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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二-資治通鑑 胡三省注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二
唐紀五十八
〔起重光赤奮若(辛丑)七月,盡玄黓攝提格(壬寅),凡一年有奇。〕
穆宗睿聖文惠孝皇帝中
長慶元年(辛丑、八二一)
1秋,七月,甲辰,韋雍出,逢小將策馬衝其前導,雍命辰下,欲於街中杖之。河朔軍士不貫受杖,不服。
〔韋雍欲以柳公綽行之則可肅清輦轂,韋雍行之則召禍興戎,所居之地不同也。貫,讀日慣。〕
雍以白弘靖,弘靖命軍虞候繫治之。
〔治,直之翻。〕
是夕,士卒連營呼譟作亂,將校不能制,遂入府舍,掠弘靖貨財、婦女,囚弘靖於薊門館,
〔薊門館,幽州驛館也。〕
殺幕僚韋雍、張宗元、
〔考異曰:舊傳作「張 宗厚」。今從實錄。〕
崔仲卿、鄭塤、
〔塤,許元翻。〕
都虞候劉操、押牙張抱元。明日,軍士稍稍自悔,悉詣館謝弘靖,請改心事之,凡三請,弘靖不應,軍士乃相謂曰:「相公無言,是不赦吾曹。軍中豈可一日無帥!」乃相與迎舊將朱洄,奉以為留後。
〔帥,所類翻。將,即亮翻。〕
洄,克融之父也,時以疾廢臥家,自辭老病,請使克融為之;眾從之。
〔或問:「當亂軍相率詣館謝弘靖之時,弘靖若能以任迪簡行於中山者行之,可以弭亂乎﹖」曰:「否。迪簡能與其下同甘苦,弘靖驕貴簡默。弘靖婦女為兵所掠,僚佐為兵所殺,使燕人果能改心以事弘靖,亦徒建節帥空名於悍將兇卒之上耳。悍兇憑陵,無所不至,祗重辱而已。」〕
眾以判官張徹長者,不殺。徹罵曰:「汝何敢反,行且族滅!」眾共殺之。
〔考異曰:實錄:「徹到職纔數日,軍人不之殺,與弘靖同館處之。後數日,軍人恐徹與弘靖為謀,將移之他所。徹自疑就戮,因抗聲大罵,復遇害。」舊傳曰:「續有張徹者,自遠使迴,軍人以其無過,不欲加害,將引置館中。徹不知其心,遂索弘靖所有,大罵軍人,亦為亂兵所殺。」韓愈徹墓誌曰:「徹累官至范陽府監察御史。長慶二年,今牛宰相為中丞,奏君為御史,其府惜不敢留,遺之,而密奏『臣始至孤怯,須強佐乃濟。』發半道,有詔以君還之。至數日,軍亂,怨其府從事,盡殺之而囚其帥,且相約張御史長者,無庸殺,置之帥所。居月餘,聞有中貴人自京師至,君謂其帥:『公無負此土人,上使至,可因靖見自辯,幸得脫免歸。』即推門求出。守者以告其魁,魁與其徒皆駭曰:『張御史忠義,必為其帥告此餘人,不如遷之別館。』即以眾出君。君出門罵眾曰:『汝何敢反!前日吳元濟斬東市,昨日李師道斬於軍中,同惡者父母妻子皆屠死,肉餧狗鼠鴟嵵,汝何敢反!』行且罵。眾畏惡其言,不忍聞,且虞生變,即擊君以死。君抵死口不絕罵。眾皆曰:『義士!義士!』或收瘞之以俟。」據舊傳。「徹以弘靖囚時被殺。」實錄云「後數日」,墓誌云「居月餘」,三書各不同。按此月丁巳,弘靖已貶官。月餘則離幽州矣。今從實錄,參以墓誌。余謂韓愈墓誌能紀張徹所以罵賊之言。實錄及舊傳能原張徹所以罵賊之心。若其月日,則考異已有所去取矣。〕
2壬子,群臣上尊號日文武孝德皇帝;赦天下。
3甲寅,幽州監軍奏軍亂;丁巳,貶張弘靖為賓客、分司;
〔貶為太子賓客,分司東都也。〕
己未,再貶吉州刺史。
〔考異曰:舊傳:「貶撫州刺史。」按明年乃改撫州。今從錄。〕
庚申,以昭義節度使劉悟為盧龍節度使。悟以朱克融方強,奏請「且授克融節鉞,除圖之。」乃復以悟為昭義節度使。
4辛酉,太和公主发长安。
5初,田弘正受詔鎮成德,自以久與鎮人戰,有父兄之仇,
〔憲宗之世,田弘正兩出兵攻鎮冀。〕
乃以魏兵二千從赴鎮,因留以自衛,奏請度支供其糧賜。
〔舊制:諸鎮兵出境,度支給其衣糧。〕
戶部侍郎、判度支崔倰,性剛褊,無遠慮,
〔倰,力曾翻。〕
以為魏、鎮各自有兵,恐開事例,不肯給。弘正四上表,不報;不得已,遺魏兵歸。
〔考異曰:舊弘正傳云:「七月歸,卒於魏州。」王庭湊傳云:「六月,魏兵還鎮。」崔倰傳曰:「遺魏卒還鎮。不數日而鎮州亂。」今從之。〕
倰,沔之孫也。
〔崔沔,開元初名臣。〕
弘正厚於骨肉,兄弟子姪在兩都者數十人,競為侈靡,
〔弘正兄弟子姪皆仕於朝,分居東、西兩都。〕
日費約二十萬,弘正輦魏、鎮之貨以供之,相屬於道;
〔屬,之欲翻。〕
河北將士頗不平。詔以錢百萬緡賜成德軍,度支輦運不時至,軍士益不悅。
都知兵馬使王庭湊;本回鶻阿布思之種也,
〔廷湊曾祖五哥之,驍果善鬬,王武俊養以為子,故冒姓王氐。阿布思者,天寶中以反誅。種,章勇翻。〕
性果悍陰狡,
〔悍,下罕翻,又侯旰翻。〕
潛謀作亂,每抉其細故以激怒之,
〔抉,一決翻,挑也。〕
尚以魏兵故,不敢發。及魏兵去,壬戌夜,庭湊結牙兵譟於府署,殺弘正及僚佐、元從將吏并家屬三百餘人。
〔從,才用翻;下再從同。〕
廷湊自稱留後,逼監軍宋惟澄奏求節鉞。八月,癸巳,
【嚴:「癸」改「己」。】
惟澄以聞,朝廷震駭。崔倰於崔植為再從兄,故時人莫敢言其罪。
初,朝廷易置魏、鎮帥臣,左金吾將軍楊元卿上言,以為非便,又詣宰相深陳利害;及鎮州亂,上賜元卿白玉帶。辛未,以元卿為涇原節度使。
〔楊元卿以言驗受賞,然無救於鎮州之亂者,古之明君不徒賞言者而已,其言可行,必先從而行之。〕
瀛莫將士家屬多在幽州,壬申,莫州都虞候張良佐潛引朱克融兵入城,刺史吳暉不知所在。
〔莫州,北接幽、薊,故先陷。〕
癸酉,王庭湊遺人殺冀州刺史王進岋,分兵據其州。
魏博節度使李塑聞田弘正遇害,素服令將士曰:魏人所以得通聖化,至今安寧富樂者,
〔樂,音洛。〕
田公之力也。今鎮人不道,輒敢害之,是輕魏以為無人也。諸君受田公恩,宜如何報之﹖」眾皆慟哭。深州刺史牛元翼,成德良將也,塑使以寶劍、玉帶遺之,
