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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百六十一 兵十四-通典
卷一百六十一 兵十四
孙子曰:"水因地而制形,兵因敌而制胜。
(言水因地倾侧而制其流,兵因敌之亏阙而取其胜者也。)
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言兵有变化,故地有方圆。)
能随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势盛必衰,形露必败。故能因敌变化,胜之若神。)
悬权而动。
(量敌动也。)
故五行无常胜,四时无常位,
(五行,谓金、木、水、火、土。四时,谓春、夏、秋、冬。言五行更王,四时迭用。)
日有短长,月有生死。"
(兵无成势,盈缩随敌。日月盛衰,犹兵之形势或弱或强也。)
因机设权
春秋时,晋师伐秦。秦人毒泾上流,师人多死也。
春秋时,楚师伐吴,针尹固与王同舟。王使执燧象以奔吴师。
(烧火燧,系象尾,使赴吴师,惊卻之。针,职深切。)
春秋时,邾人城翼,
(翼,邾邑也。)
还,将自离姑。
(离姑,邾邑也。从离姑,则道经鲁之武城也。)
大夫公孙鉏曰:"鲁将御我。"欲自武城还,循山而南。
(至武城而还,依山南行,不欲过武城。)
大夫徐鉏曰:"道下,遇雨,将不出,是不归也。"
(谓此山道下湿。)
遂自离姑。
(遂过武城。)
武城人塞其前,
(以兵塞其前道。)
断其后之木而弗殊,邾师过之,乃推而蹶之,遂取邾师。
春秋时,晋将荀吴败无终及群狄於太原,
(无终,山戎也。)
初,将战,魏舒曰:"彼徒我车,所遇又阨,
(地险不便车。阨,乌介切。)
以什共车,必克。
(更增十人,以当一车之用。)
困诸阨,又克。
(车每困於阨道,今去车,故为必克也。)
请皆卒,
(去马,用步卒。)
自我始。"乃毁车以为行,
(魏舒先自毁其属车,为步阵也。行,户郎切。)
五乘为三五。
(乘车者三人,五乘十五人,今改去车,更以五人为五,分为三五。)
为五阵以相离,两於前,伍於后,专为右角,参为左角,偏为前矩,
(皆临时处置之名。)
以诱之。狄人笑之。
(笑其失常也。)
未阵而薄,大败之。
战国燕师伐齐,已下七十馀城,围即墨,未下。齐将田单乃收城中得千馀牛,为绛缯衣,画以五彩龙文,束兵刃於其角,而灌脂束苇於尾,烧其端。凿城数十穴,夜纵牛,壮士五千人随其后。牛尾热,怒而奔燕军,燕军大惊。牛尾炬火光明炫燿,燕军视之皆龙文,所触尽死伤。五千人因衔枚击之,而城中鼓噪从之,老弱者皆击铜器,声动天地。燕军大骇,败走。而齐七十馀城皆复为齐。
后汉初,冯异将数万人,与贼约期会战。使壮士变服与赤眉同,伏於道侧。明日,赤眉使万人攻异前部,异裁出兵以救之。
(裁少出兵,所以示弱。)
贼见势弱,遂悉众攻异,异乃纵兵大战。日昃,贼气衰,伏兵卒起,衣服相乱,赤眉不复识别,众遂惊溃。追击,大破於崤底。
