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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四-資治通鑑 胡三省注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四
唐紀六十
〔起屠維作噩(己酉),盡昭陽赤奮若(癸丑),凡五年。〕
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
太和三年(己酉、八二九)
1春,正月,辛巳,武昌節度使牛僧孺入朝。
2戊子,立子永為魯王。
3李宗閔引薦牛僧孺;辛卯,以僧孺為兵部尚書、同平章事。於是二人相與排擯李德裕之黨,
〔排,擠也。擯,斥也。〕
稍稍逐之。
4南詔之寇成都也,詔山南西道發兵救之,
〔事見上年。〕
興元兵少,
〔山南西道節度,治興元府。〕
節度使李絳募兵千人赴之,未至,蠻退而還。
〔還,從宣翻,又如字。〕
興元兵有常額,詔新募兵悉罷之。二月,乙卯,絳悉召新軍,諭以詔旨而遣之,仍賜以廩麥,皆怏怏而退。
〔怏,於兩翻。〕
往辭監軍,監軍楊叔元素惡絳不奉己,以賜物薄激之。眾怒,大譟,掠庫兵,趨使牙。
〔惡,烏露翻。趣,七喻翻。節度使所居為使宅,治事之所為使牙。使,疏吏翻。〕
絳方與僚佐宴,不為備,走登北城。或勸縋而出,
〔縋,馳偽翻。〕
絳曰:「吾為元帥,豈可逃去!」麾推官趙存約令去。存約曰:「存約受明公知,何可苟免!」牙將王景延與賊力戰死,絳、存約及觀察判官薛齊皆為亂兵所害,賊遂屠絳家。
〔考異曰:新傳曰:「楊叔元素疾絳,遣人迎說軍士曰:『將收募直,而還為民。』士皆怒,乃譟而入劫庫兵。絳方宴,不設備,遂握節登陴。或言縋城可以免,絳不從,遂遇害。」實錄:「絳召諸卒,以詔旨諭而遣之,發廩麥以賞眾,皆怏怏而退。出壘門,眾有請辭監軍者,而監軍楊叔元貪財怙寵,素怨絳之不奉己,與絳為隙久矣,至是因以賞薄激之。散卒遂作亂。」今從之。〕
戊午,叔元奏絳收新軍募直以致亂。庚申,以尚書右丞溫造為山南西道節度使。是時,三省官上疏共論李絳之冤;諫議大夫孔敏行具呈叔元激怒亂兵,上始悟。
5三月,乙亥朔,以刑部尚書柳公綽為河東節度使。先是,回鶻入貢及互市,
〔先,悉薦翻。〕
所過恐其為變,常嚴兵迎送防衛之。公綽至鎮,回鶻遣梅錄李暢以馬萬匹互市,公綽但遣牙將單騎迎勞於境,
〔勞,力到翻。〕
至則大闢牙門,受其禮謁。暢感泣,戒其下,在路不敢馳獵,無所侵擾。
陘北沙陀素驍勇,
〔沙陀保神武川,在陘嶺之北。陘,音刑。〕
為九姓、六州胡所畏伏。公綽奏以其酋長朱邪執宜為陰山都督、代北行營招撫使,使居雲、朔塞下,捍禦北邊。執宜與諸酋長入謁,公綽與之宴。執宜神彩嚴整,進退有禮,公綽謂僚佐曰:「執宜外嚴而內寬,言徐而理當,
〔酋,慈由翻。長,知兩翻。邪,讀曰耶。當,耶浪翻。〕
福祿人也。」執宜毌妻入見,公綽使夫人與之飲酒,饋遺之。
〔見,賢遍翻。遺,唯季翻。〕
執宜感恩,為之盡力。
〔為,于偽翻。〕
塞下舊有廢府十一,
〔舊書作「廢柵」,當從之,蓋考之唐志,雲、朔塞下無十一府也。〕
執宜脩之,使其部落三千人分守之,自是雜虜不敢犯塞。
〔雜虜,謂退渾、回鶻、韃靼、奚、室韋之屬。〕
6溫造行至褒城,
〔褒城,漢褒中縣,唐屬興元府。九域志:褒城,在府西北四十五里。〕
遇興元都將衛志忠征蠻歸,造密與之謀誅亂者,以其兵八百人為牙隊,五百人為前軍,入府,分守諸門。己卯,造視事,饗將士於牙門,造曰:「吾欲問新軍去留之意,宜悉使來前。」既勞問,
〔勞,力到翻。〕
命坐,行酒。志忠密以牙兵圍之,既合,唱「殺!」
〔圍既合,唱聲曰「殺!」眾應聲而進,殺之。〕
新軍八百餘人皆死。楊叔元起,擁造靴求生,造命囚之。其手殺絳者,斬之百段,餘皆斬首,投尸漢水,以百首祭李絳,三十首祭死事者,具事以聞。己丑,流楊叔元於康州。
〔康州,漢端溪縣地,武德四年置南康州,貞觀十二年去「南」字;至京師五千七百五十里。〕
7癸卯,加淮南節度使段文昌同平章事、為荊南節度使。
8奚寇幽州,夏,四月,丁未,盧龍節度使李載義擊破之;辛酉,擒其王茹羯以獻。
〔羯,居列翻。〕
9裴度以高年多疾,懇辭機政。六月,丁未,以度為司徒、平章軍國重事,
〔平章軍國重事者,平章大事,不復煩以細務,與同平章事之官不同。考異曰:寶曆二年度入相,時猶守司空,自後未嘗遷官。至此,實錄直言司徒裴度。按制辭云:「遷秩上公,式是殊寵。」又云:「宜其首贊機衡,弘敷教典。」蓋此時方遷司徒。實錄先云「司徒裴度」,誤也。〕
俟疾損,三五日一入中書。
〔疾損,猶言疾減也。〕
上患宦者強盛,憲宗、敬宗弒逆之黨猶有在左右者;中尉王守澄尤專橫,
〔橫,戶孟翻。〕