〔遺,唯季翻。〕
曰:「昔吾先人以此劍立大動,
〔謂平朱泚也。〕
吾又以之平蔡州,今以授公,努力翦庭湊。」元翼以劍、帶徇于軍,報曰:「願盡死!」塑將出兵,會疾作,不果。元翼,趙州人也。
乙亥,起復前涇原節度使田布為魏博節度使,令乘驛之鎮。布固辭不獲,與妻子賓客訣曰:「吾不還矣!」悉屏去旌節導從而行,
〔屏,必郢翻,又卑正翻。從,才用翻。〕
未至魏州三十里,被髮徒詵,號哭而入,居于堊室;
〔被,皮義翻。號,戶刀翻。堊,遏各翻,白埴也。按間傳:父母之喪居倚廬,齊衰之喪居堊室。孔穎達正義曰:斬衰居倚廬,齊衰居堊室,論其正耳。亦有斬衰不居何廬者,則雜記云:大夫居倚廬,士居堊室。是士服斬衰而居堊室。田布父為鎮人所殺,寢苫枕戈之時也,今居堊室,蓋用士禮也。〕
月俸千緡,一無所取,賣舊產,得錢十餘萬緡,皆以頒士卒,舊將老者兄事之。
〔以田布所為,宜可以得魏卒之心,而卒不濟者,人心已搖,而布之威略不振也。〕
丙子,瀛州軍亂,執觀察使盧士玫及監軍僚佐送幽州,囚於客館。
王庭湊遺其將王立攻深州,不克。
丁丑,詔魏博、橫海、昭義、河東、義武諸軍各出兵臨成德之境,若王庭湊執迷不復,宜即進討。成德大將王儉
【嚴:「儉」改「位」。】
等五人謀殺王庭湊,事泄,并部兵三千人皆死。
己卯,以深州刺史牛元翼為深冀節度使。
〔深州,南至冀州八十五里。〕
丁亥,以殿中侍御史溫造為起居舍人,充鎮州四面諸軍宣慰使,歷澤潞、河東、魏博、橫海、深冀、易定等道,諭以軍期。造,大雅之五世孫也。
〔高祖起兵,溫大雅掌書翰。〕
己丑,以裴度為幽、鎮兩道招撫使。
癸巳,王庭湊引幽州兵圍深州。
6九月,乙巳,相州軍亂,殺刺史邢濋。
〔濋,音楚。〕
7吐蕃遺其禮部尚書論納羅來求盟。庚戌,以大理卿劉元鼎為吐蕃會盟使。
8壬子,朱克融焚掠易州、淶水、遂城、滿城。
〔淶水,渶涿郡遒縣地。隋開皇元年以范陽為道,更置范陽縣於此地,六年,改范陽曰固安,八年廢,十年又置永陽縣,十八年又改為淶水。周官職方:其浸淶、易,蓋因淶水以名縣也。淶,音來遂城,渶北新城縣地,屬中山國。後魏置南營州於其地,置五郡十都,後省併為昌黎一郡,領永樂、新昌二縣;隋廢郡,洇舊有武遂縣置遂城縣,唐屬易州。未以遂城縣置威虜軍,金以縣置遂州,以滿城縣屬保州。〕
9自定兩稅以來,
〔定兩稅見二百二十六卷德宗建中元年。〕
錢日重,物日輕,民所輸三倍其初,詔百官議革其弊。戶部倘書楊於陵以為:「錢者所以權百,貨貿遷有無,所宜流散,
〔貿,音茂。流散,謂錢流布於天下。〕
不應蓄聚。今稅百姓錢藏之公府;又,開元中天下鑄錢七十餘爐,歲入百萬,
〔新志云:天寶末,天下爐九十九,絳州三十,揚、潤、宣、鄂、蔚皆十,益、郴皆五,洋州三,定州一。蓋天寶末又加多於開元伏。〕
今纔十餘爐,歲入十五萬,又積於商賈之室
〔賈,音古。〕
及流入四夷。又,大曆以前淄青、太原、魏博貿易雜用鉛鐵,嶺南雜用金、銀、丹砂、象齒,今一用錢。如此,則錢焉得不輕!
〔焉,於虔翻。〕
今 宜使天下輸稅課者皆用榖、帛,廣鑄錢而禁滯積
〔積,子賜翻。〕
及出塞者,
〔錢出邊關,則流入於夷狄。〕
則錢日滋矣。」朝廷從之,始令兩稅皆輸布、絲、纊;獨鹽、酒課用錢。
10冬,十月,丙寅,以鹽鐵轉運使、刑部尚書王播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使職如故。播為相,專以承迎為事,未嘗言國家安危。
11以裴度為鎮州四面行營都招討使。左領軍大將軍杜叔良,以善事權倖得進;時幽、鎮兵勢方盛,諸道兵未敢進,上欲功速成,宦官薦叔良,以為深州諸道行營節度使。
〔為杰叔良喪師張本。〕
以牛元翼為成德節度使。
12癸酉,命宰相及大臣凡十七人與吐蕃論訥羅盟于城西;遺劉元鼎與訥羅入吐蕃,亦與其宰相以下盟。
〔吐蕃國有大相、副相,史因亦以宰相書之。〕
13乙亥,以沂州刺史王智興為武寧節度副使。先是,副使皆以文吏為之。
〔先,悉廌翻〕
上聞智興有勇略,欲用之於河北,故以是寵之。
〔為王智興逐其帥崔群張。〕
14丁丑,裴度自將兵出承天軍故關以討王庭湊。
〔承天軍當在遼州界。故關,即孃子關。宋朝廢遼州,以平城、和順二縣為鎮;以并州之樂平、平定二縣為平定軍,二鎮屬焉;以承天軍為寨,屬平定縣。平定,唐之廣陽縣也。按沈存中筆談:鎮州通河東有兩路:飛狐路在大茂山之西,大茂山,恆山之岑也。自銀冶寨北出倒馬關,卻自石門子、令水鋪入缾形、梅回兩寨之間至代州。自石晉割地與契丹,以大茂山分脊為界,此路已不通;惟北寨西出承天關路,可至河東,然路極峭峽。宋白曰:承天軍,太原東鄙,土門路所衝也。〕
15朱克融遺兵寇蔚州。
〔媯州西南至蔚州二百四十里。蔚,紆勿翻。〕
16戊寅,王庭湊遣兵寇蔚
【章:十二行本「蔚」作「貝」;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熊校同。】
州。
17己卯,易州刺史柳公濟敗幽州兵於白石嶺,
〔敗,補邁翻。〕
殺千餘人。
18庚辰,横海军节度使乌重胤奏败成德兵于饶阳。
19辛巳,魏博節度使田布將全軍三萬人討王庭湊,屯於南宮之南,拔其二柵。
20翰林學士元稹與知樞密魏弘簡深相結,求為宰相,由是有寵於上,每事咨訪焉。
〔元稹交結大閹,喪其素守,憲宗之過也。稹,止忍翻。〕
稹無怨於裴度,但以度先達重望,恐其復有功大用,
〔復,扶又翻。〕
妨已進取,故度所奏畫軍事,多與弘簡從中沮壞之。度乃上表極陳其朋比姦蠹之狀,
〔沮,在呂翻。壞,音怪。比,毗至翻。〕
以為:「逆豎搆亂,震驚山東;
〔逆豎,指王庭湊等。〕
姦臣作朋,撓敗國政。
〔姦臣,指元稹等。撓,奴教翻。敗,補邁翻,屈也。〕
