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梁刘勰撰1

  原道第一2

  文之为德也大矣3,与天地并生者何哉4!夫玄黄色杂5,方圆体分6,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7;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8;此盖道之文也。仰观吐曜,俯察含章9,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10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11,一本实上有人字心下有生字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12。傍及万品,动植皆文:龙凤以藻绘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13;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夫岂外饰,盖自然耳14。至于林籁结响,调如竽瑟;孙云御览五八一引作竹琴明抄本御览作竽琴泉石激韵,和若球锽;故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生矣。夫以无识之物,郁然有彩,有心之器,其无文欤15!

  人文之元,肇自太极16,幽赞神明,孙云御览五八五引太作泰赞作赞易象惟先17。庖牺画其始18,仲尼翼其终19。而干坤两位,独制文言。言之文也,天地之心哉20!若迺河图孕乎八卦,洛黄云案冯本洛校雒书韫乎九畴21,玉版金镂之实,铃木云御览作宝丹文绿牒之华22,谁其尸之,亦神理而已。自鸟迹代绳,文字始炳23,炎皞遗事,纪在三坟24,而年世渺邈,声采靡追。唐虞文章,则焕乎始冯本作为铃木云御览亦作为盛25。元首载歌,既发吟咏之志26;益稷陈谟,元作谋杨改亦垂敷奏之风27。夏后氏兴,业峻鸿绩,九序惟铃木云御览惟作咏歌,勋德弥缛28。逮及商周,文胜其质,雅颂所被,英华日新29。文王患忧,繇辞炳曜30,符采复隐,精义坚深。重以公旦多材,振元作缛朱改其徽烈,剬孙云御览剬作制诗缉颂,斧藻群言31。至黄云案冯本至下有若字夫子继圣,独秀前哲,镕钧六经,必金声而玉振;雕琢情性,孙云御览引情性作性情谭献校亦作性情组织辞令,木铎起而千里应,席珍流而万世响,32写天地之辉光,孙云御览辉光作光辉晓生民之耳目矣。

  爰自风姓33,暨于孔氏,玄一作元孙云明抄本御览作玄圣创典,素王述训34,莫不原道心以敷章,以敷一作裁文从御览改铃木云案诸本作裁文研神理而设教,取象乎河洛,问数乎蓍龟,观天文以极变,察人文以成化;然后能经纬区宇,弥纶彝宪,发辉疑作挥孙云御览作挥事业,彪炳辞义。故知道沿圣以垂文,铃木云御览无知字沿作□圣因文而孙云御览而作明明道,旁通而无滞,一作涯从御览改铃木云予所见御览作涯不作滞日用而不匮。易曰:鼓天下之动者者字从御览增存乎辞。辞之35所以能鼓天下者,迺孙云御览无迺字道之文也。

  赞曰36:道心惟微37,神理设教。光采玄圣,炳燿仁孝。龙图献体,龟书呈貌。天文斯观,民胥以效。

  1 顾千里云‘此所题非也。时序篇云“皇齐驭宝,运集休明,”是此书作于齐世。’纪昀评云‘据时序篇此书实成于齐代,今题曰梁,盖后人所追题;犹玉台新咏成于梁而今本题陈徐陵耳。’案钟嵘诗品所录诸人,时代多误,亦其例也。

  2 淮南子有原道训。高诱注云‘原,本也。本道根真,包裹天地,以历万物,故曰原道。’按彦和于篇中屡言‘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夫岂外饰,盖自然耳;’‘故知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综此以观,所谓道者,即自然之道,亦即宗经篇所谓恒久之至道。周礼太宰以九两系邦国之民,其四曰‘儒以道得民。’郑注曰‘儒,诸侯保氏有六艺以教民者。’孙诒让疏云‘儒则泛指诵说诗书,通该术艺者而言,若荀子儒效篇所称俗儒雅儒大儒,道有大小,而皆足以得民,亦不必皆有圣贤之道也。’彦和所称之道,自指圣贤之大道而言,故篇后承以征圣宗经二篇,义旨甚明,与空言文以载道者殊途。纪评曰‘自汉以来,论文者罕能及此。彦和以此发端,所见在六朝文士之上。’又曰‘文以载道,明其当然;文原于道,明其本然。识其本乃不逐其末。首揭文体之尊,所以截断众流。’又曰‘齐梁文藻日竞雕华,标自然以为宗,是彦和吃紧为人处。’文心上篇凡二十五篇,排比至有伦序,列表如下:

  (一)原道(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而明道,文体繁变,皆出于经。)

  (二)征圣

  ├(三)宗经

  │   ├(四)正纬(配经曰纬。)

  │   │

  │   │├-文类

  │   ││ ├(五) 辨骚(诗)轩翥诗人之后,奋飞辞家之前,故为文类之首。

  │   ││ ├(六) 明诗(诗)诗原上古,体备两汉,故次于骚。

  │   ││ ├(七) 乐府(诗)诗为乐心,声为乐体,故与诗并。

  │   ││ ├(八) 诠赋(诗)拓宇楚辞,盛于汉代,故次于诗。

  │   ││ ├(九) 颂赞(诗)诗之流裔。

  │   ││ ├(十) 祝盟(礼)告于鬼神,礼之大者。

  │   ││ ├(十一)铭箴(礼)铭勒功德,箴御过失,生人之事,故次祝盟。

  │   ││ ├(十二)诔碑(礼)树碑述亡,死人之事,故次铭箴。

  │   ││ ├(十三)哀吊(礼)哀夭横,吊灾亡,故次诔碑。

  │   ││

  │   ├┼-文笔杂

  │    │ ├(十四)杂文┐杂文谐隐,笔文杂用,

  │    │ ├(十五)谐隐┘故列在文章二类之间。

  │    │

  │    ├-笔类

  │      ├(十六)史传(春秋)史肇轩黄,体备周孔,记事载言,六经皆史,

  │      │   故为笔类之首。

  │      ├(十八)论说(易)述经叙理曰论。又博明万事为子,适辨一理为论

  │      │   ,故次诸子。

  │      ├(十九)诏策(书)帝王号令,衍自尚书。

  │      ├(二十)檄移(春秋)国之大事,惟戎与祭,事出非常,故次诏策。

  │      ├(二十一)封禅(礼)登岱祀天,祭之大者。

  │      ├(二十二)章表(书)┐章表奏议,经国枢机,章以谢恩,

  │      ├(二十三)奏启(书)┤表以陈情,奏以按劾,议以执异,

  │      ├(二十四)议对(书)┘事有重轻,故三者相次。

  │      ├(二十五)书记(书)杂记庶事,故次于末。

  │ 

  ├(十七)诸子(鬻惟文友,李实孔师,圣贤并世,经子异流。) 3 章炳麟国故论衡文学总略篇曰‘文德之论,发诸王充论衡(论衡佚文篇‘文德之操为文;’又云‘上书陈便宜,奏记荐吏士,一则为身,二则为人,繁文丽辞,无文德之操。’)杨遵彦依用之。(魏书文苑传杨遵彦作文德论,以为古今辞人,皆负才遗行,浇薄险忌,唯邢子才王元景温子升彬彬有德素。)而章学诚窃焉。’杨文亡佚。论衡书解篇‘夫文德世服也,空书为文,实行为德,着之于衣为服。故曰,德弥盛者文弥缛,德弥彰者人弥明。官尊而文繁,德高而文积。’仲任之意,盖指当时儒生讽古经,读古文,不能实行以成德,雕缛以成文,倍有德者必有言之旨,而上书奏记之人徒作丽辞,更无德操。此所谓德,指义理情实而言,与彦和文德之意不同。按易小畜大象‘君子以懿文德。’彦和称文德本此。王章诸说,别有所指,不与此同。

  4 下文云‘人文之元,肇自太极,’故曰与天地并生。

  5 易坤卦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文言曰‘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李鼎祚周易集解引荀爽曰‘天者阳,始于东北,故色玄也;地者阴,始于西南,故色黄也。

  6 大戴礼记曾子天圆篇‘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淮南子天文训曰‘方者主幽,圆者主明。

  7 易离卦彖辞‘离,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王弼注曰‘丽,犹着也。’孙君蜀丞曰‘尚书顾命释文引马融云,太极上元十一月朔旦冬至,日月如叠璧,五星如连珠。’8 易上系辞‘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正义‘天有悬象而成文章,故称文也;地有山川原隰,各有条理,故称理也。’9 刘熙释名释天篇‘曜,耀也,光明照耀也。’淮南子天文训‘圆者主明,明者吐气者也。’易坤六三‘含章可贞。’王弼注曰‘含美而可正,故曰含章可贞也。’坤文言‘含万物而化光。’集解引干宝曰‘谓坤含藏万物。’10易上系辞‘天尊地卑,干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11说文‘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礼记礼运篇‘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又曰‘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12扬雄法言问神篇‘言心声也;书心画也;声画形,君子小人见矣。声画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动情乎!’说文‘□,意内而言外也,从司从言。’段玉裁注曰‘司者,主也。意主于内,而言发于外,故从司言。’13易革卦象辞‘大人虎变,其文炳也。’又‘君子豹变,其文蔚也。’14孙君蜀丞云‘三国蜀志秦宓传“或谓宓曰,足下欲自比于巢许四皓,何故扬文藻见瑰颖乎?宓答曰,仆文不能尽言,言不能尽意,何文藻之有扬乎?夫虎生而文炳,凤生而五色,岂以五彩自饰画哉,天性自然也。盖河洛由文兴,六经由文起,君子懿文德,采藻其何伤?”彦和语意本此。’陆德明周易音义引傅氏云‘贲,古斑字,文章貌。’说苑反质篇‘孔子卦得贲,喟然仰而叹息,意不平。……孔子曰,贲,非正色也。吾亦闻之,丹漆不文,白玉不雕宝珠不饰。何也?质有余者,不受饰也。’吕氏春秋慎行论壹行篇高诱注云‘贲,色不纯也。’皆贲为文章貌之证。

  15尚书皋陶谟‘□击鸣球。’说文‘球,玉磬也。锽,钟声也。’易上系辞‘形乃谓之器。’韩康伯注曰‘成形曰器。’16易上系辞‘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韩康伯注曰‘夫有必始于无,故太极生两仪也。太极者无称之称,不可得而名,取有之所极,况之太极者也。’贲卦彖辞‘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17易说卦‘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幽赞于神明而生蓍。’韩康伯注曰‘幽,深也。赞,明也。蓍受命如响,不知所以然而然也。’顾千里曰‘幽赞神明,旧本作赞是也。易释文云“幽赞本或作赞。”孔和碑幽赞神明。白石神君碑幽赞天地。汉人正用赞字。’孙诒让札移十二‘彦和用经语,多从别本,如幽赞神明,本易释文或本。’18易下系辞‘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19史记孔子世家‘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张守节正义曰‘序,易序卦也。史不出杂卦,杂卦者于序卦之外别言。’汉书儒林传‘孔子好易,读之韦编三绝,而为之传。’颜师古注曰‘传,谓彖象系辞文言说卦之属。’周易正义序第六‘十翼之辞,孔子所作,先儒更无异论。但数十翼亦有多家。一家数十翼云:上彖一,下彖二,上象三,下象四,上系五,下系六,文言七,说卦八,序卦九,杂卦十。’20周易音义‘文言,文饰卦下之言也。’正义引庄氏曰‘文谓文饰,以干坤德大,故特文饰以为文言。’黄先生曰‘此二说与彦和意正同。’21易上系辞‘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汉书五行志‘刘歆以为虙羲氏继天而王,受河图,则而画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赐雒书,法而陈之,洪范是也。’又曰‘初一曰五行,次二曰羞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艾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征,次九曰向用五福,畏用六极。凡此六十五字,皆雒书本文。’彦和云‘洛书韫乎九畴,’正同此说。

  22尚书中候握河纪‘河龙出图,洛龟书威,赤文绿字,以授轩辕。’(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纪评云‘玉版丹文绿字散见纬书,黄注所云拾遗记宋书皆非根柢。’23许慎说文序‘黄帝之史苍颉,见鸟兽□迒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初造书契,百工以乂,万品以察,盖取诸夬。’易下系辞‘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鸟迹谓书契也,情采篇‘ 镂心鸟迹之中。’24左传昭公十二年‘楚左史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八索九邱。’杜预注曰‘皆古书名。’正义云‘孔安国尚书序云“伏羲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周礼外史掌三皇五帝之书。郑玄云“楚灵王所谓三坟五典是也。”贾逵云“三坟三皇之书。”张平子说“三坟三礼,礼为大防。书曰,谁能典朕三礼。三礼天地人之礼也。”马融说“三坟三气,阴阳始生天地人之气也。”此诸家者各以意言,无正验,杜所不信,故云皆古书名。’25论语泰伯篇‘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焕乎其有文章。’何晏集解曰‘焕,明也,其立文垂制又着明。’26夏书益稷篇‘帝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27尧典‘敷奏以言。’伪孔传云‘敷,陈;奏,进也。诸侯四朝各使陈进治礼之言。’黄先生曰‘案彦和以元首载歌,益稷陈谟,属之文章,则文章不用礼文之广谊。’28黄先生曰‘案业绩同训功,峻鸿皆训大,此句位字殊违常轨。’伪大禹谟‘禹曰,于,帝念哉!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坏。’29郑玄诗谱序‘迩及商王,不风不雅。’正义曰‘商亦有风雅,今无商风雅,唯有其颂,是周世弃而不录。故云“近及商王,不风不雅,”言有而不取之。’30周易正义序‘卦辞爻辞并是文王所作。知者,案系辞云“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又曰“易之兴也,其当殷之末世,周之盛德邪?当文王与纣之事邪?”准此诸文,伏羲制卦,文王系辞,孔子作十翼,故史迁云,文王囚而演易。’31尚书金縢‘乃元孙不若旦多材多艺。’据毛诗豳风七月序,七月周公所作;据尚书金縢,鸱鸮周公所作;据国语周语上时迈亦周公所作;故彦和云‘剬诗缉颂’也。尚书大传‘周公摄政六年,制礼作乐,’此斧藻群言也。李详文心雕龙黄注补正云‘纪文达云“剬字即剸字。说文训为齐,言切割而使之齐,与诗义无涉。古帖制字多书为剬,此剬字疑为制字之讹。史记五帝本纪‘依鬼神以剬义。’注曰‘剬有制义。’是三字相乱已久,不必定用本训也。”详案张守节史记正义论字例云“制字作剬,缘古少字,通共用之,史汉本有此古字者,乃为好本。”据此,剬即制字。既不可依说文训剬为齐;亦不必辨制剬相似之伪也。’李说亦未甚谛。钱大昕三史拾遗谓制篆作□,隶变作剬,字又伪作制;唐人不明小学,误以剬为制之古字。案钱说是也。法言学行篇‘吾未见好斧藻其德,若斧藻其楶者也。’32孟子公孙丑‘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又万章‘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论语八佾‘仪封人出曰,天将以夫子为木铎。’孔安国注曰‘木铎施政教时所振也。言天将命孔子制作法度以号令于天下。’易上系辞‘子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礼记儒行篇‘孔子曰,儒有席上之珍以待聘。’33左传僖公二十一年‘任宿须句颛臾,风姓也,实司太皞与有济之祀。’礼记月令正义引帝王世纪云‘太皞帝庖牺氏,风姓也。’纪评云‘玄圣当指伏羲诸圣,若指孔子,于下句为复。’34杜预春秋左氏传序‘说者以仲尼自卫反鲁,脩春秋,立素王。’正义曰‘孔子自以身为素王,故作春秋立素王之法,汉魏诸儒,皆为此说。’玄圣一作元圣,非是,玄圣与素王并举,见庄子天道篇。又春秋演孔图辑本,说孔子母征在感黑帝而生,故曰玄圣。

