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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海经海经新释卷十三-山海经笺疏
山海经海经新释卷十三
山海经第十八 海内经
1、东海之内,北海之隅,有国名曰朝鲜①、天毒,其人水居②,偎人爱之③。
① 郭璞云:“朝鲜今乐浪郡也。”珂案:朝鲜已见海内北经。
② 郭璞云:“天毒即天竺国,贵道德,有文书、金银、钱货,浮屠出此国中也。晋大兴四年,天竺胡王献珍宝。”王崇庆云:“天毒疑别有意义,郭以为即天竺国,天竺在西域,汉明帝遣使迎佛骨之地,此未知是非也。”珂案:天竺即今印度,在我国西南,此天毒则在东北,方位迥异,故王氏乃有此疑。或者中有脱文讹字,未可知也。
③ 郭璞云:“偎亦爱也,音隐隈反。”王念孙云:“宗炳明佛论(弘明集卷二——珂)引作‘偎人而爱人’,又引注文:‘古谓天毒即天竺,浮屠所兴。’”郝懿行云:“爱之,藏经本作爱人,是也。列子(黄帝篇)云:‘列姑射山,有神人,不偎不爱,仙圣为之臣。’义正与此合。袁宏汉纪云:‘浮屠,佛也;天竺国有佛道,其教以修善慈心为主,不杀生。’亦此义也,玉篇云:‘偎,爱也。’本此。又云:‘北海之隈,有国曰偎人。’以‘偎人’为国名,义与此异。”珂案:宋本、吴宽抄本正作偎人爱人。
2、西海之内,流沙之中,有国名曰壑市①。
① 郭璞云:“音郝。”珂案:水经注禹贡山水泽地所在云:“流沙在西海郡北,又迳浮渚,历壑市之国。”
3、西海之内,流沙之西,有国名曰泛叶①。
① 郭璞云:“音如泛滥之泛。”珂案:水经注无此国,疑脱。
4、流沙之西,有鸟山者①,三水出焉②。爰有黄金、璇瑰、丹货、银铁,皆流于此中③。又有淮山,好水出焉。
① 珂案:水经注云:“流沙历壑市之国,又迳于鸟山之东。”
② 郭璞云:“三水同出一山也。”
③ 郭璞云:“言其中有杂珍奇货也。”郝懿行云:“流于此中,藏经本作皆出此水四字。穆天子传(卷一)云:‘天子之(古宝字——珂):玉果、璇珠、烛银、黄金之膏。’即此类。”
5、流沙之东,黑水之西,有朝云之国①、司彘之国。黄帝妻雷祖,生昌意②,昌意降处若水③,生韩流④。韩流擢首、谨耳⑤、人面、豕喙、麟身、渠股⑥、豚止⑦,取淖子曰阿女,生帝颛顼⑧。
① 珂案:水经注云:“流沙又迳于鸟山之东,朝云之国。”
② 郭璞云:“世本云:‘黄帝娶于西陵氏之子,谓之累祖,产青阳及昌意。”郝懿行云:“雷,姓也;祖,名也。西陵氏姓方雷,故晋语云:‘青阳,方雷氏之甥也。’雷通作累。郭引世本作累祖,大戴礼帝系篇作嫘祖,史记五帝纪同,汉书古今人表作絫祖:并通。”珂案:路史后纪五云:“黄帝元妃西陵氏曰傫祖,以其始蚕,故又祀先蚕。”王瓘轩辕本纪云:“帝周游行时,元妃嫘祖死于道,帝祭之以为祖神。”是关于雷祖之神话也。
③ 珂案:史记五帝本纪“昌意降居若水”索隐云:“降,下也,言帝子为诸侯。若水在蜀,即所封国也。”此神话之历史解释也。其本义当为自天下降,谪居若水。
④ 郭璞云:“竹书云:‘昌意降居若水,产帝干荒。’干荒即韩流也,生帝颛顼。”毕沅云:“韩、干声相近,流即流(去水)字,字之误也。”
⑤ 郭璞云:“擢首,长咽;谨耳,未闻。”郝懿行云:“说文(九)云:‘颛,头颛颛谨貌;顼,头顼顼谨貌。’即谨耳之义。然则颛顼命名,岂以头似其父故与?说文(十二)又云:‘擢,引也。’方言云:‘擢,拔也。’拔引之则长,故郭训擢为长矣。”
⑥ 郭璞云:“渠,车辋,言跰脚也。大传曰:‘大如车渠。’”郝懿行云:“跰当为胼,依字当为骿,见说文(四)。尚书大传云:‘取大贝大如大车之渠。’郑康成注云:‘渠,车罔也。’是郭注所本。”
⑦ 郭璞云:“止,足。”珂案:止,甲骨文作□,金文作□,象足迹之形,即足之本字也。
⑧ 郭璞云:“世本云:‘颛顼母浊山氏之子,名昌仆。’”郝懿行云:“大戴礼帝系篇云:‘昌意娶于蜀山氏之子,谓之昌仆氏,产颛顼。’郭引世本作浊山氏,蜀,古字通浊,又通淖,是淖子即蜀山子也。曰阿女者,初学记九卷引帝王世纪云:‘颛顼母曰景仆,蜀山氏女,谓之女枢。’是也。”
6、流沙之东,黑水之闲,有山名不死之山①。
① 郭璞注:“即员丘也。”珂案:水经注禹贡山水泽地所在云:“流沙又历员丘不死之山西。”本此为说也。员丘山上有不死树,食之乃寿,见海外南经“不死民”节郭注。
7、华山青水之东,有山名曰肇山,有人名曰柏高①,柏高上下于此,至于天②。
① 郭璞云:“柏子高,仙者也。”郝懿行云:“据郭注,经文当为柏子高,藏经本正如是,今本脱子字也。庄子天地篇云:‘尧治天下,伯成子高立为诸侯,禹时伯成子高辞为诸侯而耕。’史记封禅书说神仙之属有羡门子高,未审即一人否?又郭注穆天子传(卷一)云:‘古伯字多从木。’然则柏高即伯高矣。伯高者,管子地数篇有黄帝问于伯高云云,盖黄帝之臣也。帝乘龙鼎湖而伯高从焉,故高亦仙者也。”珂案:经文柏高,宋本作□高;王念孙校亦增子字。
② 郭璞云:“言翱翔云天,往来此山也。”珂案:郭说非是。“柏高上下于此,至于天”者,言柏高循此山而登天也,此山盖山中之天梯也,说详下文“九丘建木”节注。
8、西南黑水之闲,有都广之野①,后稷葬焉②。爰有膏菽、膏稻、膏黍、膏稷③,百谷自生④,冬夏播琴⑤。鸾鸟自歌,凤鸟自,灵寿实华⑥,草木所聚⑦。爰有百兽,相群爰处⑧。此草也⑨,冬夏不死。
① 王念孙云:“(后汉书)张衡传注作广都,御览百谷一(卷八三七)作都广,木部八(卷九五九)作广都,类聚地部(卷六)作都广,百谷部(卷八十五)作广都,鸟部上(卷九十)同。”珂案:据此,则古有二本,或作都广,或作广都,其实一也。杨慎山海经补注云:“黑水广都,今之成都也。”衡以地望,庶几近之。华阳国志蜀志云:“广都县,郡西三十里,元朔二年置。”曹学佺蜀中名胜记谓在今成都附近双流县境。