后汉末,袁尚征袁谭於平原,使其将审配守邺。曹公攻邺城,尚闻邺急,弃平原而救,求入城以计事者。主簿李孚请行,尚曰:"当何所办?"孚曰:"今邺围甚急,多人则不可。"孚乃自选温信者三人,不示其谋,各给骏马,令释戎器,著平上冠,持问事杖。投暮,直抵邺下,自称曹公都督,巡历围垒,所过呵责,失候者辄捶之。自东历西,径入曹公营。当城门,复怒守围者,收缚之,因开围驰入城下。配以縋引之,孚得入城中,鼓噪皆呼万岁。守围者以状闻,公笑曰:"此非徒入,方且复出。"孚计事讫,以还而外围益急,谓配曰:"城中穀少,无用老弱为,不如驱出之,省穀。"配乃夜拣得一千人,皆令持白幡,秉脂烛,从三门而出请降。孚将所来骑,随降人而出。时守围吏闻城中悉降,火光照耀,但共观火,不复视围,孚出北门而归尚。明日,曹公闻孚已得去,曰:"果如吾言。"
曹公征马超於关中,军於渭南,为贼冲突,营不得立,地又纯沙,不胜版筑。其将娄子伯说公曰:"今天寒,可起沙为城,以水灌之,须臾成冰,坚如铁石。功不达曙,百堵斯立,虽金汤之固,未能过也。"公从之,比明而就。
吴将周瑜使甘宁据夷陵,魏将曹仁围宁。吕蒙往救之,仍分遣三百人柴断崄道,贼走可得其马。军到夷陵,即日交战,所杀过半。敌夜遁去,行遇柴道,骑皆舍马步走。蒙兵追蹙击,获马三百馀匹,方船载还。
吴将贺齐讨黟、
(音伊)
歙,贼帅陈仆、祖山等二万人屯林历山。林历山四面壁立,高数十丈,径路危狭,不容刀楯,贼临高下石,不可得攻。军住经日,将吏患之。齐身出周行,观视形便,阴募轻捷士,为作铁弋,密於隐崄贼所不备处,以弋拓山为缘道,道成,夜令人潜上,乃多悬布以授下人,得上百数十人,四面流布,俱鸣鼓角,齐勒兵待之。贼夜闻鼓声四合,谓大军悉已得上,惊惧惑乱,不知所为,守路备崄者皆走还依众。大军因是得上。贼中有善禁术者,吴师刀剑不得拔,弓弩射矢皆还自向,辄致不利。齐曰:"吾闻之雄黄胜五兵,还丹能威敌。夫金有刃,虫有毒者,皆可禁之,以无刃之兵,不毒之虫,彼必无能为也。"遂伐木为棓,
(与棒同。)
列阵,四面罗布,俱鸣鼓角,勒兵待曙。贼惶遽无依,禁术不效,遂大破而降之。
十六国后赵石勒将石季龙大掠陈、蔡间而去,留将桃豹守谯城,住西台。东晋将祖逖遣将韩潜等镇东台。同一大城,贼从南门出入放牧,逖军开东门,相守四旬。逖以布囊盛土如米状,使千馀人运上台,又令数人担米,伪为疲极而息於道,贼果逐之,皆弃担而走。贼既获米,谓逖士众丰饱,而胡戎饥久,益惧,无复胆气也。
十六国前秦苻坚陷襄阳,晋将桓冲攻之。坚将慕容垂等率步骑五万救襄阳,以石越为前锋,次於沔水。垂、越夜命三军,人持火炬於树枝上,光照数里。冲惧,退还上明。
东晋末,大将宋武帝北征广固,岭南贼将徐道覆谓其帅卢循曰:"今日之机,万不可失。既克都邑,刘裕虽还,无能为也。"循从之。初,道覆密欲装舟舰,乃使人伐船材於南康山,伪云将下都货之。后称力少不能得致,即贱卖之,价减数倍,居人贪贱,卖衣物而市之。赣
(古暗切)
石水急,出船甚难,皆储之。如是者数四,故船板大积,而百姓弗之疑。及道覆举兵,案卖券而取之,无得隐匿者,乃并装之,旬日而办。遂举众寇南康、庐陵、豫章诸郡,守相皆委任奔走。
东晋末,宋武帝作相,率兵伐后秦姚泓,后魏遣将鹅青等步骑十万屯河北,常有数千骑,缘河随晋军进止。时军人缘河南岸,牵百丈,河流迅急,有漂渡北岸者,辄为魏人所杀掠。遣军才过岸,即退,军还,复来。宋武乃遣白直队主丁旿,
(音午。)
率七百人,车百乘,於河北岸上,去水百馀步,为卻月阵,两头抱河,车置七仗士,事毕,使竖一白毦。
(仍吏切。羽毛饰。)
魏人见数百人步牵车上,不解其意,并未动。宋武先命将朱超石戒严二千人,白毦既举,超石驰往赴之,并赍大弩百张,一车益二十人,设彭排於辕上。魏人见营阵立,乃进围营。超石先以软弓小箭射敌,敌以众少兵弱,四面俱至攻营,於是百弩俱发,又遣善射丛箭射之。魏众既多,弩不能制。超石初行,别赍大鎚并千馀张槊,乃断槊长四尺,以鎚鎚之,一槊辄洞贯三四人。魏众不能当,遂奔溃。
