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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部分-唐书志传通俗演义
第1部分
唐书志传通俗演义 明 熊大木
序
姓氏 唐臣纪
第一卷
第一节 诸将佐具陈智略 李世民倡义起兵
第二节 陈孝意拒城死节 高君雅谋泄被诛
第三节 廖元赚取西河郡 世民罪斩高德儒
第四节 唐李渊登坛誓众 宋老生拒邑坚兵
第五节 严道宗谋说薛举 常仲兴兵败昌松
第六节 大有义说陈叔达 李密书招徐洪客
第七节 李密拥众寇东都 季珣死节箕山府
第八节 李世民兵会长安 段志贤单骑破虏
第九节 李世民深契李靖 王世充大破李密
第十节 杀翟让魏公据众 降李密王庆背隋
第二卷
第十一节 李世民大破薛举 屈突通势尽归唐
第十二节 王世充金墉大战 李世民东都解围
第十三节 萧皇后进词侍宴 隋炀帝寝殿被弑
第十四节 隋侑帝南郊让位 孙伏伽御殿陈言
第十五节 徐世勣黎阳战败 王世充东都秉权
第十六节 王伯当劝谕魏公 唐高祖使迎李密
第十七节 窦建德乐城建号 薛仁杲泾州交兵
第十八节 李世民战败高墌 殷开山奋请从戎
第十九节 唐高祖徵徐世勣 尧君素射李氏妻
第二十节 刘黑闼幽州救主 杨义臣魏县全朋
第三卷
第二十一节 凌敬智说杨义臣 范愿受围刘黑闼
第二十二节 贾闰甫忠劝魏公 盛彦师计斩李密
第二十三节 贵兴河右困李轨 世充东都僭帝位
第二十四节 郑王缢死隋侗帝 朱粲兵败奔菊潭
第二十五节 范愿聊城破强敌 李靖军中用火计
第二十六节 范愿大战司马雄 义臣克日擒化及
第二十七节 窦建德大胜唐兵 秦叔宝锏打潘林
第二十八节 程知节用反间计 秦叔宝弃郑归唐
第二十九节 李世民结纳叔宝 宋金刚寇打并州
第三十节 尉迟恭大战唐兵 刘武周威震关中
第三十一节 敬德大战美良川 世民遣将攻蒲坂
第三十二节 秦王乘夜窥柏壁 敬德部兵救并州
第三十三节 美良川锏鞭逞战 三跳涧勒马飞度
第三十四节 世民计袭柏壁关 唐主竟诛刘文静
第三十五节 李文纪上表辞官 刘树义袭封尚主
第三十六节 李世勣十面埋伏 尉迟恭孤城守节
第三十七节 秦王誓纳尉迟恭 世充怒斩李公逸
第三十八节 杨振兴计拒秦王 丘行恭阵战郑昊
第三十九节 李靖议守高平隘 世充兵救羊角城
第四十节 王君廓攻拔轘辕 李世民大战长堤
第四十一节 丘行恭单骑救主 段志贤匹马鏖兵
第四十二节 单雄信割袍断义 尉迟恭剗马输忠
第五卷
第四十三节 窦建德兵救世充 小秦王箭射殷狄
第四十四节 世充用贿谗凌敬 秦王定计破建德
第四十五节 杨武威生擒窦建德 李世民怒斩单雄信
第四十六节 五六烟尘归阙下 十八学士登瀛洲
第四十七节 王孝恭兴兵征萧铣 黄君汉列阵战苏胡
第四十八节 戴布帻萧铣纳降 设祭坛黑闼兴兵
第四十九节 李世民洺水交兵 罗士信相州死节
第五十节 黑闼战败投突厥 元璹持节使颉利
第五十一节 田留安义守魏州 刘黑闼囚诣昌乐
第五十二节 大亮招谕张善安 孝恭义斩辅公祏
第五十三节 元吉定计图秦王 建成称罪见高祖
第五十四节 秦王承诏征突厥 张谨调兵战颉利
第五十五节 建成画计邀元吉 叔宝拥盾救秦王
第六卷
第五十六节 尉迟恭义辞建成 程知节忠劝世民
第五十七节 玄武门秦王射建成 临湖殿敬德诛元吉
第五十八节 李世民南面登基 孙伏伽禁中献玺
第五十九节 唐太宗论功封爵 孔颖达陈义讲经
第六十节 冯酋长扰乱岭南 崔仁师鞠狱青州
第六十一节 李百药奏出宫女 唐太宗分任廷臣
第六十二节 薛延陀分兵入寇 北颉利遣使请粮
第六十三节 张公谨献策阙下 李世勣兵出云中
第六十四节 苏阿力石城争功 唐李靖阴山建绩
第六十五节 苏厄失设计擒颉利 张宝相获俘会李靖
第六十六节 张玄素上书谏太宗 封德彝排言斥魏徵
第六十七节 唐太宗避暑九成宫 张公瑾哀闻辰日哭
第七卷
第六十八节 侯君集左骑破虏 李药师两路分兵
第六十九节 侯君集冒雪驱兵 任成王飞骑斩虏
第七十节 高甑生计诬李靖 唐太宗分任诸王
第七十一节 马周上章陈王道 魏徵进疏法唐虞
第七十二节 唐太宗大兴文学 侯君集兴师讨罪
第七十三节 李思摩大战薛延陀 徐世勣兵救阿思力
第七十四节 唐太宗省疾魏徵 乾太子娱乐元昌
第七十五节 魏王定计夺东宫 无忌预谋立太子
第七十六节 贞观中君臣论治 高丽国部将专权
第七十七节 唐太宗御驾征东 薛仁贵洛阳投军
第七十八节 李世勣大战盖牟郡 王大度智取卑沙城
第七十九节 程名振单马擒丽将 王道宗溃围退辽兵
第八卷
第八十节 薛仁贵斩将立功 董世雄部兵解围
第八十一节 李思摩臂伤流矢 唐太宗白岩鏖兵
第八十二节 董世雄诈献降书 鲁揭里开城纳款
第八十三节 李世勣兵进安市城 薛仁贵智取黄龙坡
第八十四节 高延寿列阵战唐兵 薛仁贵夺围救主将
第八十五节 高延寿纳降李世勣 盖苏文保举束顶汉
第八十六节 王道宗筑土攻安市 程名振持兵出绿水
第八十七节 卢汉三建安死节 盖苏文铁勒征兵
第八十八节 白袍将百步穿杨 唐太宗独契英雄
第八十九节 张总管二路取石城 薛仁贵三箭定天山
第九十节 长孙臣劝回銮驾 唐太宗坐享太平
序
《唐书演义》,书林熊子钟谷编集。书成以视余,逐首末阅之,似有紊乱《通鉴纲目》之非。人或曰:“若然,则是书不足以行世矣。”余又曰:“虽出其一臆之见,于坊间《三国志》、《水浒传》相仿,未必无可取。且词话中诗词檄书颇据文理,使俗人骚客披之,自亦得诸欢慕,岂以其全廖而忽之耶?惜乎全文有欠历年实迹,未克显明其事实,致善观是书者见哂焉。或人诺吾言而退,余曰:“使再会熊子,虽以历年事实告之,使其勤渠于斯,迄于五代而止,诚所幸矣。”因援笔识之,以俟知者。时龙飞癸丑年仲秋朔旦江南散人李大年识书林杨氏清堂刊
序
往自前后汉、魏、吴、蜀、唐、宋,咸有正史,其事文载之不啻详矣。后是则有演义。演义以通欲为义也者,故今流俗即目不挂司马、班、陈一字,然皆能道赤帝,诧司马、悲伏龙、凭曹瞒者,则演义之为耳。演义固喻俗书哉。义意远矣。唐创业高祖,然高祖正自木强,是固太宗之发纵,化家为国,则封秦时居多,故俗多言小秦王者,为太宗也。嗟嗟!唐去今几时,然扼腕向慕,即秦裂眦指发,即齐即太子建成,况当时乎?而欲与秦争,此真无异奋其螳臂以当,若爵喙往成啜耳。嗟嗟!太宗用兵,即当时李、魏诸臣不过论治;即当时房、杜诸臣,不过赋诗染翰。即古之帝王,未有布衣掺觚之士不能往,固尝啧啧叹之。新旧《书》备尔矣。载揽演义,亦颇能得意,独其文词时传正史,于流俗或不尽通。其事实时采谲诳,于正史或不尽合。因略缀拾其额,为演义题评,亦怂恿光禄之志。书成叙之。吁嗟欷!正史余尝涉矣。偃蹇糊口,莫之尽其涯涘。稗官小说,既雅非其好,而然献其万舞又强颜说耶?西方美人余于太宗与?何遐思也!癸巳阳月书之尺蠖斋中。
姓氏 唐臣纪
刘文静,字肇仁。彭城京兆人。官至光禄大夫,封鲁国公。
裴寂,字玄真。蒲州桑泉人。官至司空。
赵文恪,并州人。官至都水监,封新兴郡公。
李思行,赵州人。官至嘉州刺史,封乐安郡公。
李高迁,岐州人。官至左武卫大将军,封江夏郡公。
姜宝谊,秦州上邽人。官至右卫大将军,封永安县公。
许世绪,并州人。官至蔡州刺史,封真定郡公。
刘师立,宋州虞城人。官至始州刺史。
刘义节,并州人。官至太府,封葛国公。
钱九陇,字永业。湖州长城人。官至眉州刺史,封巢国公。
樊兴,安州人。官至右武侯,将将军。
公孙武达,京兆栎阳人。官至右武卫大将军。
庞卿恽,并州人。官至右骁卫将军,封邾国公。
张平高,绥州人。官至丹州刺史。
李安远,真州人。官至左骁卫大将军。
屈突通,徒河人。官至工部尚书。
尉迟敬德,名恭。朔州善阳人。官至鄜、夏二州都督,封鄂国公。
张公谨,字弘慎。魏州繁水人。官至襄州都督。
秦琼,字叔宝。齐州历城人。官至右武卫大将军。
唐俭,字茂系。并州晋阳人。官至工部郎中。
段志玄,齐州临淄人。官至镇军大将军,封褒国公。
刘弘基,雍州池阳人。官至卫尉卿,封夔国公。
殷开山,名峤。京兆雩人。官至兵部尚书。
刘政会,滑州胙人。官至洪州都督。
许绍,字嗣宗。安州安陆人。官至陕州刺史,封安陆郡公。
程咬金,济州东阿人。官至泸州都督。
柴绍,字嗣昌。晋州临汾人。官至镇军大将军。
任瑰,字玮。庐州合肥人。官至银青光禄大夫。
丘行恭,洛阳人。官至右卫将军。
温大雅,字彦弘。并州祁人。官至礼部尚书,封黎国公。
温彦博,字大临,大雅之弟。官至尚书右仆射。
温大有,字彦将,大雅次弟。官至典校秘阁。
姜慕,秦州上邽人。官至陇州刺史。
杜伏威,齐州章丘人。官至尚书令。
张仕贵,虢州卢氏人。官至左领军大将军。
罗艺,字子廷。襄阳人。官至开府仪同三司。
王君廓,并州石艾人。官至光禄大夫。