② 郭璞云:“其城方三百里,盖天下之中,素女所出也。离骚曰:‘绝都广野而直指号。’”郝懿行云:“楚词九叹云:‘绝都广以直指兮。’郭引此句,于都广下衍野字,又作直指号,号即兮字之讹也。王逸注引此经有‘其城方三百里,盖天地之中’十一字,是知古本在经文,今脱去之,而误入郭注也。因知‘素女所出也’五字王逸注虽未引,亦必为经文无疑矣。素女者,徐锴说文系传云;‘黄帝使素女鼓五十弦琴,黄帝悲,乃分之为二十五弦。’今案黄帝史记封禅书作太帝,风俗通亦云:‘黄帝书:泰帝使素女鼓瑟而悲,帝禁不止’云云,然则素女盖古之神女,出此野中也。又郭注天下之中当为天地之中。”珂案:杨慎云:“素女在青城天谷,今名玉女洞。”亦可存以俟考。
③ 郭璞云:“言味好皆滑如膏。外传曰:‘膏粢之子,菽豆粢粟也。’”郝懿行云:“赵岐注孟子云:‘膏梁,细粟如膏者也。’郭注味好,藏经本作好米。又引外传膏粢之子,晋语作膏粱之性,与此异文,所未详。”珂案:郭注膏粢之子,王念孙校改粢作粱。
④ 珂案:博物志异草木云:“海上有草名□,其实食之如大麦,七月稔熟,名曰自然谷,或曰禹余粮。”即此之类也。经文百谷,齐民要术十引作百□。
⑤ 郭璞云:“播琴犹播殖,方俗言耳。”毕沅云:“播琴,播种也。水经注(汝水)云:‘楚人谓冢为琴。’冢、种声相近也。”郝懿行云:“毕说是也。刘昭注郡国志‘鲖阳’引皇览曰:‘县有葛陂乡,城东北有楚武王冢,民谓之楚武王岑。’然则楚人盖谓冢为岑,岑、琴声近,疑初本谓之岑,形声讹转为琴耳。”
⑥ 郭璞云:“灵寿,木名也,似竹,有枝节。”郝懿行云:“尔雅(释木)云:‘椐,樻。’即灵寿也。汉书孔光传云:‘赐太师灵寿杖。’颜师古注云:‘木似竹有枝节,长不过八九尺,围三四寸,自然有合杖制,不须削治也。’”吴承志云:“吕氏春秋本味篇:‘菜之美者,寿木之华。’高诱注:‘寿木,昆仑山木也;华,实也,食其实者不死,故曰寿木。’寿木盖即灵寿,都广之野在黑水间,于昆仑山相近也。”珂案:吴说得之。
⑦ 郭璞云:“在此丛殖也。”
⑧ 郭璞云:“于此群聚。”
⑨ 郝懿行云:“此草犹言此地之草,古文省耳。”
珂案:有关后稷葬所神话,已见海内西经“后稷之葬”节注。
9、南海之外①,黑水青水之闲②,有木名曰若木③,若水出焉④。
① 珂案:宋本、吴宽抄本、藏经本、毛扆校本均作内,作内是也。
② 珂案:水经注若水引此经无青水二字。
③ 郭璞云:“树赤华青。”珂案:若木已见大荒北经,云“赤树,青叶赤华”。此注华盖叶字之讹,藏经本正作叶。
④ 珂案:水经注若水云:“若木之生,非一所也,黑水之闲,厥木所植,水出其下,故水受其称焉。”又云:“若水出蜀郡旄牛徼外,西南至故关,为若水也。”
10、有禺中之国。有列襄之国。有灵山①,有赤蛇在木上,名曰蝡蛇,木食②。
① 珂案:灵山已见大荒西经,为“十巫从此升降”之所,此灵山揆其地望当亦是也。
② 郭璞云:“言不食禽兽也;音如耎弱之耎。”
11、有盐长①之国。有人焉鸟首,名曰鸟氏②。
① 郝懿行云:“太平御览七百九十七卷引作监长,有上有西海中三字。藏经本亦作监长。北堂书钞一百五十七卷引与今本同。”
② 郭璞云:“今佛书中有此人,即鸟夷也。”王念孙云:“书钞地部二(应是地部一,即卷一五七——珂)两引鸟民,下有四蛇相缭四字。”郝懿行云:“鸟氏,御览(卷七九七)引作鸟民,今本氏字讹也。鸟夷者,史记夏本纪及(汉书)地理志并云:‘鸟夷皮服。’大戴礼五帝德篇云:‘东有鸟夷。’是也。又秦本纪云:‘大费生子二人,一曰大廉,实鸟俗氏。’索隐云:‘以仲衍鸟身人言,故为鸟俗氏。’亦斯类也。”
12、有九丘,以水络之①:名曰陶唐之丘②、有叔得之丘③、孟盈之丘④、昆吾之丘⑤、黑白之丘、赤望之丘、参卫之丘、武夫之丘⑥、神民之丘⑦。有木,青叶紫茎,玄华黄实,名曰建木⑧,百仞无枝,有九欘⑨,下有九枸⑩,其实如麻⑾,其叶如芒⑿,大爰过⒀,黄帝所为⒁。
① 郭璞云:“络犹绕也。”郝懿行云:“文选游天台山赋及景福殿赋注引此注并云:络,绕也。”
② 郭璞云:“陶唐,尧号。”
③ 珂案:有叔得之丘,有字疑衍。
④ 郝懿行云:“叔得孟盈盖皆人名号也。孟盈或作盖盈,古天子号(见路史前纪三——珂)。”
⑤ 郭璞云:“此山出名金也。尸子曰:‘昆吾之金。’”郝懿行云:“昆吾之山已见中次二经。此经昆吾,古诸侯号也。大戴礼帝系篇云:‘陆终产六子,其一曰樊,是为昆吾。’淮南坠形训云:‘昆吾丘在南方。’”
⑥ 郭璞云:“此山出美石。”珂案:南次二经云:“会稽之山,其下多砆石。”郭注云:“砆,武夫石,似玉。”是也。
⑦ 郭璞云:“言上有神人。”郝懿行云:“文选游天台山赋注引此经作神人之丘,书钞仍作神民,以郭注推之,似民当为人。”
⑧ 珂案:建木已见海内南经。揆此经文意,建木乃生于上文所说“九丘”之上,下文“(上)有九欘,下有九枸”,义即与“九丘”相应。吴任臣广注引游氏臆见云:“建木在西若水滨,盐长之国,九邱之上。”是也。
⑨ 郭璞云:“枝回曲也;音如斤斸之斸。”郝懿行云:“玉篇云:‘欘,枝上曲。’本此。藏本经文枝下有上字,今本脱也。”珂案:郝说是也;御览卷九六一引此经正作上有九欘,应据补。
⑩郭璞云:“根盘错也。淮南子(说林篇)曰:‘木大则根欋。’音劬。”
⑾郭璞云:“似麻子也。”
⑿郭璞云:“芒木似棠梨也。”珂案:中次二经云:“葌山有木焉,其状如棠而赤叶,名曰芒草。”
郭注盖本此为说。
⒀郭璞云:“言庖羲于此经过也。”郝懿行云:“庖羲生于成纪,去此不远,容得经过之。”珂案:郭郝之说俱非也。过非经过之过,乃“上下于此,至于天”(见前“柏高”节)之意也。淮南子坠形篇云:“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高诱注:“众帝之从都广山上天还下,故曰上下。”云“上天还下,故曰上下”,得“上下”之意矣,然云“从都广山”,则尚未达于一间也。揆此文意,“众帝所自上下”云者,实自建木“上下”,非自都广“上下”,此“建木,……大皞爰过”之谓也。古人质朴,设想神人、仙人、巫师登天,亦必循阶而登,则有所谓“天梯”者存焉,非如后世之设想,可以“翱翔云天”(“柏高”节郭璞注语)任意也。自然物中可藉凭以为天梯者有二:一曰山,二曰树。山之天梯,首曰昆仑。