十萬赴鄴,七日而至安陽,
〔晉志:安陽縣屬魏郡。魏收志曰:天平初,併蕩陰、安陽屬鄴。又汲郡北脩武縣有安陽城。〕
宴祖父時故老。
〔苻洪父子先屯枋頭,有故老尚存,聞堅之來,迎於安陽,故宴之。〕
猛潛如安陽謁堅,堅曰:「昔周亞夫不迎漢文帝,
〔見十五卷漢文帝後六年。〕
今將軍臨敵而棄軍,何也﹖」猛曰:「亞夫前卻人主以求名,臣竊少之。
〔少,詩沼翻。〕
且臣奉陛下威靈,擊垂亡之虜,譬如釜中之魚,何足慮也!監國沖幼,
〔太子守曰監國。監,工銜翻。〕
鸞駕遠臨,脫有不虞,悔之何及!陛下忘臣灞上之言邪!」
初,燕宜都王桓帥眾萬餘屯沙亭,
〔杜預曰:陽平元城縣有沙亭。〕
為太傅評後繼,聞評敗,引兵屯內黃。
〔內黃縣自漢以來屬魏郡。〕
堅使鄧羌攻信都。丁丑,桓帥鮮卑五千奔龍城。戊寅,燕散騎侍郎餘蔚帥扶餘、高句麗及上黨質子五百餘人,
〔蔚,於勿翻。燕蓋遣兵戍上黨,取其子弟留於鄴以為質。餘蔚,扶餘王子,故陰率諸質子開門以納秦兵。質,音致。句,如字,又音駒。麗,力知翻。〕
夜,開鄴北門納秦兵,燕主暐與上庸王評、樂安王臧、定襄王淵、左衛將軍孟高、殿中將軍艾朗等奔龍城。
〔姓譜:艾姓,晏子春秋齊有大夫艾孔。風俗通有龐儉母艾氏。〕
辛巳,秦王堅入鄴宮。
慕容垂見燕公卿大夫及故時僚吏,有慍色。
〔慍,於問翻。〕
高弼言於垂曰:「大王憑祖宗積累之資,負英傑高世之略,遭值迍阨,
〔迍,株倫類。〕
棲集外邦。今雖家國傾覆,安知其不為興運之始邪!愚謂國之舊人,宜恢江海之量,有以慰結其心,以立覆簣之基,成九仞之功,
〔言譬如為山,自覆一簣而進成九仞之功。簣,求位翻,土籠也。八尺曰仞。〕
柰何以一怒捐之,愚竊為大王不取也!」高弼先從垂奔秦,故敢進言。為,于偽翻。〕垂悅,從之。
燕主暐之出鄴也,衛士猶千餘騎,既出城,皆散,惟十餘騎從行;秦王堅使游擊將軍郭慶追之。 時道路艱難,孟高扶侍暐,經護二王,
〔二王,謂樂安王臧、定襄王淵也。〕
極其勤瘁,
〔瘁,秦醉翻。〕
又所在遇盜,轉鬬而前。數日,行至福祿,依冢解息,
〔解息,解鞍息馬也。冢,知隴翻。〕
盜二十餘人猝至,皆挾弓矢,高持刀與戰,殺傷數人。高力極,
〔力疲極也。〕
自度必死,乃直前抱一賊,頓擊於地,大呼 曰:「男兒窮矣!」餘賊從旁射高,殺之。
〔度,徒洛翻。射,而亦翻。〕
艾朗見高獨戰,亦還趨賊,并死。
〔趨,七喻翻。〕
暐失馬步走,郭慶追及於高陽,部將巨武將縛之,
〔姓譜:巨,姓也。〕
暐曰:「汝何小人,敢縛天子!」武曰:「我受詔追賊,何謂天子!」執以詣秦王堅,堅詰其不降而走之狀,
〔詰,去吉翻。降,戶江翻;下同。〕
對曰:「狐死首丘,欲歸死於先人墳墓耳。」
〔慕容氏之先皆葬昌黎。〕
堅哀而釋之,令還宮,帥文武出降。
〔晉穆帝永和八年,燕主儁改元稱帝,傳子暐,共十九年而亡。帥,讀曰率。〕
暐稱孟高、艾朗之忠於堅,堅命厚加斂葬,
〔斂,力贍翻。〕
拜其子為郎中。