李靖,字药师。京兆三原人。官至仪同三司,封代国公。
李勣,字懋功。曹州离孤人。官至太子太师。
侯君集,三水人。官至兵部尚书。
张亮,荥阳人。官至太子詹事。
薛万均,敦煌人。官至左屯卫大将军,封潞国公。
薛万彻,万均之弟。官至右武卫大将军。
盛彦师,虞城人。官至武卫将军,封葛国公。
卢祖尚,字季良。乐安人。官至瀛州刺史。
刘世让,字元钦。醴泉人。官至彭州刺史,封弘农郡公。
李君羡,武安人。官至左卫府中郎将。
高俭,字士廉。清河人。官至吏部尚书,封许国公。
窦威,字文蔚。平陆人。官至内史令。
窦规,字士则,威之兄子。官至右卫大将军。
房玄龄,字乔。临淄人。官至太子少师。
杜如晦,字克明。杜陵人。官至尚书右仆射,封蔡国公。
杜楚客,如晦之弟。官至工部尚书。
魏徵,字玄成。曲城人。官至太子少师。
王珪,字叔玠。祁人。官至礼部尚书。
薛收,字伯裒。汾阴人。官至记室参军。
马周,字宾王。荏平人。官至银青光禄大夫。
李纲,字文纪。观州$人。官至太子少师。
李大亮,泾阳人。官至右卫大将军。
陈叔达,字子聪,陈宣帝子也。官至礼部尚书。
杨恭仁,隋观王雄子也。官至洛阳都督。
杨师道,字景猷,恭仁弟。官至太常卿。
封伦,字德彝。观州$人。官至尚书右仆射,封赵国公。
裴矩,字弘大,闻喜人。官至太子詹事,检校侍中。
宇文士及,字仁人,长安人。官至右卫大将军。
郑善果,荣泽人。官至刑部尚书。
郑元璹,字德芳。官至左武卫大将军。
萧瑀,字时文,后梁明帝子也。仕唐官至特进。
岑文本,字景仁,棘阳人。官至中书舍人。
虞世南,余姚人。官至弘文馆学士。
李百药,字重规,安平人。官至左庶子宗正卿。
褚亮,字希文。钱塘人。官至散骑常侍,封阳翟县侯。
苏世长,武功人。官至纳言,封温国公。
韦云起,万年人。官至司农卿,封阳城县公。
孙伏伽,武城人。官至刑部郎中。
张玄素,虞乡人。官至给事中。
于志宁,字仲谧,高陵人。官至尚书左仆射。
长孙无忌,字辅机。官至太尉,检校中书令。
褚遂良,字登善,亮之子。官至吏部尚书。
来济,江都人。官至中书侍郎。
罗士信,历城人。官至绛州总管,封郑国公。忠义。
吕子臧,河东人。官至邓州刺史,封南阳郡公。忠义。
王行敏,乐平人。官至定州总管。忠义。
徐旷,字文远,南齐司空孝嗣五世孙。仁唐官至国子博士。
陆元朗,字德明,苏州吴人。官至国子博士,封吴县男。
颜师古,字籀,临沂人。官至礼部侍郎。
诸夷蕃将纪
史大奈,本西突厥特勒也。官至右武卫大将军。
执失思力,突厥酋长也。官至驸马都尉。
契苾何力,莫贺可汗之孙。官至镇军大将军。
郭孝恪,阳翟人。官至西州刺史。
张俭,字师约,新丰人。官至金紫光禄大夫。
程名振,洺州人。官至兵部尚书。
薛仁贵,龙门人。官至右领军卫将军。
皇族(纪录其本传入事者,余外话中不相关的略之)
江夏郡王道宗,字承范。官至礼部尚书。
永安壮王孝基,官至鸿胪卿。
别传
李密,字玄邃,一字法主,襄平人。大业九年,从玄感举兵黎阳,后自称魏公。
单雄信,济阴人。善能马上用枪,密军中号飞将。
祖君彦,齐仆射孝徵子,为李密爱将,被王世充所杀。
王世充,字行满,其祖西域胡,号支颓耨。后武德二年,僭位建元开明,国号郑。
窦建德,漳南人,世为农。大业十四年,自号夏王,建元丁丑。
薛举,金城人。大业任金城府校尉,僭帝号于兰州。
李轨,字处则,姑臧人。略知书,有智辨,自称河西大凉王。
刘武周,景城人。其母赵氏,尝夜坐庭中,见有雄鸡光烛地,飞投其怀,感而娠生。大业十一年,僭称皇帝。
高开道,阳信人。世煮盐为生,武德元年,陷渔阳,自号燕王。
刘黑闼,漳南人。武德五年,陷相州,号汉东王,建元天造。
徐圆朗,兖州人。隋末为盗,自号鲁王。
萧铣,后梁宣帝曾孙也。少贫,事母以孝闻。自称梁王,建元凤鸣。义宁二年,僭称皇帝。辅公祏,临济人。隋末与乡人杜伏威为盗,武德六年,僭位国称宋,即陈故宫都之。
沈法兴,湖州武康人。隋大业末为吴兴郡守,武德二年,称梁王,建元为延康。
李子通,沂州丞人。少贫,以渔猎为生。大业十一年,僭号楚王。
朱粲,亳州城父人。大业中从军伐贼,于长白山亡命,去为盗。自称迦楼罗王,僭号楚帝,建元为昌达。
林仕弘,鄱阳人。据虔州,自号南越王,僭号楚,称皇帝,建元为太平。
张善安,兖州方与人。年十七,亡命为盗,武德初夺萧铣地归国,授洪州总管。
梁都师,夏州朔方人。大业末起为盗,自为梁国。僭皇帝位,后被从父弟洛仁斩以降唐。
刘季真,离石胡人。大业末自号太子王。
[明]熊大木著
第一卷
起自隋炀帝大业十三年,迄于隋恭帝义宁二年,首尾共二年事实。按唐书实史节目。
钟谷子《述古风》一篇,单揭唐创立之有由:
天下纷纷隋炀帝,中原休呀草离离。朝堂政事弃不理,唯教酒色行相随。筑苑经营极奢侈,苍生费用如崩夷。动马兴兵好侵侮,构仇招祸惹灾虞。经年卒岁无休息,兵疲民困国空虚。连郡盗贼如蜂起,繁华宫室一朝隳。由来气运本无常,晋阳策马收隋缰。审智世民劝父意,驱驰乘乱效剪商。义旗一鼓而西往,关中豪杰悉来降。躬诣长安成大业,以恩招抚定边疆。位禅其子称太宗,混平不服为一宇。元和文人白居易,七德舞中曲意美。太宗十八举义兵,白旄黄钺定两京。擒充戮窦四海清,二十有四功业成。二十有九即帝位,三十有五致太平。功成理定何神速,速在推心致人腹。亡卒遗骸散帛收,饥人卖子分金赎。魏徵梦见天子泣,张谨哀闻辰日哭。怨女三千放出宫,死囚四百来归狱。剪须烧药赐功臣,李勣呜咽思杀身。含血吮疮抚战士,思摩奋呼乞效死。居易此篇陈王业,王业诚如七德舞。后人兢谨勿怠荒,国祚绵长安似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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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熊大木著
第一节 诸将佐具陈智略 李世民倡义起兵
太宗文武太圣大广孝皇帝,姓李讳世民,高祖次子也。初,唐公李渊娶于神武肃公窦毅,生四男:建成、世民、玄霸、元吉;一女,适临汾王柴绍。
世民生四岁,有书生谒唐公曰:“公在相法,贵人也。然必有贵子。”及见世民曰:“龙凤之姿,天日之表,遇年几冠,必能济世安民。”书生已辞去,唐公惧其语泄于人,使人追杀之,而不知书生所往。因以为神,乃采其语,名之曰世民。世民聪明勇决,识量过人。见隋朝方乱,私有安天下之志,倾身下士,散财结客,皆得其欢心。娶长孙晟女。晟有族弟长孙顺德,时为右勋卫。因避辽东之役,与右勋侍刘弘基皆亡命走归晋阳。二人因与世民相知。左亲卫窦琮,亦亡命在太原,素与世民有仇,世民尝加意待之,琮意乃安。时晋阳监裴寂与晋阳令刘文静相与同宿,见城上烽火寂,叹曰:“贫贱如此,复逢乱离,何以自存?”文静笑曰:“时世可知。吾二人相得,何忧贫贱?即今唐公之子李世民,此人虽少,有命世才也。我与你当相结纳。”寂默然。会李密反,刘文静与密连婚,被系狱中。世民私入视之,文静喜其来,以言挑之曰:“丧乱方盛,非汤、武、高光,不能定也。”世民曰:“怎知其无?但人自不识耳。我今来相省,非儿女之情,盖为世道将改,直欲共筹大计。试为我言之。”文静曰:“今主上南巡江淮,李密围逼东都,群盗殆以万数。当此之际,有真主驱驾而用之,取天下如反掌耳。太原百姓,皆避盗入城,文静为令数年,知其豪杰,一旦收集,可得十万人。尊公所将之兵,复且数万,一言出口谁敢不从?以此乘虚入关,号令天下,不过半年,帝业成矣。”世民笑曰:“君言正合我意。”乃阴署宾客,以待兴举。而父渊未知,世民恐渊不从,久不敢言,又谋于文静。文静曰:“晋阳宫监裴寂,是我相知者,此人与唐公至密。在蒲时,尝饮酒连日夜。然裴寂为人最喜胜,好博奕。可令龙山县令高斌廉与寂博,诈不胜。寂得进物多,彼必喜,然后以情告,使寂得通知于唐公,事可成矣。”世民大悦曰:“此计甚妙!”乃出私钱数百万,饷龙山令高斌廉,与寂博奕。寂连胜,尽得其钱,大喜。由是日与世民相亲。世民以兴举事情告之,曰:“隋政乖乱,天下愁怨日生。我欲乘时东向,以救倒悬之民。然父恐不我从。足下若能以深达其意,久后富贵实当共之。”寂许诺,因选晋阳宫人有美色者,私侍渊。