陛下欲掃蕩幽、鎮,先宜肅清朝廷。何者﹖為患 有大小,議事有先後。河朔逆賊,袛亂山東;禁闈姦臣,必亂天下;是則河朔患小,禁闈患大。小者臣與諸將必能翦滅,大者非陛下覺寤制斷無以驅除。
〔斷,丁亂 翻。〕
今文武百寮,中外萬品,有心者無不憤忿,
〔憤,懣也。忿,怒也。〕
有口者無不咨嗟,直以獎用方深,不敢抵觸,恐事未行而禍已及,不為國計,且為身謀。臣自兵興以來,所陳章疏,事皆要切,所奉書詔,多有參差,
〔參,楚簪翻。差,楚宜翻。參差,不齊也。〕
蒙陛下委付之意不輕,遭姦臣抑損之事不少。臣素與佞倖亦無讎嫌,正以臣前請乘傳詣闕,面陳軍事,
〔傳,株戀翻。乘傳,乘驛馬也。〕
姦臣最所畏憚,恐臣發其過,百計止臣。臣又請與諸軍齊進,隨便政討,姦臣恐臣或有成功,曲加阻礙,逗遛日時;進退皆受羈牽,
〔羈,馬絡頭也。牽,牛紖也。諭以馬牛動為人所制。〕
意見悉遭蔽塞。
〔塞,悉則翻。〕
但欲令臣失所,使臣無成,則天下理亂,山東勝負,悉不顧矣。為臣事君,一至於此!若朝中姦臣盡去,則河朔逆賊不討自平;若朝中姦臣尚存,則逆賊縱平無益。陛下儻未信臣言,乞出臣表,使百官集議,彼不受責,臣當伏辜。」表三上,
〔上,時掌翻。〕
上雖不悅,以度大臣,不得已,癸未,以弘簡為弓箭庫使,槙為工部侍郎。稹雖解翰林,恩遇如故。
〔為相稹及于方事張本。〕
21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贓當死,宦官受其賂,為之請,
〔為,于偽翻。〕
御史中丞牛傮孺固請誅之。上曰:「直臣有才,可惜!」傮孺對曰:「彼不才者,無過溫衣飽食以足妻子,安足慮!本設法令,所以擒制有才之人。安祿山、朱泚皆才過於人,法不能制者也。」上從之。
22橫海節度使烏重胤將全軍救深州,
〔時王庭湊圍牛元翼於深州。〕
諸軍倚重胤獨當幽、鎮東南,
〔橫海,當鎮州之東,幽州之南。〕
重胤宿將,知賊未可破,按兵觀釁。上怒,
【章:十二行本「怒」下有「丙戌」二字;乙十一行本同。】
以杜叔良為橫海節度使,徒重胤為山南西道節度使。
23靈武節度使李進誠奏敗吐蕃三千騎於大石山下。
〔敗,補邁翻。大石山,在魯州東南。魯州,六胡州之一也。在靈夏西河曲之地。〕
24十一月,辛酉,淄青節度使薛平奏突將馬廷崟作亂,伏誅。
〔崟,魚音翻。〕
時幽、鎮兵政棣州,平遣大將李叔佐將兵救之。刺史王稷供饋稍薄,軍士怨怒,宵潰,推廷崟為主,行且收兵至七千餘人,徑逼青州。城中兵少,不敵,平悉發府庫及家財召募,得精兵二千人,逆戰,大破之,斬廷崟,其黨死者數千人。
〔考異曰:河南記曰:「韓國公之節制青州也,長慶元年,詔徵數道兵馬,且問罪於常山、平盧,發二千餘人駐于無棣。臨當回戈,青州所駐兵部內隊長有馬士端者,殺其首領,遂驅所部士卒,兼招召迫脅,比到博昌,已萬餘人,便謀入青州有日矣,韓公聞之,便議除討。大將等進計曰:『彼賊者兇頑一卒,無經遠之謀,可令紿以尚書已赴闕庭,三軍將吏皆廷頸以待留後,賊必信之,懈然無備,可伏甲而虜之。』韓公大然其策。於是賊心不復疑貳,翌日,引兵而來。遂於城北三十餘里三面兵,賊眾果陷於我圍。信旗一麾,步騎雲合,賊眾驚擾,不知所為, 悉皆降伏。遂令投戈釋甲,驅入青州,矯令遇家,待以不死。遂條其數目,明立簿書,三千、二千,各屯一處。霜刀齊發,蟻眾湯消,二萬餘人,同命一日。賊帥馬 士端潰圍奔走,尋於鄒平渡口追獲,磔於城北。於是具列其狀以上聞,旋除左僕射。」據實錄作「馬廷崟」,舊傳作「馬狼兒」,河南記作「馬士端」,今名從實 錄,事從舊傳。明年二月,平加僕射,舊傳云:「封魏國公」。河南記作「韓公」,恐誤。〕
25橫海節度使杜叔良將諸道兵與鎮人戰,遇敵輒北;鎮人知其無勇,常先犯之。十二月,庚午,監軍謝良通奏叔良大敗於博野,
〔博野,漢涿郡蠡吾縣之地,後漢分置博陵縣,後魏改為博野,唐屬深州,宋為永寧軍治所。宋白曰:雍熙四年,於博野縣置寧邊軍。〕
失亡七千餘人。叔良脫身還營,喪其旌節。
〔喪,息浪翻。〕
26丁丑,義武節度使陳楚奏敗朱克蛩兵於望都及北平,
〔望都,漢縣,屬中山郡。張晏曰:都山縣南,堯山慶都所居。堯山在縣北,登堯山望見都山,故以望都為名。北齊併望都入北平,唐武德四年復望都縣,屬定州。九域志:縣在州東北六十里。北平,亦漢古縣,唐屬定州。九域志:在州北九里。宋白曰:定州北平縣,漢曲逆縣地,後漢改蒲陰;後魏孝昌中,於今縣東北二十里置北平郡於北平城,唐為北平縣。按漢志,北平縣屬中山國。敗,補邁翻。〕
斬獲萬餘人。
27戊寅,以鳳翔節度使李光顏為忠武節度使、兼深州行營節度使,代杜敊良。
28自憲宗征伐四方,國用已虛,上即位,賞賜左右及宿衛諸軍無節,及幽、鎮用兵久無功,府藏空竭勢不能支。
〔藏,徂浪翻。支,持也,當也。〕
執政乃議:「王庭湊殺田弘正而朱克融全張弘靖,罪有重輕,請赦克融,專討庭湊。」上從之。乙酉,以朱克融為平盧節度使。
〔「平盧」,當作「盧龍」。〕
二年(壬寅、八二二)
1春,正月,丁酉,幽州兵陷弓高。先是,弓高守備甚嚴,
〔弓高縣,宋朝為永靜軍地。先,悉薦翻。〕
有中使夜至,守將不內,旦,乃得入,中使大詬怒。
〔詬,許候翻,又古候翻。〕
賊諜知之,
〔諜,達協翻。〕
他日,偽遺人為中使,投夜至城下,守將遽內之;賊眾隨之,遂陷弓高。
〔史言唐宦者陵轢守禦捍敵之臣,使之失守。〕
又圍下博。中書舍人白居易上言,以為:「自幽、鎮逆命,朝廷徵諸道兵,計十七八萬,
〔考異曰:白集作「七八十萬」,計無比數,恐是十七八萬誤耳!〕
四面攻圍,已踰半年,王師無功,賊勢猶盛。弓高既陷糧道不通,下博、深州,飢窮日急。
〔深州西南皆逼於王庭湊,惟恃弓高以通橫海之餫。 弓高既陷,糧道遂梗。九域志:弓高,東至滄州一百二十里,西北至深州二百里。〕
蓋由節將太眾,其心不齊,莫肯率先,遞相顧望。又,朝廷賞罰,近日不行,未立功者或己拜官,已敗衂者不聞得罪;
