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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二 食货十二-通典
卷十二 食货十二
轻重
(平籴 常平 义仓 ○周 战国 汉 后汉 晋 宋 齐 后魏 北齐后周 隋 大唐)
太公为周立九府圜法,
(解在钱币篇。)
太公退又行之於齐。
至管仲相桓公,通轻重之权曰:"岁有凶穰,故穀有贵贱;令有缓急,故物有轻重。
(上令急於求米,则民重米;缓於求米,则民轻米。所缓则贱,所急则贵。)
人君不理,则畜贾游於市,
(谓贾人之多蓄积也。)
乘民之不给,百倍其本矣。
(给,足也,以十取百。)
故万乘之国必有万金之贾,千乘之国必有千金之贾者,利有所并也。国多失利,则臣不尽忠,士不尽死矣。计本量委则足矣,
(委,积也。)
然而民有饥饿者,穀有所藏也。
(谓富人多藏穀也。)
民有馀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民不足则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
(民轻之之时,官为敛籴;民重之之时,官为散之。)
凡轻重敛散之以时,即准平,守准平,使万室之邑必有万锺之藏,藏鏹千万;
(六斛四斗为锺。鏹,钱贯。)
千室之邑必有千锺之藏,藏鏹百万。春以奉耕,夏以奉耘,
(奉谓供奉。)
耒耜、器械、种饟、粮食必取赡焉。故大贾畜家不得豪夺吾民矣。"
(豪谓轻侮之。)
管子曰:"夫物多则贱,寡则贵,散则轻,聚则重。人君知其然,故视国之羡
(羡,馀也,羊见反。)
不足而御其财物。穀贱则以币与食,布帛贱则以币与衣,视物之轻重而御之以准,故贵贱可调,而君得其利,则古之理财赋,未有不通其术焉。"
(穀贱以币与食,布帛贱以币与衣者,"与"当为"易",随其所贱而以币易取之,则轻重贵贱由君上也。周易损卦六五云:"或益之十朋之龟,弗克违,元吉。"沙门一行注曰:"十朋者,国之守龟,象社稷之臣,能执承顺之道,以奉其君。龟之为物,则生人之重宝,为国之本,损而奉上,则国以之存;损而益下,则人以之存。言於法,则调盈虚御轻重中和之要,若伊尹、太公、管仲之所执。"夫龟者,上达神祇之情,下乃不言而信於人也。斯故往昔用之为币,则一行深知其道矣。)
齐桓公问於管子曰:"自燧人以来,其大会可得而闻乎?"对曰:"燧人以来,未有不以轻重为天下也。共工之王,
(帝共工氏,继女娲有天下。)
水处什之七,陆处什之三,乘天势以隘制天下。至於黄帝之王,谨逃其爪牙,不利其器。
(藏祕锋芒,不以示人,行机权之道,使人日用而不知。)
烧山林,破增薮,焚沛泽,
(沛,大泽也。一说水草兼处曰沛。)
逐禽兽,实以益人,然后天下可得而牧也。至於尧舜之王,所以化海内者,北用禺氏之玉,
(禺氏,西北戎名,玉之所出。)
南贵江汉之珠,其胜禽兽之仇,以大夫随之。"
(胜犹益也。禽兽之仇者,使其逐禽兽,如从仇雠也。以大夫随之者,使其大夫散邑粟财物,随山泽之人,求其禽兽之皮。)
公曰:"何谓也?"对曰:"令诸侯之子将委质者,
(诸国君之子,若卫公子开方、鲁公子季友之类。)
皆以双武之皮,
(双武之皮以为裘。)
卿大夫豹饰,
(卿大夫,上大夫也。袖谓之饰。)
列大夫豹幨,
(列大夫,中大夫也。襟谓之幨,音昌詹反。)
大夫散其邑粟与其财物,以市武豹之皮,故山林之人刺其猛兽,
(刺音七亦反。)
若从亲戚之仇。此君冕服於朝,而猛兽胜於外,大夫以散其财物,万人得受其流,此尧舜之数也。"
(言尧舜尝用此数。)
管子曰:"夫富能夺,贫能与,乃可以为天下。
(富者能夺,抑其利,贫者能赡,恤其乏,乃可君人。)
国有十年之蓄
(因之蓄积,常馀十年。)
而不足於食,皆以其技能冀君之禄也。故人君挟其食,据有馀而制不足,故人无不系於上也。
(食者,人之司命,言人君唯以食能制其事,所以人无不系於号令。)
且君引錣
(錣,筹也,丁劣反。)
量用,耕田发草,上得其数矣。人之所食,人有若干步亩之数,计本量委
(委,积。)
则足矣。然而人有饥饿不食
(音嗣)
者何也?穀有所藏也。
(言一国之内耕垦之数,君悉知。凡人计口授田,家族多少,足以自给。而人乏於食者,谓豪富之家收藏其穀故。)
然则人君不能散积聚,均羡
(馀也。)
不足,则君虽强本趋耕,
(本则务农。趋读为促。)
乃使人下相役耳,恶
(音乌)
能以为理?"