宋檀祗为广陵相,亡命司马国璠兄弟自北徐州界聚众数百,潜过淮,因天夜阴暗,率百许人缘广陵城得入,呌唤直上厅事。祗惊起,出门将处分,贼射之,伤股,卻入。祗密语左右曰:"贼乘暗得入,掩我不备。但打五鼓,惧晓,必走矣。"贼闻鼓鸣,将谓晓,於是奔散。追讨,尽获之。
宋将宗悫征林邑,围区粟城。林邑王范阳迈遣将范毗沙达率万馀人来救。悫谓诸将曰:"寇众我寡,难与争锋。"乃分军为数道,偃旗卧鼓,悫潜进令曰:"听吾鼓噪乃出。"山路榛深,贼了不为备,卒见军至,惊惧退走,悫乘胜追讨,散归林邑,仍攻区粟,拔之。汎海陵山,径入象浦,有大渠南来注浦,宋军阻渠置阵,林邑王倾国来逆,限渠不得渡,以具装被象。诸将惮之,请待前后军集,然后击。悫曰:"不然。吾已屠其坚城,破其锐众,我气方厉,彼已破胆,一战可定,何疑焉!"悫以为外国有师子威服百兽,乃制其形与象相御,象果惊奔,众皆溃乱。悫率兵直渡渠奋击,阳迈遁走,其众奔散,遂克林邑。
萧齐将鲁康祚、赵公政众号一万,侵后魏荆河州之太仓口。魏将傅永率三千人击之。时康祚等军於淮南,永舍於淮北十有馀里。永量吴楚之兵好夜斫营,即夜分兵为二部,出於营外。又以贼若夜来,必应於渡淮之所,以火记其浅处。永既设伏,仍密令人以瓠盛火,渡淮南岸,当深处置之,教之云:"若有火起,即亦然之。"其夜,康祚、公政等果亲领兵来斫永营。东西二伏夹击之,康祚等奔趋淮水。火既竞起,不能记其本济,遂睹永所置之火而争渡焉。水深,溺死、斩首者数千级,生擒公政。康祚人马坠淮,晓而获其尸。
梁将侯景反,兵逼建业,众皆危惧。梁将羊侃为守城督,因伪称得外射书,云"邵陵王、西昌侯兵已至近路",众乃少安。贼为尖头木驴攻城,矢石所不能制。侃作雉尾炬,施铁镞,以油灌之,掷驴上,焚之俄尽。贼又东西两面起土山以临城,城中震骇。侃命为地道,潜倒其土,山不能立。贼又作登城楼车,高十馀丈,欲临射城内。侃曰:"车高堑虚,彼来必倒,可卧而观之,不劳设备。"及车动果倒,众皆服焉。贼频攻不捷,会侃病死,城方陷。
后魏雍州刺史萧宝夤据州反,魏大将长孙雉讨之,军次弘农。副将杨侃曰:"昔魏武与韩遂、马超挟关为垒,胜负之理,久而无决。岂才雄相类,算略抗衡,当以河山崄阻,难用智力。今贼守潼关,全据形势,纵曹操复出,亦无所逞奇。必须取蒲阪,飞棹西岸,置兵死地,人有斗心,潼关之贼必睹风而散。诸处既平,长安自克。"雉曰:"贼党薛循义已围河东,薛凤贤又保安邑,都督宗正孙珍停师虞阪,又不能进,虽有此计,犹用为疑。"侃曰:"孙珍本行阵一夫,因缘进达,可为人使,未可使人。一朝受元帅之任,处分三军,精神乱矣,宁堪图贼!河东治在蒲阪,西带河湄,所部之人,多在东境。循义驱率壮勇,西围郡邑,父老妻弱,尚保旧村。若步卒一临,方寸各乱,人人思归,则郡围自解。不战而胜,昭然在目。"雉从之,令其子彦等领骑与侃於弘农北渡,所统悉是骑士,习於野战,未可攻城,便据石锥壁。侃乃班告曰:"今且停军於此,以待步卒,兼观人情向背,然后行。若送降名者,各自还村,候台军举烽火,亦应之,以明降款。其无应烽者,即是不降之村,理须殄戮,赏赉军士。"人遂转相告报,未实降者,亦诈举烽,一宿之间,火光遍数百里内。宝夤将时围河东,不测所以,各自散归。长安贼平,侃颇有力。