淮南子坠形篇曰:“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高诱注:“太帝,天帝。”是缘昆仑以登天也。次即前文所记华山青水之东之肇山,“柏高上下于此,至于天”:其以山为天梯而梯天之状本甚明白,而郭注以“翱翔云天,往来此山”,则是臆说无根也。且“上下”亦绝不同于“翱翔云天”式之“往来”,郭注之非,不待深辩。再次即海外西经所记巫咸国境之登葆山,云“群巫所从上下也”。“群巫所从上下”者,亦“上下于天”之意,非如郭注所谓“采药往来”也。从来巫师之主业,皆在于下宣神旨,上达民情,而不在于“采药”。诸巫或亦采药疗死者,特其业余耳。再次即大荒西经所记“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之灵山,疑亦登葆山之异名也。郭璞注云:“群巫上下此山,采药往来也。”以“上下”释“升降”,固得其意矣,而复云“采药往来”,仍未免失之。“十巫从此升降”者,亦谓十巫循此以登天,为人神之介也。以此山“百药爰在”,故或亦便道“采药往来”,然固非以次要之医职替巫职也。山之天梯大约可以考见者在于是矣。黄梅戏“天仙配”“槐荫别”一出,织女谓董永曰:“董郎,你看这两块顽石,一块高来一块低,好似为妻上天梯。”犹存以山为天梯之古谊。至于树之天梯,则古籍中可考者唯此建木。他如山海经所记三桑(北次二经、海外北经)、寻木(海外北经),淮南子坠形篇所记之若木,十洲记所记之扶桑,虽皆长数百丈、数千丈乃至千里之大树,然未闻可以缘之以登天也。唯此建木,乃云“大爰过”。“过”者非普通于树下“经过”之“过”,如仅系普通于树下经过,亦不值如此大书特书。此“过”者,实“众帝所自上下”之“上下”:此“为百王先”(汉书、帝王世纪)之大皞庖羲,亦首缘此建木以登天也。于是乃有记叙书写之价值。树之天梯,古籍虽仅载建木,然后世民间则续有所传:盛森编花的故事凌霄花云,七仙姑撒下凌霄花种子,顷刻长成天梯,自天送董永之子还家;中国民间故事选春旺和九仙姑云,九仙姑下凡经年,忽于天井种葫芦,遂踏葫芦叶升天为寿于其父:均树之天梯之遗意也。汉唐地理书钞辑唐李泰括地志云:“佛上忉利天,为母说法九十日。佛上天青梯,今变为石,没入地,唯余十二磴,磴间二尺余。彼耆老云,梯入地尽,佛法灭。”赫胥黎进化论与伦理学(一九七一年科学出版社出版)页三二云:“有这样一个有趣的故事,名叫‘杰克和豆杆’。这是一个关于一颗豆子的传说,它一个劲儿地长,耸入云霄,直达天堂。故事的主人公,顺着豆杆爬了上去,发现宽阔茂密的叶子支□着另一个世界,它是由同下界一样的成份组成的,然而却是那样新奇。”是外国民间亦有以山或树为天梯之说矣。
⒁郭璞云:“言治护之也。”珂案:郭此注亦似是而实非也。中次十一经云:“丰山有羊桃,可以为皮张。”郭注云:“治皮肿起。”彼“为”固可以训治,然此亦训治(护),则于义殊未谐也。试思统治宇宙、日理万机之黄帝,何暇兢兢于“治护”一树乎?此“为”者,当是“施为”之“为”,言此天梯建木,为宇宙最高统治者之黄帝所造作、施为者也。正如七仙姑撒下一粒仙种、顷刻长成天梯然,黄帝之“为”建木亦应如是也。古代学者于神话缺乏理解,恒以哲理玄谈或人事现象释之,宜每扞格而难通也。
13、有窫窳,龙首,是食人①。有青兽,人面②,名曰猩猩③。
① 郭璞云:“在弱水中。”珂案:窫窳居弱水中已见海内南经。
② 郝懿行云:“郭注海内南经云:‘狌狌状如黄狗。’此经云‘青兽,人面’,与郭异。太平御览九百八卷引此经无青兽二字,盖脱。艺文类聚九十五卷引作‘有兽’,无青字,当是今本青字衍也。”珂案:王念孙校同郝注,青字实衍。
③ 郭璞云:“能言。”珂案:礼记曲礼:“猩猩能言,不离禽兽。”此郭注所本。吕氏春秋本味篇云:“肉之美者,猩猩之唇。”高诱注云:“猩猩,兽名也,人面狗躯而长尾。”狌狌知人名,已见海内南经。
14、西南有巴国①。大②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③,后照是始为巴人④。
① 郭璞云:“今三巴是。”
② 珂案:大,吴任臣、郝懿行注以为即伏羲,是也。然大(太皞、太昊)与伏羲在先秦古籍中,本各不相谋,至秦末汉初人撰世本,始以太昊与伏羲连文,而为太昊伏羲氏。故吕氏春秋孟春纪云:“ 其帝太皞。”高诱注云“太皞,伏羲氏。”或即本于世本之说也。此经无伏羲而唯有大,若非大皞、伏羲各不相谋,即作者直以大为伏羲矣。从其发展观之,后者之可能性尤大。考“伏羲”一名,古无定书,伏羲、宓牺、庖牺、伏戏、包牺、包羲、伏牺、炮牺、虙戏……均是也。伏羲神话今存者已鲜,太平御览卷七八引诗含神雾云:“大迹出雷泽,华胥履之,生宓羲。”而列子黄帝篇记华胥氏之国,略云:“华胥氏之国,其民入水不溺,入火不热,斫挞无伤痛,指擿无痟痒,乘空如履实,寝虚若处林,云雾不其视,雷不乱其听,美恶不滑其心,山谷不踬其步。”说者谓即伏羲母华胥所居之国(王瓘轩辕本纪注),以书阙有间,不可知已。
③ 珂案:御览卷一六八引此经照作昭。
④ 郭璞云:“为之始祖。”珂案:世本氏姓篇(秦嘉谟辑补本)云:“廪君之先,故出巫诞。巴郡南郡蛮,本有五姓,巴氏、樊氏、曋氏、相氏,郑氏,皆出于五落钟离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未有君长,俱事鬼神。廪君名曰务相,姓巴氏,与樊氏、曋氏、相氏、郑氏凡五姓,俱出皆争神。乃共掷剑于石,约能中者,奉以为君。巴氏子务相,乃独中之,众皆叹。又令各乘土船,雕文画之,而浮水中,约能浮者,当以为君。余姓悉沉,惟务相独浮,因共立之,是为廪君。乃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盐水有神女,谓廪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廪居不许。盐神暮辄来取宿,旦即化为飞虫,与诸虫群飞,掩蔽日光,天地冥晦,积十余日。廪君不知东西所向,七日七夜。使人操青缕以遗盐神,曰:‘缨此即相宜,云与女俱生,宜将去。’盐神受而缨之。廪君即立阳石上,应青缕而射之,中盐神,盐神死,天乃大开。廪君于是君乎夷城,四姓皆臣之,世尚秦女。”路史作者罗泌及世本辑者之一雷学淇均以为廪君姓巴氏,即太皞伏羲氏之后也,姑存以俟考焉。