(人君若不能散豪富之积,均有馀以赡不足,虽务农事,督促播植,適所以益令豪富驱役细人,终不能致理,所谓须有制度於其閒,兼轻重之术。)
管子曰:"利出於一孔者,
(凡言利者,不必货利,庆赏威刑皆是。)
其国无敌;出二孔者,其兵不诎,
(诎与屈同。屈,穷也,求物反。)
出三孔者,不可以举兵;出四孔者,其国必亡。先王知其然,故塞人之养,
(养,利也。羊向反。)
隘其利途。故予之在君,
(予音与。)
夺之在君,贫之在君,富之在君,故人之戴上如日月,亲君若父母。凡将为国,不通於轻重,不可以守人,不能调通人利,不可以语制为大理。分地若一,强者能守;分财若一,智者能收。智有什倍人之功,
(以一取什。)
愚有不赓
(赓犹偿也。音庚。)
本之事,然而人君不能调,故人有相百倍之生也。夫人富则不可以禄使也,贫则不可以罚威也。法令之不行,万人之不理,贫富之不齐也。且天下者处兹行兹,
(谓塞利途。)
若此而天下可一也。夫天下者,使之不使,用之不用。故善为天下者,无曰使之,使不得不使;无曰用之,用不得不用。
(使其不知其所以然,若巨桥之粟贵籴,则设重泉戍之类是。)
故善为国者,天下下我高,天下轻我重,天下多我寡,然后可以朝天下。"
(常以数倾之,若服鲁梁綈之类是。)
桓公问曰:"不籍而赡国,为之有道乎?"管子曰:"轨守其时,有官天财,何求於人。泰春、泰夏、泰秋、泰冬,
(泰犹当也。)
令之所止,令之所发,
(令之所止,令之所发,谓山泽之所禁发。)
此物之高下之时,此人之所以相并兼之时也。君素为四备以守之,泰春人之且所用者,泰夏人之且所用者,泰秋人之且所用者,泰冬人之且所用者,皆已廪之矣。"
(廪,藏也。言四时人之所要,皆先备之,所谓耒耜、器械、种饟、粮食必取赡焉,则豪人大贾不得擅其利。)
桓公曰:"行币乘马之数柰何。"
(即臣乘马,所谓箧乘马者,臣犹实也。箧者,以币为箧,而洩重射轻。)
管子对曰:"士受资以币,大夫受邑以币,人马受食以币,则一国穀赀在上,币赀在下,国穀什倍数也。皮革、筋角、羽毛、竹箭、器械、财物苟合於国器君用者,皆有矩券於上,
(矩券,常券。)
君实乡州藏焉。
(周制,万二千五百家为乡,二千五百家为州。齐虽霸国,尚用周制。)
曰某月日苟从责者,
(责读为债。)
乡决州决,故曰就庸,一日而决。国筴出於穀轨,国之筴,货币乘马者也。"
(赀,价也。言应合受公家之所给,皆与之币,则穀之价君上权之,其币在下,故穀倍重。其有皮革之类堪於所用者,所在乡州有其数,若今官曹簿帐。人有负公家之债,若耒耜种粮之类者,官司如要器用,若皮革之类者,则与其准纳。如要功庸者,令就役,一日除其簿书耳。此盖君上一切权之也。详轻重之本旨,摧抑富商兼并之家,隘塞利门,则与夺贫富,悉由号令,然可易为理也。此篇经秦焚书,潜蓄人閒。自汉兴,晁、贾、桑、耿诸子,犹有言其术者,其后绝少寻览,无人注解,或编断简蠹,或传讹写谬,年代绵远,详正莫由。今且梗概粗知,固难得搜摘其文字。凡阅古人之书,盖欲发明新意,随时制事,其道无穷,而况机权之术,千变万化,若一二模楷,则同刻舟胶柱耳,他皆类此。)
桓公问於管子曰:"吾欲守国财而无税於天下,而外因天下,可乎?"对曰:"昔武王有巨桥之粟,贵籴之数,
(武王即胜殷,得巨桥粟,欲使籴贵。巨桥仓在今广平郡曲周县也。)
立重泉之戍。
(戍,名也。假设此戍名,欲人惮役而竞收粟也。重,丈恭反。)
令曰:'人自有百鼓之粟者不行。'
(鼓,十二斛也。)
人举所最粟,
(举,尽也。最,聚也,子外反。)
以避重泉之戍。而国穀二什倍,巨桥之粟亦二什倍。武王以巨桥之粟二什倍而市缯帛,军五岁无籍衣於人;以巨桥之粟二什倍而衡黄金,
(衡,平也。)
终身无籍於人。"
桓公曰:"与天子提衡争秩於诸侯,
(提,持也。合众弱以事一强者,谓之衡。秩,次也。)
为之有道乎?"管子曰:"唯籍於号令为可。请以令发师置屯籍农,
(屯,戍也。发师置戍,人有粟者则不行。)
十锺之家不行,
(六斛四斗为锺。)
百锺之家不行,千锺之家不行,行者不能百之一,千之十,而囷窌之数