〔衂,女六翻。〕
既無懲勸,以至遷延,若不改張,
〔改張,猶更張也。董仲舒曰:譬如琴瑟不調,必改絃而更張之, 乃可鼓也。〕
必無所望。請令李光顏將諸道勁兵約三四萬人從東速進,開弓高糧路,
【章:十二行本「路」下有「合下博諸軍」五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齊校 同。】
解深、邢重圍,
〔「深邢」當作「深作」。重,直龍翻。〕
與元翼合勢。令裴度將太原全軍兼招諄討舊職,西面壓境,
〔壓鎮州之境。〕
觀釁而動。若乘虛得便,即令同力翦除;若戰勝賊窮,亦許受降納款。
〔降,戶江翻。〕
如此,則夾攻以分其力,招諭以動其心,必未及誅夷,自生變故。
〔謂賊之麾下將有誅逆而效順者。〕
又請詔光頻選諸道兵精銳者留之, 其餘不可用者悉遣歸本道,自守土疆。蓋兵多而不精,逗唯虛費衣糧,兼恐撓敗軍陳故也。
〔撓,奴巧翻。敗補邁翻。陳,讀日陣。〕
今既祗留東、西二帥,
〔謂令 裴度居西,李光顏居東。〕
請各置都監一人,諸道監軍,一時停罷。如此,則眾齊令一,必有成功。又朝廷本用田布,令報父讎,
〔令報王庭湊殺弘正之讎。〕
今領全師出界,供給度支,
〔言仰供給於度支。〕
數月已來,都不進討,非田布固欲如此,抑有其由。聞魏博一軍,屢經優賞,
〔自田弘正舉魏博一軍歸朝,其後代〔伐〕
恆,平蔡,平鄆,朝廷犒賞優厚。〕兵驕將富,莫肯為用。況其軍一月之費,計實錢二十八萬緡,若更遷廷,將何供給﹖此尤宜早令退軍者也。若兩道止共留兵六遇,所費無多,
〔兩道,謂河東、橫海。〕
既易支持,
〔易,以豉翻。〕
自然豐足。今事宜日急,其間變故遠不可知。苟兵數不抽,軍費不減,食既不足,眾何以安!不安之中,何事不有!況有司迫於供軍,百端斂率,不許即用度交闕,盡許則人心無憀。
〔指言將有建中之禍而微其辭。憀,落蕭翻,無憀賴也。〕
自古安危皆繫於此,伏乞聖慮察而念之。」疏奏,不省。
〔白居易之論事,李絳之流亞歟!顧憲、穆有用不用耳。省,悉景翻。〕
己亥,度支饋滄州糧車六百乘,至下博,盡為成德軍所掠。時諸軍匱乏,供軍院所運衣糧,往往不得至院,
〔此時供軍院置於行營者,謂之北供軍院;度支自南供軍院運以給之。乘,繩證翻。〕
在塗為諸軍邀奪,其懸軍深入者,皆凍餒無所得。
初,田布從其父弘正在魏,善視牙將史憲誠,屢稱薦,至右職;及為節度使,遂寄以腹心,以為先鋒兵馬使,軍中精銳,悉以委之。憲誠之先,奚人也,世為魏將;魏與幽、鎮本相表裏,及幽、鎮叛,魏人固搖心。布以魏兵討鎮,軍于南宮,上屢遺中使督戰,而將士驕惰,無鬬志,又屬大雪,
〔屬,之欲翻。〕
度支饋運不繼。布發六州租賦以供軍,
〔魏、博、貝、衛、澶、相六州也。〕
將士不悅,曰:「故事,軍出境,皆給朝廷。
〔言仰給於朝廷也。〕
今尚書刮六州肌肉以奉軍,雖尚書刮己肥國,六州之人何罪乎!」憲誠陰蓄異志,因眾心不悅,離間鼓扇之。
〔以眾情諭火,火本有熾烈之性,鼓疒以吹之,搖扇以扇之,則愈熾烈矣。間,古莧翻。〕
會有詔分魏博軍與李光顏,使救深州,庚子,布軍大潰,多歸憲誠;布獨與中軍八千人還魏,任寅,至魏州。
癸卯,布復召諸將議出兵,
〔復,扶又翻。〕
諸將益偃蹇,曰:「尚書能行河朔舊事,則死生以之;
〔謂行田承嗣、李寶臣之事也。〕
若使復戰,則不能也!」布無如之何,歎曰:「功不成矣!」即日,作遺表具其狀,略曰:「臣觀眾意,終 國恩;臣既無功,敢忘即。
〔死即,就也。〕
伏願階下速救光顏、元翼,不然者,忠臣義士皆為河朔屠害矣!」奉表號哭,
〔號,戶刀翻。〕
拜授幕僚李石,乃入 父靈,
〔孝子之喪其親也,設几筵,朝夕具盥洗,上飲食,事之如生,俗謂之靈筵。〕
抽刀而言曰:「上以謝君,父下以示三軍。」遂刺心而死。。
〔刺,七亦翻。〕
憲誠聞布已死,乃諭其眾,遵河北故事。眾悅,擁憲誠還魏,奉為留後。戊申,魏州奏布自殺。己酉,以憲誠為魏博節度使。憲誠雖喜得旄鉞,外奉朝廷,然內實與幽、鎮連結。
2庚戌,以德州刺史王日簡為橫海節度使。日簡,本成德牙將也。壬子貶杜叔良為歸州刺史。
王庭湊圍牛元翼於深州,官軍三面救之,
〔裴度以河東軍臨其西,李光顏以橫海諸軍營其東,陳楚以易定軍逼其北,是三面救之。〕
皆以乏糧不能進,雖李光顏亦閉壁自守而已。軍士自采薪芻,日給不過陳米一勺。
〔陳,舊也。經年之米為陳米。勺,職略翻,又時灼翻。周禮:垶人為飲器,勺一升。按一升之勺,乃飲器也,非以量米。凡量,十勺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以量言之,則一人日給一勺之陳米,有餒死而已。作史者蓋極言其匱乏,猶武成血流漂杵之語。〕
深州圍益急,朝廷不得已,二月甲子,以庭湊為成德節度使,軍中將士官爵皆復其舊;以兵部侍郎韓愈為宣慰使。
上之初即位也,兩河略定,蕭俛、段文昌以為「天下已太平,漸宜消兵,請密詔天下,軍鎮有兵處,每歲百人之中限八人逃、死。」
〔或以逃,或以死,除其籍。俛,音免。〕
上方荒宴,不以國事為意,遂可其奏。軍士落籍者眾,皆聚山澤為盜;及朱克融、王庭湊作亂,一呼而亡卒皆集。
〔呼,火故翻。〕
詔徵諸道兵討之,諸道兵既少,
〔少,詩沼翻。〕
皆臨時召募,烏合之眾;又諸節度既有監軍,其領偏軍者亦置中使監陳,
〔監,古銜翻。陳,讀日陣。〕
主將不得專號令,戰小勝則飛驛奏捷,自以為功,不勝則迫脅主將,以罪歸之;悉擇軍中驍勇以自衛,遺贏懦者就戰,故每戰多敗。又凡用兵,舉動皆自禁中授以方格,朝令夕改,不知所從;不度可否,
〔度,徒洛翻。〕
惟督令速戰。中使道路如織,驛馬不足,掠行人馬以繼之,人不敢由驛路行。
〔取間道而行,由驛路則馬為所掠故也。〕
故雖以諸道十五萬之眾,裴度元臣宿望,烏重胤、李光顏皆當時名將,討幽、鎮萬餘之眾,屯守踰年,竟無成功,財竭力盡。