招權納賄,上不能制。嘗密與翰林學士宋錫言之,申錫請漸除其偪。
〔欲以漸去其威權偪上者。偪,音逼。〕
上以申錫沉厚忠謹,可倚以事,擢為尚書右丞;七月,癸未,以申錫同平章事。
〔疑則勿任,任則勿疑,文宗為負宋申錫矣。為申錫貶逐張本。〕
10初,裴度征淮西,
〔謂元和討吳元濟時也。〕
奏李宗閔為觀察判官,由是漸獲進用。至是,怨度薦李德裕,因其謝病,九月,壬午,以度兼侍中,充山南東道節度使。
11西川節度使郭釗以矣求代,冬,十月,戊申,以義成節度使李德裕為西川節度使。
蜀自南詔入寇,一方殘弊,郭釗多病,未暇完補。德裕至鎮,作籌邊樓,圖蜀地形,南入南詔,西達吐蕃。日召老於軍旅、習邊事者,雖走卒蠻夷無所間,
〔蜀自清溪關則南入南詔,踰西山則西達吐蕃。間,古莧翻。〕
訪以山川、城邑、道路險易,廣狹遠近,
〔易,以豉翻。〕
未踰月,皆若身嘗涉歷。
上命德裕脩塞清溪關以斷南詔入寇之路,
〔塞,悉則翻;下同。斷,音短。〕
或無土,則以石壘之。德裕上言:「通蠻細路至多,不可塞,惟重兵鎮守,可保無虞;但黎、雅以來得萬人,成都得二萬人,精加訓練,則蠻不敢動矣。邊兵又不宜多,須力可臨制。崔旰之殺郭英乂,
〔見二百二十四卷代宗永泰元年。〕
張朏之逐張延賞,
〔見二百二十九卷德宗建中四年。〕
皆鎮兵也。」時北兵皆歸本道,惟河中、陳許三千人在成都,有詔來年三月亦歸,蜀人忷懼。
〔忷,許拱翻。〕
德裕奏乞鄭滑五百人、陳許千人以鎮蜀;且言:「蜀兵脆弱,新蠻寇所困,皆破膽,不堪征戍。
〔戰勝之威,士氣百倍,敗兵之卒,沒世不復,正謂此也。脆,此芮翻。〕
若北兵盡歸,則與杜元穎時無異,蜀不可保。恐議者云蜀經蠻寇以來,已自增兵,曏者蠻寇已逼,元穎始募市人為兵,得三千餘人,徒有其數,實不可用。郭釗募北兵僅得百餘人,臣復召募得二百餘人,
〔復,扶又翻。〕
此外皆元穎舊兵也。恐議者又聞一夫當關之說,
〔一夫當關,萬夫莫前,前人所以言蜀之險也。〕
以為清溪可塞,臣訪之蜀中老將,清溪之旁,大路有三,自餘小徑無數,皆東蠻臨時為之開通,
〔勿鄧、豐琶、兩林,皆東蠻也。為,于偽翻。〕
若言可塞,則是欺罔朝廷。要須大度水北更築一城,迤邐接黎州,
〔九域志:黎州南至大度河一百里。宋白曰:黎州,古沉黎地。迤,以爾翻。邐,力紙翻。〕
以大兵守之方 可。況聞南詔以所掠蜀人二千及金帛賂遺吐蕃,
〔遺,唯季翻。〕
若使二虜知蜀虛實,連兵入寇,誠可深憂。其朝臣建言者,蓋由禍不在身,望人責一狀,留入堂 案,
〔堂,謂政事堂。案,文案也。〕
他日敗事,不可令臣獨當國憲。」
〔憲,法也。敗,補邁翻。〕
朝廷皆從其請。德裕乃練士卒,葺堡鄣,積糧儲以備邊,蜀人 粗安。
12是歲,勃海宣王仁秀卒,子新德早死,孫彝震立,改元咸和。
五年(辛亥、八三一)
1春,正月,丁巳,賜滄、齊、德節度名義昌軍。
〔張孝忠以程日華為滄州刺史。朱滔之亂,滄、定隔絕,日華以滄州自通於朝廷。貞元三年,以日華為橫 海軍節度,領滄、景二州。元和十三年,王承宗獻德、棣二州,而橫海軍領滄、景、德、棣四州;長慶元年,省景州;明年,復領景州;太和元年,增領齊州;明 年,以棣州隸淄青、平盧節度;又明年,罷橫海節度,更置齊德節度;尋平李同捷,得滄州,更號滄、齊、德節度;是年,賜號義昌軍。〕
2庚申,盧龍監軍奏李載義與敕使宴於毬場後院,副兵馬使楊志誠與其徒呼噪作亂,載義與子正元奔易州;志誠又殺莫州刺史張慶初。
〔宋白曰:幽州,南至莫州二百八十里。〕
上召宰相謀之,牛僧孺曰:「范陽自安、史以來,非國所有,劉總蹔獻其地,
〔事見二百四十一卷穆宗長慶元年。〕
朝廷費錢八十萬緡而無絲毫所獲。今日志誠得之,猶前日載義得之也;
〔敬宗寶曆二年,李載義得范陽,事見上卷。〕
因而撫之,使捍北狄,不必計其逆順。」上從之。載義自易州赴京師,上以載義有平滄景之功,
〔平滄、景見上三年。〕
且事朝廷恭順;二月,壬辰,以載義為太保,同平章事如故。以楊志誠為盧龍留後。
臣光曰:昔者聖人順天理、察人情,知齊民之莫能相治也,
〔治,直之翻;下同。〕
故置師長以正之;知群臣之莫能相也,故建諸侯以制之;知列國之莫能相服也,故立天子下以統之。
〔自師長而上至天子,則所謂師長者,近民之官也。長,知丈翻。〕
天子之於萬國,能褒善而黜惡,抑強而扶弱,撫服而懲違,禁暴而誅亂,然後發號施令而四海之內莫不率從也。
〔率,循也。從,順也。一曰:相率而從上之令也。〕
詩曰:「勉勉我王,綱紀四方。」
〔詩大雅棫樸之辭。〕
載義藩屏大臣,
〔屏,必郢翻。〕
有功於國,無罪而志誠逐之,此天子所宜治也。若一無所問,因以其土田爵位授之,則是將帥之廢置殺生皆出於士卒之手,天子雖在上,何為哉!國家之有方鎮,豈專利其財賦而已乎!如僧孺之言,姑息偷安之術耳,豈宰相佐天子御天下之道哉!