15、有国名曰流黄辛氏①,其域中方三百里,其出是尘土②。有巴遂山,渑水出焉③。
① 郭璞云:“即酆氏也。”珂案:流黄酆氏之国已见海内南经。又南次二经云:“柜山,西临流黄。”亦此也。
② 郭璞云:“言殷盛也。”杨慎云:“出是尘土,言其地清旷无嚣埃也。”郝懿行云:“言尘坌出是国中,谓人物喧阗也。藏经本域字作城,出字上下无其是二字。”珂案:诸说意或正或反,然皆以出产尘土或超出尘土之“尘土”为言,俱非上古种落所有景象也。独清蒋知让于孙星衍校本眉批云:“尘土当是麈、麀等字之讹。”为巨眼卓识,一语中的。今按此经“尘土”确系麈字误析为二也。麈字形体本长,如书之竹简,其长当又特甚;钞者不慎,误析为“尘土”二字,乃极有可能。“其出是麈”者,言此国之出产唯麈也。藏经本无其是二字,“出麈”则义更晓明。山海经大荒南经:“黑水之南,有玄蛇食麈。”大荒北经:“大人国有大青蛇,黄头,食麈。”白氏六帖、艺文类聚、太平御览等引之,均以麈为麈而误入尘部,益知此经“尘土”为“麈”之误析,盖无可疑焉。
③ 郝懿行云:“水经若水注云:‘绳水出徼外。’引此经亦作绳水。(汉书)地理志云:‘蜀郡旄牛,若水出徼外,南至大莋入绳。’即斯水也。”
16、又有朱卷之国。有黑蛇,青首,食象①。
① 郭璞云:“即巴蛇也。”珂案:巴蛇食象,已见海内南经。
17、南方有赣巨人①,人面长臂②,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③,唇蔽其面,因即逃也④。
① 郭璞云:“即枭阳也;音感。”珂案:枭阳国已见海内南经。
② 珂案:海内南经作长唇,是也;长臂当是长唇之讹。
③ 珂案:当依古本作“见人则笑”,见海内南经“枭阳国”节注。
④ 珂案:藏经本“即”作“可”,于义为长。
18、又有黑人,虎首鸟足,两手持蛇,方啖之。
19、有嬴民,鸟足①。有封豕②。
① 郭璞云:“音盈。”
② 郭璞云:“大猪也,羿射杀之。”珂案:吴其昌卜辞所见殷先公先王三续考略云:“‘封豕’疑即‘王亥’之字误。第一,凡古书中遇‘封豕’‘封豨’字,下必记羿杀之文,独此文下绝无‘羿’字,或羿射封豕之记载。第二,‘封豕’与‘王亥’字形极相近。”又云:“大荒东经云:‘有困民国,勾姓而食。有人曰王亥,……名曰摇民。’而海内经云:‘有嬴民,鸟足。有封豕。’‘困民’之‘困’,乃‘因’字之误,‘因民’、‘摇民’、‘嬴民’,一声之转也。”如吴所说,则此经之嬴民,即大荒东经之因民(困民)、摇民,此经之“封豕”,即大荒东经之王亥,“有嬴民,鸟足;有封豕”者,盖亦王亥故事之节述也。前节所记“又有黑人,虎首鸟足,两手持蛇方啖之”者,或亦与王亥故事有关。大荒东经云:“有易潜出,为国于兽,方食之,名曰摇民。”摇民其虎首鸟足之黑人乎?
20、有人曰苗民①。有神焉,人首蛇身,长如辕②,左右有首③,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维④,人主得而飨食之,伯天下⑤。
① 郭璞云:“三苗民也。”
② 郭璞云:“大如车毂;泽神也。”
③ 郭璞云:“岐头。”
④ 郭璞云:“委蛇。”
⑤ 郭璞云:“齐桓公出田于大泽,见之,遂霸诸侯。亦见庄周,作朱冠。”珂案:庄子达生篇云:“桓公田于泽,管仲御,见鬼焉。公抚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见?’对曰:‘臣无所见。’公反,诶诒为病,数日不出。齐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则自伤,鬼恶能伤公?’桓公曰:‘然则有鬼乎?’曰:‘有。山有夔,野有彷徨,泽有委蛇。’公曰:‘请问委蛇之状何如?’皇子曰:‘委蛇其大如毂,其长如辕,紫衣而朱冠,其为物也,恶闻雷车之声,见则捧其首而立,见之者殆乎霸。’桓公辴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见者也。’于是正衣冠与之坐,不终日而不知病之去也。”是郭注之所本也。闻一多伏羲考谓延维、委蛇,即汉画象中交尾之伏羲、女娲,乃南方苗族之祖神,疑当是也。
21、有鸾鸟自歌,凤鸟自舞。凤鸟首文曰德,翼文曰顺,膺文曰仁,背文曰义,见则天下和①。
① 郭璞云:“言和平也。”珂案:南次三经云;“丹穴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五采而文,名曰凤皇。首文曰德,翼文曰义,背文曰礼,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鸟也,饮食自然,自歌自舞,见则天下安宁。”与此略异。然此经作“翼文曰顺,背文曰义”则是也,王念孙校引有多证,此不具。说文四云:“凤出于东方君子之国,翱翔四海之外,过昆仑,饮砥柱,濯羽弱水,莫宿风穴,见则天下安宁。”风穴盖丹穴之讹也。韩诗外传卷八云:“黄帝即位,宇内和平,未见凤凰,惟思其象。乃召天老而问之,天老对曰:‘夫凤象,鸿前麟后,蛇颈而鱼尾,龙文而龟身,燕颔而鸡喙,载德负仁,抱忠挟义,小音金,大音鼓,延颈奋翼,五彩备明。天下有道,得凤象之一,则凤过之;得凤象之二,则凤翔之;得凤象之三,则凤集之;得凤象之四,则凤春秋下之;得凤象之五,则凤没身居之。’黄帝曰:‘于戏,允哉,朕何敢与焉!’于是黄帝乃服黄衣,戴黄冕,致斋于宫,凤乃蔽日而至,止帝东囿,集帝梧桐,食帝竹实,没身不去。”凤之灵异备于此矣。论语子罕云:“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孔子犹兴不至之叹,则其传说之古可知已。
22、又有青兽如菟,名曰(上山下囷)狗①。有翠鸟②。有孔鸟③。