(囷,丘伦反。窌,力救反。)
皆见於上矣。君按囷窌之数,令之曰:'国贫而用不足,请以平价取之,子皆按囷窌而不得挹损焉。'
(挹犹谓减其数。)
君直币之轻重以决其数。
(直犹当也。谓决其积粟之数。)
使无券契之责,
(分之曰券,合之曰契。责读曰债。使百姓皆称贷於君,则无契券之债。)
则积藏囷窌之粟皆归於君。"
桓公曰:"齐西水潦而人饥,齐东丰庸而籴贱,
(庸,用也。谓丰稔而足用。)
欲以东之贱被西之贵,为之有道乎?"管子曰:"今齐西之粟釜
(五锺为釜。)
百泉,则鏂二十也。
(斗二升八合曰鏂。乌侯反。泉,钱也。)
齐东之粟釜十泉,则鏂二钱也。请以令籍人三十泉,得以五穀菽粟决其籍。若此,则西出三斗而决其籍,东出三釜而决其籍,然则釜十之粟皆实於仓廪。西之人饥者得食,寒者得衣,若此则东西之相被,远近之准平矣。"
(君下令税人三十钱,准以五穀,令齐西之人纳三斗,东之人纳三釜,以振西之人,则东西俱平矣。管子智用无穷,以区区之齐一匡天下,本仁祖义,成其霸业,所行权术,因机而发,非为常道。故别篇云"偏行而不尽"也。)
桓公曰:"籴贱,寡人恐五穀之归於诸侯,寡人欲为万民藏之,为此有道乎?"管子曰:"今者夷吾过市,有新成囷京者二家,
(大囷曰京。)
君请式璧而聘之。"
(式,用也。璧,石璧也。聘,问也。使玉人刻石为璧,尺万泉,八寸者八千,七寸者七千是也。赐之以璧,仍存问之。)
行令半年,万民舍其业而为囷京以藏菽粟者过半。
管子谓桓公曰:"北郭有掘阙得龟者,
(掘,穿也,求物反。穿地至泉曰阙,求月反。)
此检数百里之地也。
(检,犹比也。以此龟为用者,其数可比百里之地。)
令过之平盘之中。
(令,力呈反。过之,犹置之也。平盘者,大盘也。)
君请起十乘之使,百金之提,
(起,发也。提,装也。使,色吏反。)
命北郭得龟之家曰:"赐若服中大夫。"
(若,汝也。中大夫,齐爵也。)
曰:"东海之子类於龟,
(东海之子,其状类龟,假言此龟东海之子耳。东海之子者,海神之子也。)
讬舍於若,
(讬舍,犹寄居也。)
赐若大夫之服,以终而身,
(而,若也。)
劳若以百金
(劳,赐也。)
之龟为无赀,
(之,是也。是龟至宝而无赀也。无赀,无价也。)
而藏诸泰台,
(泰台,高台也。)
立〈虫曰〉无赀。"
(立龟为珤,号曰无赀。)
还四年,伐孤竹。
(还四年,后四年。)
丁氏之家粟
(丁氏,齐之富人,所谓丁惠也。)
可食三军之师行五月。
(食音嗣。下以意取。行五月,经五月。)
召丁氏而命之曰:"吾有无赀之珤,吾今将有大事,请以珤为质,
(音致。下皆同。)
以假子之邑粟。"
(即家粟也。)
丁氏北乡再拜,革筑室赋籍藏龟。
(革,更也。赋,敷也。籍,席也,才夜反。)
孤竹之役,丁氏之粟中食三军五月之食。
(中,当也,丁仲反。下皆同。)
桓公曰:"吾欲西朝天子而贺献不足,为此有数乎?"管子曰:"请以令城阴里,
(城者,筑城也。阴里,齐地也。)
使其墙三重而门九袭。
(袭亦重也。欲其事密而人不知,又先讬筑城。)
因使玉人刻石为璧,
(刻石,刻其蒥石。)
尺者万泉,八寸者八千,七寸者七千,珪中四千,
(丁仲反。)
瑗中五百。"
(好倍肉曰瑗。)
璧之数已具,管子西见天子曰:"弊邑之君欲率诸侯而朝先王之庙,观於周室,请以令使天下诸侯,不以彤弓石璧者,
(彤弓,朱弓也,非齐之所出。盖不可独言石璧,兼以彤弓者,犹藏其机。)
不得入朝。"天子许之。天下诸侯载黄金珠玉、五穀、文采布帛输齐,
(输,音式树反。)
以收石璧。石璧流而之天下,天下财物流而之齐,故国八岁而无籍,阴里之谋也。
桓公曰:"吾欲杀商贾之利,而益农夫之事,为此有道乎?"管子对曰:"请重粟之价,若是则田野大辟,而农夫劝其事矣。请以令使卿藏千锺,大夫藏五百锺,列大夫藏百锺,
(列大夫,中大夫也。)
富商蓄贾藏五十锺,内可以为国委,
(於伪反。)
外可以益农夫矣。"
桓公曰:"峥丘之战,
(峥丘,地名,未闻,一说即葵丘。)
人多称贷负息以给上之急,寡人欲复业产,
(业产者,本业也。)
此何以洽?"