郭慶進至龍城,太傅評奔高句麗,高句麗執評,送於秦。宜都王桓殺鎮東將軍勃海王亮,并其眾,奔遼東。遼東太守韓稠,先已降秦,桓至,不得入,攻之,不克。郭慶遣將軍朱嶷擊之,桓棄眾單走,嶷獲而殺之。
〔嶷,魚力翻。〕
諸州牧守及六夷渠帥盡降於秦,
〔帥,所類翻。〕
凡得郡百五十七,戶二百四十六萬,口九百九十九萬。以燕宮人、珍寶分賜將士。
〔將,即亮翻。〕
下詔大赦曰:「朕以寡薄,猥承休命,不能懷遠以德,柔服四維,
〔四維,東南維,西南維,東北維,西北維。〕
至使戎車屢駕,有害斯民,雖百姓之過,然亦朕之罪也。其大赦天下,與之更始。」
〔更,工衡翻。〕
初,梁琛之使秦也,
〔使,疏吏翻。〕
以侍輦苟純為副。
〔侍輦之官,蓋燕所置近臣也。〕
琛每應對,不先告純;純恨之,歸言於燕主暐曰:「琛在長安,與王猛甚親善,疑有異謀。」琛又數稱秦王堅及王猛之美,
〔數,所角翻。〕
且言秦將興師,宜為之備。已而秦果伐燕,皆如琛言,暐乃疑琛知其情。及慕容評敗,遂收琛繫獄。秦王堅入鄴而釋之,除中書著作郎,
〔秦蓋循晉初之制,併祕書於中書省也。〕
引見,
〔見,賢遍翻。〕
謂之曰:「卿昔言上庸王、吳王皆將相奇材,
〔將,即亮翻。相,息亮翻。〕
何為不能謀畫,自使亡國﹖」對曰:「天命廢興,豈二人所能移也!」堅曰:「卿不能見幾而作,虛稱燕美,忠不自防,反為身禍,可謂智乎﹖」對曰:「臣聞『幾者動之微,吉
【章:十二行本「吉」下有「凶」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
之先見者也。』
〔易大傳之辭。幾,居希翻。見,賢遍翻。〕
如臣愚暗,實所不及。然為臣莫如忠,為子莫如孝,自非有一至之心者,莫能保忠孝之始終。是以古之烈士,臨危不改,見死不避,以徇君親。彼知幾者,心達安危,身擇去就,不顧家國,臣就使知之,尚不忍為,況非所及邪!」
〔梁琛忠於所事,秦王堅不能顯而庸之,識者有以知秦祚之不長矣。〕
堅聞悅綰之忠,
〔悅綰事見十卷三年。〕
恨不及見,拜其子為郎中。
堅以王猛為使持節、都督關東六州諸軍事、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冀州牧,鎮鄴,
〔使,疏吏翻。騎,奇寄翻。〕
進爵清河郡侯,悉以慕容評第中之物賜之。賜楊安爵博平縣侯:以鄧羌為使
【章:十二行本無「使」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
持節、征虜將軍、安定太守,賜爵真定郡侯,郭慶為持節、都督幽州諸軍事、幽州刺史,鎮薊,
〔薊,音計。〕
賜爵襄城侯。
〔賜爵者,賜之侯爵,非有國有土也。一曰,先未列爵,今始賜之。〕
其餘將士封賞各有差。
堅以京兆韋鐘為魏郡太守,彭豹為陽平太守;
〔燕都鄴,以魏郡太守為京尹。陽平,輔郡也,故堅皆以秦人守之。〕
其餘州縣牧、守、令、長,皆因舊以授之。
〔盡易州縣牧、守、令、長,既駭觀聽,且人情新舊不相安,故皆因舊。〕