会突厥领数万众来寇马邑,候骑报入晋阳,李渊大惊,即遣副留守高君雅,将兵一万,前至与守将王仁恭拒之。数败不利,折伤士卒极多。渊闻知,恐并得罪,甚忧之。适裴寂令人来请渊赴宴,渊至寂宅,饮酒至半酣,寂乃以世民举兵情告之,因言:“今主上无道,百姓困穷,晋阳城外,皆为战场。大人若守小节,下有寇盗,上有严刑,危亡无日。不若顺民心,兴义兵,转祸为福。此天授之时也。”渊大惊曰:“公等欲取灭族之患,以贻我耶?”寂曰:“正为宫人私侍公者,事发当诛,为此尔。”世民牖下闻之,因继进说之甚力。渊怒曰:“汝安得为此言?吾今执汝以告县官!”世民徐曰:“世民睹天时、人事如此,故敢发言。大人必欲执我告官,亦不敢辞死。”渊曰:“吾岂忍告汝?汝慎勿再出此言!”酒罢,渊辞归,数日不出,怀虑此事。人报:“唐俭有事见公。”渊命入,俭进,见渊带有忧色,以言挑之曰:“二郎建大计,公知否?”渊曰:“实不相瞒,痴儿谋事不臧,悬虑终日,正欲令人请公议之。”俭笑曰:“以我观公,日角龙廷,姓协图谶,系天下望久矣。若外哨豪杰,北招戎狄,右收燕赵,济河而南,以据秦雍,汤武之业也。”渊曰:“汤武之事,岂可期?然丧乱方炎,私当图存。公欲拯溺者,吾方为公思之。”俭辞而出。
明日,世民复说渊曰:“人皆传李氏当应图谶,故李金才无罪,一朝族灭。大人设能尽贼,则功高无赏,身益危矣。惟昨日之言,可以救祸。此万全之策也。愿大人勿疑。”渊乃叹曰:“吾一夕思汝言,亦大有理。今日破家亡躯亦由汝,化家为国亦由汝矣。”裴寂亦曰:“众情已协,公当从之。”渊曰:“事已如此,当复奈何?正须从之耳。”后人读史至此,有诗叹云:
本来倡义救生灵,肯以忠贞一念轻?淫汙掖庭诚可恨,子孙继世乱名成。
却说隋帝,以李渊与王仁恭不能御寇,丧费折兵,遣使执渊诣江都问罪。诏下晋阳,李渊大惊。世民与裴寂复说渊曰:“事已迫矣!宜早定计。且晋阳士马精疆,宫监蓄积巨万,代王幼冲,关中豪杰并起,公若鼓行而西,抚而有之,如探囊中之物耳。奈何受单使之囚,坐取夷灭乎?”渊然之,即与其下,欲定大计。
会帝遣使者,驰驿赦渊与仁恭,因是渊谋亦缓。大理司直夏侯端谓渊曰:“今帝座不安,参墟得岁,必有真人起于其分,非公而谁乎?”司马许世绪进说曰:“天辅德,人与能乘机,不发后必蹈悔,隋政不纲,天下摇乱,公姓名已著谣谶,今揽五郡之兵,据四战之冲,苟无奇计,祸不旋踵。若收英俊为天下倡,帝王之业,一举可定也。”司铠武士彟前及勋卫唐宪等,皆劝渊起兵。是时,渊以建成、元吉尚在河东,故渊迁延未发,而所在盗贼益多:
刘武周,起马邑。林士弘,起豫章。刘元进,起晋安,皆称皇帝。朱粲,起南阳,号楚帝。李子通,起海陵,号楚王。邵江海,据岐州,号新平王。薛举,起金城,号西秦霸王。郭子和,起榆林,号永乐王。窦建德,起河间,号长乐王。王须拔,起恒定,号漫天王。汪华,起新安。杜威,起淮南,皆号吴王。李密,起巩,号魏公。王德仁,起邺,号太公。左才相,起齐郡,号博山公。罗艺,据幽州。左难当,据泾。冯昂,据高罗,皆号总管。梁师都,据朔方,号大丞相。孟海公,据曹州,号录事。周文举,据淮阳,号柳叶军。高开道,据北平。张长",据五原。周挑,据上洛。杨士林,据山南。徐圆朗,据兖州。杨仲达,据豫州。张善相,据伊汝。王要汉,据汴州。时德睿,据尉氏。李义满,据平陵。暴公顺,据青莱。淳于难,据文登。徐师顺,据任城。莳弘度,据东海。王薄,据齐郡。蒋善合,据郓州。田留安,据章丘。张青,据济北。臧君相,据海州。殷恭邃,据舒州。周法明,据永安。苗海潮,据永嘉。梅知岩,据宣城。邓文进,据广州俚酋。杨世略,据循潮。冉安昌,据巴东。宁长真,据郁林。
其别号诸盗,往往屯聚山泽者,不下数十,各拥兵扰乱东都近属,庶民愁苦不可胜言。后人有诗为证:
世乱漂伶独此身,干戈满目失亲邻。因供寨木无桑柘,为点乡兵绝子孙。还似平宁徵赋税,未闻州县略温存。至今鸡犬皆星散,日落西山独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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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熊大木著
第二节 陈孝意拒城死节 高君雅谋泄被诛
却说景城人刘武周,杀马邑太守王仁恭,得众万余,袭破楼烦郡,进取汾阳宫,得隋宫女,以赂突厥始毕可汗。始毕以名报之,兵势益振。武周遂率众攻陷定襄郡,突厥立武周为定杨可汗,遗以狼头纛。武周因僭称皇帝,以妻妲为后,建元天兴,封卫士杨伏念为左仆射,妹婿苑君璋为内史令。
会上谷贼宋金刚有众万余,与历山贼魏刀儿连和。魏刀儿被窦建德所攻,金刚率众救之,大败,领残众四千,退保西山。建德遣人招之使降,金刚怒曰:“建德杀魏主,吾义不往。诸君可以吾首取富贵。”乃拔刀将自刎,众抱之泣,遂与众归武周。武周素闻金刚善用兵,得之甚喜,封为宋王,以军与之统率,分家资一半与之。金刚大悦,亦自结纳武周,出其先妻,而娶武周妹,说武周取晋阳,南向争天下。武周从其议,授金刚西南道大行台,统引兵围雁门郡。
守雁门郡丞陈孝意,听的刘武周兵来,悉力拒守,武周兵围之,一月不下。孝意与郡将王泽议曰:“贼兵少怠,今夜开关而出,乘其无备击之可破。”泽然其计。令校尉张伦守城,自与王泽选骁骑五千余人,开关出城。约近三更初,左侧前离武周营不远。果是武周连日见关上无人出战,日夜与美人饮酒,不理军事,被孝意斩寨而入,人不及甲,马不及鞍,武周军落荒而走,隋军点起火炬,王泽随后杀来。刘武周左颊中流矢,忍痛不住,几欲堕马。宋金刚一军力战,保定望后而退,弃了寨栅。走到黑河边,天色欲明,孝意恐人暗袭了雁门,亦退兵城中,掠得军器、鞍马无算。武周大败一阵,折伤甚多。
次日,与宋金刚复大聚人马,来围了雁门。武周深恨被流矢所伤,自立于城下,往来严督攻打。孝意亦率民兵,筑起土城,以示重垒拒守。遣使从间道诣江都求救,皆不报。城中困迫,孝意与王泽登城,观武周军周回围绕,水泄不通。孝意曰:“谁可再往江都求救?”王泽应声出曰:“某愿一往。”意曰:“但恐透不得重围矣。”泽曰:“视死如归,何所不至!郡丞可于城上擂鼓摩旗,以助军威,我当乘势杀出。”意即修书与泽。泽带书于身,绰枪上马,开东门而出。孝意令二百敢死士随之,正遇贼将宋金刚,阻住大杀一阵。意在城擂起战鼓,王泽不敢恋敌,力战杀透重围,迎头一将挡住,与泽战未数合,其将轻舒猿臂,早活捉马上,降其兵一百余人。看捉王泽者是谁?其人幼有胆气,且兼弓马娴熟,乃朔州善阳人氏,复姓尉迟,名恭,字敬德。隋大业末,从刘武周。武周以为偏将。是日,捉得王泽,执入军中,来见武周。武周大悦,即以泽缚示于城下,令人报知孝意。孝意上城,看见王泽执绑城下,计无所出。泽进谓孝意曰:“君宜坚守此城,勿以我为累!候天兵一至,此贼不足平矣。”武周曰:“量汝一匹夫,有何武勇?今被擒来,若肯委心归降,免你一死。”泽曰:“吾受隋之厚恩,未能报效,宁为国家鬼,不作降贼也。”武周大怒,叱令斩之。王泽引颈受刑。
刘武周斩了王泽,令军士日夜攻击。孝意既而外无救援,粮草食尽,誓以必死,旦暮向诏敕库俯伏流涕,情动三军,亦为之悲感。一连困了百余日,校尉张伦杀孝意,献雁门郡以降。后人读史至此,有诗赞云:
贼马横行战士残,銮舆游幸阻间关。守臣誓有输君志,一死须教轻泰山。
又赞王泽亦尽君命而死一首:
身怀尺牍请王师,力战辕门未出时。尽命遭擒甘就戮,张伦有愧见男儿。
却说刘武周取了雁门郡,以张伦复陈孝意之职。会梁师都、郭子和起兵附突厥始毕,始毕以梁师都为解事天子,郭子和为平杨天子,俱以属武周,因是武周军威大振,其锋所向无前。候骑报入太原来,李渊大惊,乃集将佐议之。世民曰:“大人为留守,而盗贼窃据离宫,不早建大计,祸今至矣!”渊谓副留守曰:“武周据汾阳宫,罪当灭族。诸君有何高见?”王威等皆惧,请计于渊。渊曰:“朝廷用兵皆禀节度。今贼在数百里内,江都在三千里外,加以道路险要,复有他贼据之。以婴城胶柱之兵,当巨滑豕突之势,必不全矣。进退两难,实无适从。”王威等皆曰:“公乃贵臣,同国休戚,要在平贼,专之可也,何必禀覆。”渊阳若不得已而从之者,曰:“然则先当集兵。乃命世民与刘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等,各募兵远近赴集,旬日间近万人。仍密遣使召建成、元吉于河东、柴绍于长安。
有王威、高君雅二人见兵大集于太原,乃疑李渊有异志,谓武士彟曰:“长孙顺德与刘弘基,皆初仕隋为三侍职,因出征乃背叛,逃亡人耳,怎得将兵?当收之以按其罪。”士彟曰:“二人皆唐公宾客,若收按之,必大致扰乱。不如舍置,以缓取之。”威等乃止。复议阴图李渊,君雅曰:“彼爪牙协力,难以动摇。来日唐公祷雨晋祠,可先埋伏壮士廊下,乘其无备而诛之。”王威善其计,准备甲士,伺谋唐公。人泄报于刘文静,文静即与司马刘政会议曰:“唐公事露,君雅等欲阴图之,此当何如?”政会曰:“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不如将计就计,先作急书诣留守渊,告二人谋反,先就擒之,以除后患。”文静曰:“此计妙哉!”