  35孙君蜀丞曰‘辉当作挥,御览引正作挥,当据正。’又曰‘无涯与不匮义近,不当改作滞也。御览引此文亦作涯,不作滞,未知所据。’易上系辞‘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韩康伯注曰‘辞,爻辞也。’正义曰‘谓观辞以知得失也。’36本书颂赞篇云‘赞者,明也,助也。’案周礼州长,充人,大行人注皆曰‘赞,助也。’易说卦传云‘幽赞于神明而生蓍。’韩康伯注曰‘赞,明也。’此彦和说所本,说文无赞字,自以作赞为是。

  37荀子解蔽篇引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枚赜采此文入伪大禹谟,改两之字为惟字。彦和时不知古文尚书伪造,故用其语。

  附 录

  易干文言

  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干,元亨利贞。初九曰潜龙勿用;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遯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九二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龙德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九三曰君子终日干干,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干干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九四曰或跃在渊,无咎;何谓也?子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上九曰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潜龙勿用,下也。见龙在田,时舍也。终日干干,行事也。或跃在渊,自试也。飞龙在天,上治也。亢龙有悔,穷之灾也。干元用九,天下治也。潜龙勿用,阳气潜藏。见龙在田,天下文明。终日干干,与时偕行。或跃在渊,干道乃革。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亢龙有悔,与时偕极。干元用九,乃见天则。干元者,始而者也。利贞者,性情也。干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大哉干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六爻发挥,旁通情也;时乘六龙,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九三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干干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九四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惟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

  易坤文言

  坤至柔而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坤道其顺乎!承天而时行。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易曰履霜坚冰至,盖言顺也。直其正也,方其义也。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直方大不习,无不利,则不疑其所行也。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天地变化,草木蕃,天地闭,贤人隐。易曰括囊无咎无誉,盖言谨也。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阴疑于阳必战,为其嫌于无阳也,故称龙焉;犹未离其类也,故称血焉。夫玄黄者,天地之杂也,天玄而地黄。

  阮元着文言说,虽不足以尽文章之封域,而颇有见于文章之原始。录其文如下:(揅经室三集三)

  文言说

  古人无笔砚纸墨之便,往往铸金刻石,始传久远;其着之简策者,亦有漆书刀削之劳,非如今人下笔千言,言事甚易也。许氏说文‘直言曰言,论难曰语;’左传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此何也?古人以简策传事者少,以口舌传事者多,以目治事者少,以口耳治事者多。故同为一言,转相告语,必有愆误,是必寡其词,协其音,以文其言,使人易于记诵,无能增改;且无方言俗语,杂于其间,始能达意,始能行远。此孔子于易所以着文言之篇也。古人歌诗箴铭谚语,凡有韵之文,皆此道也。尔雅释训主于训蒙,子子孙孙以下,用韵者三十二条,亦此道也。孔子于干坤之言,自名曰文,此千古文章之祖也。为文章者,不务协音以成韵,修词以达远,使人易诵易记,而惟以单行之语,纵横恣肆,动辄千言万字,不知此乃古人所谓直言之言,论难之语,非言之有文者也,非孔子之所谓文也。文言数百字,几于句句用韵。孔子于此,发明干坤之蕴,诠释四德之名,几费修词之意,冀达意外之言。要使远近易诵,古今易传,公卿学士皆能记诵。以通天地万物,以警国家身心。不但多用韵,抑且多用偶。即如‘乐行忧违’偶也,‘长人合礼’偶也,‘和义干事’偶也,‘庸言庸行’偶也,‘闲邪善世’偶也,‘进德修业’偶也,‘知至知终’偶也,‘上位下位’偶也,‘同声同气’偶也,‘水湿火燥’偶也,‘云龙风虎’偶也,‘本天本地’偶也,‘无位无民’偶也,‘勿用在田’偶也,‘潜藏文明’偶也,‘道革位德’偶也,‘偕极天则’偶也,‘隐见行成’偶也,‘学聚问辨’偶也,‘宽居仁行’偶也,‘合德合明’‘合序合吉凶’偶也,‘先天后天’偶也,‘存亡得丧’偶也,‘余庆余殃’偶也,‘直内方外’偶也,‘通理居体’偶也,凡偶皆文也。于物两色相偶而交错之,乃得名曰文,文即象其形也。然则千古之文,莫大于孔子之言易。孔子以用韵比偶之法错综其言,而自名曰文,何后人之必欲反孔子之道,而自命曰文,且尊之曰古也!

  阮氏尚有书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后,亦推阐其说。又其子福有文笔对文笔对见下总术篇。兹节录书后于下:(见揅经室三集二。)

  书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后

  昭明所选,名之曰文,盖必文而后选也,非文则不选也。经也,史也,子也,皆不可专名之为文也。故昭明文选序后三段特明其不选之故,必沈思翰藻,始名之为文,始以入选也。或曰,昭明必以沈思翰藻为文,于古有征乎?曰,事当求其始,凡以言语着之简策,不必以文为本者,皆经也,史也,子也。言必有文,专名之曰文者,自孔子易文言始。传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故古人言贵有文。孔子文言,实为万世文章之祖,此篇奇偶相生,音韵相和,如青白之成文,如咸韶之合节,非清言质说者比也,非振笔纵书者比也,非诘屈涩语者比也。是故昭明以为经也,史也,子也,非可专名之为文也;专名为文,必沈思翰藻而后可也。自齐梁以后,溺于声律,彦和雕龙,渐开四六之体,至唐而四六更卑,然文体不可谓之不卑,而文统不得谓之不正。自唐宋韩苏诸大家,以奇偶相生之文为八代之衰而矫之,于是昭明所不选者,反皆为诸家所取,故其所着者非经即子,非子即史,求其合于昭明序所谓文者鲜矣。……如必以比偶非文之古者而卑之,则孔子自名其言曰文者,一篇之中,偶句凡四十有八,韵语凡三十有五,岂可以为非文之正体而卑之乎?

  

  

  

  征圣第二1

  夫作者曰圣,述者曰明2,陶铸性情,功在上哲3,夫子文章,可得而闻4,则圣人之情,见乎文辞矣孙云唐写本无文字5。先王圣化,孙云唐写本作声教布在方册6;夫子风采,孙云唐写本作文章溢于格言7。是以远称唐世,则焕乎为盛;近褒周代,则郁哉可从8。此政化贵文之征也。郑伯入陈,以文一作立铃木云案诸本作立炖煌本亦作立辞为功9;宋置折俎,以多文元作方孙改铃木云案诸本文作方炖煌本作文举礼10。此事迹孙云唐写本作绩贵文之征也11。褒美子产,则云言以足志,文以足言;泛论君子,则云情欲信,辞欲巧。12此修身贵文之征也。然则志元作忠谢改赵云唐写本正作志足而孙云唐写本作以言文,情信而辞巧,迺含章之玉牒,秉文之金科矣13。夫鉴周铃木云冈本周作同日月,妙极机疑作几铃木云案炖煌本作机神14;文成规矩,思合符契;或简言以达旨,或博文以该情,或明理以立体,或隐义以藏用15。故春秋一字以褒贬16,丧服举轻以包孙云唐写本作苞重17,此简言以达旨也。邠诗联章以积句18,儒行缛说以繁辞孙云唐写本作词19,此博文以该情也。书契断决孙云唐写本作决断以象夬20,文章昭晰谭校晰作哲以象孙云唐写本作效离21,此明理以立体也。四象精义以曲隐22,五例微辞以婉晦23,此隐义以藏用也。故知繁略殊形,孙云唐写本形作制隐显异术,抑引随时,变通会适孙云唐写本会适作适会24,征之周孔,则文有师矣。

  是以子元脱杨补政论文,必征于圣;稚圭劝学,四字元脱杨补必宗于经是以子政论文四句孙云唐写本作是以论文必征于圣窥圣必宗于经25。易称辨物正言,断辞孙云唐写本作词则备26;书云辞尚体要,弗惟好异孙云唐写本弗作不惟作唯27。故知正言所以立辩,孙云唐写本作辨体要所以成辞,辞成孙云唐写本成下有则字无好异之尤,辩立有断辞之义。孙云唐写本辩作辨立下有则字义作美虽精义曲隐,无伤其正言;微辞婉晦,不害其体要。体要与微辞偕通,正言共精义并用;圣人之文章,亦可见也。颜阖以为仲尼饰羽而画,徒庄子作从铃木云梅本校注同事华辞。孙云唐写本作词虽欲訾圣,訾字一作此言二字误铃木云炖煌本作訾一字弗可得已。孙云唐写本弗作不已作也28然则圣文之雅丽,固衔华而佩实者也。天道难闻,犹孙云唐写本犹作且或钻仰;文章可见,胡宁孙云唐写本胡宁作宁曰29勿思。若孙云唐写本无若字征圣立言,则文其庶矣。

  赞曰:妙极生知,睿孙云唐写本作叡哲惟宰。精理为文,秀气成采。鉴悬日月,辞富山海。百龄影徂,千载心在。 1 征,验也,谓验之于圣人遗文也。扬雄法言学行篇‘学者审其是而已矣。或曰焉知是而习之?曰视日月而知众星之蔑也,仰圣人而知众说之小也。’又吾子篇‘好书而不要诸仲尼,书肆也;好说而不要诸仲尼,说铃也。’彦和此篇所称之圣,指周公孔子。

  2 礼记乐记‘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明圣者,述作之谓也。’3 荀子性恶篇‘凡所贵尧禹君子者,能化性,能起伪。伪起而生礼义,然则圣人之于礼义积伪,亦犹陶埏而生之也。’法言学行篇‘或曰,人可铸与?曰,孔子铸颜渊矣。’又‘螟蠕之子殪而逢蜾蠃,祝之曰“类我,类我,”久则肖之矣。速哉七十子之肖仲尼也。’彦和谓仲尼陶铸性情之功效,见于颜渊及七十子之徒,而其文章则后世尚可得而闻也。孙君蜀丞云‘北史常爽传,仁义者人之性也,经典者身之文也,皆以陶铸神情,启悟耳目。’4 论语公冶长篇‘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邢昺疏曰‘子贡言夫子之述作威仪礼法,有文彩,形质着明,可以耳听目视,依循学习,故可得而闻也。’5 易下系辞‘圣人之情见乎辞。’唐写本无文字。案文谓文章,辞谓言辞。义有广狭,似不可删,循绎语气,亦应有文字。

  6 礼记中庸篇‘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正义云‘言文王武王为政之道,皆布列在于方牍简策。’7 论语比考谶‘格言成法,亦可以次序也。’(文选潘岳闲居赋注又沈约奏弹王源注引)家语五仪篇‘口不吐训格之言。’注‘格,法也。’格言即庄子人间世之法言。彼文曰‘故法言曰,传其常情,无传其溢言。’溢有充满义,彦和殆本庄子而变其语用之。

  8 论语八佾篇‘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孔安国注曰‘监,视也。言周文章备于二代,当从之。’9 左传襄公二十五年‘仲尼称子产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晋为伯郑入陈,非文辞不为功,慎辞也。’杜注‘足犹成也。’10左传襄公二十七年‘宋人享赵文子,司马置折俎,礼也。仲尼使举是礼也,以为多文辞。’杜注‘折俎体解节折,升之于俎,合卿享宴之礼。’正义曰‘此文甚略,本意难知。盖于此享也,宾主多有言辞,时人迹而记之;仲尼以为此享多文辞,以文辞可为法,故特使弟子记录之。’11迹唐写本作绩,是。尔雅释诂‘绩,功也。’12礼记表记篇‘子曰情欲信,辞欲巧。’郑注曰‘巧谓顺而说也。’正义曰‘辞欲巧者言君子情貌欲得信实,言辞欲得和顺美巧。不违逆于理,与巧言令色者异也。’13含章王弼训为含美,此所云含章,犹言秉文耳。文选扬雄剧秦美新‘金科玉条。’李善注曰‘金科玉条,谓法令也。’玉牒犹言玉条。纪评云‘言金玉,贵之也。’14易上系辞‘阴阳之义配日月。’鉴周日月,犹言穷极阴阳之道。机当作几。易上系辞‘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韩康伯注云‘适动微之会则曰几。’15易上系辞‘显诸仁,藏诸用。’正义曰‘藏诸用者,谓潜藏功用,不使物知,是藏诸用也。’16范宁春秋谷梁传序‘一字之褒宠逾华衮之赠;片言之贬,辱过市朝之挞。’杜预春秋左氏传序‘春秋虽以一字为褒贬,然皆须数句以成言。’正义曰‘杜欲盛破贾服一字,故举多言之。’17黄注曰‘如举缌不祭,则重于缌之服,其不祭不言可知;举小功不税,则重于小功者,其税可知,皆语约而义该也。’案‘缌不祭,’见礼记曾子问篇;‘小功不税,’见礼记檀弓篇。郑注曰‘日月已过,乃闻丧而服曰税,大功以上然,小功轻不服。’18说文‘邠,周大王国;’‘豳,美阳亭即豳也。’段玉裁注曰‘经典多作豳,惟孟子作邠。’此云邠诗,当指豳风七月篇。七月一篇八章,章十一句,风诗之最长者。

