践信鉴第七(十三案)


  燕鸿应候,豚鱼孚诚。无輗无軏,车何以行。白水信誓,阴雨寒盟。辑践信

  申州虎(《警心录》)

  贞元间,王徵为申州牧,时多虎暴,徵约得一虎者酬十缣。有老卒丁岩,善为陷阱,不数日,得一虎,聚观者千百人。时岩方被酒,因衣襟挂树根,坠阱中。众骇甚,乃以辘轳下巨索,令岩自缚引之上。岩得索引,去地二、三尺,虎则蹑其索而留焉,如此数四。岩谓虎曰:“尔辈纵暴,理宜翦除,众所以未即屠者,以我故也。汝能从我,当白太守,舍尔之命,尔其率群辈远离此土。我当质之天日,不渝此约。”虎谛听,若有知解。岩再引绳,虎不复留。既得出,遂白太守曰:“今杀一虎,不足除群虎之暴,乞舍之,令其率群虎去耳。”徵许之。岩乃积土坑中,虎跃出,啸风而逝。自是,群虎屏迹。

  李斯义曰:为井得虎而自坠,此时虎何难噬岩,众何难屠虎。然众所以不遽屠虎者,以岩故。而虎所以不遽噬岩者,以求出故。从来两不相害,则可以两全。岩践约而虎屏迹,岂不两得乎哉!

  诗曰:食言罕见信由中,心诺潜消坎窞凶。擒虎不难难纵虎,腥风万壑转仁风。

  虎赴西关约(《排闷录》)

  山西孝义县郭外,环山多虎。一樵者,朝行丛箐中,失足堕虎穴。两小虎卧穴内,穴如覆釡,三面石齿廉利,前壁稍平,高丈许,藓落如溜,为虎径。樵踊而蹶者数,彷徨绕壁,泣待死。日落风生,虎啸逾壁入,口衔生麋,分饲两小虎。见樵蹲伏,张爪奋搏。俄巡视,若有思者,反以残肉食樵,入抱小虎卧。樵私度虎饱,朝必及。昧爽,虎跃而出。卓午,复衔一麋来,饲其子,仍投馂与樵。樵馁甚,取啖,渴自饮其溺。如是弥月,浸与虎狎。既而小虎渐壮,虎负之出。樵急,仰天大号:“大王救我!”须臾,虎复入,卷双足,俯首就樵,樵骑虎腾壁上。虎置樵,携子行。阴崖灌莽,禽鸟声绝,风猎猎从黑林生。樵益急,呼大王,虎却顾。樵跽告曰:“蒙大王活我,今相失,惧不免他患。幸终活我,导我中衢,我死,不忘报也。”虎颔之,遂前,至中衢,反立视樵。樵复告曰:“小人西关穷民也,今去将不复见。归当畜一豚,候大王西关三里外,邮亭之下,某日时过飨,无忘吾言。”虎点头,樵泣,虎亦泣。迨归,家人惊讯,樵语故,共喜。至期,具豚,方事宰割,虎先期至,不见樵,竟入西关。居民见之,呼猎者闭关栅,矛梃铳弩毕集,约生擒以献邑宰。樵奔救,告众曰:“虎于我有大恩,愿公等毋伤。”众竟擒诣县,樵击鼓大呼。官怒,诘樵,具告前事,不信。樵曰:“请验之,如诳,愿受笞。”官亲至虎所,樵抱虎痛哭曰:“救我者大王耶?”虎点头。“大王以赴约入关耶?”复点头。“我为大王请命,若不得,愿以死从大王。”言未讫,虎泪堕地如雨。观者数千人,莫不叹息。官大骇,趋释之。驱至亭下,投以豚,矫尾大嚼,顾樵而去。后名亭曰“义虎亭”。南昌王猷定记。

  王子曰:予闻唐时,有邑人郑兴者,以孝义闻,遂以名其县。今亭复以虎名,然则山川之气,固独钟于此邑欤!世往往以杀人之事,归狱猛兽,闻义虎之说,其亦知所愧哉!