五月甲子,渊及威、君雅视事开阳府,刘文静进曰:“有密牒言谋反者。”持牒与唐公。唐公令威等视牒。刘政会不肯,曰:“威等乃副留守,所牒唯唐公得观。”公惊曰:“讵有是乎?”读毕,渊语威曰:“人告公等潜引突厥入寇,有反情状,信乎?”君雅大诟曰:“反人欲杀我耶?”即攘袂抽身而起。世民已布兵塞路,文静以目视弘基、顺德。顺德抢入就执之。王威亦并擒耳。会突厥领数万众来寇晋阳,渊命裴寂等聚兵,四下准备,而尽开诸城门。突厥疑有计,不敢进。两下相持日久,渊曰:“人以为威、君雅召突厥,吾未信,今果然。”遂斩威、君以徇。突厥惧,大掠而去。裴寂请命追之,渊曰:“穷寇勿追,兵家所忌,任从去矣。”由是渊决意起兵,乃开大将军府,集诸将佐,定议令。记室参军温大雅作檄书,号称义兵。檄云:
大业十三年六月己卯,晋阳留守李为招募义兵,共扶王室事。盖闻乱者保其治,危者保其安,是故先王建国,列之侯封,刑以惩叛,礼以怀来。某叨君上付托之重,夙夜惊惕惧不克胜,而王世充不道,乘帝王幸江都之后,袭破楼烦,进逼离宫,肆为暴虐,屠戮良民,守臣见杀,焚荡室庐。因是太原吏民皆效补报,同建旌旄。谨具檄文,遍会豪杰。果有齐心共事者,而能因势乘机,运筹制胜,披坚执锐,亲居矢石之间,斩将摩旗,躬致馘俘之献,功之大者授之以国土,功之次者优之以金帛。呜呼!劝尔爵于众人之中,流尔芳于千载之下,岂不伟哉!故檄。
唐公以檄书移示州郡,关中豪杰翕然响应。裴寂进米九百万斛,杂彩五万匹段,铠四十万,以资军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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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熊大木著
第三节 廖元赚取西河郡 世民罪斩高德儒
却说李密兵寇东都,闻李渊起太原,传檄诸郡,欲东向取天下,与众人商议,柴孝和说密曰:“秦地阻山带河,项羽背之而亡,汉祖得之而王。今公以裴仁基守回洛,翟让保洛口,明公自简精锐之兵,西袭长安,然后东向,以平河洛,传檄而天下定矣。不早为之,必有先我者。后悔之无及。”密曰:“此诚上策,但昏主尚存,从兵犹众。我部下皆山东人,今未下洛地,安肯与我向西?且诸将皆群盗,不相统一,一败则大业扫地矣。”孝和曰:“然则我诸间行观衅,若渊兵东向得利,则隋军不暇救应,我以兵倍道趋长安,百姓谁不郊迎?是征而不战也。此亦一策。”密许之。孝和与数十骑从陕县去了。密遂按兵不动。
且说柴绍在长安得渊密书,将赴太原,谓其妻李氏曰:“尊公举兵,欲与你同行则不可,留此则及祸。奈何?”李氏曰:“君宜速行。我一妇人,易以潜匿,当自为计。”绍遂约河东建成、元吉,离了长安,偕至晋阳,见唐公,唐公大悦。绍具说:“今隋政不纲,贼盗蜂起,出兵屡败,又各处取救者羽檄交驰于长安道,无一军可应。明公正宜乘时行事。”渊甚喜。刘文静劝渊与突厥相结,资其士马,以益兵势。渊从之,自为手启,卑辞厚礼遗始毕可汗。遣使来见突厥,突厥正在议事。使臣报唐公遣使有书来,突厥命入。使人朝见,呈上唐公启札,始毕可汗当座拆开视之。启曰:
世道乖张,群雄窃据,黎民待解倒悬,以日为岁。欲举义兵,迎主上,复与突厥和亲。若能与我俱南,愿勿侵暴百姓。若恒和亲,不与义旗同行,坐受宝货,亦唯可汗所择。
始毕得启,谓其大臣曰:“隋主为人,我所知也。若迎得他来,心害唐公而击我无疑矣。苟唐公自为天子,我当以兵马助之。”即命以此意为复书。使者去七日,回见唐公,进上始毕可汗书。唐公拆开视之。书曰:
夫所谓大丈夫,岂天使为之哉?以其进为天下利,退有百世名,显为诸侯师,默成高世法而已。乃者隋政乖紊,天下分崩,四方豪杰据郡以观衅隙,弗下数十,而执事雄才大略,正宜扫清六合,峥削群雄,尊正主而救黎元。是进为天下利,显为诸侯师也。仆敢以士马相随,同应义兵,以同厥功告成耳。如执小谅,而忘大计,进退于持疑之间,吾未见其有济。不然,使他人得之,则执事那时有数十万兵,亦未可凭。刘项之势,所宜深鉴。某再拜。
唐公看毕,以书示将佐。将佐皆言:“请从突厥之言。”渊以为不可,曰:“诸君更宜思其次。”裴寂等乃请尊天子为太上皇,立代王为帝,以安隋室,移檄郡县,改用旗帜,杂以绛白色。渊曰:“此可谓掩耳盗铃。然逼于时事,不得不尔。”乃许之。即复遣使以告突厥。移檄各处,惟有西河郡不从。李渊闻知大怒,即使建成、世民、将兵二万讨之。令温大有副其行。渊谕之曰:“士马单少,须要经略。以君参军事,事济否,卜是行也。”大有领命,与建成、世民即引兵离了晋阳,望西河进发。世民次早与建成议曰:“我军新集,皆未阅练。今且初然出征,本为吊民伐罪,若不示之以号令,三军何以调遣?将士何以用命?正宜先晓谕之,使在路不得搅扰生民,临敌不许逡巡畏缩。如违令者,立诛弗赦。”建成依其说,即晓谕于军中。众人各遵令而行。自是世民与士卒同甘苦,得赏赐必分共之。近道菜果,非买不食。所过秋毫无犯。
不一日,兵至西河,离城二十里扎住大营。哨马军报入西河守,西河郡丞高德儒听得唐兵来到城下,就点起人马,出城迎敌。世民见西河有人出城,即引前部兵,来与德儒军相迎。两阵对圆,德儒部将廖元出马搦战。世民阵内,殷开山挺枪跃马,直取廖元。战不多时,廖元拨回马走。殷开山引兵掩杀,德儒军大败,走入西河城中,坚守不出。世民令军围了,日夕攻击。德儒与廖元谋曰:“唐军困打城池,如此紧急。薛世雄拥兵燕地,谁可往燕地求救于世雄?”廖元曰:“唐兵势大,如何杀得出?不如今夜密密偷营,暗走则可矣。”德儒即遣廖元乘夜缒城而下,偷出唐营。廖元从间路未行数里,被唐伏路军所捉,搜取身上,有求救文书,知是细作,捉送营内,来见世民,世民问曰:“你果是高德儒部下人乎?”廖元曰:“小人委是德儒副将。昨日出兵,被公子杀败,又见公子围城紧急,令元往燕地求救于薛世雄,来退唐军。被公子伏兵捉来。小人情愿投降。”世民大悦,即令解其缚,以礼待之,谓曰:“尔今纳降,实出本心。然高德儒,为人性刻谗佞,谄事人主。本欲即攻拔城池,执诛之。奈百姓何辜?吾所以不忍也。今差汝带领唐兵,就打隋军旗号,假作救兵,赚开城门。我却遣兵一拥而入,则四河唾手可得。此便是将军降唐一功绩也。”廖元曰:“公子将令,敢不从命!缘无薛世雄批文,他如何肯开城?”世民曰:“德儒轻躁之辈,只于乘夜黑里点起火炬,城下故作大闹。我军且诈退走之状。你扬说见得薛世雄军,乘夜来到。彼城上亲见你在火光之中杀散唐军,必信开门内应。待他出城,自有擒德儒之策。”廖元从其计,领兵一万,打起隋军旗帜,从西河僻路,绕向东南而来,直抵西河。世民却差殷开山部一支军远远埋伏城边,姜谟领兵五千,随廖元后哨徐徐而进,待赚开城门,乘机一拥而入。
众将得令去了。且说廖元第三夜初更左侧,从僻路绕到西河城壕边,点起火炬,如同白日,城下金鼓齐鸣,喊声大振,城中听得城外火光连天,如交兵之状,德儒领众兵上城看视,见火光中廖元杀散唐军,约退五里,后队大军并来,廖元城下大叫:“薛世雄救兵至,可速开城。”德儒认得是实,即开了城门,率众从内杀出,不持防城壕边一将突出,大叫:“高德儒休走!”德儒回头见是唐将,大惊,措手不及,被殷开山一把揪住,活捉过来。后哨军一拥而入城,降其众无数。次日早,殷开山绑缚高德儒,入中军来见世民。德儒低头无语,世民数之曰:“汝侥亻幸小人,故违檄示。指野鸟为鸾,以欺人主,取高官。吾起义兵,正为诛佞人耳,岂可留之!”遂令牵出辕门,斩首示众。自余不戮一人。世民出榜安民,各慰抚,使复业。远近闻之大悦,建成等下令班师,复还晋阳。众军得令,俱各拔寨,离了西河。正是:
马敲金蹬响,人唱凯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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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唐李渊登坛誓众 宋老生拒邑坚兵
却说李渊正在晋阳府中与将佐议事,候骑报建成、世民克复西河,得胜回军。渊命建成、世民入见,具上诛高德儒之由。往回凡九日,取了西河。渊喜曰:“我儿,如此行兵,虽横行天下可也。”遂定入关之计。后人读史至此,有诗一绝叹云:
总然仁义可长行,尧舜何曾远事兵?以德化人人自服,唐公奚用霸知名。
是时李渊开仓以赈贫民,应募者日益多,选本处并临近郡县人马,共得二十五万,通作三大队进发。裴寂等上渊号为大将军,渊将军士分为左右六统,以裴寂为长史,掌理纪录,参赞军务。刘文静为司马,议论军情,应变帏幄。唐俭、温大雅为记室,备修辞,命主行文檄,仍与温大有共掌机密。武士彟为铠曹,应募士卒,资给军饷。刘政会为司马参军,随理机密,以备顾问。崔善为司户参军,占候风云,卜究贼敌。张道源为户曹,掌理军数,前后持调。姜谟为司功参军,审察地势,排军布阵。殷开山为府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长孙顺德取城略地,攻击剿杀;刘弘基、窦琮及王长谐、姜宝谊、杨屯为左右统军,如有缓急,以便持调。自余文武,各随才授任。以世子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管左三统军;世民为敦煌公、右领军大都督,管右三统军,各置官僚辅佐。以柴绍为右领军府长史谘议。李渊分拨已定,克日出师。众将见渊调度人马,队伍严整,旗帜鲜明,前后左右井井有法,坐作进退绳然不乱,皆称羡不已。后史官有诗云:
隋室日沦亡,英雄起晋阳。谶图先应李,民志已趋唐。旗展龙蛇动,锋开利刃芒。群徒咸敛手,一扫正封疆。
突厥遣其柱国康鞘利等送马千匹,来见李渊,言许发兵送渊入关。渊拜受,择其马之善者留下一半,余者送还。命刘文静使于突厥致谢,又问借兵。临行,私谓文静曰:“胡骑入中国,生民之大蠹也。吾所以欲得之者,恐刘武周引之,共为边患。又胡马行牧,不费刍粟,聊欲借之以为声势,数百人之外,无所用之。”文静承命,即辞了唐公,前至突厥,来见始毕可汗。始毕曰:“唐公兵何事而起?”文静曰:“先帝废冢嗣以授后主,故大乱。唐公国之近戚,惧毁王室,今起兵黜不当立者。愿与突厥共定京师。往者,唐公亲许,金币、子女,尽以归可汗。”始毕大喜,厚待文静,即遣二千骑随文静入。
文静辞了始毕可汗,带领二千骑回至太原,来见唐公,具说:“突厥约:入长安之时,民众、土地与唐公;金玉、子女归突厥。”渊大喜,曰:“非君何以致之!”遂定进取之策。文静曰:“今举大义,甚非等闲,将军必立丘坛,誓知远近,使人知所向慕,将佐有凭,方肯用命,则摧锋破敌,天下指挥可定也。”渊善其言,即命裴寂领军士,于城西起筑高坛一所,遍插五方旗帜,上建白旄黄钺、兵符将印。次日,渊率诸将佐出西门,两边旗幡映日,金鼓震天,文臣峨冠博带,列左而行;武将顶盔贯甲,随后而进。一班将佐来到坛下,刘文静请渊登坛。渊仗白旗,立于坛上。坛下温大雅扬声读其誓曰:
大业十三年七月壬子,晋阳留守李,谨以大义布告于天下:伏以忠节是臣子之大闲,倡举为苍生而立命。大闲不敦,则人道有所亏;苍生不立,则人心无所统。兹因隋君罔德,国步斯艰,士气纷披,民弗堪命,欲仗黄钺,以征不服,用建白旄,谨示推尊。在此誓者,各效厥职,以据忠贞。如怀异志,神灵共监。
温大雅读誓毕,众将佐听罢,齐声相应,奋激踊跃,各怀扶主定安之志,愿效勤王补报之忠。李渊誓众已定,次日以元吉为太原太守,留守晋阳宫,自帅甲士三十万,离晋阳。前后队伍,依次而行,只见旌旗蔽野,剑戟如银,沿道之民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迤逦望西河进发。时大业十三年秋七月癸丑旦也。后人有《燕歌行》一篇,单道边塞军人愁苦之状,不能离戍而归。词云: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旗逶迤碣石间。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凌杂风雨。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大漠穷秋塞草衰,孤城落日斗兵稀。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边风飘颻那可度,绝域苍茫何所有!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且说唐公大军正行之间,忽前面征尘蔽日,金鼓振天,见一支军到,乃西突厥阿那史大奈,亦帅其众五千来从。候骑报入军中,唐公命召入。史大奈拜伏帐下曰:“远方臣,听得将军举义兵,故率众得(特)来相助。”唐公见史大奈铁面刚须,身材雄壮,大喜曰:“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即授以偏裨之职,使隶殷开山。”大军至西河,西河百姓各扶老挈幼,出城迎接。李渊进了西河,大开幕府,分付甲士,毋得惊恐乡民。有几个为首年老的,近前说:“隋政以来,百姓日穷,被盗贼侵掠,不能安业者屡年。今将军兵到,市肆不扰,秋毫无犯,诚我等之主也。”渊各慰劳,遣之即令有司开仓赈赡贫乏,民年七十以上皆除散官。其余有豪杰愿从军者,随才授任,一日除千余人。于是城中吏民大悦。渊下令大军离了西河,前至贾胡堡,去霍邑五十余里。
却说边廷听知消息,飞报入长安,隋主代王侑升殿,近臣奏曰:“边关飞报:晋阳留守李渊,率领大军三十余万,号称义兵,侵犯境界至急。”代王侑大惊,急问文武:“谁可为将,以退渊兵?”将军阴世师出班奏曰:“臣举二人,可退李渊。”隋主曰:“所举者何人?”世师曰:“郎将宋老生、大将军屈突通,此二人勇冠诸军,足为渊兵敌也。”隋主即遣宋老生帅精兵二万,屯霍邑;屈突通将骁骑数万,屯河东,以拒李渊。二人得旨,部兵离了长安。
却说宋老生部兵二万,来到霍邑屯扎,离渊营不远。老生深堑高垒,按兵不出。两下相拒二十余日。会七月初间,秋霖连日不止,贾胡堡平地水深三尺,旌旗、衣甲尽皆濡湿,李渊兵不能进,军粮支给将尽。又人报:屈突通选骁骑屯扎河东欲扼李渊之后。因是,渊在军中甚怀忧惧,不出视事。世民与户曹张道源入见渊曰:“大人以新军初出,自先恐惧,何以能安其下?秋雨久落,必有长霁。军饷渐少,遣人催运。今屈突通兵屯河东。即目李密拥兵坐观胜负,大人何不奉咫尺之书,召与连师,许以平分天下,彼必见许。若就此机会,则河东之兵不足患耳。”渊是其言,即令刘文静往太原催督粮饷,及会突厥兵,遣使以书召李密。
话分两头,且说李密自取回洛仓之后,威声大振,每日与将佐议进复之计。忽报:“李渊遣使命,奉书来见将军。”密令召入,问曰:“唐公兵抵霍邑,近日事势何如?”使者曰:“近因潦雨不止,唐公恐苦士马,按军不动。听知将军破东都兵于平乐园,敬遣使者奉书慰访,欲与将军共定大计。”即持上渊书。密接书,拆开视之。书曰:
八月十五日渊顿首奉书于李将军足下:将军抱经世之雄略,树显赫之风声,敛天下英雄,使各尽其才,旗诣东都,锋刃莫敌。渊区区以隋政分崩,群下不识时务,妄尊举为盟主,甚非其任。今将军拥数十万之精兵,慨众亿兆之生民,共仗大义,偕尊王室,扫平鼠辈,以清天下。久后分茅胙土,庶成建国之典,岂不伟欤!某再拜。
密自恃兵强,欲为盟主,见书微有倨傲意,亦命祖君彦作复书,遣人随使回霍邑,见唐公。唐公正与将佐候使者回音,人报:“李密遣使复书来见。”唐公命入。密使者进见,奉上其书。唐公拆开视之,书曰:
密致书于李将军大麾下:密闻天命靡常,惟德是归,隋惟无道,残虐尤甚,致干戈遍充四野,苍生填委沟壑;恶贯天日,神人共愤。今将军倡为义举,所向风靡,罔不顺服。以书示密,密敢不引领伺命!然而胜负未决,群下怀疑,不无意属于他人者或寡矣,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执子婴于咸阳,殪商辛于牧野。快哉此行!时勿失耳。
渊得书,笑谓将佐曰:“密妄自矜大,非折简可致。吾方有事关中,若遽绝之,乃是更生一敌。不如卑辞推奖,以骄其志,使为我塞成皋之道,缀东都之兵,我得专意西征。俟关中平定,据险养威,徐观蚌鹬之势,以收渔人之功,未为晚也。”众然之。渊乃使温大雅复书,回其来使。来使辞了唐公,迳还洛口,奉上唐公回书。密当座拆开视之,书曰:
天生烝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鳞附翼,唯望早膺图谶,以宁兆民。宗盟之长,属籍见容,复附于唐,斯荣足矣。殪商辛于牧野,所不忍言;执子婴于咸阳,未敢闻命。汾、晋左右尚须安辑,盟津之会未暇卜期。
密得书甚喜,以示将佐曰:“唐公见推,天下不足定矣!”自是,信使往来不绝。毕竟看后来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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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熊大木著
第五节 严道宗谋说薛举 常仲兴兵败昌松
大业十三年秋七月,雨久不止,渊军中乏粮,刘文静催运未返。或传突厥与刘武周结连,乘虚欲袭晋阳。渊闻此消息,欲领军北还。裴寂等见雨水连旬,人马病死,亦以为:“隋兵尚强,未易卒下,李密奸谋难测,武周惟利是视。不如还救根本,更图后举。”李世民曰:“今禾菽被野,何忧乏粮?老生轻躁,一战可擒;李密顾恋仓粟,未遑远略;武周与突厥外虽相附,内实相猜。武周虽远利太原,岂可近忘马邑?本兴大义,奋不顾身以救苍生,当先入咸阳,号令天下。今遇小敌,遽已班师,恐从义之徒一朝解体。还守太原一城之地,为贼耳,何以自全?”建成亦以为然。
渊不听,促令引发。左军得令,各治行装,拔寨离了霍邑。惟世民管领右军惧世民之威,尚未敢行。世民将复入谏,遇渊已寝,不得入,曰:“我等若再回晋阳,外有深敌,死无葬身之地!”言罢,踊跃号哭于外,声闻帐中。渊召问之,世民曰:“今兵以义动,进战则克,退还则散。众散于前,敌乘于后,死亡无日,何得不悲?”渊乃悟,曰:“军已发行矣,奈何?”世民曰:“右军严而未发,左军去亦不远。请自往追之!”渊笑曰:“吾之成败,皆在汝。由你所为。”世民出帐,即与建成分道夜追,未七十里,左军复还。既而太原运粮亦至。因是军心始安,声势大振。
且说霍邑宋老生,只是坚守不出战,欲候唐军众乏,乘虚击之。打探人回报:“唐寨兵精粮足,预备火炮、火箭、云梯各项,待雨霁来攻打城郭。”老生听得甚忧。部将夏侯玄曰:“金城薛举,雄兵数万,今自称帝,据天水郡。其子仁杲,骁勇多力,善骑射,军中号万人敌。可修书一封,令机密人送去,说之以利害,诱之以合从。彼若见从,使出军控渊之后,则渊一战可破也。”老生依其说,即修书,令一能干者送到天水见薛举。薛举得书,问于严道宗曰:“宋老生为隋守霍邑,以书邀说合从之势,可从否?”道宗曰:“唐公倡举义兵,三辅豪杰响应。李氏之子英迈过人,其志不小,若策非万全,未可轻举。今若与隋吞并,势终不解,非一载而可下。莫若从权许之。唐公如胜,则我按兵不出;若败,则乘虚击之。是两利皆我得也。”薛举大悦,即回书与来人,许以出兵攻渊之后,遣人会集河西军马,同应老生。
河西府司李轨,字处则,凉州姑臧人,略知书,有智辨。家富,任侠。听得薛举令人来召,与同郡曹珍、关谨、梁砍、李斌、安修仁等谋曰:“薛举今来会兵,欲坐观胜败,就中取事。若不从,必致侵暴。郡官庸怯,势不能御。吾辈岂可束手,并妻孥为人所虏耶?不若并力拒之,保守河右,以待天下之变。”众皆以为然,欲推一人为主,各相让莫肯当。曹珍曰:“久闻图谶:‘李氏当王。’今轨在谋中,乃天命也。”遂相与拜轨,奉以为主。轨乃令修仁率诸胡兵入内苑城,建旗大呼曰:“隋室分裂,李氏已应谶书。今我等共尊为主。敢有不从者,先枭首号令!”轨亦集众助之。修仁踏入河西府,来轨虎贲郎将谢统师。郡丞韦士政遂自称“河西大凉王”,置官属,掌理其事。关谨等欲尽杀隋官,分其家赀。轨曰:“不可。诸公既见推尊,当禀吾约。今兴义兵,以救生民,隋置官属,我当抚而用之。若乃杀人取货,此群盗所为耳,将何以济?”关谨等乃止。轨遂以统师为太仆卿,士政为大府卿,自结民间豪杰,用防薛举。
消息报入天水郡来,薛举知的,大怒曰:“竖子何敢妄自称号,故违盟好!誓踏平西河,剿戮鼠辈,方快吾志也!”即遣其将常仲兴,部兵数万,前攻西河;令子仁杲镇守天水;自率精兵二万继之。当日,常仲兴领兵迳从西河进发,前抵昌松,离西河二十里下寨。哨军报入西河,李轨问曰:“谁出兵迎敌仲兴?”一将应声而出曰:“某愿往。”众视之,乃部属李斌也。轨即欲遣行。关谨曰:“薛举势大,更遣仲兴为前敌,可以智胜,不可以力退。此间离昌松止争二十里之地,薛举亲军随后,宜先遣骁将黄有武领兵五千,埋伏昌松左道;修仁领兵五千,埋伏西河北岸,候薛军半渡击之。先备船只,伏军于上河头相应。曹珍部一支兵,抄攻薛举之后,多张旗帜,信炮、金鼓之属,设为疑兵。李斌离城迎敌佯输,引仲兴入阵。李轨、安修仁守城。”众将得令,俱各领计去了。
次日,常仲兴率兵将近西河,于平川旷野排下阵势。李斌部兵来,与仲兴军相近。两阵对圆,仲兴更不打话,只见副将陈泰骤马挺枪,直取李斌。李斌舞刀来迎。战不多时,李斌回马望本阵而走。陈泰引兵掩杀。赶去十五里,忽闻后军大喊。流星马报上来:“左道鼓声大振,不知何处军?”副将龚廷玉谓仲兴曰:“此必有谋。后军速退!”陈泰急忙回军,李斌背后杀来。左道黄有武一军迎头拦住,被李斌赶上,一刀斩于马下。薛军大败。廷玉与仲兴不敢往原路,领残军望西河渡而走。常仲兴众人未及半渡,忽岸畔金鼓齐鸣,修仁一支军杀出,薛兵又败一阵,大半死于河中,仲兴正抢上岸,遇上流头船只荡来,冲堕水中,被修仁一把执之。薛举哨军报知:仲兴全军陷没,又被曹珍于山后设疑兵,亦不敢进,望后退归天水。李轨鸣金收军,斩首二千级,虏其众无数。修仁绑缚仲兴于帐下,轨欲放遣之,斌曰:“力战获俘,复纵以资之,将焉用耶?不如尽坑之。”轨曰:“天若祚我,当擒其主。此属终为我有;若其无成,留此何益?”乃纵之。后人读史至此,有诗赞之云:
纵留俘卒悉全身,一点仁台恻隐存。若使此心无倦政,薛君宁不位称尊?