后魏末,河北贼葛荣别帅韩楼、郝长等有众数万人,屯据蓟城,魏将侯泉率骑七百讨之。遂广张声势,多设供具,亲以数百骑深入楼境,欲执行人以问虚实。去蓟百馀里,值贼帅陈周马步万馀,泉遂潜伏以乘其背,大破之,虏其卒五千馀人。寻还其马仗,纵令入城。左右谏曰:"既获贼众,何为复资遣之?"泉曰:"我兵既少,不可力战,事须为计以离隙之。"泉度其已至,遂率骑夜进,昧旦,叩其城门。韩楼果疑降卒为泉内应,遂遁走,追擒之。
葛荣率众将向洛阳,众号百万。魏将尔朱荣自太原讨之,率精骑七千,马皆有副,倍道兼行,东出滏口。葛荣自邺以北列阵数十里,箕张而进。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以上三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譟,使贼不测多少。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棒,密勒军士各赍棒一枚,置於马侧。至战时,不听斩级,以棒棒之而已,虑废腾逐。乃分命壮勇所当冲突,号令严明,将士同奋。荣身自陷阵,出於贼后,表里合击,大破之,於阵擒葛荣。
西魏将王罴为华州刺史,尝修城未毕,梯在城外。齐神武遣将韩轨从河东宵济袭罴,罴不知觉。比晓,轨众已乘梯入城。罴尚卧未起,闻閤外汹汹有声,罴袒身露髻徒跣,持一白梃,大呼而出。敌见之惊退,逐至东门,左右稍集,合战破之。轨众遂投城遁走。
东魏遣将斛律金寇洛阳,师至於河北。周文帝患其渡河,乃於上流纵火船而下,以烧河桥。金先备小艇,半盛以水,铁锁连之,亘绝中流。火船至而不前,须臾火灭,而桥获全。遂进军洛阳。
西魏将韦孝宽守玉壁,东魏大将齐神武命攻之。连营数十里,至於城下,乃於城南起土山,欲乘之以入。当其山处,城上先有两高楼。孝宽更缚木接之,令极高峻,多积战具以御之。敌人以楼高不得入,遂於城南堑地道,又於城北起土山,且作且攻,昼夜不息。孝宽复掘长堑,截其道,仍置战士屯於堑上。城外每穿至堑,战士即擒杀之。又於堑外积柴贮火,敌人有在地道内者,便下柴火,以皮鞴吹,火气一冲,咸即灼烂。城外又造攻车,车之所及,莫不摧毁。虽有排楯,莫之能抗。孝宽乃缝布为幔,随其所向则张设之。布既悬於空中,其车竟不能坏。城外又缚松麻於竿,灌油加火,规以烧布,并欲焚楼。孝宽复长作铁钩,利其锋刃,火竿每来,以钩遥割之,松麻俱落。又於城四面穿地,作二十一道,分为四路,於其中各施梁柱,复以油灌柱,放火烧之,柱折而城并崩坏。孝宽又随坏处竖木栅以扞之,敌不得入。城外尽其攻击之术,孝宽咸拒破之,城竟以全。
西魏末,蠕蠕侵魏,魏大将元纂御之,蠕蠕遂逃出塞。纂令将士于谨率二千骑追之,至郁对原,前后十七战,尽降其众。率轻骑出塞觇贼,属铁勒数千骑奄至,谨以众寡不敌,退必不免,乃散其众骑,使匿丛薄间,又遣人升山指麾,若分部军众者。贼遥见,虽疑有伏兵,既恃其众,不以为虑,乃进军逼谨。谨常乘骏马,一紫一騧,
(音瓜。)
贼先所识,乃使二人各乘一马,突阵而出。贼以为谨也,皆争逐之。谨乃率馀军击追骑,贼遂奔走,因得入塞。
西魏将王思政守颍川城,东魏太尉高岳率步骑十万来攻。思政卧鼓偃旗,寂若无人者,岳恃众,谓一战可屠,乃四面鼓譟而上。思政选城中勇骑,开门出战。岳众不能当,引军乱退。思政登城遥见岳阵不整,乃率步骑三千出邀击之,杀伤甚众,然后还城,设守御之备。岳知不可卒攻,乃多备营垒,又随地势高处,筑土山以临城中,飞梯火车,尽攻击之法。思政亦作火〈矛贊〉,
(子算切。)