3新羅王彥昇卒,子景徽立。
4上與宋申錫謀誅宦官,申錫引吏部侍郎王璠為京兆尹,以密旨諭之。璠泄其謀,
〔璠,孚袁翻。考異曰:按舊璠傳:去年七月為京兆尹,十二月遷左丞。故申錫得罪時,京兆尹乃崔琯也。〕
鄭注、王守澄知之,陰為之備。
上弟漳王湊賢,有人望,注令神策都虞候豆盧著誣告申錫謀立漳王。戊戌,守澄奏之,上以為信然,甚怒。
〔漳王固上之所忌,因其所忌而讒間之,此宋申錫之所以不免於罪也。〕
守澄欲即遣二百騎屠申鍚家,飛龍使馬存亮固爭曰:「如此,則京城自亂矣!宜召他相與議其事。」
〔以馬存亮定張韶之難及爭宋申錫之事觀之,則溫公之取存亮,固不特一事也。飛龍使,掌飛龍貛。〕
守澄乃止。
是日,旬休,
〔一月三旬,遇旬則下直而休沐,謂之旬休,今謂之旬 假是也。〕
遣中使悉召宰相至中書東門。中使曰:「所召無宋公名。」申錫知獲罪,望延英,以笏扣頭而退。
〔按閣本大明宮圖:中書省與延英殿,其間僅隔殿中外 院、殿中內院耳。〕
宰相至延英,上示以守澄所奏,相顧愕眙。
〔眙,丑吏翻。〕
上命守澄捕豆盧著所告十六宅宮市品官晏敬則及申錫親事王師文等,於禁中鞫之;
〔親事,常在左右者。今宰執侍從,猶有親事官。〕
師文亡命。三月,庚子,申錫罷為右庶子。自宰相大臣無敢顯言其冤者,獨京兆尹崔琯、大理卿王正雅連上疏請出內獄付外廷覈實,
〔鞫於禁中,故曰內獄。〕
由是獄稍緩。正雅,翃之子也。
〔王翃,見德宗紀。〕
晏敬則等自誣服,稱申錫遣王師文達意於王,結異日之知。
獄成,壬寅,上悉召師保以下及臺省府寺大臣面詢之。午際,
〔午際,方交午漏初刻,非正午時也。〕
左常侍崔玄亮、給事中李固言、諫議大夫王質、補闕盧鈞、舒元褒、蔣係、裴休、韋溫等復請對於延英,
〔復,扶又翻;下同。〕
乞以獄事付外覆按。上曰:「吾已與大臣議之矣。」屢遣之出,不退。玄亮叩頭流涕曰:「殺一匹夫猶不可不重慎,況宰相乎!」上意稍解,曰:「當更與宰相議之。」乃復召宰相入,牛僧孺曰:「人臣不過宰相,今申錫已為宰相,假使如所謀,復與
【章:十二行本「與」作「欲」;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作「欲」。】
何求!申錫殆不至此!」鄭注恐覆按詐覺,乃勸守澄請止行貶黜。癸卯,貶漳王湊為巢縣公,宋申錫為開州司馬。存亮即日請致仕。
〔「存亮」之上,更有一「馬」字,姓名較明白。按馬存亮自以知宋申錫之冤而不能救,惡王守澄之橫而不能退,即日乞身致事,雖宦者而有古人之風。〕
玄亮,磁州人;質,通五世孫;
〔王通見一百七十九卷隋文帝仁壽三年;號文中子。〕
係,乂之子;
〔蔣乂見二百三十五卷德宗貞元十三年。〕
元褒,江州人也。晏敬則等坐死及流竄者數十百人,申錫竟卒於貶所。
5夏,四月,己丑,以李載義為山南西道節度使,楊志誠為幽州節度使。
6五月,辛丑,上以太廟兩室破漏,踰年不葺,罰將作監、度支判官、宗正卿俸;
〔將作監,掌土木工匠。度支,掌支調。宗正卿,掌太廟齋郎。宗廟不脩,故皆罰俸。俸,扶用翻。〕
亟命中使帥工徒,輟禁中營繕之材以葺之。
〔帥,讀曰率。〕
左補闕韋溫諫,以為:「國家置百官,各有所司,苟為墮曠,
〔墮,讀曰隳。〕
宜黜其人,更擇能者代之。
〔更,工衡翻。〕
今曠官者止於罰俸,而憂軫所切即委內臣,是以宗廟為陛下所私而百官皆為虛設也。」上善其言,即追止中使,命有司葺之。
7 丙辰,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奏遣使詣南詔索所掠百姓,
〔索,山客翻。前年寇蜀所掠者也。〕
得四千人而還。
〔考異曰:德裕西南備邊錄曰:「南詔以所虜男女五千三 百六十四人歸于我。」舊傳曰:「又遺人入南詔求其所俘工匠,得僧、道、工巧四千餘人,復歸成都。」按實錄云「約四千人」,今從之。〕
8秋,八月,戊寅,以陝虢觀察使崔郾為鄂岳觀察使。
〔陝,式冉翻。郾,於幰翻。〕
鄂岳地囊山帶江,處百越、巴、蜀、荊、漢之會,
〔處,昌呂翻。〕
土多群盜,剽行舟,
〔剽,匹妙翻。〕
無老幼必盡殺乃已。郾至,訓卒治兵,作蒙衝追討,
〔蒙衝,戰船也。治,直之翻。〕
歲中,悉誅之。郾在陝,以寬仁為治,
〔治直吏翻;下同。〕
或經月不笞一人,及至鄂,嚴峻刑罰;或問其故,郾曰:「陝土瘠民貧,吾撫之不暇,尚恐其驚;鄂地險民雜,夷俗慓狡為姦,
〔慓,匹妙翻。〕
非用威刑,不能致治。
〔治,直吏翻。〕
政貴知變,蓋謂此也。」
9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奏:「蜀兵羸疾老弱者,從來終身不簡,臣命立五尺五寸之度,簡去四千四百餘人,
〔簡,選也。去,羌呂翻。〕
復簡募少壯者千人以慰其心。
〔復,扶又翻。少,詩照翻。〕
所募北兵已得千五百人,與土兵參居,
〔參,倉含翻,間廁也。〕
轉相訓習,日益精練。又,蜀工所作兵器,徒務華飾不堪用;臣今取工於別道以治之,無不堅利。」
〔治,直之翻。〕
九月,吐蕃維州副使悉怛謀請降,
〔怛,當割翻。〕
盡帥其眾奔成都;德裕遣行維州刺史虞藏儉將兵入據其城。庚申,具奏其狀,且言「欲遣生羌三千,燒十三橋,擣西戎腹心,可洗久恥是韋皋沒身恨不能致者也!」
〔德宗之時,韋皋屢出兵攻維州,不能取。〕