崔植、杜元穎為
【章:十二行本為「為」上有「王播」二字;乙十一行本同。】
相,皆庸才,無遠略。史憲誠既逼殺田布,朝廷不能討,遂并朱克融、王庭湊以節授之。由是再失河朔,迄于唐亡,不能復取。
〔史極言唐再失河朔之由。若以三叛得節之時言之,須有先後。復,扶又翻。〕
朱克融既得旌節,乃出張弘靖及盧士玫。
〔去年七月朱克融囚張弘靖,八月,囚盧士玫。〕
丙寅,以牛元翼為山南東道節度使,以左神策行營樂壽鎮兵馬使清河博良弼為沂州刺史,
〔樂壽鎮即置於深州樂壽縣。樂,音洛。〕
以瀛州博野鎮遏使李寰為忻州刺史。良弼、寰所戍在幽、鎮之間,朱克融、王庭湊互加誘脅,良弼、寰不從,各以其眾堅壁,賊竟不能取,故賞之。
〔誘,音酉。〕
3丙子,賜橫海節度使王日簡姓名為李全略。
4辛巳,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崔植罷為刑部尚書,以工部侍郎元稹同平章事。
〔考異曰:實錄:「以御史中丞牛僧孺為戶部侍郎,翰林學士李德裕為御史中丞。」舊李德裕傅:「元和初,同兵伐叛,始於杜黃裳誅蜀;吉甫經畫,欲定兩河,方欲定兩河,方欲出師而卒;繼之元衡、裴度,而韋貫之、李逄吉沮議,以深用兵為非,而韋、李相次罷相。故逄吉常怒吉甫、裴度。而德裕於元和時久之不調,逄吉、僧孺、宗閔以私怨恆排擯之。時德裕與李紳、元稹俱在翰林,以學識才名相類,情頗款密。逄吉之黨深惡之,其月,自學士出為御史中丞。」按德裕元和中揚歷清要,非為不調。此際元稹入相,逄吉在淮南,豈能排檳德裕!蓋出於德裕黨人之語耳。今不取。〕
5癸未,加李光顏棋海節度、滄景觀察使,其忠武、深州行營節度如故。以橫海節度使李全略為德棣節度使。時朝廷以光頻懸軍深入,饋運難通,故割滄景以隸之。
王庭湊雖受旌節,不解深州之圍。丙戌,以佑制話東陽馮宿為山南東道節度副使,權佑留後,
〔垂拱二年,鈖烏傷縣置東陽縣,取舊郡名以名縣也,屬婺州。九域志:在州東一百五十五里。〕
仍遣中使入深州督牛元翼赴鎮。裴度亦與幽、鎮書,責以大義;朱克融即解圍去,王庭湊雖引兵少退,猶守之不去。
元稹怨裴度,欲解其兵柄,故勸上雪廷湊而罷兵。丁亥,以度為司空、東都留守,平章事如故。
〔考異:舊紀、傳皆云「度守司徒,為東都留守。」實錄此云「司徒」,後領淮南及拜相,皆云「司徒」,亦誤。今據實錄。除淮南及拜相制書,自此至罷相止,是守司司空。舊裴度傳天曰:「元稹為相,請上罷兵,洗雪廷湊、克融,解深州之圍,蓋欲罷度兵柄故也。」按此月甲子雪廷湊,辛巳稹為相。蓋稹未為相時勸上也。〕
諫官爭上言:「時未偃兵,度有將相全才,不宜置之散地。」
〔散蘇但翻。〕
上乃命度入朝,然後赴東都。
以靈武節度使李聽為河東節度使。初,聽為羽林將軍,有良馬,上為太子,遣左右諷求之,聽以職總親軍,不敢獻。及河東缺帥,
〔帥,所類翻。〕
上曰:「李聽不與朕馬,是必可任。」遂用之。
6昭義監軍劉承偕特恩,
〔憲宗之崩也,劉承偕頂有援立穆宗之功,故恃恩。〕
陵轢節度使劉悟,
〔轢,郎狄翻。〕
數眾辱之,
〔數,所角翻。眾辱者,於眾中慢辱之也。〕
又縱其下亂法。陰與磁州刺史張汶謀縛悟送闕下,以汶代之;悟知之,諷其軍士作亂,殺汶。圍承偕,欲殺之,
〔汶,音問。〕
幕僚賈直言入,責悟曰:「公所為如是,欲李效李司空邪!此軍中安知無如公者,
〔李師道為司空,賈直言舊僚屬也,故猶稱其官。言李師道悖逆,劉悟倒戈取師道而得節鉞,今悟效師道所為,昭義軍中亦將有效悟所為而取節鉞者。〕
使李司空有知,得無笑公於地下乎!」悟遂謝直言,救免承偕,囚之府舍。
〔考異曰:實錄:「監軍劉承偕頗恃恩侵權,嘗對眾辱悟,又縱其下亂法。悟不能平。異日,有中使至,承偕宴之,請悟,悟欲往。左右皆曰:『往則必為其因辱矣。』軍眾汏亂,悟不止之,遂擒承偕,殺其二傔,欲并害承偕。悟救之,獲免。」新劉悟傳曰:「承偕與都將張問謀縛悟送京師,以問代節度事。悟知之,以兵圍監軍,殺小使。其屬賈直言質責悟,悟即撝兵退,匿承偕,囚之。」新直言傳,「張問」作「張汶」。杜牧上李司徒書亦云:「其軍大亂,殺磁州刺史張汶。」又云:「汶既因依承偕諆殺悟。自取軍人忌怒,遂至大亂。」蓋軍士圍承偕必出於悟志,及奏朝廷,則云軍眾所為耳。今承偕名從實錄,汶名從杜書。〕
7初,上在東官,聞天下厭苦憲宗用兵,故即位,務優假將卒以求姑息。三月,壬辰,
【章:十二行本「辰」下有「朔」字;乙十一行本同。】
詔:「神策六軍使及南牙常參武官
〔南牙常參武官,十六衛上將軍、大將軍、將軍也。〕
具由歷、功績,牒送中書,量加獎擢。
〔由者,得官之由。歷者,所歷職任。量,音良。〕
其諸道大將久次及有功者,悉奏聞,與除官。應天下諸軍,各委本道據守舊額,不得輒有減省。」於是商賈、胥吏
〔賈,音古。〕
爭賂藩鎮,牒補列將而薦之,即升朝籍。
〔朝,直遙翻。唐末藩鎮列將帶朝銜者,著之朝籍。〕
奏章委積,士大夫皆扼腕歎息。
〔腕,烏貫翻。〕
8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將軍中精兵三千討幽、鎮,節度使崔群忌之,奏請即用智興為節度使,王則召詣闕,除以他官。
〔不,讀曰否。〕
事未報,智興亦自疑;會有詔赦王庭湊,諸道皆罷兵,智興引兵先期入境。群懼,遺使迎勞,
〔先,悉薦翻。勞,力到翻。〕
且使軍士釋甲而入;智興不從。乙巳,引兵直進,徐人開門待之,智興殺不同己者十餘人,乃入府牙,見群及監軍,
〔見,賢遍翻。〕
拜伏曰:「軍眾之情,不可如何!」為群及判官、從吏具人馬及治裝,
〔為,于偽翻。從,才用翻;不同。治,直之翻。〕
皆素所辦也,遺兵衛從群,至埇橋而返。