  诗曰:虎解回思悯负薪,荷恩急难两全身。临歧对泣悲风起,千载荒亭感路人。

  黄耳冢(《述异记》)

  晋陆机,少好猎。在吴时,有客献快犬,曰“黄耳”。机入洛,常将自随。犬黠慧,能解人语。又尝借人三百里外,犬识路自还,一日至家。机羁官京师,久无家问,戏语犬曰:“我家久断音耗,汝能赍书取消息否?”犬喜,摇尾作声应之。机试为书,盛以竹筒,系犬颈。犬出驲路,走向吴。每经大水,辄依渡者弭毛掉尾向之,因得载渡。到机家,口衔筒,作声示之。机家启筒,取书看毕,犬又向人作声,如有所求。其家作答书内筒,仍系犬颈,犬复驰还洛。计人行五旬,犬往还才半。后犬死,葬机家村南二百步,聚土为坟,村人呼为“黄耳冢”。

  诗曰:绮年入洛饮香名,黄耳还乡路几程。一纸家书万金抵,洪乔投渚太无情。

  围城犬负米(《圣师录》)

  杨光远叛青州,有孙中舍,居围城中,族在西州别墅。城闭久食尽,举家愁叹。犬彷徨其侧,似有忧思。中舍因嘱曰:“尔能为我至庄取米耶?”犬摇尾若应状。至夜,置一布囊,并简,系犬背上。犬由水窦出,至庄鸣吠。居者开门,识其犬,取简视之,令负米还。如此数月,以至城开,孙氏阖门,赖以无饥,愈爱畜此犬。后数年毙,葬于别墅。至其孙彭年,语龙图赵师民,刻石表其墓,曰“灵犬志”。

  鹤子曰:四郊多垒,势将拔帜孤城。七日无粮,困更断炊累月。拟泛舟兮何所,同仰屋以兴嗟!当是时也,仓葛怒而呼,臣朔饥欲死矣。猗孙门之灵犬,忿戎莽之逼人。傍主若忧,含情莫诉。寸丹敢竭,虽历艰阻而甘心。尺素请裁,愿负橐囊以报命。怡然出窦,俄而还家。昼伏夜行,独越阡而度陌。惊声顾影,想履险而乘危。一时菜色回春,翳桑免饿,伊谁之力欤!夫见义必为,勇也。相时而动,智也。临蹇不惧,忠也。践约不渝,信也。厥后马鬣妥骸,龙图表碣,宜哉!吁!灵踪渺渺,尚护片石之苔花。寒食年年,合酹半盂之麦饭。

  诗曰:围城坐困绝糇粮,乞米帖谁邮旧庄。尽室回生灵犬力,亏他一路负归囊。

  博罗犬(《偃曝余谈》)

  博罗何宇,母死,庐墓。家无仆从,一黄犬,间日辄候墓所。有所需,即书片纸系颈,家人见之,具备,系使负还,无或爽者。

  诗曰:往来供乏历年华,庐墓邮书望眼赊。萧颖士奴输捷足,陆家黄耳复何家。

  鹤寄诗(《内观日疏》)

  才女晁采,养一白鹤,字“素素”。一日,小斋坐雨,念其夫于役,久乏音问。谓鹤曰:“昔西王母青鸾,郭绍兰紫燕,皆能寄书达远,汝独不能乎?”鹤延颈向采,若受命状。采即援笔直书二绝句系其足,竟致其夫,寻即俶装归矣。

  鹤子曰:“曰归曰归岁云暮,其雨其雨怨朝阳。”未免有情,谁能遣此?此情之得其正也。郁金堂上,望夫山头,乌得胎仙在在传书哉!