因迅风便投之土山。又射以火箭,烧其攻具。仍募勇士,縋而出战。岳众披靡,其守土山人亦弃山而退。思政即命据其两土山,置折堞以助防守。岳等於是夺气,不敢复攻。齐文襄更益岳兵,堰洧水以灌城。虽有怪兽,每冲坏其堰,然城被灌已久,多亦颓坏。岳悉众苦攻,分任迭进,一旬之中,昼夜不息。思政身当矢石,与士卒同劳苦。又属大雪,平地三尺,众毙於锋刃及冻饿死者不可胜数。岳乃更修堰,作铁龙杂兽,用厌水怪。堰成,水大至。城中水泉涌溢,不可防止。悬釜而炊,粮力俱竭。不敢逼城。齐文襄乃率步骑十万来攻,自於堰下督励士卒,增功筑堰。时盛夏水壮,城北面遂坏。顷之,水便溢满,无措足之地,遂被擒。文襄义而礼之。
后周将贺若敦率骑六千渡江,取陈湘川,陈将侯瑱讨之,江路遂断。粮援既绝,人怀危惧,敦於是分兵抄掠,以充资费。恐瑱等知其粮少,乃於营内聚土,覆之以米,集诸营军士,各持囊,遣官司部分,若欲给粮者。因召侧近村人,佯有所访问,令於营外遥见,遂即遣之。瑱等闻之,良以为实,乃据守要险,欲旷日老敦。敦又增修营垒,造庐舍,示以持久。敦军数有叛人乘马投瑱者,遂纳之。敦又别取一马,牵以趋船,船中逆以鞭之。如是者再三,马即畏船不上。后伏兵於江岸,遣人乘畏船马以招瑱军,诈称投附。瑱便遣兵迎接,竞来牵马。马既畏船不上,敦发伏掩之,尽殪。又湘、罗之人乘轻船,载米粟及笼鸡鸭以饷瑱军。敦患之,乃伪为土人,装船伏甲士於中。瑱兵人见之,谓饷船至,逆来争取,敦甲士出而擒之。此后实有馈饷及亡命奔瑱者,犹谓之设诈,逆遣扞击,并不敢受。相持岁馀,瑱不能制。
后周末,隋文帝辅政,周大将尉迟迥在河北拒命,河南州县多从迥。隋文帝遣将于仲文讨之。迥将檀让屯成武,别将高士儒以万人屯永昌。仲文诈移书州县曰:"大军将至,可多积粟。"让谓仲文未能卒至,方椎牛享士,仲文知其怠,选精骑袭之,一日便至,遂拔成武。迥将席毗罗众十万,屯於沛县,将攻徐州。其妻子住金乡。仲文遣人诈为毗罗使者,谓金乡城主徐善净曰:"檀让明日午时到金乡,将宣蜀公令,
(即尉迟迥。)
赏赐将士。"金乡人以为信然,皆喜。仲文简精兵,伪建迥旗帜,倍道而进。善净遥见仲文军且至,以为檀让,乃出逆谒。仲文执之,遂取金乡。诸将多劝屠之,仲文曰:"此城是毗罗起兵之所,当宽其妻子,其兵可自归。如即屠之,彼意绝矣。"众皆称善。於是毗罗恃众来薄官军,仲文背城结阵,出军数里,设伏於麻田中。两阵才合,伏兵俱发,曳柴鼓噪,尘埃张天。毗罗军大溃,仲文乘之,贼皆投洙水而死,水为之不流。获檀让,轞送京师,河南悉平。
(宽毗罗之众妻子,如吕蒙袭克南郡,恤关羽之众戚属同。)
隋开皇中,文帝大议伐陈,诸将皆云大江阔远,兵不习水,以此为疑,若一登南岸,秦兵一可当百。襄邑公贺若弼献十策。其一事,请多造船。须船既多,贼必防拟更甚。今南地无马,请付傍江诸州二十岁以上老马,令秣饲,以平陈为名,贼必惧而求马拟战。密敕刺史,令私买博大船。江南下湿,特不宜马,不逾周年,并当死尽,然终不为彼用。陈主叔宝果大造船市马,输船既多,方觉不便而止。高颎请所博得船运诸州米,贮寿阳;穿大池,以鱼莲遨游为名,造船教水战。仍以贺若弼为寿州总管,终以此平陈也。
隋炀帝初,汉王谅据并州反,代州总管李景为谅将乔锺馗所围,隋将杨义臣率兵救之。义臣自以兵少,悉取军中牛驴,得数千头,复令兵数百人,人持一鼓,潜驱山谷,出其不意。义臣晡后复与锺馗战,兵初合,驱牛驴者疾进,一时鸣鼓,尘埃张天,锺馗军不知,以为伏兵发,击之,因而大溃。
隋将刘方率兵讨林邑国,其王梵志率其徒乘巨象而战,方军不利。於是掘小坑,以草覆其上,因以兵挑之。梵志悉众而阵,方诈为奔北,梵志逐之,至坑所,其象多陷,转相惊骇,军遂乱,方纵兵击之,大破。