〔埇,余隴翻。考異曰:實錄:「群累表請追智興,授以他官,事未行,詔班師。智興帥眾斬關而入。」舊智興傳亦同。舊群傳則曰:「群以智興早得士心,表請因授智興旄鉞;寢興回戈,城內皆是父兄,開關廷入。」今兼取之。〕
遂掠鹽鐵院錢帛,
〔埇橋有鹽鐵院。〕
及諸道進奉在汴中者,
〔謂諸道進奉船在汴河中者。〕
并商旅之物,皆三分取二。
〔史言唐下陵上慢,無復紀綱。〕
9丙午,加朱克融、王庭湊檢校工部尚書。上聞其解深州之圍,故褒之,然庭湊之兵實猶在深州城下。
韓愈既行,眾皆危之;詔愈至境更觀事勢,勿遽入,愈曰:「止,君之仁;死,臣之義。」
〔言止之勿使遽入鎮者,君之仁;不畏死而徑往致命者,臣之義也。〕
遂往至鎮。庭湊拔刃弦弓以逆之,及館,甲士羅於庭。庭湊言曰:「所以紛紛者,乃此曹所為,非庭湊心。」愈厲聲曰:「天子以尚書有將帥材,故賜之節鉞,不知尚書乃不能與建兒語邪!」甲士前曰:「先太師為國擊走朱滔,
〔王俊贈太師,走朱滔,見二百三十二卷德宗興元元年。為,于偽翻。〕
血衣猶在,此軍何負朝廷,及以為賊乎!」愈曰:「汝曹尚能記先太師則善矣。夫逆順之為禍福豈遠邪!自祿山、思明以來,至元濟、師道,其子孫有今尚存仕宦者乎!田令公以魏博歸朝廷,子孫雖在孩提,皆為美官;
〔田弘正之徙成德也,進兼中書令,子孫為美官,見上卷憲宗元和十四年。〕
王承元以此軍歸朝廷,弱冠為節度使;
〔早上卷元和十五年。冠,古玩翻。〕
劉悟、李祐,今皆為節度使;汝曹亦聞之乎!」庭湊恐眾心動,麾之使出;
〔恐其眾聞愈言而心動,有如劉悟、李祐者。〕
謂愈曰:「侍郎來,
〔韓愈時為兵部侍郎,故稱之。〕
欲使庭湊何為﹖」愈曰:「神策六軍之將如牛元翼者不少,
〔少,詩沼翻。〕
但朝廷顧大體,不可棄之耳!尚書何為圍之不置﹖」庭湊曰:「即當出之。」因與愈宴,禮而歸之。未幾,牛元翼將十騎突圍出,
〔幾,居豈翻。〕
深州大將臧平等舉城降,庭湊責其久堅守,殺平等將吏百八十餘人。
10戊申,裴度至長安,見上,謝討賊無功。先是,上詔劉悟送劉承偕詣京師,悟託以軍情,不時奉詔。上問度:「宜如何處置﹖」
〔處,昌呂翻;不同。〕
度對曰:「承偕在昭義,驕縱不法,臣盡知之,悟在行營
〔謂討王承宗在行營時。〕
與臣書,具論其事。時有中使趙弘亮在軍中,持悟書去,云『欲自奏之』,不知嘗奏不﹖」
〔奏不,讀日否。〕
上日:「朕殊不知也,且悟大臣,何不自奏!」對曰:「悟武臣,不知事體。然今事狀籍籍如此,
〔顏師古曰:籍籍,猶紛紛也。〕
臣等面論,陛下猶不能決,況悟當日單辭,豈能動聖聽哉!」
〔單辭,一人之言。〕
上曰:「前事勿論,直言此時如何處置﹖」對曰:「陛下必欲收天下心,止應下半紙詔書,具陳承偕驕縱之罪,令悟集將士斬之,則藩鎮之臣,敦不思為陛下效死!
〔為,于偽翻。〕
非獨悟也。〕上俛首良久,日:
〔俛,音免。〕
「朕不惜承偕,然太后以為養子,今茲囚縶,太后尚未知之,況殺之乎!卿更思其次。」度乃與不播等奏請「流承偕於遠州,必得出。」
〔言既明底其罪,則悟必釋承偕。〕
上從之。後月餘,悟乃釋承偕。
11李光顏所將兵聞當留滄景,皆大呼西走,
〔呼,火故翻。西走,欲歸許州。〕
光顏不能制,因驚懼成疾。己酉,上表固辭橫海節,乞歸許州;許之。
〔李光顏本忠武節度使。許州,忠武軍治所。考異曰:舊光頻傳曰:「光顏以朝廷制置乖方,賊帥連結,未可朝夕平定,事若差跌,即前功盡棄,乃懇辭蕭鎮。尋以疾作,表祈歸鎮。朝廷果以討賊無功而赦庭湊。」今從實錄。〕
12壬子,以裴度為淮南節度使,餘如故。
〔餘官如故也。〕
13加劉悟檢校司徒,餘如故。自是悟浸驕,欲效河北三鎮,
〔魏、鎮、幽為河北三鎮。〕
招聚不逞,
〔不逞者,欲為非而不得逞志者也。〕
章表多不遜。
14裴度之討幽、鎮也,同鶻請以兵從
〔;從,才用翻。〕
朝議以為不可,遺中使止之。回鶻遺其臣李義節將三千人已至豐州北,卻之,不從;詔發繒帛七萬匹以賜之,甲寅,始還。
〔還,音旋,又如字。〕
15王智興遺輕兵二千襲濠州;丙辰,刺史侯弘度棄城奔壽州。
16言事者皆謂裴度不宜出外,上亦自重之。戊午,制留度輔政;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王播同平章事,代度鎮淮南,仍兼諸道鹽鐵轉運使。
17李寰帥其眾三千出博野,
〔帥,讀日率。〕
王庭湊遺兵追之;寰與戰,殺三百餘人,庭湊兵乃,還,餘眾二千猶固守博野。
18朝廷以新罷兵,力不能討徐州,己未,以不智興為武寧節度使。
19復以德棣節度使李全略為橫海節度使。
〔李光顏既還許州,故全略復鎮橫海。〕
20夏,四月,辛酉朔,日有食之。
21甲戌,以傅良弼、李寰為神策都知兵馬使。
22戶部侍郎、判度支張平叔上言:「官自糶鹽,
〔糶,他弔翻。〕
可以獲利一倍;」又請「令所由將鹽就村糶易;」
〔所由,綰掌官物之吏也。事必經由其手,故謂之所由。〕
又乞「令宰相領鹽鐵使;」又請「以糶鹽多少為刺史、縣令殿最;」
〔殿,丁練翻。〕
又乞「檢責所在實戶,據口團保,
〔團保者,團結戶口,使之互相保識。〕
給一年鹽,使其四季輸價;」又「行此策後,富商大賈或行財賄,邀截喧訴,其為者所在杖脊。」
〔連狀人,謂連名告狀者也。〕
詔百官議其可否。
兵部侍郎韓愈上言,以為:「城郭之外,少有見錢
〔少,詩紹翻。見,賢遍翻;下同。〕
糴鹽,
〔當屬上句。〕
多用雜物貿易。鹽商則無物不取,或賒貸徐還,
〔鬻物而緩取直曰賒。貸,借也。〕
用此取濟,兩得利便。今令吏人坐鋪自糶,
〔列物而鬻之謂之鋪。鋪,普故翻。〕
非得見錢,必不敢受。如此貧者無從得鹽,自然坐失常課,如何更有倍利!又若令人吏將鹽家至而戶糶,必索百姓供應,
〔索,山客翻。供應,言各供其物以應官吏所也。〕
騷擾極多。又,刺史、縣令職在分憂,
〔人君憂民,有不得其生者,故置守令以撫字之,是其職在分憂也。〕
豈可惟以鹽利多少為之升黜,不復考其理行!
