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二


  ◎劝募  臣闻圣贤之举事,所以不令而行、不约而从者,固自有感化之道。至于驱之以刑罚而民犹尔违,迫之以势力而民愈我戾者,皆狃于蹈常袭故之中,溺于形格势禁之内,而未得夫感化之妙也。弧矢之利,发于东而西自应;桔槔之利,运于左而右自随。天下之理,未有无激昂劝励之术而能直施之者。国家近日招军,惟知给降度牒、官诰,发付诸州变卖,以供招军之费,不知省、部倦于行移,而州、县视为常度。告命积于架阁,而支遣急于星火;文榜遍于通衢,而投买几于绝迹。是何调度之劳,而成效之邈邪?殊不知以官诰、度牒而卖钱,则钱难卖而倍费支持;以官诰、度牒而招军,则军易招而两皆径便。盖今日招军之资用有三:曰鬻爵,曰献粟,曰度牒,皆所以调招军之费也。然鬻爵之文布满墙壁,而爵未尽鬻;献粟之谕遍下州、县,而粟未闻有多献者。盖买官、献粟,素系杂流,人皆知其不能远到。虽优之以免铨,比之以奏荐,而民间终不愿售者,以绍兴之间皆以此诱天下,至承平则又以流外官待之矣。此所以终不见信于天下也。魏公张浚尝得此济时之策,晓谕民间:招军一百人,与补下班应;招军二百人,与补进武校尉;招军三百人,与补承信郎。已上各有等差。令不两月,军致数万。此其为效,速若影响。其招军之家自备钱粮,部辖起发至枢密院及两宣司者,比类与补文资,并依军功转行。立为定制,画一加详,昭告天下。至于度牒,则招军五十人与剃一僧,招军一百人与剃两僧。如此,则招军之费不繁,而招军之门自广。是谓劝募。  ◎省运

  臣闻士不赍粮,古人所虑;师不宿饱,智者所忧。盖养兵所以卫民,岂可为兵而殃民哉?此省运之说,不可不讲也。韩信有百战百胜之才,非萧何之不绝粮道,则何以成诛秦蹙项之功?孔明间关百战,卒窘于馈饷不足,终身于区区之陇蜀,不能复中原一块之土。是知兵食之有余、不足,可以卜事业之成否。而转输之劳,漕运之苦,有司皆不暇恤也。况夫用兵之策,莫大于足兵;足兵之策,莫患于扰民。扰民则心失,心失则怨起,怨起则衅生。衅生,则吾舟中之人皆敌国矣。盖足军则民力必劳,裕民则军食必缺。较二者之重轻,盖有不容偏徇其说者。果何道以处此哉?兴屯田以省支费,浚水道以便转输。二者,当今之急务也。屯田之策姑置不论。而水运之利,盖有可考者。萧何发敖仓之粟,以饱韩信举秦、下赵之师,皆得之于河渭之顺流。诸葛孔明下巴蜀之粟,以济江陵、荆州、官渡之兵,万山之间跬步千里,乃寄漕于木牛、流马,而藉其力于嘉陵一江之水。隋人开汴水以通淮漕,吴人置京口闸以通江南之粟,是皆凿山成池、掘地通流,以济人力之不及。况今日屯兵之地,非依淮、泗之利,则凭江、汉之滨;非通津于淮东川泽之乡,则接境于巢湖、芍陂波涛之险,初不劳一毫开垦之力。而今之漕臣,皆不能讲求沟洫,讨论源流,修填起塞,修废起旧,以备缓急转输之用。乃驱涂炭之民,肩山阜之粟,赍万死之命,赴千里之役。中有室家流离之忧,外有霜雪暴露之苦;进有贼人虏劫之险,退有监临驱迫之诛。一戍樵苏,千里鱼肉。其可不求夫形势之便、川泽之源、舟楫之利,而使征夫、役吏息肩弛担邪?迫淮自喻口至山阳,自山阳至淮阴,自淮阴至招信,自招信至盱眙,则高邮、邵伯皆通大江。风帆浪楫,一日千里,何待于肩运邪?自濠梁至定远,自定远至涡口,自涡口至合肥、至南巢,则大涧、淝水皆通巢湖。樯杆所指,一舟之载,万夫之负,何待于肩运邪?自花靥至安丰,自安丰至舒城,自舒城至北峡,自北峡至三湾,则乌沙、陶域皆与芍陂、巢水相通。决堰作滩,犹胜于仆仆道途,顾何在于重劳民力也?以至德安则有安河,复沙则有复河,郢州则有汉江,襄阳则有襄江,荆门则有淇、漳二水,京南则有千金一堤;以至华阳、枣林、青岗、白石,皆有小溪、曲涧可通汉右。惟能葺治水道,川陆俱运,坦夷则车推毂载,马驼驴负;险阻则舟行缆解,风送水流。不惟可以少纾民力,而粮出多道,亦可以免断劫之患。至如淝水可以灌合肥,东关可以灌西县,黄姑可以灌庐江,乌沙可以灌舒城,桐陂可以灌桐城,吴塘可以灌龙舒,芍陂可以灌安丰,西流河可以灌英六,复河可以灌复沙,杨林江可以灌历阳,后湖可以灌邺都,凡川源之于州、县,皆有高下丈尺平水之法,毫末不差。此又江湖不传之妙。是谓省运。