  19据礼记儒行篇郑注,则孔子所举十有五儒,加以圣人之儒为十六儒也。

  20易下系辞‘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百官以治,万民以察,盖取诸夬。’ 韩康伯注曰‘夬决也。书契所以决断万事也。’ 21易离卦彖辞‘离,丽也。’离为日为火,皆文明之象。陈寿祺左海经辨皙澈辨曰‘说文白部“皙,人白色也。”日部“澈,昭□,明也。从日,折声。”玉篇中“□之逝切,澈□并同上。”皙澈二字判然。今经典相沿,往往互乱。且澈误为澈,澈则字书所无,不可用。’22易上系辞‘易有四象,所以示也。’正义引庄氏曰‘四象谓六十四卦之中,有实象,有假象,有义象,有用象,为四象也。’案原道篇‘干坤两位,独制文言,’彦和同庄氏说,则本篇所云四象精义以曲隐,当即指此。

  23杜预春秋左氏传序‘为例之情有五:一曰微而显;二曰志而晦;三曰婉而成章;四曰尽而不污;五曰惩恶而劝善。’24作适会是。易下系辞‘唯变所适。’韩康伯注曰‘变动贵于适时,趣舍存乎其会也。’黄叔琳曰‘繁简隐显,皆本乎经。后来文家,偏有所尚,互相排击,殆未寻其源。纪评八字精微,所谓文无定格,要归于是。’25唐写本作‘是以论文必征于圣,窥圣必宗于经。’赵君万里曰‘案唐本是也,黄本依杨校,政上补子字,必宗于经句上,补稚圭劝学四字,臆说非是。’26易下系辞‘开而当名,辨物正言,断辞则备矣。’韩康伯注曰‘开释爻卦,使各当其名也,理类辨明,故曰断辞也。’27尚书伪毕命‘政贵有恒,辞尚体要,不惟好异。’伪孔传曰‘辞以体实为要,故贵尚之。若异于先王,君子所不好。’28庄子列御寇‘鲁哀公问于颜阖曰,吾以仲尼为贞干,国其有瘳乎?曰,殆哉圾乎!仲尼方且饰羽而画,从事华辞,以支为旨,……夫何足以上民。’29胡宁犹言何乃。

  

  

  

  宗经第三

  三极彝训1,其书言经赵云言作曰御览六百八引言亦作曰2。经也者,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也3。故象天地,效鬼神,参物序,制人纪,洞性灵之奥区,孙云唐写本作区奥极文章之骨髓者也4。皇世三坟,帝代五典,重以八索,申以九邱5,岁历绵暧,条流纷糅,自夫子删述,而大宝咸一作启赵云咸作启御览引此文亦作启耀6。于是易张十翼7,书标七观8。诗列四始9,礼正五经10,春秋五例11,义既极赵云御览引作埏乎性情,辞亦匠于文理12,故能开学养正,昭明有融13。然而道心惟微,圣谟元作谋改谟顾校作谋铃木云王本作谋卓绝,墙宇重峻,而孙云唐写本无而字吐纳自孙云明抄本御览六百八引自作者深。譬万钧之洪钟,铃木云闵本作钟无铮铮之细响矣14。

  夫易惟谈天夫字从御览增15,入一作人从御览改铃木云案诸本作人炖煌本作入神致用16。故系称旨远辞文,元作高孙改孙云唐写本作高言中事隐17,韦编三绝,固孙云唐写本作故哲人之骊渊也。18书实记孙云唐写本作纪言19,而训诂孙云唐写本训诂作诂训谭校作诂训茫昧,通乎尔雅,则文意晓然20。故子夏叹书,昭昭若日月之明,孙云唐写本明上有代字离离如星辰之行,孙云唐写本行上有错字言昭孙云唐写本作照灼也21。诗主孙云唐写本作之言志,诂训孙云御览作训诂同书22,摛风裁兴,藻辞谲喻23,温柔在 顾云在作庄诵,故孙云御览引此无故字最附深衷矣24。礼以一作贵立体,一本下有宏用二字铃木云案诸本作礼记立体宏用黄注贵疑记误冈本宏作弘嘉靖本体下无宏用二字据事剬孙云唐写本剬作制范,章条纤曲,执而后显,采掇生疑作片孙云唐写本作片言,莫非宝也25。春秋辨理,四句一十六字元脱朱按御览补一字见义26,五石六鹢,孙云御览作鶂以详略孙云御览作备成文27;雉门两观,以先后显旨28;其孙云御览无其字婉章志晦,谅以孙云御览作源已唐写本以作已邃矣29。尚书则览文如诡,而寻理即孙云御览作则畅;春秋则观辞立晓,而访义方隐。此圣人孙云唐写本人作文之孙云御览无之字殊致,表里之异体者也30。

  至根柢槃深,孙云唐写本作至于根柢盘固枝叶峻茂,辞约而旨丰,事近而喻远,是以往者虽旧,余孙云唐写本余上有而字味日新,后进追取而非晚,元作晓前修文一作运孙云唐写本文作久用而未先31,可谓太山遍雨,河润千里者也32。

  故论说辞序,则易统其首;一作旨铃木云梅本首作旨嘉靖本炖煌本作首诏策章奏,则书发其源;赋颂歌赞,则诗立其本;铭诔箴祝,则礼总其端;纪传铭朱云当作移孙云唐写本纪作记铭作盟檄,则春秋为根33;并穷高以树表,极远以启疆,所以百家腾跃,终入环内者也孙云唐写本无者也二字34。若禀经以制式,酌雅以富言,是仰孙云唐写本仰作即山而铸铜,煮海而为盐也孙云唐写本也上有者字35。故文能宗经,体有六义:一则情深而不诡,二则风清而不杂,三则事信而不诞,四则义直孙云唐写本直作贞而不回,五则体约而不芜,六则文丽而不淫,扬子孙云唐写本扬上有故字铃木云冈本王本嘉靖本扬并从木不从手比雕玉以作器,谓五经之含文也36。夫文以行立,行以文传,四教所先,符采相济,励孙云唐写本励作迈德树声37,莫不师圣,而建言修辞,孙云唐写本作词鲜克宗经。是以楚艳汉侈,流弊不还,正末孙云唐写本作极正归本,不其懿欤38!

  赞曰:三极彝道,训深稽古。铃木云案三极彝训已见正文此道训二字疑错置致化归孙云唐写本作惟一,分教斯五。性灵镕匠,文章奥府。渊哉铄乎,群言之祖。

  1 易上系辞‘六爻之动,三极之道也。’韩康伯注曰‘三极,三材也。’正义曰‘六爻递相推动而生变化,是天地人三才至极之道。’彝训犹言常训。

  2 唐写本言作曰,是。

  3 白虎通论五经象五常‘经所以有五,何?经,常也。有五常之道,故曰五经。’陈立疏证‘孔丛子执节篇“经者,取其可常也。可常则为经矣。”诗小旻“匪大猷是经。”毛传“经,常也。”韩诗外传引孟子云“常之为经。”经有五,常亦有五,故为有五常之道也。’释名释典艺‘经,径也,如径路无所不通,可常用也。’说文‘经,织从丝也。’段玉裁注云‘织之从丝谓之经,必先有经而后有纬,是故三纲五常六艺谓之天地之常经。’窃疑训经为常,或是后起之义。国语吴语‘十行一嬖大夫,建旌提鼓,挟经秉枹。十旌一将军,载常建鼓,挟经秉枹。’韦昭注曰‘在掖曰挟,经兵书也。’此文下有‘ 王乃秉枹亲就鸣钟鼓丁宁錞于振铎,勇怯尽应,三军皆哗釦以振旅,其声动天地。’吴王此战本欲虚声惊敌,故初则拥铎挟经,恐其有声,及后骤发巨声震动天地,晋师乃大骇,所挟之经决非兵书,为理至明。疑经乃金之假字,丁宁錞于之属耳。经金既可通假,疑六经之经,本呼为金。古人凡巨典宝训,或铸钟鼎,或书金策,口曰金口,声曰金声。孔门弟子尊夫子删定之书,称之曰金,其后假经为金,而本义遂湮没不着。(经金韵部不同,而声类则同,但别无左证,故附于此以当妄说。)

  4 礼记礼运‘孔子曰,是故夫礼必本于天,殽于地,列于鬼神,达于丧祭射御冠昏朝聘。 ’释文‘殽户教切,法也。’此殆彦和说所本。奥区见文选西京赋。汉书礼乐志‘夫乐本性情,浃肌肤而臧骨髓。’ 5 左传昭公十二年正义‘孔安国尚书序云“伏牺神农黄帝之书谓之三坟,言大道也。少昊颛顼高辛唐虞之书谓之五典,言常道也。八卦之说,谓之八索,求其义也。九州之志,谓之九邱,邱,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贾逵云“三坟三皇之书,五典五帝之典,八索八王之法,九邱九州亡国之戒。”’彦和此语,用伪孔安国尚书序义。

  6 易下系辞‘圣人之大宝曰位。’此云大宝,与系辞义无涉。

  7 十翼见上八页原道篇注十九。

  8 尚书大传‘孔子曰,六誓(甘誓,汤誓,泰誓,牧誓,费誓,秦誓。)可以观义,五诰(酒诰,召诰,洛诰,大诰,康诰。商书汤诰系东晋续出之伪古文,故大传仅云五诰。)可以观仁,甫刑可以观诚,洪范可以观度,禹贡可以观事,皋陶可以观治,尧典可以观美。’案七观所属之篇,皆在伏生二十九篇内,若信为孔子之语,何以不及百篇,疑此为伏生傅益之言,非今古文之通说也。

  9 毛诗序‘是以一国之事,系一人之本,谓之风。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风,谓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废兴也。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颂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也。是谓四始,诗之至也。’郑笺云‘始者,谓王道兴衰之所由也。’案四始之义,当以此为准。其史记孔子世家之‘关睢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诗大序正义所引泛历枢‘大明在亥,水始也;四牡在寅,木始也;嘉鱼在巳,火始也;鸿雁在申,金始也;’皆今文家说,不足据。

  10礼记祭统‘凡治人之道,莫急于礼;礼有五经,莫重于祭。’郑注‘礼有五经,谓吉礼,凶礼,宾礼,军礼,嘉礼也。’11五例见上二○页征圣篇注二三。

  12赵君万里曰‘唐写本极作挻。御览六百八引作埏,以下文辞亦匠于文理句例之,则作埏是也。唐本作挻,即埏字之伪。’案赵说是。 13易蒙卦彖辞‘蒙以养正,圣功也。’正义曰‘能以蒙昧隐默自养正道,乃成至圣之功。’毛诗大雅既醉‘昭明有融。’传曰‘融,长也。’14说文‘铮,金声也。’15陈先生曰‘宗经篇“易惟谈天”至“表里之异体者也”二百字,并本王仲宣荆州文学志文。’案仲宣文见艺文类聚三十八,御览六百八。文史通义说林曰‘着作之体,援引古义,袭用成文,不标所出,非为掠美,体势有所不暇及也。亦必视其志识之足以自立,而无所藉重于所引之言;且所引者并悬天壤,而吾不病其重见焉,乃可语于着作之事也。’法言寡见篇‘说天者莫辩乎易。’16易下系辞‘精义入神,以致用也。’韩康伯注‘精义物理之微者也,神寂然不动,感而遂通,故能乘天下之微,会而通其用也。’17易下系辞‘其旨远,其辞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隐。’韩康伯注‘变化无恒,不可为典要,故其言曲而中也。其事肆而隐者,事显而理微也。’正义曰‘其旨远者,近道此事,远明彼事,是其旨意深远。其辞文者,不直言所论之事,乃以义理明之,是其辞文饰也。’18史记孔子世家‘孔子晚而喜易,读易韦编三绝。’焦循易图略曰‘孔子读易,韦编三绝,非不能解也,正是解得其参伍错综之故,读至此卦此爻,知其与彼卦彼爻相比例,遂检彼以审之。由此及彼,又由彼及彼,千脉万络,一气贯通,前后互推,端委悉见,所以韦编至于三绝。若云一见不解,读至千百度,至于韦编三绝乃解,失之矣。’庄子列御寇‘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19汉书艺文志‘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举必书……左史记言……言为尚书。’20汉书艺文志‘书者古之号令,号令于众,其言不立具,则听受施行者弗晓,古文读应尔雅,故解古今语而可知也。’王先谦补注引沈钦韩曰‘大戴小辩篇尔雅以观于古,足以辨言矣。’又引叶德辉曰‘史记五帝夏周纪载尚书文,多以训诂代经,即读应尔雅也。’21黄注‘尚书大传“子夏读书毕,见于夫子。夫子问焉,子何为于书?子夏对曰,书之论事也,昭昭如日月之代明,离离若参辰之错行,上有尧舜之道,下有三王之义,商所受于夫子,志之于心,不敢忘也。”’郝懿行曰:‘子夏叹书之言,见尚书大传,而韩诗外传二卷则称子夏言诗,是知诗书一揆,诂训同归,故曰,尔雅者诗书之襟带。’唐写本明字上有代字,行字上有错字。荆州文学志无代错二字。

  22诗大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毛诗周南关睢诂训传正义曰‘诂训传者,注解之别名。毛以尔雅之作多为释诗……故依尔雅诂训而为诗立传。’23诗大序‘主文而谲谏,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24礼记经解‘温柔敦厚,诗教也。’郑风子衿传曰‘古者教以诗乐,诵之歌之弦之舞之。’正义‘诵之谓背文闇诵之。’故最附深衷矣,文学志作最称衷矣。铃木校勘记‘四部丛刊覆嘉靖本故作敢,恐非是。御览炖煌本无故字。’25汉书艺文志‘礼以明体。’法言寡见‘说体者莫辩乎礼。’立体犹言明体。论语述而‘诗书执礼,皆雅言也。’邢疏‘礼不背诵,但记其揖让周旋。执而行之,故言执也。’生言唐写本作片言,是。文学志亦误作生言。据事下文学志无剬范二字。