大唐贞观中,北狄铁勒薛延陀发同罗、仆骨、回纥等众,合二十万,度漠,屯白道川,据善阳岭,以击突厥可汗李思摩之部。思摩引其种落走朔州,留精骑以拒战。延陀乘之,及塞。太宗令张俭、李勣等率兵,数道击之。太宗诫之曰:"延陀负其兵力,逾漠而来,经途数千,马已疲瘦。夫用兵之道,见利速进,不利速退。吾先敕思摩,烧薙秋草,延陀粮肉日尽,野无所获。顷者,侦人来云,其马畜齧啖林木,枝皮略尽。卿等掎角思摩,不须前战,俟其将退,一时奋击,制胜之举也。"於是李勣击延陀之众,破之。先是,延陀击突厥沙钵罗及社尔,皆以步兵战而胜。及其将来寇也,先讲武於国中,教习步战,每五人,以一人经习战阵者使执马,而四人前战,克胜,即授马以追奔。失於应接,罪至於死,没其家口,以赏战人。至是遂行其法。突厥先合辄退,延陀乘胜而逐之。勣兵拒击之,而延陀弓矢俱发,伤我战马。李勣乃令去马步阵,率长槊数百为队,齐奋以冲之,其众溃散。副总管薛万彻率数千骑,收其执马者。其众失马,莫知所从,因击之,乃大败。
高宗遣将军裴行俭讨突厥於黑山,至朔州,谓其下曰:"兵法尚诈者,谓以权谋制敌也。若御其下,则非诚信,不可行也。前遣副将萧嗣业运粮被掠,兵多馁死,所以败也。狡寇狃忕,不可以不备。"乃诈为粮车三百乘,每车伏壮士五人,各赍陌刀、劲弩,以羸兵数百人援之,兼伏精兵,居险以待之。贼果大下,羸兵弃车散走。贼驱车就泉井,解鞍牧马,方拟取粮,车中壮士齐发,伏兵亦至,杀获殆尽,贼众奔溃。自是续遣粮运,无敢近者。
多方误之
春秋时,吴子阖庐问於伍员曰:"伐楚何如?"
(员音筠。)
对曰:"楚执政众而乖,莫適任患。若为三帅以肄焉,
(肄,犹劳也。)
一帅至,彼必皆出。彼出则归,彼归则出,楚必道弊。
(罢弊於道。)
亟肄以罢之,
(亟音器。罢音疲。)
多方以误之。既罢而后以三军继之,必大克之。"阖庐从之,楚於是乎始病,终於吴师入郢。
(郢,楚都也。)
春秋时,吴伐越,越子句践御之,阵於槜李。
(槜,将遂切。)
句践患吴之整也,使死士再擒焉,不动。
(使敢死之士往,辄为吴师所擒,欲使吴师乱取之,而吴不动矣。)
使罪人三行,属剑於颈,
(以剑注颈。行,户郎切。)
而辞曰:"二君有治,
(治军旅也。)
臣干旗鼓。
(犯军令也。)
不敏於军之行前,不敢逃刑,敢归死。"遂自刭也。师属之目,越子因而伐之,大败吴师。
后汉末,曹公征关中,进军渡渭。马超、韩遂数请战,不许;因请割地,求送任子,公用贾诩计,伪许之,韩遂请与公相见,公与遂交马语移时,不及军事,但说京都故旧,拊手欢笑。既罢,超等问遂:"公何言?"遂曰:"无所言也。"超等疑之。他日,公又与遂书,多所点抹,如遂改定者,超等愈疑遂。公与克日会战,先以轻兵挑之,战良久,乃纵骁骑夹击,大破之,遂、超等走凉州。
魏将田国让率兵击鲜卑轲比能,单将锐卒,深入虏庭。胡人众多,抄军前后,断截归路。国让乃进军,去虏十馀里结屯营,多聚牛马粪燃之,从他道引去。胡见烟火不绝,以为尚在,行数十里乃知之。