事下尚書省,集百官議,
〔下,戶嫁翻。〕
皆請如德裕策。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面各萬里,失一維州,未能損其勢。比來脩好,約罷戍兵,
〔比,毗至翻。好,呼到翻。考異曰:舊僧孺傳載僧孺語曰:「今論董勃纔還,劉元鼎未至。」按穆宗實錄:「長慶二年八月,大理卿劉元鼎使吐蕃回。」文宗實錄:「太和六年三月,吐蕃遣論董勃藏入見,」不言元鼎再奉使。杜牧僧孺墓誌亦無董勃等名,蓋舊傳誤也。〕
中國禦戎,守信為上。彼若來責曰:『何事失信﹖』養馬蔚茹川,
〔原州蕭關縣有蔚如水,水西即白草軍。蔚,紆勿翻。〕
上平涼阪,
〔上,時掌翻。阪,音反。〕
萬騎綴回中,怒氣直辭,不三日至咸陽橋。此時西南數千里外,得百維州何所用之!徒棄誠信,有害無利。此匹夫所不為,況天子乎!」上以為然,詔德裕以其城歸吐蕃,執悉怛謀及所與偕來者悉歸之。吐蕃盡誅之於境上,極其慘酷。德裕由是怨僧孺益深。
〔為武宗朝李德裕追論維州事張本。〕
10冬,十月,戊寅,李德裕奏南詔寇巂州,陷三縣。
〔巂,音髓。〕
六年(壬子、八三二)
1春,正月,壬子,詔以水旱降繫囚。群臣上尊號曰太和文武至德皇帝;右補闕韋溫上疏,以為:「今水旱為災,恐非崇飾徽稱之時。」
〔稱,尺證翻。〕
上善之,辭不受。
2三月,辛丑,以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兼侍中,充忠武節度使;以邠寧節度使李聽為武寧節度使。
3回鶻昭禮可汗為其下所殺,從子胡特勒立。
〔從,才用翻。考異曰:舊傳云:「七年三月,回鶻李義節等將譢馬到,且報可汗二月二十七日薨,已冊親弟薩特勒。廢朝三日。」今從新傳。〕
4李聽之前鎮武寧也,有蒼頭為牙將;
〔考新、舊書,李聽前此未嘗鎮武寧。竊意此蒼頭蓋從聽兄愿素鎮武寧,遂得為牙將也。〕
至是,聽先遣親吏至徐州慰勞將士,
〔勞,力到翻。〕
蒼頭不欲聽復來,說軍士
〔復,扶又翻。說,式芮翻。〕
殺其親吏,臠食之。聽懼,以疾固辭。辛酉,以前忠武節度使高瑀為武寧節度使。
5夏,五月,甲辰,李聽裕奏脩邛崍關及移巂州理臺登城。
〔邛崍關,或作邛峽關,誤也。邛崍關在雅州榮經縣,所謂邛崍九折坂,王尊叱馭處也。祝穆曰:邛崍關在巂州北九十里。巂州先治越巂縣。宋白曰:越巂,漢邛都地。臺登,漢旄牛地。李心傳曰:邛崍關,近榮經,去黎州六十里。〕
6秋,七月,原王逵薨。
〔逵,代宗子。〕
7冬,十月,甲子,立魯王永為太子。初,上以晉王普,敬宗長子,性謹愿,欲以為嗣;會薨,
〔晉王普,太和二年薨,見上卷。〕
上痛惜之,故久不議建儲,至是始行之。
8十一月,乙卯,以荊南節度使段文昌為西川節度使。西川監軍王踐言入知樞密,數為上言:
〔數,所角翻。為,于偽翻。〕
「縛送悉怛謀以快虜心,絕後來降者,非計也。」上亦悔之,尤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牛僧孺失策。附李德裕者因言「僧孺與德裕有隙,害其功。」上益疏之。
〔尤者,以為愆過也。疏者,情不相親也。〕
僧孺內不自安,會上御延英,謂宰相曰:「天下何時當太平,卿等亦有意於此乎!」
〔責其尸位素餐,無佐理興化之心。〕
僧孺對曰:「太平無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雖非至理,
〔至理,猶言至治也。〕
亦謂小康。
〔康,安也。〕
陛下若別求太平,非臣等所及。」退,謂同列曰:「主上責望如此,吾曹豈得久居此地乎!」因累表請罷。十二月,乙丑,以僧孺同平章事,充淮南節度使。
臣光曰:君明臣忠,上令下從,俊良在位,佞邪黜遠,禮修樂舉,刑清政平,姦宄消伏,
〔宄,音軌。〕
兵革偃戢,諸侯順附,四夷懷服,
【章:十二本「服」下有「時和年豐」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
家給人足,此太平之象也。于斯之時,閽寺專權,脅君於內,弗能遠也;
〔遠,于願翻。〕
藩鎮阻兵,陵慢于外,弗能制也;士卒殺逐主帥,拒命自立,弗能詰也;
〔詰,起吉翻。〕
軍旅歲興,賦斂日急,
〔斂,力贍翻。〕
骨血縱橫於原野,
〔縱,子容翻。〕
杼軸空竭於里閭,而僧孺謂之太平,不亦誣乎!當文宗求治之時,僧孺任居承弼,進則偷安取容以竊位,退則欺君誣世以盜名,罪孰大焉!
〔按書冏命,旦夕承弼厥辟,本不專指宰相。溫公取翊輔之義,遂以為宰相之任。又公以進退之道責牛僧孺,亦有見於後之竊位盜名如僧孺者。治,直吏翻。〕
9珍王誠薨。
〔新書:「誠」作「諴」。諴,德宗子也。〕
10昭义节度使刘从谏入朝。
11丁未,以前西川節度使李德裕為兵部尚書。
初,李宗閔與德裕有隙,
〔事見二百四十一卷穆宗長慶元年。〕
及德裕還自西川,上注意甚厚,朝夕且為相,宗閔百方沮之不能。京兆尹杜悰,
〔沮,在呂翻。悰,徂宗翻。〕
宗閔黨也,嘗詣宗閔,見其有憂色,曰:「得非以大戎乎﹖」
〔兵部掌戎政,尚書其長也。故悰隱語謂之大戎。〕
宗閔曰:「然。何以相救﹖」悰曰:「悰有一策,可平宿憾,恐公不能用。」宗閔曰:「何如﹖」悰曰:「德裕有文學而不由科第,常用此為慊慊,