  26法言寡见篇‘说理者莫辩乎春秋。’一字见义谓春秋一字以褒贬。

  27陈先生曰‘五石六鹢以详略成文,文学志略字作备,与谷梁传所云尽其辞合,不当作略字。’臧琳经义杂记‘说文鸟部鶂鸟也,从鸟儿声。案春秋僖十六年六鹢退飞。正义“鹢字或作鶂。”释文“六鹢五历反,本或作鶂,音同。”又公羊谷梁释文皆云“六鹢五历反,”可证三传本皆作鶂,与说文同。今公羊注疏皆作鹢,惟何休六鶂无常,此一字未改。谷梁注疏皆作鶂,惟经文六鹢退飞此一字从益。盖唐时左传已有作鹢者,故后人据以易二传也。’春秋僖公十六年公羊传‘霣石于宋五,六鹢退飞过宋都。曷为先言霣而后言石,记闻,闻其磌然,视之则石,察之则五。曷为先言六而后言鹢?六鹢退飞,记见也。视之则六,察之则鹢。徐而察之,则退飞。’28公羊传定公二年‘雉门及两观灾。其言雉门及两观灾何?两观微也。然则曷为不言雉门灾及两观?主灾者两观也。主灾者两观,则曷为后言之?不以微及大也。’29‘谅已邃矣’文学志作‘原已邃矣。’婉章志晦者,杜预春秋左氏传序曰‘二曰志而晦。约言示制,推以知例,参会不地,与谋曰及之类是也。三曰婉而成章,曲从议训,以示大顺,诸所讳避,璧假许田之类是也。’30圣人文学志作圣文,唐写本亦作圣文。

  31唐写本文作久,是。

  32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乎天下者,唯泰山尔。海河润于千里。’33唐写本纪作记,铭作盟,是。汉书艺文志云‘右史记事,事为春秋。’左传僖公九年葵丘之盟曰‘凡我同盟之人,言归于好。’34礼记乐记‘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穷高极远而测深厚。’易上系辞‘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汉书艺文志‘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35仰,唐写本作即,是。汉书货殖传‘即铁山鼓铸。’师古曰‘即,就也。’36法言寡见篇‘或曰,良玉不雕,美言不文,何谓也?曰,玉不雕,玙璠不作器;言不文,典谟不作经。’37伪大禹谟‘皋陶迈种德。’枚传曰‘迈,行也。’今本迈误作励,唐写本不误。左传文公六年‘树之风声。’潜夫论务本篇‘今学问之士,好语虚无之事,争着雕丽之文,以求见异于世。品人鲜识,从而高之,此伤道德之实,而惑蒙夫之大者也。诗赋者,所以颂善丑之德,泄哀乐之情也。故温雅以广文,兴喻以尽意。今赋颂之徒,苟为饶辩屈蹇之辞,竞陈诬罔无然之事,以索见怪于世。愚夫戆士从而奇之,此悖孩童之思而长不诚之言者也。’38论语述而篇‘子以四教:文,行,忠,信。’

  

  

  

  正纬第四1

  夫神道阐幽,天命微显2,马龙出而大易兴3,神龟见而洪范燿。孙云唐写本作耀4故系辞称河出图,洛顾校作雒出书,圣人则之,斯之孙云唐写本作其谓也。但世敻文隐,好生矫诞,孙云唐写本诞作讬真虽存矣,伪亦凭焉5。

  夫六经彪炳,而纬候稠叠6;孝孙云唐写本作考论昭皙,元作哲许改顾校作哲而钩谶葳蕤7,按孙云唐写本作酌经验纬,其伪有四:盖纬之成经,其犹织综,丝麻不杂,布帛乃成8;今经正纬奇,倍擿赵云擿作摘千里,其伪一矣顾校作也9。经显,圣训也;孙云唐写本圣作世无也字纬隐,神教也。孙云唐写本无也字圣孙云唐写本圣作世训宜广,神教宜约,而今孙云唐写本无今字纬多于经,神理更繁,其伪二矣顾校作也10。有命自天,迺称符谶,而八十一篇,皆讬于孔子,则是尧造绿图,昌制丹书,其伪三矣顾校作也11。商周以前,图箓孙云唐写本作绿图频见,春秋之末,群经方备,先纬后经,体乖织综,其伪四矣顾校作也12。伪既倍疑作掊摘,则义异自明,经足训矣,纬何豫赵云豫作预焉。

  原夫图箓孙云唐写本原字无图箓作绿图之见,迺孙云唐写本作乃昊天休命,事以瑞圣,义非配经。故河不出图,夫子有叹,如或可造,无劳喟然13。昔康王河图,陈于东序14,故知前世孙云唐写本世作圣符命,历代宝传,仲尼所撰,序录而已。于是伎孙云唐写本作技数之士,附以诡术,或说阴阳,或序灾异,若鸟鸣似语,虫叶成字15,篇条滋蔓,必假铃木云炖煌本假作征孔氏,通儒讨覈,谓孙云唐写本谓下有伪字起哀平,东序秘宝,朱紫乱矣16。至于赵云无于字光武之世,笃信斯术,风化所靡,学者比肩,沛献集纬以通经17,曹褒撰孙云唐写本撰作选铃木云冈本撰作制谶以定礼18,乖道谬典,亦已甚矣。是以桓谭疾其虚伪19,尹敏戏疑作炽铃木云戏字诸本同玉海嘉靖本作戏其深瑕孙云唐写本作浮假20,张衡发其僻谬,21荀悦明其诡诞孙云唐写本诞作讬22,四贤博练,论之精矣。

  若乃羲农轩皞之源23,山渎钟律之要24,白鱼赤乌孙云唐写本作雀之符25,黄金孙云唐写本金作银紫玉之瑞元作理孙改26,事丰奇伟,辞富膏腴,无益经典而有助文章27。是以后孙云唐写本后作古来辞人,采孙云唐写本采作捃摭英华,平子恐孙云唐写本作虑其迷学,奏令禁绝;仲豫惜其杂真,未许煨燔;前代配经,故详论焉。

  赞曰:荣孙云唐写本作采河温洛,顾校作雒是孕图纬28。神宝藏用,理隐文贵。世历二汉,朱紫腾沸。芟夷谲诡,糅孙云唐写本作采其雕蔚。

  1 胡应麟四部正伪曰‘世率以谶纬并论,二书虽相表里,而实不同。纬之名所以配经,故自六经语孝而外,无复别出,河图洛书等纬皆易也。谶之依附六经者,但论语有谶八卷,余不概见。以为仅此一种,偶阅隋经籍志,注附见十余家。乃知凡谶皆讬古圣贤以名其书,与纬体制迥别。盖其说尤诞妄;故隋禁之后永绝。类书亦无从援引,而唐宋诸藏书家绝口不谈,以世所少知,附其目于此。孔老谶十二卷。老子河洛谶一卷。尹公谶四卷。刘向谶一卷。杂谶书二十九卷。尧戒舜禹一卷。孔子王明镜一卷。郭文金雄记一卷。王子年歌一卷。嵩山道士歌一卷。又有以纬候并称者,今惟尚书中候见目中,他不可考云。’

  右引胡说以明谶纬性质不同。

  徐养原纬候不起于哀平辨(见严杰经义丛钞)云‘昔刘彦和箸书,称“纬有四伪,通儒讨覈,谓起哀平,”自尔相沿,俱同此说。按刘熙曰“纬,围也,反覆围绕,以成经也。图,度也,尽其品度也。谶者,纤也,其义纤微也。”此三者同实异名,然亦微有分别。盖纬之名,所以配经,故自六经论语孝经而外,无复别出,河图洛书等纬皆易也。……窃意纬书当起于西京之季,而图谶则自古有之。史记赵世家“扁鹊言秦穆公寤而述上帝之言,公孙支书而藏之;秦谶于是出矣。”秦本纪“燕人卢生使入海还,以鬼神事因奏录图书;”盖图谶之名实昉于此。他如三户之谣,祖龙之语,史记大宛传“天子发书易,神马当从西北来,”大率类是。要之图谶乃术士之言,与经义初不相涉。至后人造作纬书,则因图谶而牵合于经义,其于经义,皆西京博士家言,为今文学者也。盖前汉说经者,好言灾异,易有京房,尚书有夏侯胜,春秋有董仲舒,其说颇近于图谶,着纬书者,因而文饰之。今有干凿度与孟京易学相表里,卦气起中孚,稽览图详之。张霸伪撰百两篇,作纬者即造中候十八篇以符百二十篇之数。何休注公羊,述演孔图于终篇。郑康成曰“公羊长于谶。”又翼奉曰“臣学齐诗闻五际之要;”其说见于泛历枢。此其缘饰经术之大略也。易书春秋言灾异者多,故纬书亦多;诗礼乐言灾异者少,故纬书亦少。既比附经义,必剿袭古语,然后能取信于人。礼记经解引“君子慎始,差若毫厘,谬以千里,”祇称易曰,不称纬曰,而通卦验有之。史记天官书引“虽有明天子,必视荧惑所在,”祇称故曰,不称纬曰,而春秋文耀钩有之。此乃纬书袭用古语,非古人预知纬书而引之也。后汉小黄门谯敏碑称“其先故国师谯赣,深明典奥,谶录图纬,能精微天意,传道与京君明。”盖东京之世,以纬为内学,而谯京说易,流于术数,故遂以明纬推之;其实谯赣时,安得有纬耶?庄子天道篇“孔子西藏书于周室,翻十二经以说老聃。”其说本属汗漫,而说者以六经六纬当之,谬矣。迨李寻传始有“六经六纬之文。”按寻说王根,在成帝之世,是时纬已萌芽,犹未入秘府,故刘向校书,独不见录。以为始于哀平之际,王莽之篡,亦未必然也。夫纬书虽起于西京之末,而书中之说,多本于先儒,故纯驳杂陈,精粗互见,谈经之士,莫能废焉。康成之信纬,非信纬也,信其与经义有合者也;诗礼注中所引,皆淳确可据,比之何休,特为谨严。欧阳永叔欲删九经疏中谶纬之文,幸而其言不行,充其说,将并大传之“河出图,洛出书”而亦删之,不但注疏无完本而已。善乎昔人之言曰“纬书之文,未必尽出妄人之手,其间谬妄虽亦不无,要在学者择焉而已。”又曰“纬书起自前汉,去古未远,彼时学者多见古书,凡为着述,必有所本,不可以其不经而忽之。”斯可谓持平之论矣。’

  右引徐说以明纬之起源。

  刘申叔先生国学发微(见乙巳年国粹学报丛谈)曰‘自汉武表章六经,罢黜百家,讬通经致用之名,在下者视为利禄之途,在上者视为挟持之具。降及王莽,饰奸文过,引经文以济己私,由是崇古文而抑今文,以古文世无传书,附会穿凿,得随己意所欲为……。降及东汉,谶纬勃兴。考后汉张衡传谓谶纬起于哀平;然隋书经籍志则谓西汉之世,纬学盛昌,非始于哀平之际。盖铜符金匮,萌于周秦,秦俗信巫,杂糅神鬼,公孙枝之受册书,(见史记秦本纪)陈宝之祀野鸡,(见史记封禅书)胡亥之亡秦祚,(见史记秦始皇本纪)孰非图箓之微言乎?周秦以还,图箓遗文,渐与儒道二家相杂,入道家者为符箓,入儒家者为谶纬。董刘大儒,竞言灾异,实为谶纬之滥觞。哀平之间,谶学日炽,而王莽公孙述之徒,亦称引符命,惑世诬民。及光武以符箓受命,而用人行政,惟谶纬之是从。由是以谶纬为秘经,颁为功令,稍加贬斥,即伏非圣无法之诛。故一二陋儒,援饰经文,杂糅谶纬,献媚工谀,虽何郑之伦,且沉溺其中而莫反。(康成于纬,或称为传,或称为说,且为之作注。)是则东汉之学术,乃纬学昌盛之时代也。夫谶纬之书,虽间有资于经术然支离怪诞,虽愚者亦察其非;而汉廷深信不疑者,不过援纬书之说,以验帝王受命之真而使之服从命令耳。上以伪学诬其民,民以伪学诬其上。又何怪贿改漆书接踵而起乎?(后汉书儒林传)此伪学所由日昌也。’

  右引刘说以明东汉纬学之盛。

  纬书自遭隋火,亡佚殆尽,唐时存者,易纬而已。宋以后易纬亦失传。清干隆三十八年,采辑永乐大典,得易纬全书,多宋以后诸儒所未见。其余诸纬,散见诸经注疏,风俗通,白虎通,汉书五行志,晋书,隋书天文志,太平御览,艺文类聚,玉海,北堂书钞,开元占经,初学记,文选注等书征引不少。辑纬书者有明孙□古微书,清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清侯官赵在翰亦辑七纬。)兹列纬书名目于下:

  一易纬八:(1)干坤凿度(2)干凿度(3)稽览图(4)辨终备(5)通卦验(6)干元序制记(7)是类谋(8)坤灵图(自干凿度以下均郑玄注。)

  二尚书纬五:(1)璇玑钤(2)考灵曜(3)刑德放(放一作考)(4)帝命验(5)运期授(五种皆郑玄注。)

  尚书中候(十八篇):(1)握河纪(2)考河命(3)题期(4)立象(5)运衡(6)敕省图(7)苗兴(8)契握(亦作契握汤)(9)洛予命(10)稷起(11)我应(12)雒师谋(13)合符后(14)挝洛戒(15)准谶哲(16)义明(17)霸免(18)觊期(十八篇皆郑玄注。)

  三诗纬三:(1)推度灾(2)泛历枢(3)含神雾(皆宋均注。)

  四礼纬三:(1)含文嘉(2)稽命征(3)斗威仪(皆宋均注。)

  五乐纬三:(1)动声仪(2)稽耀嘉(3)协图征(皆宋均注。)

  六春秋纬十四:(1)感精符(2)文耀钩(3)运斗枢(4)合诚图(5)考异邮(6)保干图(7)汉含孳(8)佐助期(9)握诚图(10)潜潭巴(11)说题辞(12)演孔图(13)元命苞(14)命历序(皆宋均注。)春秋内事(孙□曰‘春秋孝经各有内事,虽不系纬谶篇目,而其文辞殊甚庞噩,均有宋均之注,故以为录。’)

  七孝经纬九:(1)援神契(2)钩命诀(3)中契(4)左契(5)右契(6)内事图(以上宋均注)(7)章句(8)雌雄图(9)古秘

  八论语谶八:(1)比考谶(2)撰考谶(3)摘辅象(4)摘衰圣承进谶(5)阴嬉谶(6)弃王受命谶(7)纠滑谶(8)崇爵谶(皆宋均注。)