〔復,扶又翻。理行,猶言治行也。行,戶孟翻。〕
又,貧家食鹽至少,或有淡食動經旬月,若據戶給鹽,依時徵價,官吏畏罪,必用威刑,臣死因此所在不安,此尤不可之大者也。」
中書舍人韋處厚議,以為:「宰相處論道之地,
〔處,昌呂翻。書曰:三公論道經邦。〕
雜以鹺務,
〔鹺,才何翻。記曲禮曰:鹽曰鹹鹺。〕
實非所宜。竇參、皇甫鎛皆以錢穀為相,名利難兼,卒蹈禍敗。
〔竇參事見德宗紀。皇甫鎛事見憲宗紀。卒恤翻。〕
又欲以重法禁人喧訴,
〔謂為首告訴者杖殺,連名者杖脊也。〕
夫強人之所不能,事必不立;
〔強,其兩翻。〕
禁人之所必犯,法必不行矣。」事遂寢。
〔考異曰:實錄因三月壬寅平叔遷戶部侍郎事,遂言變鹽法及處厚駁議。按韓愈時奉使鎮州猶未猶未還。又壬寅二月十一日,愈論鹽法狀云:「奉今月九日敕,」不知其何月也,今附於四月之末。〕
平叔又奏徵遠年逋欠。江州刺史李渤上言:「度支徵當州貞元一年逃戶所久錢四千餘緡,當州今歲旱災,田損什。
〔九刺史自以所守州為當州。〕
陛下柰何於大旱中徵三十六年前負!」詔悉免之。
23邕州人不樂屬容管,
〔廢邕管入容管,見上卷元和十五年。樂,音洛。〕
刺史李元宗以吏人狀授御史,使奏之。容管經略使嚴公素聞之,遺吏按元宗擅以羅陽縣歸蠻酋黃少度。
〔羅陽,當在西原,羈縻縣也。蓋裴行立攻黃洞時得之,而元宗擅以歸之也。酋,慈由翻。〕
五月,壬寅,元宗將兵百人并州印奔黃洞。
24王庭湊之圍牛元翼也,和王傅于方欲以奇策千進,
〔和王綺,順宗子。〕
言於元稹,請「遺客王昭、于友明
〔考異曰:實錄作「于啟明」,舊元稹傳作「王友明」。今從實錄之初及新書。〕
間說賊黨;使出元翼。
〔間,古莧翻。說,式芮翻。〕
仍賂兵、吏部令史偽出告身二十通,
〔文官告身,賂吏部令吏偽為之;武官告身,賂兵部令史偽為之。〕
令以便宜給賜。」稹皆然之。
〔元稹方圖進取,而先與兵、吏部令史為偽,曾是以為相業乎!〕
有李賞者,知其謀,乃告裴度,云方為稹結客刺度,
〔為,于偽翻。〕
度隱而不發。賞詣左神策告其事。
〔考異曰:舊裴度傳曰:「初,度與李逢吉素不協。度自太原入朝,而惡度者以逢吉善於陰計,足能構度,乃自襄陽召逢吉入朝為兵部尚書。度既復知政事,而魏弘簡、劉承偕之黨在禁中,逢吉用族子仲言之謀,因鋻人鄭注與中尉王守澄交結,內官皆為之助。五月,左神策軍奏:『告事人李賞稱,于方受元稹所使,結客欲刺裴度。』」按惡度者不過元稹與宦官,彼欲害度,其術甚多,何必召逢吉!又如所謀,則稹當獲罪,非所以害度也。又逢吉若使李黨告之,下御史按鞫,賞急,必連引逢吉,非所以自謀也。蓋賞自告耳,非逢吉教令也。〕
丁巳,詔左僕射韓皋等鞫之。
25戊午,幽州節度使朱克融進馬萬匹,羊十萬口,而表云先請其直充犒賞。
〔史言朱克融玩弄朝廷。〕
26三司按于方刺裴度事,皆無驗。六月,甲子,度及元稹皆罷相,度為右僕射,稹為同州刺史;以兵部尚書李逢吉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
27党項寇靈州。渭北,掠官馬。
〔先寇靈州,遂及渭北也。〕
28諫官上言:「裴度無罪,不當免相。元稹與于方為邪謀,責之太輕。」上不得已,壬申,削稹長春宮使。
〔長春宮在同州,元稹以出刺兼使,今削之。〕
29吐蕃寇灵武。
30庚辰,鹽州奏党項都督拔跋萬誠請降。
〔党,底郎翻。「拔跋」,當作「托跋」。降,戶江翻。〕
32壬午,吐蕃寇鹽州。
33戊子,復置邕管經略使。
〔復,扶又翻。〕
33初,張弘靖為宣武節度使,
〔弘靖代韓弘見上卷憲宗元和十四年。〕
屢賞以悅軍士,府庫虛竭。李愿繼之,性奢侈,賞勞既薄於弘靖時,
〔勞,力到翻。〕
又峻威刑,軍士不悅。愿以其妻弟竇瑗典宿直兵,瑗驕貪;軍中惡之。
〔惡,烏路翻。〕
牙將李臣則等作亂,秋,七月,壬辰夜,即帳中斬瑗頭,因大呼,
〔呼,火故翻。〕
府中響應。愿與一子踰城奔鄭州。
〔汴州西至鄭州一百五十里。〕
亂兵殺其妻,推都押牙李硴為留後。
〔硴,古拜翻。考異曰:實錄:「戊戌,汴州監軍使奏:六月四日夜,軍亂,節度使李愿踰城以遁。」新紀亦云:「六月癸亥,李硴反,逐李愿。」按李愿若以六月四日夜被逐,不應至此月十日方奏到京師。疑實錄「十」字誤為「六」。舊紀止用此奏到日,今從愿傳「七月四日」。〕
34丙申,宋王結薨。
〔結,順宗子。〕
戊戌,宣武监军奏军乱。庚子,李{宀介}自奏已权知留后。
乙巳,詔二省官與宰相議汴州事,
〔三省官,自遺、補、舍人、丞、郎以上。〕
皆以為宜如河北故事,授李硴節。李逢吉曰:「河北之事,蓋非獲已。今若并汴州棄之,則是江、淮以南皆非國家有也。」杜元穎、張平叔爭之曰:「柰何惜數尺之節,不愛一方之死乎!」議未決,會宋、亳、潁三州
【章:十二行本「州」下有「刺史」二字;乙十一行本同。】
各上奏,請別命帥。
〔三州,皆宣武巡屬。帥,所類翻。〕
上大喜,以逢吉議為然,遺中使詣三州宣慰。逢吉因請「以將軍徵硴入朝,以義成節度使韓充鎮宣武。充,弘之弟,素寬厚得眾心。
〔韓弘鎮宣武二十年餘年,將士懷之,其弟又以寬厚得眾,故逢吉請以代硴。〕
脫硴旅拒,則命徐、許兩軍攻其左右而滑軍蹙其北,
〔徐帥,不智興。許帥,李光顏。〕
充必得入矣。」上皆從之。
丙午,貶李愿為隨州刺史,
〔隨州,古隨國,漢為隨縣,江左為隨郡,西魏置隨州,京師東南一千三百八十八里。〕