未几,攻击张掖、敦煌、西平、抱罕,皆克之,尽有河西五郡之地。会隋主诏涿郡薛世雄,将燕地精兵二万讨李密,命王世充等诸将皆受世雄节度,所过盗贼随便诛剪。李轨恐兵临河西,日夜持防。忽哨军回报:“薛世雄被窦建德所破,惭恚发病卒。”轨闻此消息,遂按兵不动。且说李渊军。据贾胡堡日久,八月雨霁,下令军中晒曝铠仗、行装,趣攻霍邑。渊与将佐议曰:“老生坚守不出,焉能进取?”世民曰:“老生勇而无谋,以轻骑挑之,理无不出。倘或固守,则用行间,诬以与我有通约,彼必恐为左右所奏,安敢不出?”渊然之,乃遣世民率数百骑,先至霍邑城东数里埋伏,以待步兵;使建成将数百骑,至城下,举鞭指麾前后,若将围城之状。刘弘基领兵一万,城下挑骂,引之出敌。众将各依令而去。渊自统大军随后。毕竟且看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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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熊大木著
第六节 大有义说陈叔达 李密书招徐洪客
却说刘弘基引兵城下搦战,宋老生与江志达、伍存良一班将佐多置擂木炮石固守,并不出战。弘基令军士在城下百般秽骂。老生大怒曰:“唐军太欺我耶!”即引兵三万,分左右翼而出。建成见老生出城,使殷开山召后军。后军继至,渊欲使军士先食而后战。李世民曰:“敌已出城,当先挫其锋,时不可失。”乃使建成阵于城东,自结阵于城南。宋老生摆开阵势,左翼军江志达一骑飞出阵前搦战。对阵中殷开山手挥大斧,直奔志达。志达捻枪来迎。二人战不数合,右翼伍存良骤马跃出,夹攻殷开山。开山兵佯输,拨回马走。宋老生见唐军小却,率军一掩杀来。世民引数百骑自南原驰下。冲击老生阵,出其背。老生后军先乱。刘弘基跃马持枪,直犯隋军,正遇伍存良接住弘基交锋。弘基手起枪到,刺于马下,隋军大溃。宋老生见势头失利,与江志达领败兵杀出重围,望霍邑僻路走。殷开山、刘弘基引兵赶来。
老生正走间,忽山坡后金鼓齐鸣,一少年将领一千骑当头阻住。江志达向前迎敌,被其将挥起钢刀。斩为两段。宋老生前后受敌,知不能脱,即弃马,投于堑下。后军刘弘基赶到,就而斩之,尽降其众,与前军合。时杀死隋军僵尸数里,流血成沟。会日已暮,渊即命登城。将士各攀援而上,遂克之。渊大军进了霍邑,诸将佐俱上其功。刘弘基进宋老生首级,引得一少年将领来见,乃临淄人氏,姓段,名志贤。少无赖,数犯法。大业末从父客太原,以票果诸恶少年畏之,为世民所识。闻唐公进围霍邑,故部其众来从,正遇交锋,首杀老生部将江志达。唐公见其身材健捷,姿质伟岸,甚悦,即授之右领大都督府军。就令温大雅纪录功册簿行赏。军吏有言:疑奴应募者不得与良人同。渊曰:“矢石之间,不辨贵贱。论勋之际,何有等差!宜并从本勋授。”引见霍邑吏民,劳赏如西河,选其壮丁使从军。士欲归者,并授五品散官遣归。或谏以官太滥,渊曰:“隋氏吝惜勋赏,此所以失人心也。奈何效之?且牧众以官,不胜于用兵乎?”众人皆拜伏其论。渊下令大军进略临汾、绛郡。哨兵军报入临汾、绛郡来,通守陈叔达闻得消息,即分遣军士各门筑起土城,以示重垒严固,悉力拒守。渊兵到城下,分道攻击,相拒二十余日,不能进。渊督率诸将,用火箭、云梯各项,一齐攻打。温大有入中军,见唐公曰:“陈叔达诚实君子,今为隋臣,安得不效其职?纵攻克其城,百姓损伤者多。来日凭几句言,于城下说之,彼必来降也。”渊从之,下令缓其攻打。次日,温大有匹马于城下大叫,令人请陈叔达有机密事
说。守城军报知叔达。叔达登城,见温大有立于城壕边,问曰:“阁下召叔达,有何高论?”温大有曰:“吾闻:‘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唐公倡举义兵,欲尊王室,德爱及于百姓,威令行于诸侯。又兼世民深得豪杰之心,所向何有不克?知天命者,即当倒戈而降,乃为明达。若苟规规于一偏之见,拒守孤城,倘唐军并力攻击,围困延月,内乏粮食,外无救援,一至丧身失守,此谓‘逆天者亡’也。且通守为当今名士,须先观时势,细察兴亡。试以为唐公与隋王政令,二者孰优?”叔达曰:“政令比于隋主,诚大有不似。然唐以义举,则隋主君也,唐公臣也。以臣侵君之土宇,可谓忠乎?”大有曰:“隋主远事游幸,流连忘返。侑王秉国,权柄下移,天下危殆无日,兼群雄窃据以观时势者,遍满州郡。唐公指挥号呼,四海英雄景从。阁下知天命者固如是乎?”叔达被温大有说到是处,猛省曰:“公言甚有理。我当纳降。”大有随报唐公。次日,叔达开了城门,迎接唐公入城。渊前后大队人马进了临汾、绛郡。渊见叔达言词慷慨,明敏机警,甚喜,礼而用之。渊安抚吏民。大军至龙门,有合淝人任环谒见。渊与谈论,对答如流。渊以为河东县户曹。忽报:“刘文静、唐鞘利以突厥兵五百人、马二千匹来至。”渊喜其来,缓谓文静曰:“吾军西行及河,突厥始至,兵少马多,皆君昔行将命之功也。”文静曰:“静以公命达于始毕可汗,始毕以军中马匹乏少,故付静复带就军应用,非敢有辱公命。”唐公深然之。人马进次河东境,离城不远,令人递战书报入河东来。
且说拒守河东者,乃隋将屈突通。按《唐史》,屈突通徒河人,少好兵法,善抚吏民,遇敌必身先士卒,故人乐为之用。忽听候骑报唐兵近河东,与其将桑显和、尧君素、张允忠商议。桑显和曰:“渊军新破宋老生数万之众,连下临汾、绛郡,士卒甚锐,难与交锋。将军可先断绝其津梁,令一军前阻饮马泉,坚壁不出。候彼饷运弗继,士马疲乏,然后乘其怠而击之,一鼓可破矣。”屈突通依其计,即断绝桥梁,整备器械,令桑显和领数百骑拒饮马泉坚守,果是一夫当关,万夫难过。渊谋于将佐,汾阳薛大鼎说渊曰:“请勿攻河东。自龙门直济河据永丰仓,传檄远近,关中可坐取也。”渊将从之,诸将有请先攻河东,任瑰曰:“今主政残酷,兵役不止,天下之人思见拯乱,与之息肩。公天付神武,仗顺而起,军令严明,所下城邑无秋毫之犯。关中起兵者,"踵而待,拥义师,迎众欲,何不济哉!瑰在冯翊,久悉其人,情愿为一介使,入关宣布威灵,以收左辅,繇梁山济河,直趋韩城,逼"阳,徇朝邑。萧造文吏,势当自下。次招诸贼,然后鼓行而前,据永丰积粟。虽未得京师,关中固已定矣。”渊悦曰:“是吾心也。”时关内群盗惟孙华最强,渊令人以书招之。华来见渊,渊以言慰奖之曰:“观君材貌,非剽掠暴劫之人,正宜阐效忠贞,以图显名,何作秽行偷生,有辱先人乎?”华即倾心拜伏曰:“华恨未得主人,因以苟免存济。今遇将军,虽使肝脑涂地,亦不辞也!”渊又以任瑰为招慰大使,前往说韩城。任瑰至城下,说:“唐公不以威力协人,府丞自察时势归降,免致生民受困。”府丞罗闰即开韩城迎接李渊。下了韩城,秋毫无犯,旁郡皆顺风纳款。
屈突通自恃兵精粮足,只是坚守弗出。唐兵进不得河东。渊谓将佐曰:“屈突通精兵不少,相去五十余里,不敢来战,足明其众不为之用。然通畏罪,不得不出。若会李密一军进逼其后,我军进攻其前,河东唾手可得。”世民曰:“大人此计甚妙。”渊即令人持书以会李密,遂按兵不动。却说李密会武阳郡,郡丞元宝藏以郡降李密,密以为上柱国。宝藏使其客钜鹿人魏徵为书启,谢李密,且请改武阳为魏州,又请命,欲帅所部甲士,西取魏郡,南会诸将取黎阳仓。密得书,见词理婉曲,精捷丽华,问来人曰:“此启书出于谁人手作?”来人对以“魏徵所为。”密大喜,即以宝藏为魏州总管,且召魏徵来见。宝藏即遣魏徵往谢密。密以为掌记室。有太山道士徐洪客,令人献书于密。密展视之,书曰:
愚闻:欲兴大事者,虽审天下之势,意图进取者,宁先制服于人。今将军大众久聚,恐米尽人散,师老厌战,难可成功。如乘进取之机,因士马之锐,沿流东府,宜向江都,执取独夫,号令天下。
密壮其言,以书招之。洪客竟不出,逃避于他郡,莫知所之。
胡氏曰:洪客之谋奇而正,非独李密不及,唐之诸人皆不及也。天下未尝无才,或隐于屠贩,或隐于盗贼。洪客与魏徵者,皆优游黄冠中人,而抱匡时之略,怀济世之具,顾人自不能知耳。然李密不足与言,岂当时洪客未知晋阳兴师,或无路以自达,而于密献此书耶?以此一言观之,洪客胸中奇计固多矣,而即逃遁不自见,岂其不及唐室之兴而死欤?抑以黄石公、鲁仲连之流欤?呜呼!其可谓高士矣。
后人有诗一首,评李密不能荐贤,洪客不知事唐云:
见贤难以用书招,李密为人志自骄。时有晋阳由义起,黄冠何必侣渔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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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李密拥众寇东都 季珣死节箕山府
大业十三年九月,河南、山东大饥,饿殍满野。诏开黎阳仓赈之,吏不以时给,死者日数万人。徐世勣言于李密曰:“天下大乱,本为饥馑,今更得黎阳仓,大事济矣。”密善其言,即遣世勣帅麾下五千人济河,会元宝藏、郝考德,共袭破黎阳仓,杀官吏据之,开仓恣民就食。浃旬间,得胜兵三十余万。窦建德、朱粲之徒,亦遣使附密。密因是威声及于远近,每日只是与将佐议取长安之计。忽报:“唐公遣人来,请兵合攻河东。”密欲遣行,王伯当曰:“某每占天气,见旺气在于太原,将必有霸。得失存亡岂能并求?彼强我弱,我存彼亡,终不能两立。今若合之,以兵攻破河东,是助彼求霸,劳无功矣。若是得长安之后,乘势吞我,易如倾瓶水于高屋之上,其可御哉?”密曰:“然则何以处之?”伯当曰:“如不允命,则失往日之亲。大王发书回唐公,言王世充睨觎洛口,军士难以遽离。许候会于关中。惟黎阳仓粮,可运万斛以充军饷。彼得其粮,请兵亦止也。”密然之,即复书,令人送粮一万斛,回复唐公。”
唐公军士正忧乏粮,得之甚喜。见书意,以为起军未便,渊亦不甚催,复令来人回。渊与屈突通相拒六十余日,犹未下,三辅豪杰至者,日以千数。渊欲引兵西趋长安,犹豫未决。裴寂曰:“屈突通拥大众,凭坚城,吾舍之而去,若进攻长安不克,退为河东所踵,腹背受敌,此危道也。不若先克河东,然后西上。”李世民曰:“不然。兵贵神速,吾席累胜之威,抚归附之众,鼓行而西,长安之人望风震骇,智不及谋,勇不及断,取之若振稿叶耳。若淹留自弊于坚城之下,彼得成谋,修以待我,坐费日月,众心离沮,则大事去矣。且关中蜂起之将,未有所属,不可不早招怀也。屈突通自守虏耳,不足为虑。”渊两从之:留诸将围河东,自引军西行朝邑。法曹靳孝谟以满津、中浑二城降,华阴令李孝常以永丰仓降,京兆诸县亦多遣使请降。渊大军将至关中,再遣使会李密。使者领命去了。却说李密乘兵精粮足,引众进逼东都。边廷飞报入东都,越王侗听的,大惊,问于群下曰:“李密之兵屡来侵犯境界,何以御之?”黄永奏曰:“大王可遣刘长恭、庞王等帅兵与王世充军会,共击李密,可以成功。”越王依奏,遂令刘长恭、庞王起东都兵二万,前去与世充同御李密,又诏诸军皆受世充节度。刘长恭领命,克日出师不题。
话分两头,且说江都郡丞冯慈明,因探报言:“李密势大,难为抗敌。”慈明与府属商议:“即日越王大军在东都,我乘夜从间道去请救兵,出密背后,乘虚破之,无不克也。”众然其计。慈明分调以下守城,自偷出城门,由僻路迳往东都。行未数里之外,被密巡哨军捉住,搜身上有救急文书,一齐绑缚来见李密。密素闻慈明之名,即下帐喝散军士,亲释其缚,延坐劳问,礼意甚厚,因谓之曰:“隋祚已尽,天下分崩,未知鹿得谁手。公能与孤共立大功,久后富贵岂敢独享?”慈明曰:“公家历事先朝,荣禄兼备,不能善守门阀,乃与玄感举兵,偶脱罗网,得有今日,唯图反噬,未谕高旨。昔有汉之王莽、董卓,东晋王敦、桓玄,非不强盛,一朝夷灭,罪及祖宗。仆死而后已,不敢从命。”密大怒曰:“不识时务书生!妄生词端,以辱我耶!”即命囚之,令席务本防守。慈明夜说务本曰:“今天子建令东都,谋臣猛将不下数十万。以吾观于李密,非拨主之人也。你等何必坚事之?倘天兵掩至,那时欲全性命,其可得乎?”席务本曰:“公何不从此走去?”即开了监门,放慈明脱离防邑,亦自逃走。
慈明得脱了监禁,乘夜间关跋涉,不辞劳苦,七日得达江都,上表奏知炀帝。炀帝慰遣之。复回东都见越王,说:“李密虽有武阳之地,禀性轻暴,不能用贤任能,加之赏罚不明,号令不行,人心离散。今兵向东都,所统之郡空虚。若遣一军乘虚袭之,使其前不克进,退无所止,则密之首可致麾下耳。”越王大悦,遂遣慈明持节,会世充兵背袭李密。慈明领令,离了东都,前至雍丘县界。正行间,忽前面征尘骤起,旌旗展动,一支军从山坡出,乃密将季公逸。冯慈明欲往径路逃避,被数十军人赶上,捉来见公逸。公逸曰:“李将军待尔不薄,何得走脱?”即令军人缚了,带回见李密。密曰:“今番肯降否?”慈明曰:“不降。纵明公不杀我,久后我亦走。”密又义而释之。慈明昂然而出。至营门,翟让叱之曰:“抗拒狂徒,留之何益!”言罢,一刀挥下头来。后人有诗赞云:
慷慨忠贞士,丹心自不移。盛名为密识,义气有天知。跋涉离军日,间关见主时。遭擒言益壮,不负烈男儿。
李密遂大会将佐,围攻洛口箕山府。郎将张季珣守之坚壁不下。密督诸军攻打。城上季珣极口秽骂。密怒,自率军士,装起云梯,堆积砂土,益力攻打。季珣令众人擂下木石、火炮之具下来,密军不能近前。时密众数十万,季珣所领不过数百人,而执志弥固,誓以必死。久之,粮尽水竭,士卒羸病。季珣抚循之,一无离叛。与密相拒二百余日,城遂陷。大军入箕山府,执获季珣,来见李密。密曰:“量汝一匹夫,欲守孤城以抗天兵!今城陷被俘,若肯季心归降,即封汝为箕山郡丞,仍令管领箕山郡事。汝心下如何?”季珣曰:“城破被擒,势穷力竭,有死而已。岂有屈膝拜贼之理!”密大怒,命左右牵出斩之。季珣引颈受刑,全无惧色。季珣临死之时,神色不变。众军士莫不嗟呀。密亦悔恨,令具棺椁,收其尸而葬之。后人有诗赞云:
孤城独守力难支,被执临刑志不移。隋室守臣甘伏虏,未知那个是男儿?
《钟谷演义》至此,亦笔七言四句,以挽之云:
丧首辕门血未干,唯君义气重如山。坟前石马经年立,古木斜阳日色寒。
李密克取洛口,会渊遣使召密合兵入关。密恐日前失约,许关中会集,遣使人回复唐公;自随整人马,陆续进发。使人回见李渊,说李密克日约会关中。渊大喜,即帅诸军济河至关中。关中士民归之者如市。渊以本部军各分调启行;遣世子建成并刘文静,帅王长谐等诸军屯永丰仓,守镇潼关,以备东方兵,慰抚使窦轨等受其节制;世民帅刘弘基等,徇渭北,慰抚使殷开山等受其节制;自帅柴绍、裴寂、陈叔达、薛大鼎、史大奈、任瑰等,部兵二十余万,进取长安。渊分拨已定,建成等各领命去了。且说渊军未及进发,有冠氏长于志宁与安养尉颜师古,及世民妇兄长孙无忌,谒渊于长春宫。渊问及时务事,长孙无忌曰:“明公以天下为度,以生民为念,深求乎守之道,则惟择将择相,与之共理而已矣。昔汉高之三秦也,有萧何为之谋,而后韩信得以尽其策;宣帝之屯金城也,有魏相为之主,而后赵充国得以定其功。天下之事,未有不由将相戮力而可与有成者。”渊大悦曰:“愿得贤辈,与共理邦国。今遇诸公,实契平生也。”志宁、师古皆以文学知名,无忌仍有才略,渊皆礼而用之。由是群贤类进,各荐所知。且看后来如何?