  2 易下系‘夫易彰往而察来,而微显阐幽。’韩康伯注云‘易无往不彰,无来不察,而微以之显,幽以之阐。阐,明也。’3 礼记礼运‘河出马图。’郑注‘马图,龙马负图而出也。’正义引中候握河纪‘伏羲氏有天下,龙马负图出于河,遂法之画八卦。’又引握河纪注云‘龙而形象马。’4 易上系‘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正义引春秋纬云‘河以通干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河龙图发,洛龟书感。河图有九篇,洛书有六篇。孔安国以为河图则八卦是也,洛书则九畴是也。’尚书洪范‘天乃锡禹洪范九畴。’5 俞正燮癸巳类稿纬书论‘纬者,古史书也。纬如后世灵台候,省寺案牍,先儒所采以辅证经义者,皆淳古之文,他或不逮也。’6 说文‘稠,多也。’苍颉篇‘叠,重也,积也。’7 孝经纬有钩命诀。四部正伪引钩命诀注曰‘天地失序,必有沮泄,用阴阳移治之也。’孙□古微书曰‘纬书以命言者,莫如元命苞;以钩言者,莫如春秋之文耀钩,河图之稽耀钩。兹撰孝经纬,则直言诀矣。’论语无纬有谶。古微书曰‘论语不入经,亦不立纬,惟谶八卷。’史记司马相如传‘纷纶葳蕤。’索隐‘乱貌。’8 说文系部‘经,织从丝也。纬,织衡丝也。’段玉裁织字注云‘经与纬相曰织。’玄应一切经音义引三仓‘综,理经也。谓机缕持丝交者也。屈绳制经令得开合也。’9 孙诒让札移十二‘今经正纬奇,倍擿千里,倍擿即下文倍擿,字并与适通。方言云“适,牾也。”(广雅释诂同。)郭注云“相触迕也。”倍适犹言背迕也。’10唐写本无两也字。寻绎语气两也字似不可删。圣字唐写本皆作世,义亦通。

  11尚书中候握河纪‘尧修坛河洛,仲月辛日礼备,至于日稷,荣光出河,休气四塞,白云起,风回摇,龙马衔甲,赤文绿地,临坛止霁,吐甲图而□。’

  尚书中候我应‘周文王为西伯,季秋之月甲子,赤雀衔丹书入丰鄗止于昌户,乃拜稽首受最(最要言也。)曰“姬昌苍帝子,亡殷者纣也。”’(两条均录自玉函辑佚书。)

  隋书经籍志六艺纬类序云:

  易曰‘河出图,洛出书,’然则圣人之受命也,必因积德累业,丰功厚利,诚着天地,泽被生人,万物之所归往,神明之所福飨,则有天命之应。盖龟龙衔负,出于河洛,以纪易代之征,其理幽昧,究极神道,先王恐其惑人,秘而不传。说者又云:孔子既叙六经以明天人之道,知后世不能稽同其意,故别立纬及谶,以遗来世,其书出于前汉,有河图九篇,洛书六篇,(案此即图书秘记,特篇数略异尔。)云自黄帝至周文王所受本文。别有三十篇,云自初起至于孔子,九圣之所增演,以广其意。又有七经纬三十六篇,并云孔子所作,并前合为八十一篇。而又有尚书中候,洛罪级,五行传,诗推度灾,泛历枢,含神雾,孝经钩命决,援神契,杂谶等书,汉代有郗氏袁氏说。汉末郎中郗萌集图纬谶杂占为五十篇,谓之春秋灾异,宋均郑玄并为谶律(案汉律非谶)之注。然其文辞浅俗,颠倒舛谬,不类圣人之旨,相传疑世人造为之后,或者又加点窜,非其实录。起王莽好符命,光武以图谶兴,遂盛行于世。汉时又诏东平王苍正五经章句,皆命从谶。俗儒趋时,益为其学,篇卷第目,转加增广。言五经者,皆凭谶为说,唯孔安国毛公王璜贾逵之徒独非之,相承以为祅妄,乱中庸之典,(案谶纬本非儒家之言,故古文家不道。索隐行怪,子所不述,故曰乱中庸之典。)故因汉鲁恭王河间献王所得古文参而考之,以成其义,谓之古学。(案此古文家无谶纬之明证。康成兼杂今古,故信纬也。)当世之儒,又非毁之,竟不得行。魏代王肃推引古学,以难其义。王弼杜预从而明之,自是古学稍立。至宋大明中,始禁图谶,梁天监以后,又重其制,及隋高祖受禅,禁之逾切。炀帝即位,乃发使四出,搜天下书籍,与谶纬相涉者皆焚之,为吏所纠者至死,自是无复其学。秘府之内,亦多散亡。

  12图录,箓图,散见纬书中。陶潜圣贤群辅录引论语摘辅象‘天老受天箓。’宋均注‘箓,天教命也。’13论语子罕‘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孔安国曰‘圣人受命,则凤鸟至,河出图,今天无此瑞。吾已矣夫者,伤不得见也。’14尚书顾命‘河图陈于东序。’案河图与大玉夷玉天球并陈,意者天球如浑天仪之类,河图如舆地图之类,虽历代相传,不必真是神秘之宝器。

  15左传襄公三十年‘鸟鸣于亳社,如曰,嘻!嘻!甲午宋大灾,宋伯姬卒。’汉书五行志‘董仲舒以为伯姬如宋五年,宋恭公卒,伯姬幽居守节三十余年,又忧伤国家之患祸,积阴生阳,故火生灾也。’董说谬妄可笑,汉代阴阳灾异之说,皆董生开其端也。

  汉书五行志‘昭帝时,上林苑中大柳树断,仆地,一朝起立生枝叶,有虫食其叶成文字,曰,公孙病已立。’16尚书序正义曰‘纬文鄙近,不出圣人,前贤共疑,有所不取,通人考正,伪起哀平。’正义之文,盖本彦和。唐写本作谓伪起哀平,语意最明。又洪范正义‘纬候之书,不知谁作,通人讨覈,谓伪起哀平。’正与唐写本合。

  17后汉书沛献王辅传‘辅好经书,善说京氏易孝经论语传及图谶,作五经论,时号之曰沛王通论。’18后汉书曹褒传‘褒受命制礼,乃次序礼事,依准旧典,杂以五经谶记之文,撰次天子至于庶人冠婚吉凶终始制度,以为百五十篇。’19后汉书桓谭传载谭论谶事,录之如左:是时帝方信谶,多以决定嫌疑。(方术传序云‘光武尤信谶言,士之赴趣时宜者,皆驰骋穿凿争谈之也。故王梁孙咸,名应图箓,越登槐鼎之任。’)谭复上疏曰‘凡人情忽于见事,而贵于异闻,观先王之所记述,咸以仁义正道为本,非有奇怪虚诞之事。盖天道性命,圣人所难言也。自子贡以下,不得而闻,况后世浅儒,能通之乎?今诸巧慧小才伎数之人,增益图书,矫称谶记,以欺惑贪邪,诖误人主,焉可不抑远之哉!臣谭伏闻陛陛下穷折方士黄白之术,甚为明矣。而乃欲听纳谶记,又何误也!其事虽有时合,譬犹卜数只偶之类。陛下宜垂明听,发圣意,屏群小之曲说,述五经之正义,略□同之俗语,详通人之雅谋。’帝省奏,愈不悦。其后有诏会议灵台所处。帝谓谭曰‘吾欲谶决之何如?’谭默然良久曰‘臣不读谶。’帝问其故。谭复极言谶之非经。帝大怒曰‘桓谭非圣无法。’将下斩之。谭叩头流血,良久乃得解。

  20后汉书儒林尹敏传‘帝以敏博通经记,令校图谶,使蠲去崔发所为王莽箸录次比。敏对曰“谶书非圣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别字,颇类世俗之辞,恐疑误后生。”帝不纳。敏因其阙文增之曰“君无口,为汉辅。”帝见而怪之,召敏问其故。敏对曰“臣见前人增损图书,敢不自量,窃幸万一。”帝深非之。’此文所谓戏,即增阙事也。深瑕应作浮假,字形相近而误。

  21案平子文检覈伪迹,至为精当,兹全录后汉书本传所叙如左:

  初,光武善谶,及显宗肃宗,因祖述焉。自中兴之后,儒者争学图纬,兼复附以妖言。衡以图纬虚妄,非圣人之法,乃上疏曰:

  臣闻圣人明审律历,以定吉凶,重之以卜筮,杂之以九宫,(太乙下行九宫法,见于干凿度。乙下行自坎始,行四卦而复于甲。又自干始,终于离。)经天验道,本尽于此,或观星辰逆顺,寒燠所由,或察龟策之占,巫觋之言,其所因者非一术也。立言于前,有征于后,故智者贵焉,谓之谶书。谶书始出,盖知之者寡。自汉取秦,用兵力战,功成业遂,可谓大事,当此之时,莫或称谶。若夏侯胜眭孟之徒,以道术立名其所述者,无谶一言。刘向父子领校秘书,阅定九流,亦无谶录。(图书秘记不名谶也。)成哀之后,乃始闻之。尚书尧使鲧理洪水,九载绩用不成,鲧则殛死,禹乃嗣兴。而春秋谶云‘共工理水。’凡谶皆云黄帝伐蚩尤,而诗谶独以为蚩尤败,然后尧受命。春秋元命苞中有公输班与墨翟,事见战国,非春秋时也。又言别有益州。益州之置,在于汉世,其名三辅诸陵,世数可知。至于图中讫于成帝,一卷之书,互异数事。圣人之言,埶无若是,殆必虚伪之徒,以要世取资。往者侍中贾逵擿谶互异三十余事,诸言谶者,皆不能说。至于王莽篡位,汉世大祸,八十篇何为不戒?则知图谶成于哀平之际也,且河洛六艺,篇录已定,(注引衡集上事云,河洛五九,六艺四九,谓八十一篇也。)后人皮傅,无所容篡。永元中,清河宋景遂以历纪推言水灾,而伪称洞视玉版。(洞视玉版,盖宋景所讬书,贤注未谛。)或者至于弃家业,入山林,后皆无效,而复采前世成事,以为证验。至于永建复统,(顺帝即位年号。)则不能知此皆欺世罔俗,以昧埶位,情伪较然,莫之纠禁。且律历卦候九宫风角,数有征效,世莫肯学,而竞称不占之书,譬犹画工恶图犬马而好作鬼魅,诚以实事难形,而虚伪不穷也。宜收藏图谶,一禁绝之,则朱紫无所眩,典籍无瑕玷矣。 22荀悦申鉴俗嫌篇曰:

  世称纬书仲尼之作也。臣悦叔父故司空爽辨之,盖发其伪也。(爽着辨谶篇,亡佚。)有起于中兴之前,终张之徒之作乎。(终张疑当作终术,即助王莽造符命之田终术,与李寻同称,见汉书翟方进及王莽传。)或曰,杂。曰,以己杂仲尼乎?以仲尼杂己乎?若彼者以仲尼杂己而已。然则可谓八十一首非仲尼之作矣。或曰,燔诸?仲尼之作则否,有取焉则可,曷其燔?在上者不受虚言,不听浮术,不采华名,不兴伪事,言必有用,术必有典,名必有实,事必有功。

  23轩皞之皞,当指少皞。左传昭公十七年‘郯子曰,我高祖少皞挚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24陈先生曰‘山渎当是遁甲开山图,河图括地象,及古岳渎经等。’汉书艺文志五行家有钟律灾应二十六卷,钟律丛辰日苑二十二卷,钟律消息二十九卷。

  25史记周本纪‘武王渡河,中流,白鱼跃入王舟中。武王俯取以祭。既渡,有火自上复于下,至于王屋。流为乌,其色赤,其声魄云。’26唐写本金作银,是。礼斗威仪‘君乘金而王,其政象平,黄银见,紫玉见于深山。’27文选注多引纬书语,是有助文章之证。

  彦和生于齐世,其时谶纬虽遭宋武之禁,尚未尽衰,士大夫必犹有讲习者,故列举四伪,以药迷罔。盖立言必征于圣,制式必禀乎经,为彦和论文之本旨。纬候不根之说,踳驳经义者,皆所不取。刘申叔先生着谶纬论(见乙巳年国粹学报文篇)谓纬有五善,可与本篇相发明,录之如下:

  粤在上古,民神杂糅,祝史之职特崇,地天之通未绝。合符受命,乃御宇而作君;持斗运机,即指天而立教。故祷祈有类于巫风,设教或凭乎神道。唐虞以降,神学未湿,玄龟锡禹鳦,鸟生商。降及成周,益崇术数,保章司占星之职,洪范详锡畴之文,旧籍所陈,班班可考。王室东迁,卮言日出,狸首射侯于洛邑,雉鸣启瑞于陈仓,赵襄获符于常山,卢生奏图于秦阙。推之三户亡秦,五星聚汉,语非征实,说或通灵。盖史官失职,方技踵兴,故说杂阴阳,仍出羲和之职守,而家为巫史,犹存苗俗之遗风。是为方士家言,实与儒书异轨。及武皇践位,表章六经,方士之流,欲售其术,乃援饰遗经之语,别立谶纬之名,淆杂今文,号称齐学(大约齐学多信谶纬,鲁学不信谶纬。)故玉带献明堂之制,儿宽草封禅之仪,卦气爻辰,京氏援之占易,五行灾异,中垒用以释书。经学之淆,自此始矣。乃世之论谶纬者,或谓溯源于孔氏,或谓创始于哀平。吾谓纬谶之言,起源太古,然以经淆纬,始于西京,以纬俪经,基于东汉。故图书秘记,不附六艺之科,翼李京眭,弗列儒林之传,刘略班书,彰彰可据。及光武建邦,兼崇谶纬。以为文因赤制,字别卯金,乃帝王受命之符,应炎历中兴之运。遂谓历数在躬,实唐虞之符箓,阴嬉撰考,亦洙泗之微言,尊为秘经,颁为功令,谶以辅纬,纬以正经。而儒生稽古,博士释经,或注中候之文,或阐秘书之旨,故麟经作注,何休详改制之文,虎观论经,班固引微书之说。纬学之行,于斯为盛。夫察来彰往,立说诚妄诞不经,而只句单词,古籍或因文附着。试详考之,得数善焉:迹溯洪荒,事窥皇古,三王异教,(见尚书璇玑钤。)五帝立师,(见论语撰考谶。)九牧则起原轩帝,(见论语撰考谶。)三皇则并列女娲。(见春秋元命苞。)七辅各竭其功能,(见论语摘辅象。)四帝各殊其方色。(见尚书运期授诸书,四帝即万机论所言黄帝削平之四帝,非高阳为黑帝少昊为白帝。)右耳即神农之号,(见春秋命历序诸书。)羲和与重黎同功;有巢敷治于石楼,夏禹藏书于金匮。(皆见遁甲开山图。)九龙纪官,尊卑莫别;(见春秋命历序。)六书制字,子母相孳。(孝经援神契。)人皇九头,始宅中州之土,(尚书璇玑钤。)燧人四佐,亦征群辅之贤。(论语摘辅象。)循蜚合雒,纪名别疏仡之前;栗陆伯皇,爵位袭庖牺之号,衣皮处穴,识前民开创之艰。(皆见春秋命历序。)石鼓铜刀,(遁甲开山图。)溯古器变迁之迹。是曰补史,其善一也。河图括地,遁甲开山,铜柱辨形,(河图括地象。)铁山稽数,(孝经钩命诀。)流州玄州释其名,(龙鱼河图。)大秦中秦辨其地,(河图玉版。)嵎夷禺铁,同实异名,(尚书帝命验。)赤县神洲,居中御外。(河图括地象。)天皇被迹,地征无热之陵,(遁甲开山图。)王母献环,境隔昆仑之阙。(尚书帝命验。)州土则域区内外,不数邹衍之谈天,(河图括坤象。)水泉则性判刚柔,(河图始开图。)已启夷吾之释地。恒岱嵩华,既辨方而正位;河淮渭洛,亦思义而顾名。(春秋说题辞。)凡兹图箓之遗,(尚书璇玑钤言,五帝受箓图,又屡言河图之用,河图者,即古代之舆地图也。)足补山经之缺。是曰考地,其善二也。凿度运枢之说,推灾考运之文,辨地域之广轮,(诗含神雾。)测星辰之高远。(春秋考异邮。)地乘气立,(春秋元命苞。)月假日明,(春秋说题辞。)气触石而生云,阴激阳而成电,(见春秋元命苞。)天圆则象征覆载,(尚书考灵曜。)地动则义取左旋。(春秋元命苞。)三百六旬,定时成岁,(春秋元命苞。)七十二候,送暑迎寒。(孝经援神契。)度密度疏,启周髀步天之学,(见尚书刑德考春秋考异邮。)景长景短,开土圭测日之先。(见春秋元命苞。)四表四游,(尚书考灵曜。)明太空之无极;二分二至,(孝经援神契。)辨日晷之还移。莫不甄明度数,稽合历文。屈平天问之作,讵足相衡,张氏灵宪之书,于焉取法。是曰测天。其善三也。毖纬之说,训故是资,礼履则训近双声,(礼含文嘉。)民萌则义详互训,(孝经纬又曰‘言不文者。指士民也。’此古代下民无学之确证。)土力于地,日生为星,(见春秋说题辞,即八星出于日球之说。)以刀守井曰刑。(亦见春秋元命苞。)推日合月为易,(易经纬。)十一相加是为士,两人相合则为仁,(皆见春秋元命苞,此即郑君相仁偶说之所本。)虫动凡而为风,(春秋考异邮。)禾入水而为黍,(春秋说题辞。)律以六书之学,咸归会意之条。若夫分别部居,依类讬义,律训率而岁训遂,(春秋元命苞。)义取谐声;王训往而皇训煌,(亦见春秋元命苞。)说符叠韵。阳为天而阴为地,(春秋说题辞。)遗文征洨长之书;(说文用其说。)水象坎而火象离。佚象合羲经之卦。(元命苞云,‘两人交一而中出者为水。人散二者为火。’干坤凿度云‘三古火字,两人交一为水,人散二为火。’盖火字古文象离卦之形,而水字古文象坎卦之形。)是曰考文,其善四也。 礼名定于黄帝(礼含文嘉。)礼经设于文王。(礼稽命征诸书。)叙郊邱则旁征礼经,叙祫禘则阴符王制。(亦见礼稽命征。)辨物举四夷之乐,(乐纬。)赏功详九锡之文。(礼含文嘉。)千雉百雉异其规,(春秋纬。)外屏内屏殊其制。(礼纬。)鼎俎则详其度数,(春秋纬。)旗物则辨其等差。(礼含文嘉。)观阙为悬法之区,(礼纬。)灵台即望氛之地。(易纬及礼纬。)分土列爵,立制隐合于公羊,(春秋元命苞云,周爵五等,殷爵三等。)按亩授田,陈说迥殊于孟子。(乐纬谓九夫为井,八家共治公田八十亩,以外二十亩以为八家井灶庐舍,与孟子之论井不同。)推之稽三统之历,(春秋感精符。)正五刑之名,(尚书璇玑钤。)二穆二昭,制详七庙,(春秋元命苞。)四望四类,典异六宗。(礼稽命征。)梁父太山,刻石不忘纪号,(诗含神雾及孝经钩命诀。)明堂崇屋,祀帝即以配天,(尚书帝命验。)莫不制征四代,典溯三王。是曰征礼,其善五也。若夫情由性生,(孝经援神契。)仁从爱起,(春秋元命苞。)以敬胜怠,(尚书帝命验。)以义强躬。(论语撰考谶。)渐兰渐鲍,(亦论语撰考谶)证孔门习远之言;太素太初,(孝经钩命诀。)近老氏真空之旨。凡兹粹语,足辅九流。推之礼详卉服,(春秋命历序。)地测温泉,(诗经纬诸书。)横行为蛮貊之书,(见诗含神雾。)画象别古初之制。(孝经钩命诀。)数止于五,至六以上皆互乘;(易河图数云,一与六共宗,二与七同道,三与八为朋,四与九为友,五与十同途。足证古人纪数至五而止,至六以上皆用互乘之法。)气成于三,与九相推无所戾。(春秋元命苞云:阳气成于三,阳数极于九,亦足为江都汪氏释三九之证。)计六经之尺度,(孝经钩命诀)辨百体之殊名。(春秋元命苞。)六律则溯其起源,(见乐协图征。)五谷则稽其名义。(春秋说题辞。)阳墟石室,奇铭辨苍颉之文,(见河图玉版。)洞庭包山,秘籍识夏王之字。(春秋命历序。)亦足助博物之功,辅多闻之益。殷周绝学,赖此可窥。(俞正燮曰:谶纬者古史书也,其说近是。)及夫胪幽明之序,穷祸福之源。以五常法五行,以八风象八卦,(礼纬。)九州咸有其分星,(春秋元命苞。)五纬或凭以推日,或以灾祥验行事,或以星象示废兴。(见春秋演孔图,诗纬,春秋文耀钩,春秋运斗枢诸书。)四始五际,(齐诗说。)已失经义之真,六甲九宫,(春秋合诚图。)遂启杂占之学。是则前知自诩格物未明,易蹈疑众之诛,允属诬天之学。复有仓圣四目,虞舜重瞳,丹凤含书,(皆见春秋元命苞。)赤龙纪瑞,(诗含神雾)白云覆孔子之居,赤血辨鲁门之字,(见春秋演孔图。)亦复说邻荒谬,语类矫诬。此尹敏所由致疑,而君山所由耻习也。然敬天明鬼,实为古学之滥觞,以元统君,足儆后王之失德。是则汉崇谶学,虽近诬民,而隋禁纬书,亦为蔑古。学术替兴,不可不察也。若夫网罗散失,参稽异同,掇宋均之注。萃郗萌之书,删彼芜词,独标精旨,庶天文历谱,备存七略之遗,(以纬书归入天文历谱类。)钩命援神,不附六经之列。(经自为经,纬自为纬。)则校理秘文,掇拾坠简,殆亦稽古者者所乐闻而博物家所不废者与?

  28易干凿度‘帝盛德之应,洛水先温,六日乃寒。’

  

  

  

  辨骚第五1

  自风雅寝声,莫或抽绪,奇文郁起,其离骚哉!固已轩翥诗人之后,奋飞辞家之前,岂去圣之未远,而楚人之多才乎2!昔汉武爱骚,而淮南作传3,以为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元作谤许改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孙云唐写本无兼之二字蝉蜕秽浊之中,浮游尘埃之外,皭然涅而不缁,虽与日月争光可也4。班固以为露才扬己,忿怼沉江;羿浇二姚,与左氏不合;昆仑悬一作玄孙云唐写本作玄圃,非经义所载;然其文辞孙云唐写本辞字无丽雅,为词赋之宗,虽非明哲,可谓妙才5。王逸以为诗人提耳,屈原婉顺,离骚之文,依经立义,驷虬乘翳,铃木云洪本翳作鹭可从诸本皆误则时乘六龙,昆仑流沙,则禹贡敷土,名儒辞赋,莫不拟其仪表,所谓金相玉质,百世无匹者也6。及汉宣嗟叹,以为皆合经术赵云术作传7;扬雄讽孙云唐写本作谈味,亦言体同诗雅8。四家举以方经,而孟坚谓不合传,铃木云洪本传下有体字褒贬任声,抑扬过实,可谓鉴而弗孙云唐写本作不精,玩而未覈者也孙云唐写本作矣9。

  将覈其论,必征言焉。故其陈尧舜之耿介,称汤武孙云唐写本汤武作禹汤之祗敬,典诰之体也10;讥桀纣之猖披,铃木云诸本同洪本披作狂伤羿浇之颠陨,规讽之旨也;虬龙以喻君子,云蜺以譬谗邪,比兴之义也;每一顾而掩涕,叹君门之九重,忠怨之辞孙云唐写本作词也;观兹四事,同于孙云唐写本作乎风雅者也11。至于讬云龙,说迂怪,丰孙云唐写本丰上有驾字隆求宓妃,鸩孙云唐写本鸩上有凭字鸟媒娀女,诡异之辞孙云唐写本作词也;康回倾地,夷羿彃元作蔽孙改赵云作毙日12,木夫元作天谢改九首,土伯三目元作足朱改13,谲怪之谈也;依彭咸之遗则,从子胥以自适14,狷狭之志也;士女杂坐,乱而不分,指以为乐15,娱酒不废,沉湎日夜,举以为欢,铃木云洪本作欢荒淫之意也16;摘孙云唐写本作指此四事,异乎孙云唐写本作于经典者也。故论其典诰则如彼,语其夸诞则如此,固知楚辞者,体慢元作宪朱据宋本楚辞改孙云唐写本作宪于三代,而风雅孙云唐写本作杂于战国,乃雅颂之博徒,而词赋之英杰也17。观其骨鲠所树,肌肤所附,虽取镕经意,孙云唐写本作旨亦自铸伟赵云伟作纬辞18。故骚经九章19,朗丽以哀志;九歌九辩孙云唐写本作辨20,绮靡孙云唐写本作靡妙无绮字以伤情;远游天问21,瓖诡而惠孙云唐写本作慧巧22;招魂招隐冯云招隐楚辞本作大招下云屈宋莫追疑大招为是孙云唐写本招隐作大招铃木云洪本亦作大招23,耀艳而深孙云唐写本作采华;卜居标放言之致24;渔父寄独往之才25。故能气往轹古,辞来切今,惊采绝艳,难与并能矣。

  自九怀以下,遽蹑其迹26,而屈宋逸步,莫之能追。故其叙情怨27,则郁伊而易感;述离居,则怆怏而难怀;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候,则披文而见时。是以枚贾追风以入丽,马扬沿波而得奇28,其衣被词人,非一代也。故才高者菀赵云菀作苑其鸿裁29。中巧者猎其艳辞30,吟讽者衔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若能凭轼以倚雅颂,悬辔以驭楚篇,酌奇而不失其真,孙云唐写本作贞玩华而不坠其实,则顾盼可以驱辞力,欬唾可以穷文致,亦不复乞灵于长卿,假宠于子渊矣31。

  赞曰:不有屈原,岂见离骚。惊才风逸,壮志孙云唐写本作采烟铃木云洪本校注云烟一作云高32。山川无极,情理实劳。金相玉式,艳溢锱毫。元作绝益称豪朱考宋本楚辞改孙云唐写本溢作逸1 汉书艺文志屈原赋二十五篇。二十五篇中离骚为最重,后人因以骚名其全书。(文史通义经解下云‘史迁以下,至取骚以名其全书。’案史公自序‘屈原放逐着离骚。’屈原传亦未尝单以骚为名。)时序篇谓‘爰自汉室,迄于成哀,虽世渐百龄,辞人九变,而大抵所归,祖述楚辞,灵均余影,于是乎在。’以其影响甚大,故彦和于诠赋篇外别论之。(文选亦于赋外别标骚目,其实骚非文体之名。)史记屈原列传索隐引应劭曰‘离,遭也;骚,忧也。’又王逸离骚序云‘离,别也;骚,愁也。’案国语楚语上‘伍举曰,德义不行,则迩者骚离,而远者距违。’韦昭注曰‘骚,愁也;离,畔也。’困学纪闻卷六‘伍举所谓骚离屈平所谓离骚,皆楚言也。扬雄为畔牢愁,与楚语注合。’