〔慊,苦簟翻。慊慊,不快之意。〕
若使之知舉,必喜矣。」
〔知舉,知貢舉也。〕
宗閔默然有間,曰:
〔間,如字。〕
「更思其次。」悰曰:「不則用為御史大夫。」
〔不,讀曰否。〕
宗閔曰:「此則可矣。」悰再三與約,乃詣德裕。德裕迎揖曰:「公何為訪此寂寥﹖」悰曰:「靖安相公令悰達意,
〔李宗閔蓋居靖安坊,因以稱之;如後劉崇望居光德坊,呼為光德劉公之類。〕
即以大夫之命告之。」德裕驚喜泣下,曰:「此大門官,
〔唐制:大朝會,御史大夫帥其屬正百官之班序,遲明列於兩觀,故以為大門官。〕
小子何足以當之!」寄謝重沓。
〔重,直龍翻。〕
宗閔復與給事楊虞卿謀之,
〔復,扶又翻。〕
事遂中止。
〔牛僧孺患失之心重,李德裕進取之心銳,所謂楚則失矣,齊亦未為得也。〕
虞卿,汝士之從弟也。
〔楊汝士見二百四十一卷穆宗長慶元年。〕
七年(癸丑、八三三)
1春,正月, 甲午,加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同平章事,遣歸鎮。初,從諫以忠義自任,入朝,欲請他鎮;既至,見朝廷事柄不一,又士大夫多請託,心輕朝廷,
〔考異曰:補國史 曰:「文宗朝,劉從諫朝覲,渥澤甚厚。自謂河朔近無比倫,頗矜臣節,文武百辟盡湊其門。從諫廣行金帛,賂諸權要,求登台席,人情多可,相國李公固言獨無一 言。從諫欲市其歡,玉不可染,欲諛其意,水不可穿,門館不敢導其誠懇,遇休假,謁於私第,投誠瀝懇,至於再三。相公正色謂曰:『僕射先君以東平之功,鎮潞二十餘年。及即世之後,僕射擅領戎務,坐邀朝命。朝廷以先君動績,不絕賞延,任居蕃閫,位劇南宮,豈是恩澤降於等倫,欲以何事效忠報國!僕射若請邊陲一鎮,大展籌謀,拓境復疆,乃為勳業。朝廷豈不以袞職之重,命賞封功;區區躁求,一何容易!某比謂僕射英雄忠義,首冠蕃臣;今求佩相印,擁節旄,榮歸舊藩,亦河朔尋常倔強之臣所措履也,忠節安在,深為解 體。』從諫矍然禁口無辭,再拜趨出。然從諫厚賂倖臣,旬日間果以本官加平章事,遽辭歸鎮。宰相餞於郵亭,李相公謂曰:『相公少年昌盛,勉報國恩,幸望保 家,勿殃後嗣。』從諫以笏扣頭,灑淚而辭。及至本鎮,謂從事將校曰:『昨者入覲闕庭,遍觀朝德,唯李公峻直貞明,凜然可懼,真社稷之重臣也!』按固言此年未為相,其說妄也。今從實錄。〕
故歸而益驕。
〔為劉從諫倔強張本。〕
2徐州承王智興之後,士卒驕悖,節度使高瑀不能制;
〔悖,蒲妹翻,又蒲沒翻。考異曰:杜牧上崔相公書曰:「高僕射寬厚聞名,不能治軍事,舉動汗流,拜于堂下。」此蓋文士筆快耳,未必然也!〕
上以為憂。甲寅,以嶺南節度使崔珙為武寧節度使。珙至鎮,寬猛適宜,徐人安之。珙,琯之弟也。
〔崔琯,見上五年。珙,居竦翻。〕
3二月,癸亥,加盧龍節度使、檢校工部尚書楊志誠檢校吏部尚書。進奏官徐迪
〔徐迪,盧龍進奏官也。宋白曰:大曆十二年正月,敕諸道先置上都留後便宜,並改充諸道都知進奏官。〕
詣宰相言:「軍中不識朝廷之制,唯知尚書改僕射為遷,不知工部改吏部為美,敕使往,恐不得出。」
〔晉、宋以來,以吏部尚書為大尚書,諸部尚書莫敢比焉。唐諸藩進奏官豈不知之。徐迪敢詣宰相出是言者,直以下陵上替,無所忌憚耳。敕使不得出,言必將拘留之也。〕
辭氣甚慢,宰相不以為意。
4丙戌,以兵部尚書李德裕同平章事。德裕入謝,上與之論朋黨事,對曰:「方今朝士三分之一為朋黨。」時給事中楊虞卿與從兄中書舍人汝士、弟戶部郎中漢公、中書舍人張元夫、給事中蕭澣等善交結,依附權要,上千執政,下撓有司,為士人求官及科第,無不如志,上聞而惡之,
〔撓,奴高翻,又奴巧翻。為,于偽翻。惡,烏露翻。〕
故與德裕言首及之; 德裕因得以排其所不悅者。
〔昔人有評牛、李事者,謂德裕以燕伐燕,有味乎其言也。〕
初,左散騎常侍張仲方嘗駁李吉甫諡,
〔李吉甫薨,有司諡曰敬憲。度支郎 中張仲方駁其太優,憲宗以是貶仲方,賜諡曰忠懿。宋白曰:唐制,諸職事官三品已上、散官二品已上身亡者,佐吏錄行狀申考功,責歷任勘校,下太常寺擬諡訖,復申考功,都堂集省官議定,然後奏聞。若蘊德丘園,聲實明著,雖無官爵,亦奏賜諡先生。諡,神至翻。〕
及德裕為相,仲方稱疾不出。三月,壬辰,以仲方為賓客分司。
5楊志誠怒不得僕射,留官告使魏寶義并春衣使焦奉鸞、送奚,契丹使尹士恭;
〔唐中世已後,凡藩鎮加官,率遣中使奉命,謂之官告使。焦奉鸞以賜春衣,尹士恭以送兩蕃使者,同時至幽州,故皆為所留。〕
甲午,遣牙將王文穎來謝恩并讓官。丙申,復以告身并批答賜之,
〔自唐以來,凡讓官者,皆有批答不允。復,扶又翻;下同。〕
文穎不受而去。
6和王綺薨。
〔綺,順宗子。〕
7庚戌,以楊虞卿為常州剌史,張元夫為汝州刺史。
〔唐以隋毗陵郡置常州;京師東南二千八百四十三里。隋置伊州於襄城郡,後改汝州;京師東九百八十二里。〕
他日,上復言及朋黨,李宗閔曰:「臣素知之,故虞卿輩臣皆不與美官。」李德裕曰:「給、舍非美官而何!」
〔給、舍,謂給事中、中書舍人。〕
宗閔失色。丁巳,以蕭澣為鄭州剌史。
〔鄭州至京師千一百五里。〕
8夏,四月,丙戌,冊回鶻新可汗為愛登里囉汩沒密施合句祿毗伽彰信可汗。
9六月,乙巳,以山南西道節度使李載義為河東節度使。先是,回鶻每入貢,所過暴掠,
〔先,悉薦翻。〕