魏末,诸葛诞、文钦反,据寿春,招吴请援。司马文王总兵讨之,谓诸将曰:"彼当突围,决一朝之命。或谓大军不能久,省食减口,冀有他变。料贼之情,不出此二者。今当多方以乱之,备其越逸,此胜计也。"因命合围,分遣羸疾就穀淮北,廪军士大豆,人三升。钦闻之,果喜。文王愈羸形以示之,多纵反间,扬言吴救方至。诞等益宽恣食,俄而城中乏粮。诸将并请攻之。文王曰:"诞聚粮完守,外结吴人,自谓足据淮南,必不便走。今若急攻之,损游军之力。外寇卒至,表里受敌,此危道也。且坚守三面。若贼陆道而来,军粮必少,吾以游兵轻骑绝其转输,可不战而破外贼。外贼破,钦等必为我擒矣。"诞、钦等出攻长围,诸军逆击,走之。初,诞、钦内不相协,及至穷蹙,转相疑贰。诞杀钦,钦子鸯逾城降,以为将军,封侯,使巡城而呼。文王见城上持弓者不发,因令攻而拔之。
东晋初,前燕慕容廆
(胡罪切)
封略渐广,据棘城。晋平州刺史、东夷校尉崔毖阴结高句丽及宇文、段国等,谋灭廆以分其地。太兴初,三国伐廆,廆曰:"彼信崔毖虚说,邀一时之利,乌合而来耳。既无统一,莫相归伏,吾今破之必矣。然彼军初合,其锋甚锐,幸我速战。若逆击之,落其计矣。靖以待之,必怀疑贰,迭相猜防。一则疑吾与毖谲而覆之,二则自疑三国之中与吾有韩魏之谋者,待其人情沮惑,然后取之必矣。"於是三国攻棘城,廆闭门不战,遣使送牛酒以犒宇文,大言於众曰:"崔毖昨有使至。"於是二国果疑宇文同於廆也,引兵而归。宇文悉独官曰:"二国虽归,吾当独兼其国,何用人为。"尽众逼城,连营三十里。廆简锐士配皝,
(音晃。)
推锋於前;翰领精骑为奇兵,从傍出,直冲其营;廆方阵而进。悉独官自恃其众,不设备,见廆军之至,方率兵拒之。前锋始交,翰已入其营,纵火焚之,众遂大败。皝、翰皆廆之子。
十六国后燕慕容盛据辽东,其辽西太守李朗阴引后魏军,上表请发兵以拒寇。盛曰:"此必诈也。"召其使而诘之,果验,灭其族,遣将李旱率骑讨之。师次建安,召旱旋师。朗闻其家被诛也,拥三千馀户以自固。及闻旱中路而还,谓有内变,不复为备,留其子养守令支,迎魏师於北平。旱候知之,袭克令支,遣裨将追朗,及于无终,斩之。盛谓群臣曰:"前以追旱还者,朗新为叛逆,必忌官威,一则鸠合同类,劫害良善,二则亡窜山泽,未可卒平,故非意而还,以盈其怠,卒然掩之,必克之理也。"群臣皆曰:"非所及也。"
齐末,东昏侯以刘山阳为巴西太守,配精兵三千,使过荆州就行事萧颖胄以袭襄阳。梁武帝时为雍州刺史,知其谋,乃遣参军王天兽、庞庆国诣江陵,遍与州府人书。及山阳西上,梁武谓诸将曰:"荆州本畏襄阳,又加以唇亡齿寒,自有伤弦之急,宁不闇同邪?我若总荆、雍之兵,扫定东夏,韩、白重出,不能为计,况以无算之昏主哉!我能使山阳至荆州便即授首,诸军试观何如。"及山阳至巴陵,梁武复令天兽赍书与颖胄兄弟。去后,梁武谓张弘策曰:"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次之,心战为上,兵战次之,今日是也。先遣天兽往州府,人皆有书。今段乘驿甚急,止有两封与行事兄弟,云'天兽口具'。及问天兽,而口无所说。行事不暗相闻,不容矫有所道。天兽是行事心膂,彼闻必谓行事与天兽共隐其事,必人人生疑。山阳惑於众口,判相嫌贰,则行事进无以自明,必恐漏吾谋内,是驰两空函定一州矣。"山阳至江安,闻之,果疑不上。颖胄大惧,乃斩天兽,送首山阳。山阳信之,将数十人驰入,颖胄伏甲斩之,送首梁武,以州归之。
东魏初,齐神武破尔朱兆,兆奔保秀容,分兵守险,出入抄掠。每扬声云欲讨之,师出复止,如此者数四。神武揣兆岁首必应会饮,使将窦泰率精骑先驱,一日一夜行三百里。兆军人因宴休惰,忽见泰军,莫不夺气,因而克之。
后周陵州木笼獠恃险,每行抄劫,周将陆腾讨之。獠因山为城,攻之不可拔。遂於城下多设声乐及诸杂伎,示无战心。诸獠果弃其兵仗,或携妻子临城观乐。知其无备,密令众军俱上,诸贼惶惧,不知所为。遂纵兵讨击,尽破之。