  赵令畤侯鲭录‘愁忧也。集韵扬雄有畔牢愁,音曹。今人言心中不快为心曹,当用此愁字,即忧也。’离骚即伍举所谓骚离,扬雄所谓牢愁,均即常语所谓牢骚耳,二字相接自成一词,无待分训也。纪昀评曰‘词赋之源出于骚,浮艳之根亦滥觞于骚,辨字极为分明。’又评曰‘离骚乃楚辞之一篇,统名楚辞为骚,相沿之误也。’李详文心雕龙黄注补正(见己酉年国粹学报文篇)曰‘周中孚郑堂札记云“史记太史公自序屈原放逐着离骚。又云,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汉书迁传屈原放逐,乃赋离骚。皆举首篇以统号其全书。”据此知彦和亦统全书而言,纪氏殆未审也。’2 诗大序曰‘至于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而变风变雅作矣。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此言诗之所由变,孟子离娄篇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此言诗之所由亡。滕文公篇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赵岐注曰‘言乱臣贼子惧春秋之贬责也。’此言风刺不行,故有贬责。下逮屈子,君闇政坏,小人盈朝,贬责又不足以惧之,忧心烦乱,不知所愬。灵脩浩荡,岂微言之可感,诗体解散,聊赋志以自慰顾亭林所谓三百篇之不能不降而楚辞,楚辞之不能不降而汉魏势也者(日知录二十一诗体代降条。)是也。文选班固典引李善注曰‘轩翥,飞貌。’又木华海赋注‘轩,举也。’3 汉书淮南王传‘淮南王安入朝,献所作内篇,新出,上爱秘之。使为离骚传,旦受诏,日食时上。’颜师古注曰‘传谓解说之,若毛诗传。’王念孙读书杂志汉书离骚传条‘传当作傅,傅与赋古字通。使为离骚傅者,使约其大旨而为之赋也。汉纪孝武纪云“上使安作离骚赋,旦受诏,食时毕。”高诱淮南鸿烈解叙云“诏使为离骚赋,自旦受诏,日早食已。”此皆本于汉书。太平御览皇亲部十六引此作“离骚赋,”是所见本与师古不同。’论语公冶长‘可使治其赋也,’陆德明论语音义‘赋,鲁论作傅。’亦可为王说之证。杨君遇夫读汉书札记卷四‘树达按,颜王说并非也。古人所谓传者有二体:解释文字名字若毛公之于诗,此一体也;其他一体,则但记述作意,而不必解释文字名物。何以明之?文选卷五十一载王褒四子讲德论序云“褒既为益州刺史,王襄作中和乐职宣布之诗,又作传,名曰四子讲德以明其意焉。”褒传亦云“褒既为刺史作其传。”四子讲德论但明作意,非解释文字,亦称曰传,传不专为解释名物之称明矣。班固离骚序云,淮南王安叙离骚传,以国风好色而不淫云云。又文心雕龙辨骚篇云,昔汉武爱骚而淮南作传,以为国风好色而不淫。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所引即是传文,与四子讲德论文体略同,并非赋体,具有明证也。荀高不得其解,改传为傅;王逸又云,“武帝使安作离骚章句,”皆误解传字之体裁耳。按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毛诗诂训传名义考云“诂训第就经文所言者而诠释之,传则并经文所未言者而引伸之,此诂训与传之别也。”’杨君说自是精当。班固离骚序谓安说五子为伍子胥,似亦作传而非作赋。本书神思篇云‘淮南崇朝而赋骚,’彦和不应先后矛盾。疑淮南实为离骚作传,略举其训诂,而国风好色而不淫云云,是安所作传之叙文。班固谓淮南王安叙离骚传,是其证。东京以来,汉书传本有作传者,有作傅者,彦和两采而用之耳。

  4 史记屈原列传‘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矣。上称帝喾,下道齐桓,中述汤武,以刺世事。明道德之广崇,治乱之条贯,靡不毕见。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其志洁故其称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据班固离骚序,此文是安所作离骚传之序文。‘泥而不滓’汉书叙传作‘涅而不缁。’史记屈原传索隐‘泥音涅,滓音淄。’唐写本可谓下无兼之二字,误。

  5 班固离骚序

  昔在孝武,博览古文。淮南王安叙离骚传,以‘国风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诽而不乱,若离骚者可谓兼之。蝉蜕浊秽之中,浮游尘埃之外,皭然泥而不滓。推此志虽与日月争光可也。’斯论似过其真。又说五子以失家巷,谓伍子胥也。及至羿浇少康二姚有娀佚女,皆各以所识有所增损,然犹未得其正也。故博采经书传记本文,以为之解。且君子道穷,命矣。故潜龙不见,是而无闷,关睢哀周道而不伤:蘧瑗持可怀之智,宁武保如愚之性,咸以全命避害,不受世患。故大雅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斯为贵矣。今若屈原,露才扬己,竞乎危国群小之间,以离谗贼然责数怀王,怨恶椒兰,愁神苦思,强非其人,忿怼不容,沈江而死,亦贬洁狂狷景行之士。(贬洁犹言贬约也。)多称昆仑(昆仑下疑脱悬圃二字。)冥婚宓妃虚无之语,皆非法度之政,经义所载,谓之兼诗风雅而与日月争光,过矣!然其文弘博丽雅,为辞赋宗,后世莫不斟酌其英华,则象其从容。(从容犹言仪态也。)自宋玉唐勒景差之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刘向扬雄骋极文辞,好而悲之,自谓不能及也。虽非明智之器,可谓妙才者也。

  又离骚赞序

  离骚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初事怀王,甚见信任,同列上官大夫妒害其宠,谗之王,王怒而疏屈原。屈原以忠信见疑,忧愁幽思,而作离骚。离犹遭也,骚忧也,明己遭忧作辞也。是时周室已灭,七国并争。屈原痛君不明,信用群小,国将危亡,忠诚之情,怀不能已,故作离骚。上陈尧舜禹汤文王之法,下言羿浇桀纣之失,以风怀王。终不觉寤,信反间之说,西朝于秦,秦人拘之,客死不还。至于襄王,复用谗言,逐屈原在野。又作九章赋以风谏,卒不见纳,不忍浊世,自投汨罗。原死之后,秦果灭楚,其辞为众贤所悼悲,故传于后。

  6 王逸楚辞章句序

  叙曰:昔者孔子叡圣明□,天生不群,定经术,删诗书,正礼乐,制作春秋,以为后王法,门人三千,罔不昭达。临终之日,则大义乖而微言绝。其后周室衰微,战国并争,道德陵迟,谲诈萌生。于是杨墨邹孟孙韩之徒,各以所知,着造传记,或以述古,或以明世。而屈原履忠被谮,忧悲愁思,独依诗人之义而作离骚,上以讽谏,下以自慰。遭时闇乱,不见省纳,不胜愤懑,遂复作九歌以下凡二十五篇。(离骚一,九歌十一,天问一,九章九,远游一,卜居一,渔父一。)楚人高其行义,玮其文采,以相教传。至于孝武帝恢廓道训,使淮南王安作离骚经章句,则大义粲然。后世雄俊,莫不瞻慕,舒肆妙虑,缵述其辞。逮至刘向典校经书,分为十六卷。孝章即位,深弘道艺,而班固贾逵复以所见改易前疑,各作离骚经章句。其余十五卷,阙而不说。又以壮为状,义多乖异,事不要括。今臣复以所识所知,稽之旧章,合之经传,作十六卷章句。虽未能究其微妙,然大指之趣,略可见矣。且人臣之义,以忠正为高,以伏节为贤,故有危言以存国,杀身以成仁。是以伍子胥不恨于浮江,比干不悔于剖心。然后忠立而行成,荣显而名着。若夫怀道以迷国,佯愚而不言,颠则不能扶,危则不能安,婉娩以顺上,逡巡以避患,虽保黄□,终寿百年,盖志士之所耻,愚夫之所贱也。今若屈原,膺忠贞之质,体清洁之性,直若砥矢,言若丹青,进不隐其谋,退不顾其命,此诚绝世之行,俊彦之英也。而班固谓之露才扬己,竞于群小之中,怨恨怀王,讥刺椒兰,苟欲求进,强非其人,不见容纳,忿恚自沈,是亏其高明而损其清洁者也。昔伯夷叔齐让国守分,不食周粟,遂饿而死,岂可复谓有求于世而怨望哉!且诗人怨主刺上,曰‘鸣呼小子,未知臧否,匪面命之,言提其耳,’风谏之语,于斯为切。然仲尼论之,以为大雅。引此比彼,屈原之辞,优游婉顺,宁以其君不智之故,欲提携其耳乎?而论者以为露才场己,怨刺其上,强非其人,殆失厥中矣。夫离骚之文,依讬五经以立义焉:‘帝高阳之苗裔’则‘厥初生,民时惟姜嫄’;也‘纫秋兰以为,佩’则‘将翱将,翔佩玉琼琚’;也‘夕揽洲之宿,莽’则易‘潜龙勿用’也;‘驷玉虬而乘鹥,’则‘时乘六龙,以御天也;’‘就重华而陈辞,’则尚书咎繇之谋谟也;登昆仑而涉流沙,则禹贡之敷土也。故智弥盛者其言博,才益多者其识远。屈原之辞,诚博远矣!自终没以来,名儒博达之士,着造辞赋,莫不拟则其仪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窃其华藻,所谓金相玉质,百世无匹,名垂罔极,永不刊灭者矣。

  7 汉书王褒传‘宣帝时,修武帝故事,讲论六艺群书,博尽奇异之好;征能为楚辞九江被公,召见诵读。……所幸宫馆,辄为歌颂,第其高下,以差赐帛。议者多以为淫靡不急。上曰,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辞赋大者与古诗同义,小者辩丽可喜。辟如女工有绮縠,音乐有郑卫,今世俗犹皆以此虞说耳目,辞赋比之,尚有仁义风谕,鸟兽草木多闻之观,贤于倡优博弈远矣。’8 扬雄语未详所出。

  9 困学纪闻卷六‘刘勰辨骚“班固以为羿浇二姚,与左氏不合。”洪庆善曰“离骚羿浇等事,正与左氏合,孟坚所云,谓刘安说耳。”’(陈振孙书录解题‘楚辞十七卷,汉刘向集。后汉王逸叔师注。知饶州曲阿洪兴祖庆善补注。逸之注虽未能尽善,而自淮南王安以下为训传者,今不复存,其目仅见于隋唐志,独逸注幸而尚传,兴祖从而补之,于是训诂名物详矣。’)

  10汤武唐写本作禹汤。据离骚应作汤禹。

  11诗无典诰之体。彦和云‘观兹四事,同于风雅,’似宜云‘同于书诗。’12天问‘康回冯怒,地何故以东南倾?’王逸注‘康回,共工名也。淮南言共工与颛顼争为帝,不得,怒而触不周之山,天维绝,地柱折,故东南倾。’案淮南语在天文训。又‘羿焉彃日?乌焉解羽?’王注‘淮南言尧时十日并出,草木焦枯。尧令羿仰射十日,中其九日。日中九乌皆死,堕其羽翼。’案淮南语在本经训。说文弓部‘彃射也。从弓毕声。楚词曰羿焉彃日?’又羿,帝喾射官,夏少康灭之。从弓并声。论语曰‘羿善射。’13宋玉招魂‘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王注‘言有丈夫,一身九头,强梁多力,从朝至暮,拔大木九千枚也。’又‘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参目虎首,其身若牛些。’案此皆见招魂,非屈原之辞。

  14离骚‘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王注‘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遗,余也。则,法也。言己所行忠信,虽不合于今之世,愿依古之贤者彭咸余法,以自率厉也。’九章悲回风‘浮江淮而入海兮,从子胥而自适。’史记伍子胥列传‘子胥乃自刭死。吴王闻之大怒,乃取子胥尸盛以鸱夷革,浮之江中。’15招魂‘士女杂坐,乱而不分些。’王注‘言醉饱酣乐,合□促席,男女杂坐,比肩齐膝,恣意调戏,乱而不分别也。’16招魂‘娱酒不废,沈日夜些。’王注‘言昼夜以酒相乐也。’17体慢应据唐写本作体宪。宪,法也。体法于三代,谓同乎风雅之四事。风雅亦应据唐写本作风杂。风杂于战国,谓异于经典之四事。史记信陵君列传‘公子闻赵有处士毛公,藏于博徒。’博徒人之贱者。

  18黄先生曰‘二说最谛,异于经典者,固由自铸其词;同于风雅者,亦再经镕炼,非徒貌取而已。’唐写本伟作纬,误。

  19王逸离骚经序

  离骚经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与楚同姓,仕于怀王,为三闾大夫。三闾之职,掌王族三姓。曰昭屈景。屈原序其谱属,率其贤良,以厉国士。入则与王图议政事,决定嫌疑;出则监察群下,应对诸侯,谋行职脩,王甚珍之。同列大夫上官靳尚妒害其能,共谮毁之。王乃疏屈原。屈原执履忠贞而被谗袤,忧心烦乱,不知所愬,乃作离骚经。离,别也;骚,愁也;经,径也;言己放逐别离,中心愁思,犹依道径以风谏君也。故上述唐虞三后之制,下序桀纣羿浇之败,冀君觉悟,反于正道而还己也。是时秦昭王使张仪谲诈怀王,令绝齐交;又使诱楚请与俱会武关,遂胁与俱归,拘留不遗,卒客死于秦。其子襄王复用谗言,迁屈原于江南。屈原放在草野,复作九章,援天引圣,以自证明,终不见省,不忍以清白久居浊世,遂赴汨渊自沈而死。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谕,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谗佞,灵脩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讬君子,飘风云霓以为小人。其辞温而雅,其义□而朗,凡百君子,莫不慕其清高,嘉其文采。哀其不遇。而愍其志焉。

  王逸九章序

  九章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放于江南之野,思君念国,忧思罔极,故复作九章。章者着也,明也。言己所陈忠信之道甚着明也。卒不见纳,委命自沉,楚人惜而哀之,世论其词,以相传焉。

  20王逸九歌序

  九歌者,屈原之所作也。昔楚南郢之邑,沅湘之闲,其俗信鬼而好祠。其祠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屈原放逐,窜伏其域,怀忧苦毒,愁思沸郁;出见俗人祭祀之礼,歌舞之乐,其词鄙陋,因为作九歌之曲。上陈事神之敬,下见己之冤结,讬之以风谏,故其文意不同,章句杂错,而广异义焉。

  王逸九辩序

  九辩者,楚大夫宋玉之所作。也辩者变也,谓陈道德以变说君也。九者,阳之数,道之纲纪也。故天有九星以正机衡,地有九州以成万邦,人有九窍以通精明。屈原怀忠贞之性而被谗邪,伤君闇蔽,国将危亡,乃援天地之数,列人形之要,而作九歌九章之颂,以讽谏怀王,明己所言与天地合度,可履而行也。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至于汉兴,刘向王褒之徒,咸悲其文,依而作词,故号为楚辞,亦承其九以立义焉。

  21王逸远游序

  远游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履方直之行,不容于世,上为谗佞所谮毁,下为俗人所困极,章皇山泽,无所告诉。乃深惟元一,修执恬汉,思欲济世,则意中愤然,文采秀发;遂叙妙思,讬配仙人,与俱游戏,周历天地,无所不到;然犹怀念楚国,思慕旧故,忠信之笃,仁义之厚也。是以君子珍重其志而玮其辞焉。

  王逸天问序

  天问者,屈原之所作也。何不言问天?天尊不可问,故曰天问也。屈原放逐,忧心愁悴,仿徨山泽,经历陵陆,嗟号旻昊,仰天叹息。见楚有先王之庙,及公卿祠堂,图画天地山川神灵,琦玮僪佹,及古贤圣怪物行事,周流罢倦,休息其下,仰见图画,因书其壁,呵而问之,以渫愤懑,舒泻愁思。楚人哀惜屈原,因共论述,故其文义不次叙云尔。 22庄子天下篇释文‘瑰玮,奇特也。’惠慧古通用。