① 郭璞云:“音如朝菌之菌。”而郝懿行云:“(上山下囷)盖古菌字,其上从□,即古文艸字也。如芬薰之字,今皆从草,古从□,作(上山下分)(上山下熏)字,是其例也。(上山下囷)狗者,周书王会篇载伊尹四方令云:‘正南以菌鹤短狗为献。’疑即此物也。”
② 珂案:周书王会篇云:“仓吾翡翠。”楚词招魂“翡翠珠被”王逸注云:“雄曰翡,雌曰翠。”洪兴祖补注引异物志云:“翠鸟形如燕。赤而雄曰翡,青而雌曰翠,翡大于翠。其羽可以饰帏帐。”
③ 郭璞云:“孔雀也。”珂案:周书王会篇云:“方人以孔鸟。”尔雅翼卷十三云:“孔雀生南海,尾凡七年而后成,长六七尺,展开如车轮,金翠斐然。始春而生,至三四月后雕,与花萼同荣衰。”
23、南海之内有衡山①。有菌山②。有桂山③。有山名三天子之都④。
① 郭璞云:“南岳。”郝懿行云:“郭注中次十一经衡山云:‘今衡山在衡阳湘南县,南岳也,俗谓之岣嵝山。’宜移注于此。衡阳郡湘南见晋书地理志。”
② 郭璞云:“音芝菌之菌。”郝懿行云:“菌即芝菌之字,何须用音?知郭本经文不作菌,疑亦当为(上山下囷)字,见上文。”
③ 郭璞云:“或云衡山有菌桂,桂员似竹,见本草。”珂案:文选蜀都赋刘逵注引神农本草经云:“菌桂出交趾,圆如竹,为众药通使。”
④ 郭璞云:“一本三天子之鄣山。”郝懿行云:“注一本下当脱作字,或云字。三天子鄣山已见海内南经。藏经本经文直作三天子之鄣山,无郭注。”
24、南方苍梧之丘,苍梧之渊,其中有九嶷山①,舜之所葬,在长沙零陵界中②。
① 郭璞云:“音疑。”
② 郭璞云:“山今在零陵营道县南,其山九溪皆相似,故云‘九疑’;古者总名其地为苍梧也。”郝懿行云:“苍梧之山,帝舜葬于阳,已见海内南经。说文(九)云:‘九嶷山,舜所葬,在零陵营道。’楚词(离骚)史记(五帝本纪)并作九疑,初学记八卷及文选上林赋注引此经亦作九疑,琴赋注又作九嶷,盖古字通也。罗含湘中记云:‘衡山九疑皆有舜庙。’又云:‘衡山遥望如阵云,沿湘千里,九向九背,乃不复见。’”
珂案:舜亦古神话中之神性英雄,如羿禹然。其一生之功业,厥为驯服野象。然舜服野象神话之最古面目已湮昧难晓矣,可考者惟舜与其弟象斗争之神话,楚辞天问云:“舜服厥弟,终然为害,何肆犬豕而厥身不危败?”是此一神话之大概也。其详则见于楚辞天问洪兴祖补注引古本列女传,云:“瞽叟与象谋杀舜,使涂廪。舜告二女。二女曰:‘时唯其戕女,时唯其焚汝,鹊如汝裳,衣鸟工往。’舜既治廪,戕旋阶,瞽叟焚廪,舜往飞。复使浚井,舜告二女。二女曰:‘时亦唯其戕汝,时其掩汝,汝去裳,衣龙工往。’舜往浚井,格其入出,从掩,舜潜出。”今本列女传已经修改,无鸟工龙裳之事,唯云:“瞽叟又速舜饮酒,醉,将杀之。舜告二女,二女乃与舜药浴汪,遂往,舜终日饮酒不醉。舜之女弟系怜之,与二嫂谐。”舜之女弟系,即世本“敤手作画”之敤手,俗书连写,误合敤手二字为击,再误遂成为系也(清王照圆说)。是象所以谋杀舜之三事:涂廪、浚井、饮酒,均得尧二女之谋而解免,二女亦神其术矣。中次十二经云:“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最古之神话,二女盖天女也,虞人之舜(虞舜)得天女之助而使凶悍狡谲之野象驯服。逮古说沈湮,始有舜服弟象之说。然何以知舜之弟象必野象乎?曰:从象之封地、葬所、神祠以见之也。史记五帝本纪正义引帝王世纪云:“舜弟象封于有鼻。”集解引王隐晋书云:“大泉陵县北部东五里有鼻墟,象所封也。”此封地之以“鼻”为名者也。路史发挥五辩帝舜冢注云:“幽明录云:始兴有鼻天子冢、鼻天子城,昔人不明为何人,乃象冢也。”此葬地之以“鼻”为名者也。史记五帝本纪引括地志云:“鼻亭神在道县北六十里。故老传云:舜葬九疑,象来至此,后人立祠,名鼻亭神。”此神祠之以“鼻”为名者也。而鼻者,乃动物象之最特征,民间传说中既名象之封地、葬所、神祠以“鼻”,则此“鼻”者岂非最古神话中野生长鼻大耳象之鼻之残留乎?刘赓稽瑞引墨子佚文云:“舜葬苍梧之野,象为之耕。”舜服野象,益信而有征矣。
25、北海之内,有蛇山者①,蛇水出焉,东入于海。有五采之鸟,飞蔽一乡②,名曰翳鸟③。又有不距之山,巧倕葬其西④。
① 郝懿行云:“海内北经之首有蛇巫山,疑非此。”珂案:蛇巫山本应在海内西经,自非此北海内之蛇山也。
② 郭璞云:“汉宣帝元康元年,五色鸟以万数,过蜀都,即此鸟也。”珂案:文选思玄赋注引经作飞蔽日。郭注蜀都,明藏本作属县,元康元年何焯校三年,蜀都校属县,云:“三辅诸县也。”黄丕烈、周叔弢校同。太平御览卷五十引此注蜀都正作属县,元年仍旧。
③ 郭璞云:“凤属也;离骚曰:‘驷玉芑而乘翳。’”郝懿行云:“广雅云:‘翳鸟,鸾鸟,凤皇属也。’今离骚翳作鹥,王逸注云:‘凤皇别名也。’史记司马相如传张揖注及文选(思玄赋)注、后汉书张衡传注引此经并作鹥鸟,上林赋注仍引作翳鸟。”
④ 郭璞云:“倕,尧巧工也;音瑞。”珂案:下文云:“帝俊生三身,三身生义均,义均始是为巧倕,是始作下民百巧。”则此巧倕即义均也。郭云“尧巧工”者,淮南子本经篇云:“周鼎着倕,使衔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为也。”高诱注云:“倕,尧之巧工也。”盖本于此。然世本作篇(张澍□集补注本)宋衷注则又或以为“黄帝工人”,或以为“神农之臣”,均莫知所据。实则据书舜典:“帝(舜)曰:‘俞!咨垂(倕),女共工。’”倕乃舜臣,且即舜子商均也;见下文“帝俊生三身”节注。
26、北海之内,有反缚盗械①、带戈常倍之佐,名曰相顾之尸②。
① 吴任臣云:“汉纪云:‘当盗械者皆颂系。’注云:‘凡以罪着械皆得称盗械。’”
② 郭璞云:“亦贰负臣危之类。”珂案:刘秀上山海经表亦称贰负之臣“反缚盗械”,已见海内西经“危与贰负杀窫窳”节注。
27、伯夷父生西岳,西岳生先龙,先龙是始生氐羌,氐羌乞姓①。
① 郭璞云:“伯夷父颛顼师,今氐羌其苗裔也。”郝懿行云:“周书王会篇云:‘氐羌鸾鸟。’孔晁注云:‘氐地之羌,不同,故谓之氐羌。’郭云‘伯夷父颛顼师’者,汉书古今人表云:‘柏夷亮父颛顼师。’新序杂事五云:‘颛顼学伯夷父。’是郭所本也。”