州縣不敢詰,但嚴兵防衛而已。載義至鎮,回鶻使者李暢入貢,載義謂之曰:「可汗遣將軍入貢以固舅甥之好,
〔唐公主出嫁回鶻,與為舅甥之國。好,呼到翻。〕
非遣將軍陵踐上國也。將軍不戢部曲,使為侵盜;
〔踐,慈演翻。戢,疾立翻。〕
載義亦得殺之,勿謂中國之法可忽也。」於是悉罷防衛兵,但使二卒守其門。暢畏服,不敢犯令。
10壬申,以工部尚書鄭覃為御 史大夫。初,李宗閔惡覃在禁中數言事,
〔惡,烏露翻。數,所角翻。〕
奏罷其侍講。
〔覃自工部侍郎進尚書,皆兼翰林侍講學士。〕
上從容謂宰相曰:
〔從,千容 翻。〕
「殷侑經術頗似鄭覃。」宗閔對曰:「覃、侑經術誠可尚,然論議不足聽。」李德裕曰:「覃、侑議論,他人不欲聞,惟陛下欲聞之。」後旬日,宣出,除覃御史大夫。
〔不由宰相進擬,出宣命而除之。〕
宗閔謂樞密使崔潭峻曰:「事一切宣出,安用中書!」潭峻曰:「八年天子,
〔上即位,至是八年矣。〕
聽其自行事亦可矣!」宗閔愀然而止。
〔愀,七小翻。〕
11乙亥,以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李宗閔同平章事、充山南西道節度使。
12秋,七月,壬寅,以右僕射王涯同平章事、兼度支、鹽鐵轉運使。
13宣武節度使楊元卿有疾,朝廷議除代,李德裕請徙劉從諫於宣武,因拔出上黨,不使與山東連結;上以為未可。癸丑,以左僕射李程為宣武節度使。
14上患近世文士不通經術,李德裕請依楊綰議,進士試論議,不試詩賦。
〔楊綰議見二百二十二卷代宗廣德元年。〕
德裕又言:「昔玄宗以臨淄王定內難,
〔事見二百九卷睿宗景雲元年。難,乃旦翻。〕
自是疑忌宗室,不令出閤;天下議皆以為幽閉骨肉,虧傷人倫。曏使天寶之末、建中之初,宗室散處方州,
〔處,昌呂翻。〕
雖未能安定王室,尚可各全其生;所以悉為安祿山、朱泚所魚肉者,由聚於一宮故也。
〔事並見前紀。〕
陛下誠因冊太子,制書聽宗室年高屬疏者出閤,且除諸州上佐,使攜其男女出外婚嫁;此則百年弊法,一旦因陛下去之,
〔去,羌呂翻。〕
海內孰不欣悅!」上曰:「茲事朕久知其不可,方今諸王豈無賢才,無所施耳!」八月,庚寅,并命太子,因下制:諸王自今以次出閤,授緊,望州剌史、上佐;
〔開元中,定天下州府,自京都及諸都督護府外,以近畿同、華、岐、蒲為四輔,鄭、陝、汴、懷、衛、絳為六雄,宋、亳、滑、許、汝、晉、洺、虢、魏、相為十望,又有十緊。其後入緊、望者浸多,凡商、寧、青、汾、貝、趙、襄、常、宣皆望州也。蔡、徐、鄆、楚、鄂、彭、蜀為緊州,不及十數。又以汝、虢、鄭、汴、魏、洋、蘇為雄。蓋升雄、望者既多,所以緊不及十。〕
十六宅縣主,以時出適;
〔出閣而適人,使有配偶。〕
進士停試詩賦。諸王出閤,竟以議所除官不決而罷。
15壬寅,加幽州節度使楊志誠檢校右僕射;
〔考異曰:舊傳曰:「朝廷納裴度言,務以含垢下詔諭之,因再遣使加尚書右僕射。」按此時度為襄陽節度使,舊傳恐誤。今從實錄。〕
仍別遣使慰諭之。
16杜牧憤河朔三鎮之桀驁,
〔驁,五到翻。〕
而朝廷議者專事姑息,乃作書,名曰罪言,大略以為:「國家自天寶盜起,河北百餘城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回鶻、吐蕃,無敢窺者。齊、梁、蔡被其風流,因亦為寇。
〔齊,李正己;梁,李靈曜;蔡,李希烈、吳氏。被,皮義翻。〕
未嘗五年間不戰,焦焦然七十餘年矣。今上策莫如先自治,中策莫如取魏;最下策為浪戰,不計地勢,不審攻守是也。」
又傷府兵廢壞,作原十六衛,以為:「國家始踵隋制,開十六衛,自今觀之,設官言無謂者,其十六衛乎!本原事迹,其實天下之大 命也。
〔唐承隋制,開十六衛,改左、右翊衛曰左、右衛府,左、右驍騎衛曰左、右驍府,府,左、右屯衛曰左、右威衛府,左、右禦衛曰左、右領軍衛府,左、右 備身曰領左、右府。唯左,右武衛府、左,右監門府、左,右候衛府,仍隋不改。顯慶五年,改左、右府曰左、右千牛府。龍朔二年,左,右衛府、驍衛府、武衛府 皆省府字。左、右威衛曰左、右武威,左、右領軍衛曰左、右戎衛,左、右候衛曰左、右金吾衛,左、右監門府曰左、右監門衛,左、右千牛府曰左、右奉宸衛,後 復曰左、右千牛衛。咸亨元年,復改左、右戎衛曰領軍衛。武后光宅元年,改左、右驍衛曰左、右武威衛,左、右武衛曰左、右鷹揚衛,左、右威衛曰左、右豹韜 衛,左、右領軍衛曰左、右玉鈐衛。唐初,十六衛置大將軍各一人,正三品;將軍各二人,從三品。貞元二年,十六衛各置上將軍一人,從二品。雖設官而無兵可 掌,故當時以為無謂。〕
貞觀中,內以十六衛蓄養武臣,外開折衝果毅府五百七十四,
〔諸府,每府折衝都 尉一人,上府正四品上,中府從四品下,下府正五品下。左、右果毅都尉各一人,上府從五品下,中府正六品上,下府正六品下。〕
以儲兵伍,有事則戎臣提兵居 外,無事則放兵居內。其居內也,富貴恩澤以奉其身;所部之兵散舍諸府。
〔散者,分散之散。舍者,居舍之舍。〕
上府不越千二百人,三時耕稼,一時治武,籍藏將府,
〔治,直之翻。將,即亮翻。〕
伍散田畝,力解勢破,人人自愛,雖有蚩尤為帥,亦不可使為亂耳。
〔帥,所類翻;下同。〕
及其居外也,緣部之兵被檄乃來,
〔被,皮義翻。〕
斧鉞在前,爵賞在後,飄暴交捽,豈暇異略!