  诗曰:征夫聿至喜无端,鹤使多劳瘁羽翰。翦烛西窗同话雨,诗笺旧泪未全干。

  燕寄诗(《情史》)

  长安豪民郭行先,女绍兰,适巨商任宗。任久贾于湘,兰睹双燕戏梁间,长吁语曰:“我闻燕子自海东来,往还必经湘中。我婿离家数载矣,音耗杳然,存亡未卜。欲凭尔附书,投于我婿。”言讫雨泪。燕似有所诺。兰复问曰:“尔若相允,当泊我怀。”燕径飞膝上。兰吟诗云:“我婿去重湖,临窗泣血书。殷勤凭燕翼,寄与薄情夫。”遂小书缄系燕足,燕飞鸣而去。任时在荆州,忽双燕回翔头上,讶视之,遽泊其肩,有小函系足。解而览之,乃妻所寄诗也,感而泣下。燕复飞鸣而去。次年任归,以诗示兰。宰相张说,叙其事而传焉。

  鹤子曰:“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彼计以月,此计以年。任之归,燕之力也。唐人诗云:“嫁得瞿塘贾,朝朝误妾期。早知潮有信,嫁与弄潮儿。”是商得诗泣下,挂席言旋,视瞿塘贾之爽信何如耶!

  诗曰:裁诗好寄任公子,临发开封带泪哦。湘月莫迟送双影,倚楼南望夜如何。

  雁系书(《元史》)

  汴中人,射雁金明池,得系帛书。诗云:“霜落秋高恣所如,归期回首是春初。上林天子援弓矢,穷海孤臣有帛书。至元五年九月一日放雁,获者勿杀。国信大使郝经,书于真州真勇军。”

  诗曰:雁足传书又子卿,海天雪窖共凄清。孤臣心事更谁寄,望断寒云此际情。

  飞奴(《开元遗事》)

  唐曲江张九龄,少养群鸽。与亲知书,系鸽足,依所教处,飞往投之,无一差舛,因目为“飞奴”。

  诗曰:雁帛鱼书杳莫寻,停云空自抚幽琴。相思绵渺关山隔,仗尔飞奴达素心。

  真定鸽(《辍耕录》)

  颜清甫幼子,获一鹁鸽,翎间有书一缄。签题云“家书付男郭禹开拆”,乃曲阜县尹郭仲贤也。盖其父自真定寄至者,时仲贤改授远平县尹去,鸽未知也,盘桓寻觅,遂遇害。清甫见之,责其子,使取木匣函鸽,直抵仲贤署,献书与鸽,具白以故。仲贤怃然曰:“畜此鸽已十七年矣,凡有家书,虽隔数千里能传至。”命左右瘗之。

  诗曰:拜命燕山寄好音,移官何处几回寻。一缄空系身先死,地下犹悬未了心。

  五时鸡(《洞冥记》)

  影娥池北鸣琴苑,有伺夜鸡,随鼓节而鸣。从夜至晓,一更为一声,五更为五声,亦曰“五更鸡”。

  诗曰:风雨潇潇夜色清,五更鸡唱听分明。影娥池畔瑶琴静,恰应谯楼画鼓声。

  潮鸡(《袖中记》)

  移风县有雄鸡,声如鼓角,每潮至则鸣,时号为“潮鸡”。

  诗曰:朝潮夕汐信谁知,喔喔鸡声壮且悲。一听海风先鼓翼,门前正到雪涛时。

  飞鱼失书(《居录续卷》)

  谢长裾,往观鱼洞天,每念琼卿,辄命一鱼寄讯。鱼飞入青天,轻于片纸,往来甚远(“远”疑为“速”字之讹)。一日,飞至桂海,与龙隐岩龙斗,失其书。恐长裾责之,立化于西山之后为石马,即今立鱼峰是也。

  鹤子曰:歘忽灵幻,鱼也龙乎?

  诗曰:日望空中接报书,故人问讯近何如。殷勤尺素千钧托,石马无声恨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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