28、北海之内,有山,名曰幽都之山①,黑水出焉。其上有玄鸟、玄蛇②、玄豹③、玄虎④、玄狐蓬尾⑤。有大玄之山。有玄丘之民⑥。有大幽之国⑦。有赤胫之民⑧。
① 王念孙云:“类聚祥瑞下(卷九九)作武都,文选注七之二十九(子虚赋——珂)作幽都,尔雅释兽郭注同,白帖十七作武都。”珂案:楚辞招魂云:“君无下此幽都些。”王逸注云:“幽都,地下后土所治也;地下幽冥,故称幽都。”此幽都之山,有玄鸟、玄蛇、玄豹、玄虎、玄狐蓬尾,又有大玄之山、玄丘之民、大幽之国等,景象颇类招魂所写幽都,疑即幽都神话之古传也。招魂复写幽都之门者土伯之状云:“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敦□血拇,逐人駓駓些;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王逸注:“土伯,后土之侯伯也。”此幽都之黯惨恐怖又倍于幽都之山也。
② 珂案:大荒南经云:“黑水之南,有玄蛇食麈。”
③ 珂案:中次十一经云:“即谷之山,多玄豹。”
④ 郭璞云:“黑虎名虪,见尔雅(释兽)。”
⑤ 郭璞云:“蓬,丛也;阻留反。说苑曰:‘蓬狐文豹之皮。’”郝懿行云:“小雅何草不黄篇云:‘有芄者狐。’言狐尾蓬蓬然大,依字当为蓬,诗假借作芃耳。郭云阻留反,于文上无所承,疑有阙脱。太平御览九百九卷引此注作‘蓬蓬其尾也’,无‘阻留反’三字,非。牟廷相曰:‘丛字可读如菆。’则阻留当是丛字之音也。”
⑥ 郭璞云:“言丘上人物尽黑也。”
⑦ 郭璞云:“即幽民也,穴居无衣。”郝懿行云:“郭注疑本在经中,今脱去。”
⑧ 郭璞云:“□已下正赤色。”
29、有钉灵之国,其民从□已下有毛,马善走①。
① 郭璞云:“诗含神雾曰:‘马自鞭其,日行三百里。’”珂案:三国志魏志乌丸鲜卑东夷传裴松之注引魏略云:“乌孙长老言,北丁令有马胫国,其人音声似雁鹜,从膝以上身头人也,膝已下生毛,马胫马蹄,不骑马,而走疾马。”即此钉灵之国也。
30、炎帝之孙伯陵①,伯陵同吴权之妻阿女缘妇②,缘妇孕三年③,是生鼓、延、殳④。始为侯⑤,鼓、延是始为钟⑥,为乐风⑦。
① 珂案:国语周语云:“大姜之侄,伯陵之后,逢公之所凭神。”左传昭公二十年云:“有逢伯陵因之。”即此伯陵。然韦昭杜预均注云“殷之诸侯”,则与此经所谓“炎帝之孙”不合,或正以见神话与历史之殊途也。
② 郭璞云:“同犹通,言淫之也。吴权,人姓名。”
③ 郭璞云:“孕,怀身也。”
④ 郭璞云:“三子名也;殳音殊。”
⑤ 珂案:经文始为侯上疑脱殳字。侯,射侯也。
⑥ 郭璞云:“世本云:‘毋句作罄,倕作钟。’”郝懿行云:“初学记十六卷引此经与今本同。说文(九、十四)云:‘古者毋句氏作磬,垂作钟。’与郭引世本同。又初学记引世本毋作无,盖古字通用。又引乐录云:‘无句,尧臣也。’”珂案:缘妇所生三子形貌未有所闻,唯路史后纪四云:“鼓兑头而(鼻丘)□。”独记鼓貌,当非臆说,或有所本。
⑦ 郭璞云:“作乐之曲制。”
31、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①。
① 郭璞云:“即禹父也。世本曰:‘黄帝生昌意,昌意生颛顼,颛顼生鲧。’”郝懿行云:“郭引世本云:‘昌意生颛顼,颛顼生鲧’,与大戴礼帝系世次相合,而与前文‘昌意生韩流,韩流生颛顼’之言却复相背,郭氏盖失检也。大抵此经非出一人之手,其载古帝王世系,尤不足据,不必彊为之说。”珂案:郝说是也。且尤有进者,神话之世系尤不可以历史之世系律之。即如此经“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之白马,亦当是生物之白马,而非人姓名也。此与大荒北经记“黄帝生……弄明,弄明生白犬,白犬有牝牡,是为犬戎”,疑亦当是同一神话之分化,彼经之“白犬”即当于此经之“白马”也。犬马既俱生物,则经所记者,自是神话,何可以历史律之乎?以历史释神话,宜恒扞格而难通也。
32、帝俊生禺号,禺号生淫梁,淫梁生番禺①,是始为舟②。番禺生奚仲,奚仲生吉光,吉光是始以木为车③。
① 郝懿行云:“北堂书钞一百三十七卷引此经淫作经。大荒东经言黄帝生禺(豸虎),即禺号也,禺号生禺京,即淫梁也,禺京、淫梁声相近;然则此经帝俊又当为黄帝矣。”珂案:黄帝即“皇帝”(古籍多互见无别),初本“皇天上帝”之义,而帝俊亦殷人所祀上帝,故黄帝神话,亦得糅混于帝俊神话中,正不必以禺号同于禺(豸虎)便以帝俊即黄帝也。
② 郭璞云:“世本云:‘共鼓货狄作舟。’”
③ 郭璞云:“世本云:‘奚仲作车。’此言吉光,明其父子共创作意,是以互称之。”珂案:说文十四云:“车,夏后时奚仲所造。”管子形势解篇云:“奚仲之为车也,方圜曲直,皆中规矩钩绳,故机旋相得,用之牢利,成器坚固。”元和郡县图志卷九云。“奚公山在(滕)县东南六十六里,奚仲初造车于此。”滕县属今山东省。
33、少皞生般①,般是始为弓矢②。
① 郭璞云:“音班。”
② 郭璞云:“世本云:‘牟夷作矢,挥作弓。’弓矢一器,作者两人,于义有疑,此言般之作是。”郝懿行云:“说文(十)云:‘古者夷牟初作矢。’郭引世本作牟夷,疑文有倒转耳。宋衷云:‘夷牟,黄帝臣也。’说文(十二)又云:‘挥作弓。’与世本同。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云:‘黄帝作弓。’荀子解蔽篇又云:‘倕作弓,浮游作矢。’俱与此经异也。”珂案:墨子非儒下云:“古者羿作弓。”吕氏春秋勿躬篇亦云:“夷羿作弓。”盖均传闻不同而异辞也。
34、帝俊赐羿彤弓素矰①,以扶下国②,羿是始去恤下地之百艰③。
① 郭璞云:“彤弓,朱弓;矰,矢名,以白羽羽之。外传(国语吴语——珂):‘白羽之矰,望之如荼’也。”珂案:御览卷八百五引随巢子云:“幽厉之时,天赐玉玦于羿,遂以残其身,以此为福而祸。”当亦帝俊赐羿彤弓素矰神话之异闻也。楚辞天问云:“冯珧利玦。”郝懿行以为亦是帝俊赐羿弓矢之事,其或然与?