〔飄,即飄字。捽,昨沒翻。〕
雖有蚩尤為帥,亦無能為叛也。
〔此所謂實天下之大命也。〕
自貞觀至于開元百三十年間,戎臣兵伍未始逆篡,此大聖人所以能柄統輕重,制鄣表裏,聖算神術
【張:「術」作「謨」。】
也。至于開元末,愚儒奏章曰:『天下文勝矣,請罷府兵。』武夫奏章曰:『天下力強矣,請搏四夷。』於是府兵內剷,
〔字書無「剷」字,今以類求之,音楚限翻。〕
邊兵外作,戎臣兵伍,湍奔矢往,內無一人矣。尾大中乾,
〔乾,音干。〕
成燕偏重,
〔謂成安祿山偏重之勢也。燕,於賢翻。〕
而天下掀然,根萌燼然,七聖旰食,
〔七聖,謂肅、代、德、順、憲、穆、敬。〕
求欲除之且不能也。由此觀之,戎臣兵伍,豈可一日使出落鈴
【章:十二行本「鈴」作「鈐」;乙十一行本同。】
鍵哉!然為國者不能無兵,居外則叛,居內則篡。使外不叛,內不篡,古今以還,法術最長,其置府立衛乎!近代以來,於其將也,弊復為甚,
〔將,即亮翻。復,扶又翻;下同。〕
率皆市兒輩多齎金玉、負倚幽陰、
〔謂負倚宦官,行貨賂以進取也。〕
折券交貨所能致也;絕不識父兄禮義之教,復無慷慨感概之氣。百城千里,一朝得之,其強傑愎勃者則撓削法制,
〔愎,弼力翻。撓,奴教翻。〕
不使縛己,斬族忠良,不使違己,力一勢便,罔不為寇;其陰泥巧狡者,
〔「泥」,恐當作「昵」。〕
亦能家算口斂,委於邪倖,由卿市公,去郡得都,
〔郡,謂列郡。都,謂五都。〕
四履所治,指為別館;
〔左傳:管仲曰:賜我先君履,東至於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無棣。杜預註云:履,所踐履之界。後人言賜履者本此。此四履謂四境所至。〕
或一夫不幸而壽,則戛割生人,略阋天下。
〔阋,作答翻,周也。〕
是以天下兵亂不息,齊人乾耗,
〔乾,音干。〕
靡不由是矣。嗚呼!文皇帝十六衛之旨,其誰原而復之乎!」
〔太宗文皇帝。〕
又作戰論,以為:「河北視天下,猶珠璣也;
〔言河北不資天下所產以為富。〕
天下視河北,猶四支也。河北氣俗渾厚,果於戰耕,加以土息健馬,
〔息,生也。〕
便於馳敵,是以出則勝,處則饒,
〔處,昌呂翻。〕
不窺天下之產,自可封殖;亦猶大農之家,不待珠璣然後以為富也。國家無河北,則精甲、銳卒、利刀、良弓、健馬無有也,是一支,兵去矣。河東、盟津、滑臺、大梁、彭城、東平,盡宿厚兵以塞虜衝,不可他使,是二支,兵去矣。
〔河東、太原之全軍。盟津,河陽軍。滑臺,義成軍。大梁,宣武軍。彭城,武寧軍。東平,天平軍。盟,讀曰孟。塞,音悉則翻。〕
六鎮之師,厥數三億,低首仰給,
〔仰,牛向翻。〕
橫拱不為,
〔橫拱者,言橫其兩肱,拱立而事其帥,他無所為也。〕
則沿淮已北,循河之南,東盡海,西叩洛,赤地盡取,才能應費,是三支,財去矣。
〔才能之才,即纔字,漢書作「財」,後人從省便,又去「貝」作「才」。〕
咸陽西北,戎夷大屯,
〔謂自咸陽西北,列大屯以防戎夷也。〕
盡剷吳、越、荊、楚之饒以啖兵戍。
〔啖,徒濫翻。〕
是四支,財去矣。天下四支盡解,頭腹兀然,其能以是久為安乎!今者誠能治其五敗,則一戰可定,四支可生。夫天下無事之時,殿寄大臣偷安奉私,
〔殿寄大臣,謂受殿邦之寄者,牧蓋謂當時節度使也。詩采菽,殿天子之邦,毛氏註云:殿,鎮也。音丁練翻。〕
戰士離落,兵甲鈍弊,是不蒐練之過,其敗一也。百人荷戈,
〔荷,下可翻。〕
仰食縣官,則挾千夫之名,大將小裨,操其餘贏,
〔小裨,謂裨將。操,七刀翻。〕
以虜壯為幸,以師老為娛,是執兵者常少,糜食常多,此不責實料食之過,其敗二也。戰小勝則張皇其功,奔走獻狀以邀上賞,或一日再賜,或一月累封,凱還未歌,書品已崇,
〔戰勝,則奏凱歌而還。書品,謂書其官品也。還,音旋。〕
爵命極矣,田宮廣矣,
〔田宮,猶言田宅也。〕
金繒溢矣,
〔繒,慈陵翻。〕
子孫官矣,焉肯搜奇出死,勤於我矣!此厚賞之過,其敗三也。
〔焉,於虔翻。〕
多喪兵士,顛翻大都,則跳身而來,刺邦而去;
〔跳身而來,謂逃至京師也。刺邦而去,謂貶為刺史也。喪,息浪翻。〕
回視刀鋸,氣色甚安,一歲未更,
〔更,工衡翻。〕
旋已立於壇墀之上矣,
〔立壇墀之上,謂復登大將之壇也。〕
此輕罰之過,其敗四也。大將兵柄不得專,恩臣、敕使迭來揮之,
〔恩臣,亦指宦官之怙恩者。〕
堂然將陳,殷然將鼓,一則曰必為偃月,一則曰必為魚麗,
〔陳,讀曰陣。麗,力知翻。偃月、魚麗,皆陳名。偃月陳,中軍偃居其中,張兩角向前。左傳:為魚麗之陳,先偏後伍,伍承彌縫。〕
三軍萬夫,環旋翔羊竕駭之間,
〔翔羊,猶云徜徉,徘徊也。竕,呼廣翻。〕
虜騎乘之,遂取吾之鼓旗,此不專任責成之過,其敗五也。今者誠欲調持干戈,酒掃垢汙,
【章:十二行本「汙」下有「以為萬世安」五字;乙十一行本同;退齋校同;張校同,云無註本亦無。】
而乃踵前非是,不可為也。」
又作守論,以為:「今之議者皆曰:夫倔強之徒,吾以良將勁兵為銜策,
〔倔,渠勿翻。強,其兩翻。銜策,所以馭馬。〕
高位美爵充飽其腸,安而不撓,外而不拘,
〔撓,如巧翻,又火高翻。〕
亦猶豢擾虎狼而不拂其心,
〔豢,養也。擾,馴也,順也。拂,讀曰咈。〕
則忿氣不萌;此大曆、貞元所以守邦也,亦何必疾戰,焚煎吾民,然後以為快也!愚曰:大曆、貞元之間,適以此為禍也。當是之時,有城數十,千百卒夫,則朝廷別待之,貸以法度。於是闊視大言,自樹一家,破制削法,角為尊奢,天子養威而不問,有司守恬而不呵。王侯通爵,越錄受之;
〔凡賞功者錄其功而加之封爵,無功而超越授之以爵,是謂越錄。受,讀曰授。〕
覲聘不來,几杖扶之;
〔言不朝者賜之几杖,以安其心。〕
逆息虜胤,皇子嬪之;
〔息,子也。胤,繼嗣也。河北蕃將之子,率多尚主。〕
裝緣采飾,無不備之。
〔緣,以絹翻。〕
是以地益廣,兵益強,僭擬益甚,侈心益昌。於是土田名器,分劃殆盡,
〔劃,呼麥翻,又音畫。〕
而賊夫貪心,未及畔岸,遂有淫名越號,或帝 或王,盟詛自立,
〔詛,莊助翻。〕
恬淡不畏,走兵四略以飽其志者也。是以趙、魏、燕、齊卓起大唱,梁、蔡、吳、蜀躡而和之;
〔謂朱滔、王武俊、田悅、李納相立為王。李希烈、李錡、劉闢繼亂也。和,戶臥翻。〕
其餘混澒軒囂,
〔澒,戶孔翻。〕
欲相效者,往往而是。運遭孝武,
〔謂憲宗。〕
宵旱不忘,
〔宵,宵衣也,謂未明求衣也。旰,旰食也,謂日旰而食也。〕
前英後傑,夕思朝議,故能大者誅鋤,小者惠來。不然,周、秦之郊,幾為犯獵哉!