(洽,通也。言百姓为戎事失其本业,今欲复之,何以通於此也。)
管子曰:"唯缪数为可耳。"
(缪读曰谬,假此术以陈其事也。)
令表称贷之家,
(表,旌也)
皆垩白其门而高其闾,
(亦所以贵重之。)
使八使者式璧而聘之,以给盐菜之用。
(令使者赍石璧而与,仍存问之,谦言盐菜之用。)
称贷之家皆齐首稽颡问曰:"何以得此?"使者曰:"君令曰:寡人闻之,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寡人有峥丘之战,吾闻子假贷吾贫萌,
(萌与氓同。)
使有以给,子之力也。"称贷之家皆折其券而削其书,
(旧执之券皆折毁之,所书之债皆削除之,不用。)
发其积藏,出其财物以振贫。国中大给,峥丘之谋也。
桓公曰:"鲁梁之於齐也,蜂螫也。
(螫音尸亦反。言鲁梁二国,常为齐患也。)
吾欲下鲁梁,何行而可?"管子对曰:"鲁梁之民俗为綈,
(徒奚反,缯之厚者谓之綈。)
公服綈,令左右服之,人从而服之,因令齐勿敢为,必仰於鲁梁,则是鲁梁释其农事而作綈矣。"桓公即为服於泰山之阳,
(鲁梁二国在泰山之南,故为服於此,近其境也,欲鲁梁人速知之。)
十日而服之。管子告鲁梁之贾人曰:"子为我致綈千匹,赐子金三百斤,子十至而金三千斤,则是鲁梁不赋於人,财用足也。"鲁梁之君闻之,则教其人为綈,十三月,鲁梁郭中之人,道路扬尘,十步不相见,絏繑而踵相随,
(絏繑谓连续也。絏,息列反。繑,丘乔反。)
车毂{刍齿}、骑连伍而行。
({刍齿},齧也,士角反。言其车毂往来相齧,而骑东西连而行,皆趋綈利耳。)
管子曰:"鲁梁可下矣。公宜服帛,率民去綈,闭关无与鲁梁通使。"后十月,鲁梁人饿馁相及,
(相及,犹相继。)
应声之正,无以给上。
(应声之正,谓急速之赋。正音征。)
鲁梁之君即令其人去綈修农,穀不可以三月而得。鲁梁之人籴十百,
(穀斗千钱)
,齐粜十钱。
(穀斗十钱。)
周月,鲁梁之民归齐者十之六。
管子曰:"夫人予
(音与)
则憙,夺则怒,先王知其然,故见予之形,
(见,贤遍反。)
而不见夺之理,
(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故民爱可洽於上也。
(洽,通也。)
租籍者,所以强求,
(在工商曰租籍。强音其两反。)
租税者,所虑而请也。
(在农曰租税。虑,犹计也。请,求也。)
王霸之君,去
(丘吕反)
其所以强求,废其所虑而请,故天下乐
(雅教反)
从也。春赋以敛缯帛,夏贷以收秋实,
(盖方春蚕,家阙乏,而赋与之,约收其缯帛也。方夏,农人阙乏,亦赋与之,约取其穀实也。)
是故人无废事,而国无失利也。
(人之所乏,君悉与之,则豪富商人不得擅其利。)
凡五穀者,万物之主也。穀贵则万物必贱,穀贱则万物必贵。两者为敌,则不俱平,故人君御穀物之秩相胜,而操事於其不平之间,
(秩,积也。食为人天,故五穀之要,可与万物为敌,其价常不俱平。所以人君视两事之委积,可彼此相胜,轻重於其閒,则国利不散也。)
故万民无籍而国利归於君也。夫以室庑籍谓之毁成,
(小曰室,大曰庑,音武。是使人毁坏庐室。)
以六畜籍谓之止生,
(畜,许救反。是使人不竞牧养也。)
以田亩籍谓之禁耕,
(是止其耕稼也。)
以正人籍谓之离情,
(正数之人,若丁壮也。离情,谓离心也。)
以正户籍谓之养赢。
(赢谓大贾蓄家也。正数之户既避其籍,则至浮浪为大贾蓄家之所役属,增其利耳。)
五者不可毕用,故王者偏行而不尽。故天子籍於币,诸侯籍於食。中岁之穀,石十钱,大男食四石,月有四十之籍;大女食三石,月有三十之籍;吾子食二石,月有二十之籍。岁凶穀石二十,则大男有八十之籍,大女有六十之籍,吾子有四十之籍。