  ◎广士  ──轻捷将(招善上竿立索者充)。

  ──听望将(招耳聋目瞽者充)。  ──筋角将(招善制弓弩者充)。

  ──偷劫将(招善攻营袭寨者充)。  ──波涛将(招善弄潮泛水者充)。  ──烟火将(招善飞烟走炮者充)。

  ──伏兵将(招善搜伏隐踪者充)。

  ──游猎将(招善罗弋禽兽、笼槛教使者充)。  ──楼阁将(招善缘墙上壁者充)。

  ──窟穴将(招善穿窟穴者充)。

  ──洋海将(招善识海道者充)。

  ──风云将(招善辨风验云者充)。

  ──间谍将(招善听探事务者充)。

  ──乡导将(招曾历内外道路者充)。

  ──皮革将(招善熏皮双线者充)。

  ──楼橹将(招善斤斧绳墨者充)。

  ──油漆将(招善煎油髹漆者充)。  ──机柱将(招善机织罗锦者充)。

  ──锋刃将(招善炼钢团铁者充)。

  ──丹青将(招善挥染绘画者充)。

  ──机巧将(招善雕镌装塑者充)。  ──医人将(招善医人病者充)。

  ──医马将(招善医马病者充)。  ──毒药将(招善修合药饵者充)。

  ──辞说将(招善游谈辨说者充)。

  ──营寨将(招善辨形验势者充)。

  ──孤虚将(招善灼龟、揲易、六壬、太乙者充)。

  ──潜身将(招善无火夜行者充)。

  臣闻高祖以贩缯屠狗之徒而得天下,田文以鸡鸣狗盗之徒而保其躯,韩信驱市人而破赵,王霸募市中人而败王郎。是皆招军取士不拘于一门,兼收并蓄不徇于一节。故随所遇以用人,随所用以成事,使在彼无弃材,在我无遗用也。近年以来,国家招军,立为定法:及等仗者,方为招收;而身材矮短,所欠毫末,则虽勇如关、张,亦所不招。无残疾者,方为刺补;而指断目眇,略有小疵,则虽智如良、平,亦所不刺。自侍卫三司,至江上诸军,例皆扼以等仗,扼以年齿,更扼以犯徒刺环,而未尝破格收刺一人。岂知及等仗者,未必皆可用之士;有残疾者,未必皆可弃之材?虽年未十六、年逾六十,而武艺过人,虽脊尝犯徒、项尝刺环,而材武无敌,岂可拘于定制,并行弃逐,使居山林伺生他变?是必广行招致,随材佐用。故自正兵之外,复收诸色材技,分为二十八将,各置队伍,教以本色材技,兼习武艺、战斗。则普天之下,无非可招之军;四海之内,无非可用之卒。三司、五驻与夫沿边诸屯戍,自无兵少之虑矣。是谓广士。  ◎实边

  臣闻汉募民塞下,而匈奴不犯;唐招募雄边子弟,而剑南以平。前日淮、汉之民,相望千里,其不死于兵革者,皆流徙于江南诸郡。大江之南,山多田少,平居无事犹藉两淮、全汉马驼驴负、川推陆运,以给岁月。今淮、汉之民反聚食于倚籴之地,是宜米价腾涌,并与江南之人均成饿莩。甚至都城之间,张指于道者,步武相踵。朝廷惟知行下淮、汉州军,召人归业;不知淮、汉之民,疲于科需,惮于征役,视守、令如仇雠,畏吏卒如夷虏。今虽摩顶放踵,挈而置之衽席之上,彼亦将疑彼有司拘籍为伍,复驱而之死地耳。为今之计,莫若行下沿江渡口一带州郡,沿路夹截;官舍、寺观,置为程驿;措置钱粮,各给小券;分差官吏,置局起发;限以里数,拘以程限;分道立驿,遣还原所。先令有司立为赏格,出榜晓谕淮、汉土豪形势之家,招集其乡里,招收其佃仆,结为甲伍,使之总辖;计口给券,沿路批支;候归本所,无屋可居者给瓦、木,无田可耕者给牛、种。招集千人者补副尉,三千人者补承信郎。其多寡、远近,以此为差。如此,则不惟淮、汉之土豪形势咸愿鼓率流民以归乡里,将见江、浙富民亦愿输其家资倡率土民渡江,以求招致之赏矣。是谓实边矣。