② 郭璞云:“言令羿以射道除患,扶助下国。”珂案:楚辞天问云:“帝降夷羿,革孽夏民。”即其事也。
③ 郭璞云:“言射杀凿齿、封豕之属也。有穷后羿慕羿射,故号此名也。”珂案:羿射凿齿事已见海外南经“羿与凿齿战”节。羿盖东夷民族之主神,故称夷羿,与传说中之夏代有穷后羿,确是两人。羿“扶下国”,乃帝俊所命。“恤百艰”者,正如郭注所云,是“射杀凿齿、封豕之属”也。然其主要功业,乃在于上射十日。而十日者,帝俊之子也。羿射十日,得罪天帝,故天问纪其事云:“冯珧利决,封豨是射,何献蒸肉之膏而后帝不若?”“不若”云者,天帝有憾于羿之射杀其子也。推想羿必因此降谪凡间,故其后乃有往求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嫦娥窃以奔月之事。此羿自非代夏而有天下、任用寒浞、受其愚弄、“将归自由、家众杀而亨(烹)之”之有穷后羿。然羿与后羿故事,先秦典籍即已混殽不清。如羿射封豕,左传昭公二十八年亦有后羿射“实有豕心”之伯封之记叙。而屈原离骚云:“羿淫游以佚田兮、又好射夫封猪(猪原作狐,从闻一多楚辞校补改);固乱流其鲜终兮,浞又贪夫厥家。”天问于羿“射河伯”、“射封豨”二问之后,又云:“浞娶纯狐,眩(玄)妻爰谋,何羿之射革而交吞揆之?”是均混羿之神话于后羿之传说矣。高诱注淮南子(俶真篇、泛论篇)已屡辨之,今郭注亦同高说,知二者实殊不宜混同也。
35、帝俊生晏龙①,晏龙是为琴瑟②。
① 珂案:帝俊生晏龙,晏龙生司幽,已见大荒东经。
② 郭璞云:“世本云:‘伏羲作琴,神农作瑟。’”郝懿行云:“说文(十二)云:‘琴,神农所作;瑟,庖牺所作。’此注盖传写之讹也。初学记十六卷引琴操曰:‘伏牺作琴。’又引世本、说文、桓谭新论,并云:‘神农作琴。’二说不同。据初学记所引说文,是与世本同之证。”珂案:北堂书钞卷一百九引此经是下有始字。御览卷五七七引此经是作始。王念孙校“为琴瑟”上有“务”字,“务为琴瑟”,则是以琴瑟为戏弄之具,非造作之意,似于义为长也。郭璞所见本或即如此,否则其所注释便与正文抵牾。
36、帝俊有子八人,是始为歌舞①。
① 郝懿行云:“初学记十五卷、艺文类聚四十三卷、太平御览五百七十二卷引此经并云:‘帝俊八子,是始为歌。’无舞字。”珂案:路史后纪十一注引朝鲜记(吴任臣说即此经荒经已下五篇)云:“舜有子八人,始歌舞。”是迳以帝俊为舜也。
37、帝俊生三身①,三身生义均②,义均是始为巧倕,是始作下民百巧③。后稷是播百谷④。稷之孙曰叔均,始作牛耕⑤。大比赤阴⑥,是始为国⑦。禹鲧是始布土,均定九州⑧。
① 珂案:帝俊妻娥皇生三身之国,已见大荒南经。
② 珂案:此义均即大荒南经与舜同葬苍梧之舜子叔均(商均),亦即大荒西经“稷之弟台玺生叔均”之叔均及此经下文稷之孙叔均:均传闻不同而异辞也。说已见大荒南经“苍梧之野”节注。
③ 珂案:巧倕葬不距山西,已见上文。此云“义均是始为巧倕”,知义均即巧倕也。郭璞云:“倕,尧巧工也。”然吕氏春秋古乐篇云:“帝喾命有倕作为鼙、鼓、钟、磬、笭(原作吹苓,据许维遹吕氏春秋集释改)、管、埙、篪、鞀、椎钟。”则倕亦尧父帝喾之臣也。其实倕乃舜子商均。路史后纪十一云:“女罃(英)生义钧。义钧封于商,是为商均。”是其证。以传说演变无定,遂成歧出,实皆一也。世本(张澍□集补注本)云:“倕作钟。垂作规矩准绳。垂作铫。垂作耒耜。垂作耨。”墨子非儒下篇云:“巧垂作舟。”笋子解蔽篇云:“倕作弓。”则倕之创制亦多矣,此其所以称“巧倕”也;经又谓其“始作下民百巧”,明其如羿、禹之具有神性也。神话之义均原为帝俊之裔,原有大功于民,历史化而为舜子商均后,遂与尧子丹朱同称“不肖”矣。神话人物与历史人物其评价之颠倒常有如是者。淮南子本经篇云:“周鼎着倕,使衔其指,以明大巧之不可为也。”以与“作下民百巧”之颂美态度比,显持贬斥态度矣。此则后世统治者愚民之谬论,未可以厚诬古之神话英雄也。
④ 珂案:此承上文“倕作下民百巧”而言。“百巧”者,主要盖指耒、耜、铫、耨等农具也。故云“后稷是播百谷,稷之孙曰叔均,始作牛耕”。义均、叔均,在此又为二人:均神话之歧变也。大荒西经云:“帝俊生后稷。”后稷,神话上为帝俊之子、历史上复为帝喾之子也。
⑤ 郭璞云:“始用牛犁。”珂案:经文“叔均始作牛耕”,大荒西经作“叔均始作耕”,无“牛”字;御览卷八二二引此经亦无“牛”字。
⑥ 郭璞云:“或作音。”郝懿行云:“‘大比赤阴’四字难晓,推寻文义,当是地名,大荒西经说叔均始作耕,又云有赤国妻氏,大比赤阴岂谓是与?”珂案:郝说大比赤阴即赤国妻氏,是也;然谓当是地名则非,疑均当是人名。“大比”或即“大妣”之坏文,赤阴,或即后稷之母姜原,以与姜原音近也。
⑦ 郭璞云:“得封为国。”珂案:史记周本纪云:“封弃于邰。”邰、姜原所居国也。此“大比赤阴,是始为国”之意乎?