以韓充為宣武節度兼義成節度使。徵李硴為右金吾將軍,硴不奏詔。宋州刺史高承簡斬其使者,硴遺兵二千攻之, 陷寧陵、襄邑。
〔宋州,西至汴州二日八十五里。寧陵,州西四十五里。襄邑,州西微北。〕
宋州有三城,賊已陷其南城,承簡保北二城,與賊十餘戰。癸丑,忠武 節度使李光顏將兵二萬五千討李硴,屯尉氏。
〔尉氏,在汴州西南,許州東北。〕
兗海節度使曹華聞硴作亂,不俟詔,即發兵討之。硴遺兵三千人攻宋州,適至城下,丙辰,華逆擊,破之。丁巳,李光顏敗宣武兵於尉氏,
〔敗,補邁翻;下同。〕
斬獲二千餘人。
36八月,辛酉,大理卿劉元鼎自吐蕃還。
〔元鼎去年使吐蕃。〕
37甲子,韓充入汴境,軍于千塔。
〔千塔,當在汴州北。〕
武寧節度使王智興與高承簡共破宣武兵,斬首千餘級,餘眾遁去。壬甲,韓充敗宣武兵於郭橋,
〔九域志:汴州祥府縣有郭橋鎮。〕
斬首千餘級,進軍萬勝。
〔九域志:汴州中牟縣有萬勝鎮。〕
初,李硴既為留後,以都知兵馬使李質為腹心;及硴除將軍,不奏詔,質屢諫不聽。會硴疽發於首,遺李臣則等將兵拒李光顏於尉氏。既而官軍四集,兵屢敗,硴疾甚,悉以軍事屬李質,
〔屬,之欲翻。〕
臥於家。丙子,質與監軍姚文壽擒硴,殺之;詐為硴牒,追臣則等,至,皆斬之;執硴四子送京師。
韓充未至,質權知軍務,時牙兵三千人,日給酒食,物力不能支。質曰:「若韓公始至而罷之,則人情大去矣!不可留此弊以遺吾師。」
〔遺,唯季翻。帥,所類翻。〕
即命罷給而後迎充。丁丑,充入汴。
癸未,以韓充專為宣武節度使,以曹華為義成節度使,高承簡為兗、海、沂、密節度使,加李光顏兼侍中,以李質為右金吾將軍。
韓充既視事,人心粗定,乃密籍軍中為惡者千餘人,一朝,并父母妻子悉逐之,曰:「敢少留境內者斬。」於是軍政大治。
〔除亂而去其根,則亂無從生矣。治,直吏翻。〕
38九月,戊子朔,浙西觀察使京兆竇易直
〔易,弋豉翻。〕
奏大將王國清作亂,伏誅。初,易直聞汴州亂而懼,欲散金帛以賞軍士,或曰:「賞之無名,恐益生疑。」乃止。而外已有知之者,故國清作亂;易直討擒之,并殺其黨二百餘人。
〔考異曰:舊易直傳曰:「時江、淮旱,水淺,轉運司錢帛委積,不能漕。國清指以為賞,激諷州兵謀亂。先事有告者,乃收國清下獄,其黨數千大呼,入獄中篡取國清而出之,因欲大剽。易直登樓謂將吏曰:『能誅為亂者,每獲一人,賞千萬。』眾喜,倒戈擊亂黨,擒國清等三百餘人,皆斬之」今從實錄。〕
39德州刺史王稷,承父鍔餘貲,家富厚;橫海節度使李景略利其財,
〔李景略,當作李全略。〕
丙申,密教軍士殺稷,屠其家,納其女為妾,以軍亂聞。
〔象有齒而焚其身,賄也。王鍔僅能免其身而禍鍾其子,君子是以知守富之難!〕
40朝廷之討李硴也,遺司門郎中韋文恪宣忍魏博,史憲誠表請授硴旌節,又於黎陽築馬頭,為渡河之勢,
〔附河岸築土植木夾之至水次,以便兵馬入船,謂之馬頭。〕
見文恪,辭禮倨慢;及聞硴死,辭禮頓恭,曰:「憲誠,胡人,譬如狗,雖被捶擊,終不離主耳。」
〔捶,比橤翻。離,力智翻。〕
41冬,十一月,庚午,皇太后幸華清宮。辛未,上自複道幸華清宮,遂畋于驪山,即日還宮。太后數日乃返。
42丙子,集王緗薨。
〔緗,順宗子。〕
43庚辰,上與宦者擊毬於禁中,有宦者墜馬,上驚,因得風疾,不能履地,自是人不聞上起居;宰相屢乞人見,不報。裴度三上疏請立太子,且請入見。
〔見,賢遍翻。〕
十二月,辛卯,上見群臣於紫宸殿,御大繩牀,
〔程大昌演繁露曰:今之交牀,制本自虜來,始名胡牀。隋以讖有故,改名交牀。唐穆宗於紫宸殿御大繩牀見群臣,則又名繩牀矣。余按交牀、繩牀,今人家有之,然二物也。交牀以木交午為足,足前後皆施橫木,平其底,使錯之地而安;足之上諯,其前後亦施橫木而平其上,橫木列竅以穿繩絛,使之可坐。足交午處復為圓,穿貫之以鐵,斂之可挾,放之可坐;以其足交,故曰交牀。繩牀,以板為之,人坐其上,其廣前可容膝,後有靠背,左右有托手,可以閣臂,其下四足著地。〕
悉去左右衛官,
〔去,羌呂翻。〕
獨宦者十餘人侍側,人情稍安。李逢吉進言:「景王已長,請立為太子。」裴度請速下詔,副天下望。
【章:十二行本「既」上有「上無言」三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
而兩省官亦繼有請太子者。癸巳,詔立景王湛為皇太子。
〔考異曰:劉軻牛羊曆曰:「穆宗不愈,宰臣議立敬宗為皇太子。時牛僧孺獨懷異圖,欲占諸子。僧孺乃昌言於朝曰:『梁守謙、王守澄將不利於上。』又使楊虞卿、漢公輩宣言於外曰:『王守澄欲謀廢立。』又令其徒於街衢門牆上施牓,每於穆宗行幸處路傍或苑內草間削白而書之,冀謀大亂,其兇險如此。」此出於朋黨之言,不足信也。〕
上矣浸瘳。
44是歲,初行宣明曆。
〔憲宗即位,司天徐昂上新曆曰:「觀象起元和二年用之,然無蔀章之數,至於發斂啟閉之候,循用舊法,測驗不合。」上立,以累世纘緒,必更曆紀,乃詔日官改撰曆,名曰宣明。其氣朔發斂、日躔月離,皆因大衍舊術,晷漏交會,則稍增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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