  《翠微先生北证录》为抵御外侮而作,所言皆当时军事上的实际问题,比较充分地反映了作者的军事思想。他崇尚黄老道家好生恶杀之说,《司马法》“杀人安人,以战止战”之论,认为“兵本于不杀,武在于止戈。”(卷二《治安药石序》)规劝皇帝不要轻意兴兵,“臣愚欲望陛下详黄老氏好生恶杀之意,明《司马法》安人止战之方,兵不得轻举,谋不得妄发。”(卷二《治安药石序》)对于金朝是用兵还是和议,是摆在南宋文臣武将面前的一个非常现实,而且也是争论最为激烈的一个问题。从本书中可以看出,华岳的主张既不同于逞忿恃兵的主战派,也不同于放弃武力的乞和派。他认为用武力征伐不能放弃用和议这一斗争手段;而和议又要靠强大的武力作后盾,“兵争之失在于士大夫逞忿恃兵而讳言和议;和议之失在于士大夫惩已往之咎,而耻言用兵。”(卷一《平戎十策》)他不反对用兵,“四夷不庭征之可也。”(卷一《平戎十策》)但是反对内政不修,国力不足时,去与强大的敌国硬拼。所以,他认为当时南宋王朝没有金朝强大,提出以“和议”为缓兵之计,积蓄实力,等待时机,恢复中原。他特别指出:“今日之和非真怯也,今吾仁以待他日可乘之机耳;非真畏也,养吾智以俟异时可投之隙耳。”(卷一《平戎十策》)他特别重视贤才在治国御军中的作用,认为“英雄豪杰之去留,为社稷帮家之休戚。”(卷一《平戎十策》),他还公开指出,南宋兵败国弱的原因就是皇帝未得到真正的贤才,并对皇帝说:“十者之弊非有英雄豪杰之士为陛下洗而新之,则他日败亡之患盖有不可胜言矣。”(卷一《平戎十策》)针对南宋朝廷不能用贤的实际情况,提出广开贤路,提倡贤才自荐;重赏有功之人,“聚天下之材者在乎财;散天下之材者在乎财。”(卷十《将财相用》);因材制用,“夫有技则生一材,有一材则济一用,因技以求材,因材以制用。”(卷一《平戎十策》)他特别重视人心民意,指出:“故善用兵者,必先守其心,而不失其所恃焉,斯为善守之策矣。”(卷一《平戎十策》)他认为,失掉民心,违背民意,就会激起怨恨,四面树敌。因此,他反对扰民,“夫用兵之策莫大于足兵,足兵之策莫患于扰民,扰民则心失,心失则怨起,怨起则衅生,衅生则吾舟中之人皆敌国矣。”(卷十二《省运》)为既省民力,又保证军饷,提出“兴屯田以省支费,浚水道以便转输。”(卷十二《省运》)对于将帅的要求,他既提倡轻死贱生,又反对恃勇好战。认为古有“贵死贱生”、“好死恶生”、“奋死则生,幸生则死”之说,但都是对士卒讲的。所以他提出将帅也要与士卒一样,具有视死如归的精神。同时,他又要求将帅不可一味斗勇角力,还要会斗智赛谋,懂得“不战之妙”。所以他认为“学战易,学不战难。”(卷十《将帅好战》)在作战指导方面,重视敌情侦察。他认为,“庙堂恶闻边备,将帅不买间谍”,“贼将之姓名,贼技之能否,贼势之进退,贼情之勇怯,盖殆若异世之事耳。”(卷九《采探》)这是用兵失败的重要原因。只有召募间谍,设置烽堠、递铺等侦察通信设施,及时获取情报,才能使“屯边之兵无事得以休息,有事不至窘束。”(卷九《采探》)他针对金朝善用骑兵的特点,提出了以车御骑,以驽陷骑的作战方法,具体论述了各种地形条件下的制骑战术。

  《翠微先生北证录》真实地反映了南宋军事斗争的实际和军事思想的特点,弥补了《宋史·艺文志》及省府县志缺憾,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和军事学术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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