(六十为大男,五十为大女,吾子为小男小女也。按古之石,准今之三斗三升三合。平岁每石税十钱,凶岁税二十者,非必税其人,谓於操事轻重之间,约收其利也。)
是人君非发号令收啬而户籍也,彼人君守其本委谨,而男女诸君吾子无不服籍者也。"
(啬,敛也。委,所委积之物也。谨,严也。言人君不用下令税敛於人,但严守利途,轻重在我,则无所逃其税也。)
齐之北泽烧火,
(猎而行火曰烧,式照反。)
光照堂下。管子入贺曰:"田野辟,农夫必有百倍之利矣。"是岁租税九月而具。桓公问管子曰:"此何故也?"对曰:"万乘、千乘之国,不能无薪而炊,今北泽烧,莫之续,则是农夫得居装而卖其薪荛,
(大曰薪,小曰荛。)
一束十倍,则春有以事耜,夏有以决芸,
(耘同。)
此租税所以九月而具也。"
桓公问管子曰:"终身有天下而勿失,有道乎?"对曰:"请勿施於天下,独施之於吾国。国之广狭,壤之肥墝,有数;终岁食馀,有数。彼守国者,守穀而已矣。曰某县之壤广若干,某县之壤狭若干,
(国之广狭肥磽,人之所食多少,其数君素皆知之。)
则必积委币,
(委,蓄也。各於县州里积蓄钱币,所谓万室之邑,必有万锺之藏,藏鏹千万;千室之邑,必有千锺之藏,藏鏹百万。)
於是县州里受公钱。
(公钱即积委之币。)
泰秋国穀去参之一。
(去,减也,丘吕反。)
君下令谓郡县属大夫里邑,皆籍粟入若干,穀重一也,以藏於上者,
(一其穀价而收藏之。)
国穀三分则二分在上矣。
(言先贮币於县邑,当秋时,下令收籴也。则魏李悝行平籴之法,上熟籴三舍一,中熟籴二舍一,下熟中分之,盖出於此。今言去三之一者,约中熟为准耳。)
泰春国穀倍重数也,泰夏赋穀以理田土,泰秋田穀之存子者若干,今上敛穀以币,人曰无币,以穀,则人之三有归於上矣。
(言当春穀贵之时,计其价以穀赋与人,秋则敛其币,虽设此令,本意收其穀,人既无币,请输穀,故归於上。)
重之相因,时之化举,无不为国筴。
(重之相因,若春时穀贵与穀也。时之化举,若秋时穀贱收穀也。因时之轻重,无不以术权之。)
则彼诸侯之穀十,吾国穀二十,则诸侯穀归吾国矣。诸侯穀二十,吾国穀十,则吾国穀归於诸侯矣。故善为天下者。谨守重流,
(重流,谓严守穀价,不使流散。)
而天下不吾洩矣。
(洩,散也。吾穀不散出。)
彼重之相归,如水之就下。吾国岁非凶也,以币藏之,故国穀倍重。诸侯之穀至也,是藏一分而致诸侯之一分也。利不夺於天下。大夫不得以富侈以重藏轻,国常有十国之筴也。此以轻重御天下之道也。"
魏文侯相李悝曰:"粜甚贵伤人,
(此人谓士工商。)
甚贱伤农,人伤则离散,农伤则国贫,故甚贵与甚贱,其伤一也。善为国者,使人无伤而农益劝。今一夫挟五口,治田百亩,岁收亩一石半,为粟百五十石。除十一之税十五石,馀百三十五石。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终岁为粟九十石,馀有四十五石。石三十,为钱千三百五十。除社闾尝新春秋之祠用钱三百,馀千五十。衣,人率用钱三百,五人终岁用千五百,不足四百五十。
(少四百五十,不足。)
不幸疾病死丧之费及上赋敛,又未与此。此农夫所以常困,有不劝耕之心,而令籴至於甚贵者也。是故善平籴者,必谨观岁有上中下熟。上熟其收自四,馀四百石;
(平岁百亩收百五十石,今大熟四倍,收六百石。计人食终岁长四百石,官籴三百石,此为籴三舍一也。)
中熟自三,馀三百石;
(自三,四百五十石也。终岁长三百石,官籴二百石,此为籴二而舍一也。)
下熟自倍,馀百石。
(自倍,收三百石,终岁长百石,官籴其五十石,云下熟籴一,谓中分百石之一也。)
小饥则收百石,