后周将周法尚初自陈来归,陈将樊猛济江讨之,法尚遣部曲督韩朗诈为背己奔於陈,伪告猛曰:"法尚部兵不愿降北,人皆窃议,尽欲叛还。若得军来,必无斗者,自当於阵倒戈耳。"猛以为然,引师急进。法尚乃佯为畏惧,自保於江曲。猛陈兵挑战,法尚先伏轻船於浦中,又伏精锐於古村之北,自张旗帜,逆流拒之。战数合,伪退登岸,投古村。猛舍舟逐之,法尚又疾走,行数里,与村北军合,复前击猛。猛退走赴船,既而浦中伏船取其舟楫,建周旗帜。猛於是大败,仅以身免矣。
隋高颎献取陈之策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土热,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徵集士马,声言掩袭,必屯兵御守,足得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若此,贼以为常。后虽集兵,彼必不信,持疑之顷,我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壮。"文帝行其策,陈人益弊。
隋贺若弼镇淮南。先是,弼请沿江防人每交代之际,必集历阳。於是大列旗帜,营幕被野,陈人以为大兵至,悉发国中士马。既知防人交代,其众复散。后以为常,不复设备。其后,弼以大军济江,陈人弗之觉也,遂灭陈。
大唐武德中,突厥突利、颉利二可汗到原州,太宗率兵拒之。两阵将交,太宗以数骑出,谓之曰:"不念昔日香火之言,乃来相侵。"知二可汗外同内异,故以此言疑之。颉利见太宗轻出,又闻香火之言,乃阴猜突利,因遣使曰:"王不须虑,我无恶意,更欲与王自断当耳。"於是殿军引卻也。
孙子曰:"上兵伐谋。"
(敌方设谋欲举众师,伐而抑之,是其上。故太公云"善除患者,虑其未生;善保胜者,出於无形"也。)
先攻其心
战国齐将孙膑谓齐王曰:"凡伐国之道,攻心为上,务先服其心。今秦之所恃为心者,燕、赵之权。今说燕、赵之君,勿虚言空辞,必将以实利以回其心,所谓攻其心也。"
汉王既破项羽於垓下,羽兵尚众,汉兵围之,而皆为楚歌,楚人久苦征战,因败思乡,遂溃。
(斯亦攻心之机。)
蜀大将诸葛孔明率众定南夷帅孟获,七纵七擒,获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复反矣。"
(斯攻心服之。具边防南蛮篇。)
晋大将司空刘琨守太原,群胡攻围,久未下。琨计窘,吹笳,声悲寥亮,胡夜闻之,愁思,遂溃散。
(斯亦攻心之机也。)
夺敌心计
后汉初,寇恂征隗嚣,嚣将高峻守第一,
(镇守处也。)
遣军师皇甫文出谒恂,辞礼不屈。恂怒,斩之,遣其副归告峻曰:"军师无礼,已戮之矣。欲降,急降;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开城降。诸将皆贺,因曰:"敢问杀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计者。今来,辞意不屈,必无降心。全之则文得其计,杀之则峻亡其胆,是以降耳。"诸将皆曰:"非所及也。"
《通典》 唐·杜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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