  23王逸招魂序

  招魂者,宋玉之所作也。招者召也。以手曰招,以言曰召;魂者身之精也。宋玉怜哀屈原,忠而斥弃,愁懑山泽,魂魄放佚,厥命将落,故作招魂。欲以复其精神,延其年寿,外陈四方之恶,内崇楚国之美,以讽谏怀王,冀其觉悟而还之也。招隐唐写本作大招,是。

  王逸大招序

  大招者,屈原之所作也。或曰景差,疑不能明也。屈原放流九年,忧思烦乱,精神越散,与形离别,恐命将终,所行不遂,故愤然大招其魂。盛称楚国之乐,崇怀襄之德,以比三王能任用贤,公卿明察能荐举人,宜辅佐之,以兴至治,因以风谏,达己之志也。

  24李详黄注补正(见己酉年国粹学报文篇)曰‘陈南星云“论语微子篇隐居放言集解引包咸云放,置也。不复言世务。案卜居有云,吁嗟默默兮,谁知吾之廉贞!故彦和以放言美之。”详案,此句下云寄独往之才,亦言渔夫鼓枻而去,独往不返也。陈说甚碻。’

  王逸卜居序

  卜居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体忠贞之性而见嫉妒。念谗佞之臣承君顺非而蒙富贵;己执忠直,而身放弃,心迷意惑,不知所为。乃往至太卜之家,稽问神明,决之蓍龟,卜己居世,何所宜行,冀闻异策,以定嫌疑,故曰卜居也。

  25王逸渔夫序

  渔夫者,屈原之所作也。屈原放逐在江湘之间,忧愁叹吟,仪容变易,而渔夫避世隐身,钓鱼江滨,欣然自乐。时遇屈原川泽之域,怪而问之,遂相应答。楚人思念屈原,因叙其辞以相传焉。

  孙君蜀丞曰‘文选任彦升齐竟陵文宣王行状注引淮南王庄子略要曰“江海之士,山谷之人也,轻天下,细万物而独往者也。”司马彪注曰“独往自然,不复顾世。”’26晁公武郡斋读书志楚辞类楚辞释文一卷。跋曰‘未详撰人。其篇次不与世行本同。盖以离骚经九辩九歌天问九章远游卜居渔父招隐士招魂九怀七谏九叹哀时命惜誓大招九思为次。按今九章第四,九辩第八,而王逸九章注云,皆解于九辩中,知释文篇第盖旧本也。后人始以作者先后次第之尔。或曰,天圣中陈说之所为也。’洪兴祖楚辞章句补注曰‘按九章第四,九辩第八,而王逸九章注云“皆解于九辩中,”(王注见九章哀郢)知释文篇第盖旧本也。后人始以作者先后次叙之尔。’据此,彦和所云九怀(王褒作)以下,当指东方朔七谏刘向九叹严忌哀时命贾谊惜誓王逸九思诸篇。陈振孙书录解题云‘洪氏从吴郡林虙得楚辞释文一卷乃古本,其篇第与今本不同。首离骚,次九辩,而后九歌天问九章远游卜居渔父招隐士招魂九怀七谏九叹哀时命惜誓大招九思。

  27其,指屈原诸作。

  28汉书枚乘传‘梁客皆善属辞赋,乘尤高。’艺文志屈原赋类下有枚乘赋九篇,贾谊赋七篇,司马相如赋二十九篇。汉书扬雄传‘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温雅,雄心壮之,每作赋,常拟之以为式。’志列扬雄赋十二篇于陆贾赋类下,未知其故。

  29菀训郁,训蕴,是自动词,下列三句中‘猎’‘衔’‘拾’三字皆他动词,语气不顺,疑菀即捥之假字,集韵捥取也。捥其鸿裁。谓取镕屈宋制作之大义,以自铸新辞,然此非浅薄所能,故曰‘才高者捥其鸿裁’也。 30中巧犹言心巧。

  31王褒字子渊,宣帝时辞家之首,故彦和云然。北堂书钞九十七引桓谭新论云‘余少时好离骚,博观他书,辄欲反学,’亦此意也。

  32壮志唐写本作壮采,是。

  案彦和以辨名篇,辨者,辨其与经义之同异,计同于风雅者四事,异乎经典者亦四事,同异既明,取舍有主,所谓‘凭轼以倚雅颂,悬辔以驭楚篇,酌奇而不失其真,玩华而不坠其实,’非先有辨别之明,曷足以语此,彦和鉴于齐梁文辞之靡丽,故论文首贵真实,于离骚尤谆谆以同异为言。其实屈宋之文,奇华者其表仪,真实者其骨干,学之者遗神取貌,所以有讹体之讥。试读贾生惜誓枚乘七发相如大人扬雄河东诸篇,当悟昔贤摹拟变化之方矣。

  屈原离骚(本篇多引离骚语,故全录其文,分段依戴震屈原赋注,韵依江有诰楚辞韵读。九章,九歌,九辩,远游,天问,招魂,招隐,卜居,渔父诸篇,均在楚辞,不复录。)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胡冬反。东中通韵。)皇览揆余于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真耕通韵。)纷吾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奴其反。)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音邳,之部。)汨余若将不及兮,恐年岁之不吾与;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音姥。)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不(戴震屈原赋音义云‘俗本作不抚壮,汉唐相传旧本无不字。’)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也?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导夫先路也。(鱼部。)昔三后之纯粹兮,固众芳之所在;(才里反。)杂申椒与菌桂兮,岂惟纫夫蕙茞!(音齿,之部。)彼尧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何桀纣之昌披兮,夫惟捷径以窘步!(鱼部。)惟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音益。)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支部。)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荃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齐怒。(上声。)(第一段自叙生平大略,而终于君之信谗。后四段乃反复推明之。)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音恕。)也!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脩之故(鱼部。)也!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脩之数化。(音呵,歌部。)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明以反。)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蘅与芳芷。(之部。)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孽去声。)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祭部。)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音素。)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与心而嫉妒;(鱼部。)忽驰鹜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将至兮,恐脩名之不立。(缉部。)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音央。)苟余情其信姱以练要兮,长□颔亦何伤!(阳部。)揽木根以结茞兮,贯薜荔之落橤;(如果反。)矫菌桂以纫蕙兮,索胡绳之纚纚。(音縒,歌部。)謇吾法夫前脩兮,非时俗之所服;(房逼反。)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音稷,之部。)(第二段申言被谗之故,而因自明其志如此。)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脩姱以鞿羁兮,謇朝谇而夕替。(脂文借韵。)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茞。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呼鄙反,之部。)怨灵脩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侵部。)固时俗之工巧兮,偭规矩而改错;(音醋。)背绳墨以追曲兮,竞周容以为度。(鱼部。)忳郁邑余侘傺兮,吾独穷困乎此时(去声)也!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他吏反,之部。)也!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代而固然。何方圆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音蔫,元部。)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侯部。)(第三段言君信谗之故,而己终不随流俗,以申前意也。)

  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元部。)步余马于兰皋兮,驰椒邱且焉止息;进不入以离尤兮,退将复脩吾初服。(之部。)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阳部。)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音罗。)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音柯,歌部。)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阳部。)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脩以为常;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予心之可惩!(阳蒸借韵。)(第四段设为退隐之思。言事君虽不得,而好脩不变,亦以申前意。)

  女媭之婵媛兮,申申其詈予。(上声。)曰‘鲧婞直以亡身兮,终然夭乎羽之野。(音宇,鱼部。)汝何博謇而好脩兮,纷独有此姱节?(戴云,读如则,盖方音。)薋菉葹以盈室兮,判独离而不服!(无韵。戴云,古音匐。)众不可户说兮,孰云察余之中情?世并举而好朋兮,夫何茕独而不予听?’(耕部。)依前圣之节中兮,喟凭心而历兹;济沅湘以南征兮,就重华而陈辞。(之部。)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失乎家巷。(东部。戴云,古音胡贡切。)羿淫游以佚田兮,又好射夫封狐;固乱流其鲜终兮,浞又贪夫厥家。(音姑,鱼部。)浇身被服彊圉兮,纵欲而不忍;日康娱而自忘兮,厥首用夫颠陨。(文部。)夏桀之常违兮,乃遂焉而逢殃。后辛之菹醢兮,殷宗用而不长。(阳部。)汤禹严而祗敬兮,周论道而莫差;(音磋。)举贤而授能兮,循绳墨而不颇。(平声。歌部。)皇天无私阿兮,览民德焉错辅;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鱼部。)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阽余身而危死兮,览余初其犹未悔;不量凿而正枘兮,固前修以菹醢。(音喜,之部。)曾歔欷余郁邑兮,哀朕时之不当;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阳部。)(第五段借女媭之言而因之陈辞。言熟观古今治乱,得其中正之道如是,此所以与世不合之端,己必不可变者也。申前未尽之意。)

  跪敷衽以陈辞兮,耿吾既得此中正;(平声。)驷玉虬以乘鹥兮,溘埃风余上征。(耕部。)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去声。)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吾令义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补入声。)路漫漫其脩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素入声。鱼部。)饮余马于咸池兮,总余辔乎扶桑;折若木以拂日兮,聊须臾以相羊。(阳部。)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去声。)鸾凰为余先戒兮,雷师告余以未具。(渠画反,侯部。)吾令凤鸟飞腾兮,又继之以日夜;(音御。)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纷总总其离合兮,班陆离其上下;吾令帝阍开关兮,倚阎阖而望予。(上声。)时暧暧其将罢兮,结幽兰而延伫。世溷浊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上声。)(第六段讬言往见古先哲王之在天者以自广,卒沮隔于飘风云蜺,欲进不遂,因以叹溷浊之世大致如斯。)

  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马;(音姥。)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鱼部。)溘吾游此春宫兮,折琼枝以继佩;(音邳。)及荣华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诒。吾令丰隆乘云兮,求宓妃之所在;解佩纕以结言兮,吾令蹇脩以为理。(之部。)纷总总其离合兮,忽纬繣其难迁;夕归次于穷石兮,朝濯发乎洧槃。(音便,元部。)保厥美以骄傲兮,日康娱以淫游;虽信美而无礼兮,来违弃而改求。(幽部。)览相观于四极兮,周流乎天余乃下;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娀之佚女。(鱼部。)吾令鸩为媒兮,鸩告余以不好;( 呼叟反。)雄鸠之鸣逝兮,余犹恶其佻巧。(苦叟反,幽部。)心犹豫而狐疑兮,欲自适而不可;凤皇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歌部。)欲远集而无所止兮,聊浮游以逍遥,及少康之未家兮。留有虞之二姚。(宵部。)理弱而媒拙兮,恐导言之不固;时溷浊而嫉贤兮,好蔽美而称恶。(去声。)(第七段讬言欲求淑女以自广,故历往贤妃所产之地,冀或一遇于今日,而无良媒以通己志,因言世之溷浊无所往而可者。)

  闺中既以邃远兮,哲王又不寤;怀朕情而不发兮,余焉能忍与此终古。(去声,鱼部。)(戴氏注承上而言。欲求淑女则闺中深远,欲见哲王,则哲王不遇,安能与溷浊之世久居乎。)索琼茅以筳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曰两美其必合兮,孰信脩而慕之?(无韵。)思九州之博大兮,岂唯是其有女?曰勉远逝而无疑兮,孰求美而释汝。何所独无芳草兮,尔何怀乎故宇?世幽昧以眩曜兮,孰云察余之善恶?(上声。鱼部。)人好恶其不同兮,惟此党人其独异;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音备,之部。)览察草木其犹未得兮,岂珵美之能当;苏粪壤以充帏兮!谓申椒其不芳。(阳部。)(第八段命灵氛为卜其行,而因念世之弃贤如此。)

  欲从灵氛之吉占兮,心犹豫而狐疑;巫咸将夕降兮,怀椒糈而要之。(之部。)百神翳其备降兮,九疑缤其并迎;(当作迓,音寤。)皇剡剡其扬灵兮,告余以吉故。(鱼部。)曰勉升降以上下兮,求矩矱之所同;汤禹俨而求合兮,挚咎繇而能调。(无韵。)苟中情其好脩兮,又何必用夫行媒?(明丕反。)说操筑于傅岩兮,武丁用而不疑。(之部。)吕望之鼓刀兮,遭周文而得举;宁戚之讴歌兮,齐桓闻以该辅。(鱼部。)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恐鹈鴃之先鸣兮,使夫百草为之不芳。(阳部。)何琼佩之偃蹇兮,众夔然而蔽(鳖去声。)之;惟此党人之不谅兮,恐嫉妒而折(去声,祭部。)之。时缤纷其变易兮,又何可以淹留?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音矛,幽部。)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蘗去声。)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脩之害(胡列反,祭部。)也!余以兰为可恃兮,羌无实而容长;委厥美以从俗兮,苟得列乎众芳。(阳部。)椒专佞以慢慆兮,樧又欲充夫佩帏;既干进而务入兮,又何芳之能祇?(脂部。)固时俗之从流兮,又孰能无变化?览椒兰其若兹兮,又况揭车与江离!(歌部。)惟兹佩之可贵兮,委厥美而历兹;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沬。(无韵。)(第九段既又闻吉占之故而复审之于己。言不独世弃贤,向所称贤者,亦往往因之自弃;惟己则不随流俗迁改,计有去此而已。)

  和调度以自娱兮,聊浮游而求女;及余饰之方壮兮,周流观乎上下。(鱼部。)灵氛既告佘以吉占兮,历吉日乎吾将行,(音杭。)折琼枝以为羞兮,精琼爢以为粻。(阳部。)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何离心之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鱼部。)邅吾道夫昆仑兮,路脩远以周流;扬云霓之晻蔼兮。鸣玉鸾之啾啾。(幽部。)朝发轫于天津兮,夕余至乎西极;凤凰翼其承旗兮,高翱翔之翼翼。(之部。)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麾蛟龙使梁津兮,诏西皇使涉予。(上声,鱼部。)路脩远以多艰兮,腾众车使径待;(徒其反。)路不周以左转兮,指西海以为期。(之部。)屯余车其千乘兮,齐玉软而并驰;(音它。)驾八龙之婉婉兮,载云旗之委移,(音它,歌部。)抑志而弭节兮,神高驰之邈邈;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偷乐。(宵部。)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阳部。)(第十段讬言远逝,所至忧思不解,志在腃顾楚国终焉。)乱曰:已矣哉!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鱼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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