〔周、秦之郊,謂河南、關內也。〕
大抵生人油然多欲,欲而不得則怒,怒則爭亂隨之,是以教笞於家,刑罰於國,征伐於天下,此所以裁其欲而塞其爭也。大曆、貞元之間,盡反此道,提區區之有而塞無涯之爭,
〔區區之有,謂朝廷爵命。塞,悉則翻。〕
是以首尾指支,幾不能相運掉也。
〔幾,居於翻。掉,走弔翻。〕
今者不知非此,而反用以為經。
〔經,常也。〕
愚見為盜者非止於河北而已,嗚呼!大曆、貞元守邦之術,永戒之哉!」
又註孫子,為之序,以為:「兵者,刑也;
〔大刑,用甲兵。刑者,政事也;〕
為夫子之徒,實仲由、冉有之事也。不知自何代何人分為二道曰文、武,離而俱行,因使縉紳之士不敢言兵,或恥言之;苟有言者,世以為粗暴異人,人不比數。嗚呼!亡失根本,斯最為甚!禮曰:『四郊多壘,此卿大夫之辱也。』
〔記曲禮之言。〕
歷觀自古,樹立其國,滅亡其國,未始不由兵也。主兵者必聖賢、材能、多聞博識之士乃能有功,議於廊廟之上,兵形已成,然後付之於將。
〔將,即亮翻。〕
漢祖言『指蹤者人也,
〔指蹤,謂指示獸蹤。此與漢書因文取義小不同。〕
獲兔者犬也』,此其是也。彼為相者曰『兵非吾事,吾不當知。』君子曰:『勿居其位可也!』」
〔觀溫公取杜牧此語,則其平時講明相業,可以見矣。〕
17前邠寧行軍司馬鄭注,依倚王守澄,權勢燻灼,上深惡之。
〔惡,烏露翻。〕
九月,丙寅,侍御史李款閤內奏彈注:「內通敕使,外連朝士,兩地往來,
〔兩地,謂往來南牙、北司間也。使,疏吏翻。朝,直遙翻。〕
卜射財賄,晝伏夜動,干竊化權,人不敢言,道路以目;請付法司。」旬日之間,章數十上。
〔上,時掌翻。〕
守澄匿注於右軍,
〔王守澄時為右軍中尉,故得以匿注。〕
左軍中尉韋元素、樞密使楊承和、王踐言皆惡注。
〔惡,烏露翻。〕
左軍將李弘楚說元素曰:
〔說,式芮翻。〕
「鄭注姦猾無雙;卵鷇不除,
〔鷇,苦角翻,鳥子未出者。〕
使成羽翼,必為國患。今因御史所劾匿軍中,弘楚請以中尉意,詐為有疾,召使治之,來則中尉延與坐,弘楚侍側,伺中尉舉目,擒出杖殺之。
〔伺,相吏翻。〕
中尉因見上叩頭請罪,具言其奸,楊、王必助中尉進言。
〔楊、王謂楊承和、王踐言也。〕
況中尉有翼戴之功,
〔元和末,穆宗立,章元素亦以預有定策之功矣。〕
豈以除奸而獲罪乎!」元素以為然,召之。注至,蠖屈鼠伏,
〔蠖,烏郭翻。易大傳曰:尺蠖之屈,以求伸也。爾雅註:蠖行,若今以指步尺,屈而後伸。〕
佞辭泉涌;元素不覺執手款曲,諦聽忘倦。
〔諦,都計翻,審也。〕
弘楚詗伺
【章:十二行本「伺」下有「往復」二字;乙十一行本同。】
再三,元素不顧,以金帛厚遺注而遣之。
〔詗,火迥翻,又翾正翻。遺,唯季翻。〕
弘楚怒曰:「中尉失今日之斷,必不免他日之禍矣!」
〔斷,丁亂翻。為元素為注所去張本。〕
因解軍職去;頃之,疽發背卒。王涯之為相,注有力焉,
〔是必因注以結王守澄也。〕
且畏王守澄,遂寢李款之奏。守澄言注於上而釋之;尋奏為侍御史,充右神策判官,
〔考異曰:開成紀事曰:「五年,金吾將軍孟文亮出鎮邠郊,以與注姻懿之故,奏為軍司馬。路經奉天,防遏使、御史大夫王從亮薄其為人,不為之禮。注毀從亮於守澄,竟為守澄誣構,決杖投荒。未幾,文亮沒,罷職還城,守澄潛置為軍畫。時澤潞劉從諫本欲誅注,忌其權勢,因辟為節度副使。纔至潞州,涉旬之間,會上乖愈,大和七年十一月,驛徵之赴闕,偶遭其時,聖體獲愈;上悅之。自此恩寵漸隆,凡臺省府縣軍戎,莫不從風。七年九月十三日,侍御史李款彈注『內通敕使,外連朝臣,兩地往來,卜射財貨,晝伏夜動,干竊化權,人不敢言,道路以目。城社轉固,恐為禍胎,罪不容誅,理合顯戮,其鄭注請付有司。』時王涯重處台司,注之所致,又慮守澄黨援,遂寢不行。注潛遁軍司矣。」李德裕文武兩朝獻替記曰:「八年春暮,上對宰相歎天下無名醫,便及鄭注,精於服食。或欲置於翰林伎術院,或欲令為左神策判官。注自稱衣冠皆不願此職。守澄遂託從諫奏為行軍司馬。及赴職,宗閔又自山南令判官楊儉至澤潞與從諫要約,令卻薦入。」今從實錄。〕
朝野駭歎。
18甲寅,以前忠武節度使王智興為河中節度使。
19群臣以上即位八年,未受尊號,冬,十二月,甲午,上尊號曰太和文武仁聖皇帝。會有五坊中使薛季稜自同、華還,
〔同、華,同州、華州。華,戶化翻。還,音旋。〕
言閭閻彫弊。上歎曰:「關中小稔,百姓尚爾,況江、淮比年大水,其人如何!
〔比,毗至翻。〕
吾無術以救之,敢崇虛名乎!」因以通天帶賞季稜。
〔通天犀帶也。〕
群臣凡四上表,竟不受。
20庚子,上始得風疾,不能言。於是王守澄薦昭義行軍司馬鄭注善醫;上徵注至京師,飲其藥,頗有驗,遂有寵。
〔甘露之禍胎成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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