(平岁百亩之收,收百五十石,今小饥收百石,收三分之二也。)
中饥七十石,
(收二分之一也。)
大饥三十石。
(收五之一也。以此推之,大小中饥之率。)
故大熟则上籴三而舍一,中熟则籴二,下熟则籴一,使人適足,价平则止。小饥则发小熟之所敛,
(官以敛藏出粜。)
中饥则发中熟之所敛,大饥则发大熟之所敛,而粜之。故虽遇饥馑水旱,粜不贵而人不散,取有馀而补不足也。"行之魏国,国以富彊。
汉宣帝时,岁数丰穰,穀至石五钱,农人少利。大司农中丞耿寿昌请令边郡皆筑仓,以穀贱时增其价而籴以利农,穀贵时减价而粜,名曰"常平仓",人便之。上乃下诏赐寿昌爵关内侯。元帝即位,罢之。
后汉明帝永平五年,作常平仓。
晋武帝欲平一江表,时穀贱而布帛贵,帝欲立平籴法,用布帛市穀,以为粮储。议者谓军资尚少,不宜以贵易贱。泰始二年,帝乃下诏曰:"古人权量国用,取赢散滞,有轻重平籴之法。此事久废,希习其宜,而官蓄未广。言者异同,未能达通其制。更令国宝散於穰岁而上不收,贫人困於荒年而国无备,豪人富商挟轻资,蕴重积,以管其利,故农夫苦其业而末作不可禁也。今宜通籴,主者平议,具为条制。"然事未行,至四年,乃立常平仓,丰则籴,俭则粜,以利百姓。
宋文帝元嘉中,三吴水潦,穀贵人饥。彭城王义康立议,以"东土灾荒,人凋穀踊,富商蓄米,日成其价。宜班下所在,隐其虚实,令积蓄之家,听留一年储,馀皆勒使粜货,为制平价,此所谓常道行於百代,权宜用於一时也。又缘淮岁丰,邑地沃壤,麦既已登,黍粟行就。可折其估赋,仍就交市,三吴饥人,即以贷给,使强壮转运,以赡老弱。"并未施行,人赖之矣。
齐武帝永明中,天下米穀布帛贱,上欲立常平仓,市积为储。六年,诏出上库钱五千万,於京师市米,买丝绵纹绢布。扬州出钱千九百一十万,
(扬州,理建业,今江宁县也。)
南徐州二百万,
(南徐州,理京口,今丹阳郡。)
各於郡所市籴。南荆河州二百万,
(南荆河州,理寿春,今郡。)
市丝绵纹绢布米大麦。江州五百万,
(江州,理浔阳,今郡。)
市米胡麻。荆州五百万。
(荆州,理南郡,今江陵。)
郢州三百万,
(郢州,理江夏,今郡。)
皆市绢、绵、布、米、大小豆、大麦、胡麻。湘州二百万,
(湘州,理长沙,今郡。)
市米、布、蜡。司州二百五十万,
(司州,理汝南,今义阳郡。)
西荆河州二百五十万,
(西荆河州,理历阳,今郡。)
南兖州二百五十万,
(南兖州,理广陵,今郡。)
雍州五百万,
(雍州,理襄阳,今郡。)
市绢绵布米。使台传并於所在市易。
后魏孝文时,祕书丞李彪上表曰:"昔之哲王,莫不殷勤稼穑,故尧汤水旱,人无菜色,盖由备之也。汉家乃设常平,魏氏以兵粮制屯田,军国取济。光武一亩不实,罪及牧守。皆明君恤人若此。今山东饥,京师俭,臣以为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京都度支岁用之馀,各立官司。年丰籴积於仓,时俭则减私之十二粜之。如此,人必力田以买官绢,又务贮钱以取官粟,年丰则常积,岁凶则直给。"明帝神龟、正光之际,自徐扬内附之后,
(徐,今彭城郡。扬,今寿春郡。)
收内兵资,与人和籴,积为边备也。
北齐河清中,令诸州郡皆别置富人仓。初立之日,准所领中下户口数,得支一年之粮,逐当州穀价贱时,斟量割当年义租充入。
(齐制,岁每人出垦租二石,义租五斗,垦租送台,义租纳郡,以备水旱。)
穀贵,下价粜之,贱则还用所籴之物,依价籴贮。
后周文帝创制六官,司仓掌辨九穀之物,以量国用。足,蓄其馀,以待凶荒;不足,则止馀用。用足,则以粟贷人,春颁秋敛。
隋文帝开皇三年,卫州置黎阳仓,洛州置河阳仓,陕州置常平仓,华州置广通仓,转相灌注,漕关东及汾、晋之粟,以给京师。京师置常平监。