以燕常山太守申紹為散騎侍郎,使與散騎侍郎京兆韋儒俱為繡衣使者,循行關東州郡,觀省風俗,
〔行,下孟翻。省,悉景翻。〕
勸課農桑,振恤窮困,收葬死亡,旌顯節行,燕政有不便於民者,皆變除之。
〔並用燕、秦之人為繡衣使者。用燕人者,以其習關東風俗;用秦人者,使宣堅之德意也。行,下孟翻。〕
十二月,秦王堅遷慕容暐及燕后妃、王公、百官拜鮮卑四萬餘戶于長安。
〔為後鮮卑乘亂攻秦張本。〕
王猛表留梁琛為主簿,領記室督。
〔晉制:諸公府有主簿、記室督各一人。今猛以琛兼之。〕
他日,猛與僚屬宴語及燕朝使者,猛曰:「人心不同:昔梁君至長安,專美本朝;樂君但言桓溫軍盛;郝君微說國弊。」
〔梁琛、樂嵩、郝晷也。本朝、國弊,皆謂燕也。朝,直遙翻。使,疏吏翻。〕
參軍馮誕曰:「今三子皆為國臣,
〔此國謂秦也。〕
敢問取臣之道何先﹖」猛曰:「郝君知幾為先。」
〔幾,居希翻。〕
誕曰:「然則明公賞丁公而誅季布也。」
〔言取臣之道,與漢高帝異。〕
猛大笑。
秦王堅自鄴如枋頭,宴父老,改枋頭曰永昌,復之終世。
〔復,方目翻,除賦役也;復除賦役,終秦王之世也。〕
甲寅,至長安,封慕容暐為新興侯;以燕故臣慕容評為給事中,皇甫真為奉車都尉,李洪為駙馬都尉,皆奉朝請;
〔三人者,燕之三公也。〕
李邽為尚書,封衡為尚書郎,慕容德為張掖太守,
〔為德兄子超留張掖而入姚氏張本。〕
燕國平叡為宣威將軍,悉羅騰為三署郎;
〔漢有五官署郎、左署郎、右署郎,故曰三署郎。舊制:郎年五十以上,屬五官,其次分在左右署;秦遂以三署郎為官稱。〕
其餘封署各有差。衡,裕之子也。
〔慕容皝之興也,封裕以忠諫顯。〕
燕故太史黃泓歎曰:「燕必中興,其在吳王乎!恨吾老,不及見耳!」
〔慕容之初興,黃泓歸之。及儁之取中原,黃泓贊其決:泓知數者也。〕
汲郡趙秋曰:「天道在燕,
〔謂歲星在燕分也。〕
不
【章:十二行本「不」上有「而秦滅之」四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脫。】
及十五年,秦必復為燕有。」
慕容桓之子鳳,年十一,陰有復讎之志,鮮卑、丁零有氣幹者皆傾身與之交結。
〔為後慕容鳳與丁零起兵攻秦張本。〕
權翼見而謂之曰:「兒方以才望自顯,勿效爾父不識天命!」鳳厲色曰:「先王欲建忠而不遂,此乃人臣之節;君侯之言,豈獎勸將來之義乎!」翼改容謝之,言於秦王堅曰:「慕容鳳媖慨有才器;但狼子野心,恐終不為人用耳。」
〔左傳:楚令尹子文曰:「狼子野心。」史言燕之臣子非久下人者。〕
秦省雍州。
〔秦置雍州於安定,今省雍州入司隸校尉。〕
是歲,仇池公楊世卒,子纂立,始與秦絕。叔父武都太守統與之爭國,起兵相攻。
〔為秦攻仇池張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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