⑧ 郭璞云:“布犹敷也。书曰:‘禹敷土,定高山大川。’”珂案:郭引书禹贡文,今作“奠高山大川”。此亦承上文播百谷、作牛耕之意而言。
38、炎帝之妻,赤水之子听訞生炎居,炎居生节并,节并生戏器①,戏器生祝融②,祝融降处于江水,生共工,共工生术器,术器首方颠③,是复土穣,以处江水④。共工生后土⑤,后土生噎鸣⑥,噎鸣生岁十有二⑦。
① 郝懿行云:“史记索隐补三皇本纪云:‘神农纳奔水氏之女曰听詙为妃,生帝哀,哀生帝克,克生帝榆罔。’云云,证以此经赤水作奔水,听訞作听詙,及炎居已下文字俱异。司马贞自注云:见帝王世纪及古史考。今案二书盖亦本此经为说,其名字不同,或当别有依据,然古典逸亡,今无可考矣。訞与妖同;詙音拔。”
② 郭璞云:“祝融,高辛氏火正号。”珂案:大荒西经云:“颛顼生老童,老童生祝融”,祝融又为黄帝裔。然黄炎古本同族,故为炎帝裔者,又可以传为黄帝裔也,说已见大荒西经“太子长琴”节注。
③ 郭璞云:“头顶平也。”郝懿行云:“颠字衍,藏经本无之。”珂案:路史后纪四云:“术嚣(器)兑首方颠。”颠字似不衍。
④ 郭璞云:“复祝融之所也。”郝懿行云:“穣当为壤,或古字通用;藏经本正作壤。”珂案:路史后纪四亦作壤。
⑤ 珂案:国语鲁语云:“共工氏之霸九有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土。”即此经“共工生后土”神话之历史化。有关共工神话,详海外北经“共工臣相柳氏”节注。
⑥ 珂案:孙星衍校增“音咽”二字于“后土生噎鸣”句下,未知所据。
⑦ 郭璞云:“生十二子皆以岁名名之,故云然。”珂案:古神话当谓噎鸣生十二岁或噎鸣生一岁之十二月。大荒西经云:“黎(后土)下地是生噎,处于西极,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即此噎鸣,盖时间之神也。
39、洪水滔天①。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②,不待帝命③。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④。鲧复生禹⑤。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⑥。
① 郭璞云:“滔,漫也。”
② 珂案:据上文“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则此帝自应是黄帝。滔天洪水正是身为上帝之黄帝降以惩罚下民者。旧约创世纪云:“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就后悔造人在地上,(便)使洪水泛滥在地上,毁灭天下。”即斯之类也。
③ 郭璞云:“息壤者言土自长息无限,故可以塞洪水也。开筮曰:‘滔滔洪水,无所止极,伯鲧乃以息石息壤,以填洪水。’汉元帝时,临淮徐县地踊长五六里,高二丈,即息壤之类也。”
④ 郭璞云:“羽山之郊。”珂案:南次二经有羽山,郭璞注云:“ 今东海祝其县西南有羽山,即鲧所殛处,计其道里不相应,似非也。”是羽山古传在东裔;然而神话传说中地名,往往亦非可以实指也。
⑤ 郭璞云:“开筮(归藏启筮——珂)曰:‘鲧死三岁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为黄龙’也。”珂案:初学记卷二十二引归藏云:“大副之吴刀,是用出禹。”亦其事也。经文“鲧复生禹”即楚辞天问所谓“伯鲧腹禹”(原作“伯禹腹鲧”,从闻一多楚辞校补改)也;复即腹之借字。郭注黄龙,藏经本作黄能。
⑥ 郭璞云:“鲧绩用不成,故复命禹终其功。”
珂案:有关鲧禹治水之神话,楚辞天问言之綦详,云:“不任汨鸿,师何以尚之?佥曰‘何忧,何不课而行之?’鸱龟曳衔,鲧何听焉?顺欲成功,帝何刑焉?永遏在羽山,夫何三年不弛?伯鲧腹禹,夫何以变之?纂前就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洪泉极深,何以窴之?地方九则,何以坟之?应龙何画?河海何历?鲧何所营?禹何所成?九州安错?川谷何洿?东流不溢,孰知其故?东西南北,其修孰多?南北顺椭,其衍几何(内数字与今本不同,据闻一多楚辞校补及他家校释改)?”虽已历史与神话杂糅,然“鸱龟曳衔”、“应龙何画”云云,犹可以补古神话阙佚,余则大体同于此经所记。然则鲧之被殛,乃因盗窃天帝息壤平治洪水,非如历史家所目之为“方命圯族”(书尧典)也。故屈原离骚云:“鲧婞直以亡(忘)身兮,终然夭乎羽之野。”九章惜诵云:“行婞直而不豫兮,鲧功用而不就。”均有叹惋怜惜之意:盖鲧之功烈在古神话中犹未全泯也。鲧被殛羽山,死三岁不腐,其腹生禹,行迹乃又过于希腊神话取火者之普洛米修斯矣。惟鲧入羽渊所化,则诸书所记不一。归藏启筮云:“化为黄龙。”左传昭公十七年云:“化为黄熊。”国语晋语八云:“化为黄能。”拾遗记卷二云:“化为玄鱼。”龙、熊、玄鱼均无疑问矣,惟“能”解释各异。左传释文云:“熊一作能,三足鳖也。”史记夏本纪正义亦云:“鲧之羽山,化为黄熊,入于羽渊。熊,音乃来反,下三点为三足也。束皙发蒙记云:‘鳖三足曰熊。’”由是言之,熊者熊字之讹,熊即能也。然说文十云:“能,熊属,足似鹿。”韦昭注国语亦云:“能似熊。”任昉述异记亦云:“陆居曰熊,水居曰能。”则此熊属之兽,又可以居水也。三足鳖或系诬辞,水居之能说亦牵强,熊不可以入渊,玄鱼则古“鲧”字之析离,更不足据,要以古说黄龙为近正也。鲧原为天上白马,周礼夏官庾人:“马八尺曰龙。”则天马化龙,亦想象之自然,无足异也。至于鲧与天帝作斗争,则有吕氏春秋行论篇记其异闻,云:“尧以天下让舜,鲧为诸侯。怒于尧曰:‘得天之道者为帝,得地之道者为三公。今我得地之道,而不以我为三公。’以尧为失论。欲得三公,怒甚猛兽,欲以为乱。比兽之角,能以为城,举其尾,能以为旌。召之不来,仿佯于野以患帝。舜于是殛之于羽山,副之以吴刀。”固已相当历史化,然仍可以窥见其神话之本来面目也。此“怒甚猛兽”、“比兽之角,能以为城,举其尾,能以为旌”、“仿佯于野以患帝”之鲧,其斗志亦坚、神力亦伟矣!“鲧复(腹)生禹”后,为天帝者,乃不得不“卒命禹布土以定九州”,鲧虽被殛潜渊,此一斗争则终获胜利,虽天帝之严威亦不得不暂为敛息,其为民望之所属固可见也。楚辞天问“应龙何画”王逸注云:“禹治洪水时,有神龙,以尾画地,导水所注,当决者因而治之也。”应龙,吾人已知乃黄帝神龙,曾以“杀蚩尤与夸父”(大荒东经)立大功者,今乃助禹治水,则亦当为黄帝之任命也。拾遗记卷二云:“禹尽力沟洫,导川夷岳,黄龙曳尾于前,玄龟负青泥于后。”“黄龙曳尾”,自即是“应龙画地”也,“玄龟负青泥”者,青泥当即是息壤,即“帝卒命禹布土”之“土”也。淮南子地形篇迳云:“禹乃以息土填洪水,以为名山。”知禹治洪水初亦专用湮塞之一法,与其父同,非若历史记叙禹用疏而鲧用湮也。逮后文明日进,反映于神话中治水之禹乃始湮疏并用,故天问于“洪泉极深,何以窴之”问语之后,乃复有“应龙何画?河海何历”问语,“窴之”者湮也;“何画”者疏也:是天问之禹已湮疏并用矣。拾遗记“黄龙曳尾”、“玄龟负青泥”仍湮疏并用也。而海内经所记“帝卒命禹布土定九州”,乃专主于湮,是海内经之神话,较天问更原始,犹存古神话本貌,洵可珍也。关于禹治洪水神话,说最纷繁,然后起者多,概从略不录。
郝懿行云:“右大荒、海内经五篇,大凡五千三百三十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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