五年,工部尚书长孙平奏:"古者三年耕而馀一年之积,九年作而有三年之储,虽水旱为灾,人无菜色,皆由劝导有方,蓄积先备。请令诸州百姓及军人劝课当社,共立义仓,收获之日,随其所得,劝课出粟及麦,於当社造仓窖贮之。即委社司,执帐检校,每年收积,勿使损败。若时或不熟,当社有饥馑者,即以此穀振给。"自是诸州储峙委积。
至十五年,以义仓贮在人閒,多有费损,诏曰:"本置义仓,止防水旱,百姓之徒,不思久计,轻尔费损,於后乏绝。又北境诸州,异於馀处,灵、夏、甘、瓜等十一州,所有义仓杂种,并纳本州。若人有旱俭少粮,先给杂种及远年粟。"
十六年,又诏,秦、渭、河、廓、豳、陇、泾、宁、原、敷、丹、延、绥、银等州社仓,并於当县安置。又诏,社仓准上中下三等税,上户不过一石,中户不过七斗,下户不过四斗。
大唐武德五年,废常平监。八年敕,诸州斗秤,京太府校。
贞观初,尚书左丞戴胄上言曰:"水旱凶灾,前圣之所不免。国无九年储蓄,礼经之所明诫。今丧乱之后,户口凋残,每岁租米,未实仓廪,随即出给,才供当年。若遇凶灾,将何振恤?故隋开皇立制,天下之人,节级输粟,名为社仓。终於文皇,得无饥馑。及大业中,国用不足,并取社仓,以充官费,故至末涂,无以支给。今请自王公以下,爰及众庶,计所垦田稼穑顷亩,每至秋熟,准其见苗,以理劝课,尽令出粟。稻麦之乡,亦同此税。各纳所在,为立义仓。年穀不登,百姓饥馑,当所州县,随便取给。"太宗曰:"既为百姓,先作储贮,官为举掌,以备凶年。非朕所须,横生赋敛,利人之事,深是可嘉。宜下有司,议立条制。"户部尚书韩仲良奏:"王公以下垦田,亩纳二升。其粟麦粳稻之属,各依土地。贮之州县,以备凶年。"制从之。自是天下州县始置义仓,每有饥馑,则开仓振给。
高宗永徽二年九月,颁新格:"义仓据地取税,实是劳烦,宜令率户出粟,上上户五石,馀各有差。"六年,京东西市置常平仓。高宗、武太后数十年閒,义仓不许杂用,其后公私窘迫,贷义仓支用。自中宗神龙之后,天下义仓,费用向尽。
开元二十五年定式:"王公以下,每年户别据所种田,亩别税粟二升,以为义仓。其商贾户若无田及不足者,上上户税五石,上中以下递减各有差。诸出给杂种准粟者,稻穀一斗五升当粟一斗。其折纳糙米者,稻三石折纳糙米一石四斗。
天宝八年,凡天下诸色米都九千六百六万二千二百二十石。
和籴一百一十三万九千五百三十石:
关内
(五十万九千三百四十七石)
,
河东
(十一万二百二十九石)
,
河西
(三十七万一千七百五十石)
,
陇右
(十四万八千二百四石。)
诸色仓粮总千二百六十五万六千六百二十石:
北仓
(六百六十一万六千八百四十石)
,
太仓
(七万一千二百七十石)
,
含嘉仓
(五百八十三万三千四百石)
,
太原仓
(二万八千一百四十石)
,
永丰仓
(八万三千七百二十石)
,
龙门仓
(二万三千二百五十石。)
正仓总四千二百一十二万六千一百八十四石:
关内道
(百八十二万一千五百一十六石)
,
河北道
(百八十二万一千五百一十六石)
,
河东道
(三千五十八万九千百八十石)
,
河西道
(七十万二千六十五石)
,
陇右道
(三十七万二千七百八十石)
,
剑南道
(二十二万三千九百四十石)
,
河南道
(五百八十二万五千四百一十四石)
,
淮南道
(六十八万八千二百五十二石)
,
江南道
(九十七万八千八百二十五石)
,
山南道
(十四万三千八百八十二石。)
义仓总六千三百一十七万七千六百六十石:
关内道
(五百九十四万六千二百一十二石)
,
河北道
(千七百五十四万四千六百石)
,
河东道
(七百三十万九千六百一十石,)
河西道
(三十八万八千四百三石)
,
陇右道
(三十万三十四石)
,
剑南道
(百七十九万七千二百二十八石)
,
河南道
(千五百四十二万九千七百六十三石)
,
淮南道
(四百八十四万八百七十二石)
,
江南道
(六百七十三万九千二百七十石)
,
山南道
(二百八十七万一千六百六十八石。)
常平仓总四百六十万二千二百二十石:
关内道
(三十七万五千五百七十石)
,
河北道
(百六十六万三千七百七十八石)
,
河东道
(五十三万五千三百八十六石)
,
河西道
(三万一千九十石)
,
陇右道
(四万二千八百五十石)
,
剑南道
(七万七百四十石)
,
河南道
(一百二十一万二千四百六十四石)
,
淮南道
(八万一千一百五十二石)
,
山南道
(四万九千一百九十石)
,
江南道
(阙。)
论曰:昔我国家之全盛也,约计岁之恒赋,钱穀布帛五千馀万,
(其数具食货赋税篇下。)
经费之外,常积羡馀。遇百姓不足,而每有蠲恤。自天宝之始,边境多功,宠锡既崇,给用殊广,出纳之职,支计屡空。於是言利之臣继进,而道行矣。割剥为务,岐路多端。每岁所入,增数百万。既而陇右有青海之师,范阳有天门之役,朔方布思之背叛,剑南罗凤之凭陵,或全军不返,或连城而陷。先之以师旅,因之以荐饥,凶逆承隙构兵,两京无藩篱之固,盖是人事,岂唯天时。缅惟高祖、太宗,开国创业,作程垂训,薄赋轻徭,泽及万方,黎人怀惠。是以肃宗中兴之绩,周月而能成之,虽神算睿谋,举无遗策,戎臣介夫,能竭其力,抑亦累圣积仁之所致也。夫德厚则感深,感深则难摇,人心所系,故速戡大难,少康、平王是也。若敛厚则情离,情离则易动,人心已去,故遂为独夫,殷辛、胡亥是也。今甲兵未息,经费尚繁,重则人不堪,轻则用不足,酌古之要,適今之宜,既弊而思变,乃泽流无竭。夫欲人之安也,在於薄敛,敛之薄也,在於节用。若用之不节,宁敛之欲薄,其可得乎?先在省不急之费,定经用之数,使下之人,知上有忧恤之心,取非获已,自然乐其输矣。古之取於人也,唯食土之毛,谓什一而税;役人之力,谓一岁三日。未有直敛人之财,而得其无怨,况取之不薄,令之不均乎!自燧人氏逮於三王,皆通轻重之法,以制国用,以抑兼并,致财足而食丰,人安而政洽,诚为邦之所急,理道之所先,岂常才之士而能达也。民者,瞑也,可使由之,不可使因之。审其众寡,量其优劣,饶赡之道,自有其术。历观制作之者,固非易遇其人。周之兴也得太公,齐之霸也得管仲,魏之富也得李悝,秦之强也得商鞅,后周有苏绰,隋氏有高颎。此六贤者,上以成王业,兴霸图,次以富国强兵,立事可法。其汉代桑弘羊、耿寿昌之辈,皆起自贾竖,虽本於求利,犹事有成绩。自兹以降,虽无代无人,其馀经邦正俗,兴利除害,怀济时之略,韫致理之机者,盖不可多见矣。农者,有国之本也。先使各安其业,是以随其受田,税其所植。焉可徵求货币,舍其所有而责其所无者哉!天下农人,皆当粜鬻,豪商富室,乘急贱收,旋致罄竭,更仍贵籴,往复受弊,无有已时,欲其安业,不可得也。故晁错曰:"欲民务农,在於贵粟,贵粟之道,在於使民以粟为赏罚。如此农民有钱,粟有所洩。"谓官以法收取之也。诚如是,则天下之田尽辟,天下之仓尽盈。然后行其轨数,度其轻重,化以王道,扇之和风,率循礼义之方,皆登仁寿之域,斯不以难矣。在昔尧汤,水旱作沴,而人无捐瘠,以国有储蓄。若赋敛之数重,黎庶之力竭,而公府之积,无经岁之用,不幸有一二千里水旱虫霜,或一方兴师动众,废於艺殖,宁免赋阙而用乏,人流而国危者哉!
《通典》 唐·杜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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