第八节 李世民兵会长安 段志贤单骑破虏
却说李渊从弟李神通,在长安亡命入鄠县山中,与长安大侠史万宝等起兵,众有数万,来应渊。渊女〔婿〕柴绍之妻,亦聚徒于蓝田,得万余人,听的渊大军屯关中,各遣使迎渊。渊即使柴绍将数百骑迎李氏,柴绍领命去了。关中群盗皆请降。渊以书慰劳之,曰:“诸君欲共仗大义,以成美名、富贵。久当共之。”众闻其召,各领所部来见,共有十万余人。渊使受世民节制。因是军声尤盛。引兵望长安进发。
边廷消息报入长安来,京兆内史卫文升年老,闻渊军至,忧惧成疾。独将军阴世师、郡丞骨仪奉代王侑,率将佐乘城拒守。渊军至永丰仓,赏劳军士,赈济饥民。大兵进屯冯翊,遣使召世民军合。世民所领一支兵,从关中招抚,禁革以下不许侵扰。百姓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群盗归之如流。世民收其豪俊,以备僚属,有胜兵九万,扎营于泾阳。
时柴绍军迎见妻李氏,大悦曰:“自长安别,赴太原,一何音问疏阔。不期今日得遇,实天从所愿也。”李氏曰:“吾因归鄠县别野,散家赀,聚徒众,欲赴太原。听知父兵进关中,故来相约。”二人各诉款曲,将精兵万余,会世民于渭北。世民大喜曰:“人所谓‘摧锋破敌,无非父子亲兵。’吾今日有之耳!”因与柴绍各置幕府,号“娘子军”。有隰城尉房玄龄,谒世民于军门。世民一见如旧识,曰:“使吾成大事者,必此人也。”署记室参军,引为谋士。玄龄亦对人曰:“此真吾主也!”罄竭心力,知无不为。世民即引兵趋司竹。军令严整,所过秋毫无犯。遣使者白告渊,请期日赴长安。
却说渊命刘弘基、殷开山等分兵西略扶风,有众六万,南渡渭水,屯于长安故城。守臣郎将翁霸,听得渊军到,即与部属徐质商议。质曰:“今兵少,不可敌。若分其势乃可。公引兵背出渭水,渊兵必南应之,然后轻兵袭其寨,可破也。”霸从之,即领精兵四千寇渭水,徐质引兵五千出城。刘弘基以兵从左右翼出战,与徐质两下军器并举,交锋未十合,后阵人报:“长安城军攻袭后营。”弘基即令殷开山一支军兼行,趋渭水。殷开山逆击之,徐质军大败,杀向渭水,与霸合为一处。渊众势大,如何敌得住?二人引残兵,弃城走归长安。弘基迎渊入城。渊命建成选仓上精兵,趋长乐宫;遣使迎世民。世民率诸佐入见。渊以其新附诸军北屯长安故城。延安、上郡、雕阴皆请降,渊遣人招纳之。
渊引军西行,所过离宫、园苑皆罢之,出宫女数百人,令各还其亲属。远近大悦,争持羊酒劳王师者,处处皆然。十月至长安,诸军皆集,合二十余万。渊命各依垒壁扎下,毋得入村落侵暴良民。长安城中卫文升、阴世师等,深沟高垒,悉力拒守。骨仪上言:“宜往河东取救。”代王侑从之,即遣使取屈突通军来救长安。使者领诏,迳来河东。
且说河东屈突通,与渊将吕绍宗屡日交兵,不分胜负。因是河东久战不下。忽报:“渊军进逼行在,遣使来取救兵。”通惊曰:“河东亦是要害之地,若弃之而趋长安,则河东谁可保?”尧君素曰:“今上有燃眉之急,主将不得不持兵救应。我引兵拒蒲,以扼河东。主将可自救长安。”通从之,即以君素守蒲,自引兵一万,由武关趋蓝田,以救长安。兵至潼关,阻刘文静兵,不得进。相持二十日,屈突通从高阜处望见文静与王长谐分为三壁屯扎,前一壁旗帜不整,军士怠倦。与桑显和谋曰:“观静军散乱,易为攻击。今夜乘其不备,从关左道掩袭之,无有不破者耳。”显和曰:“此策甚妙。缘文静亦善用兵,当分前后攻之。”通即令:“张允忠领一支军,攻其一壁。我军随后至矣。”允忠领计去了。
将近三更左侧,允忠悄悄由左道迳出关来,果是王长谐军无备,被允忠斩壁而入,乘夜不知虚实,谐军大乱。通兵从后掩至,夺其一壁,关里火光照天,金鼓不绝。两下交兵,将近天色欲曙,桑显和纵兵大出,王长谐不能抵敌,大败。将逼文静营,文静戒令军中勿惊,自以短兵立于壁外,通军不敢近。因是文静一壁独完。会允忠兵骤至,箭如雨下,文静军溃。段志贤率壮骑驰入,杀通众十余人,左腿中流矢,忍痛不言,奋冲驰突。文静亦被矢伤,死者甚众。显和以士卒战疲,乃传餐于中军。文静因得分兵守其二壁,仍集游军数百骑,与段志贤等自南山还击其背。金鼓连天,三壁兵大呼,奋而出。显和众各慌,遂大败。志贤乘胜掩杀,正遇张允忠迎战,被志贤一刀斩之。屈突通与显和单骑复逃回潼关。文静尽降其众。唐军复振。
而长安代王朝夕望河东救兵到,至是一月不报,城中困急。渊遣温大雅于城下谕文升等曰:“盖闻:‘贞妇不嫁破亡之家,贤臣不佐绝灭之国。’今隋主无道,代王幼冲,国已将亡,社稷崩颓。诸军苦为守此孤城,一旦身死世绝,为天下笑。”文升于城上答曰:“尔曹出兵无名,徒恃其士马之众。古人称‘利人土地货宝者谓之贪兵,兵贪者必败。’唐公弗守臣节,围寇长安,不道之极矣!君上临川,以代王付吾等奉守,今銮舆未返即开门归降,苟图富贵不恤大义,上负吾君,下负民望,有忠心以报国者固于是乎?此颈可断,此志不可移也。”大雅闻文升语,知不可屈,即回以升言,具知唐公渊。渊命诸军攻城益急。卫文升因城中粮乏,外无救援,积疾日深,知不能起,因谓其同属曰:“善事代王。我无能为矣。”言讫而卒。
十一月,渊攻破长安,约毋得犯七庙及代王宗室,违者夷三族。因是,渊军入城,秋毫无犯。百姓各香花灯烛,迎门而接。渊入朝门,代王左右皆奔散,唯侍读姚思廉侍侧。渊军士将登殿,思廉厉声呵之曰:“主上在此!唐公既举义兵匡帝室,卿等毋得无礼!”众皆愕然,不敢近,布立于庭下。渊称呼拜毕,迎代王于东宫,迁居大兴殿后厅。思廉扶王至阁下,泣拜而去。渊还舍于长乐宫,差官分所各处安民。且看后节如何分解?
第九节 李世民深契李靖 王世充大破李密
却说刘文静进谓李渊曰:“今民苦隋苛法久矣,主公可约而改之,以宽恤百姓,则隋民皆悦服主公之德,天下可得而安也。”渊曰:“善。”次日,悉召长安父老、豪杰至,谕之曰:“今汝父老苦隋苛法久矣,吾举义兵而来,正救汝等于水火之中。今约法十二条,务在便顺民志,不专刑虐。其余隋立苛禁,悉除罢之。”又传令大小三军:“不许骚扰居民,如违令者即斩首示众。”父老百姓等皆大悦而去。渊执阴世师、骨仪等十余人,责其惑主之罪,斩于朝门外。余者俱无所问。时马邑郡丞李靖素与渊有隙,渊亦将收斩之。靖大呼曰:“公兴义兵,欲平暴乱,乃以私怨杀壮士乎!”世民为之固请,乃舍之。按《唐史》,李靖字药师,京兆三源人。姿貌魁秀,通书史。尝谓所亲,曰:“丈夫遭遇,要当以功名取富贵,何至作章句儒。”其舅韩擒虎每与论兵,辄叹曰:“可与语孙吴者,非斯人尚诸(谁)哉!”仕隋为殿内直长、吏部尚书。牛弘见之曰:“王佐才也。”大业末为马邑丞。靖审唐公有非常志,上急变,传送江都至长安,道阻不能达,唐公已定京师,故将斩之。世民因召至幕府,谓之曰:“大丈夫志气相投,休以小嫌介意。世民久仰足下大名,如雷灌耳,今本仗大义倡兴举,欲扫清天下,诚不知计从何出,幸直言之无隐。”靖曰:“兵法有言:‘上将伐谋;其次伐交。’为将无谋,不足以语大计。前人有言:‘长安者,乃天下之咽喉。’咽喉一塞,可待而毙,此不知谋者之为。今长安西有秦关百二之险隘,自古帝王为建都之所。在若因其地所产,则可以养兵养民;因民可以充实府库;因兵可以习练成熟,然后出与群雄制敌。人知尊君亲上之方,无不以一当百,不半年天下可定也。”世民曰:“足下之言,深契我意。真天下奇才也!”于是深重礼之,靖亦倾心结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且说飞骑报入洛口,李密听得唐公克了长安,大惊,谓将佐曰:“屡约唐公兵会于关中,今失信约,倘唐公加兵责问,何以退之?”徐世勣曰:“如今只修下书一封,先令一使人前往长安,一以通旧约,一以贺入长安。主公亦部兵出洛口,阳且看他如何回报,又作商量。”密从之,即修下贺书,多备金帛、彩缎,遣人进上长安去了。自引众将,部十万大军,出离洛口。王世充听得密兵出洛口,欲赴长安,令部将以兵五千营于黑石守御,自将精兵一万,陈于洛北,以阻密军。密听得世充持兵来阻洛北,大怒,即结束威严,耀武扬兵,领一班将佐来到阵前,单搦王世充战。王世充亦全身披挂,横枪跃马,当先骂曰:“背主叛臣,擅作威福,已侵扰东都数大郡矣,尚不知止,仍敢寇逼长安!快早下马投降,转祸为福,免汝一死!”密曰:“汝来送死,尔尚不知,反敢摇唇鼓舌耶!”世充大怒,举枪直刺李密。密背后一将涌出,众观之,乃裴行俨,挺枪直取世充。二人兵刃并举,战到二十余合,行俨精神越倍。世充诈败,向东南奔走。行俨骤马追来。世充按住枪,拈弓搭箭,望行俨面上发矢,正中行俨左腮边,负痛不住,坠落马下。世充回马,举枪向行俨咽喉刺下。程咬金一骑突出,隔住世充,众将一齐救得行俨回本阵。世充后军一掩杀至,密军败退五里。
密回营,令军送行俨归洛口养疾,与众将按兵不出。王世充见密兵不出,与副将张焯议曰:“密兵不出,恃从将果敢故也。若分其势而击之,李密可擒。”张焯曰:“我请以百骑袭其后,将军攻其前。密首尾受敌,必不能保全。”世充然之,即引壮兵八千,进逼密营。密军士皆请战,密曰:“隋军劲果,所利在速战。初锋勇锐,不可出也。”密言未毕,人报:“寨左一支军勇不可当,袭了后营。”密军正慌,欲分遣迎敌,世充兵从洛北杀入,箭如飞蝗。密因不审地势,又兵多骑与长搠,而北薄山地隘,骑迮不能进。世充多短兵盾矛赞,因蹙之,被世充大败一阵。帅精骑度南而出,与余众东走月城。后军报:“柴孝和战疲,溺死洛水。”密听说,哭之曰:“我得柴先生所教益多,今日从吾死于非命,诚可惜也!”世充与张焯兵合,所得密军饷甚多,引兵追至月城围之,水泄不通。密因城中粮食又乏,城池不坚,其忧之。王伯当曰:“世充积聚皆在黑石,可遣机密卒出城,举烧烽火,阳(扬)言洛口兵袭取黑石,世充必往救之,然后以轻〔兵〕击其后,隋军一鼓可破也。”密从其计,即遣小卒下城,连举六烽,言洛口兵袭破黑石。世充军中闻此消息,大惊曰:“黑石有失,吾军休矣!”即率兵释月城之围,前救黑河。密听得,纵兵出月城,尾世充之后。世充军离月城数里,有气若城,压其营。近黄昏左侧,后面征尘蔽天,密兵乘势赶来。世充军尚未传食,各立阵不住,狼狈自救。程咬金挥斧跃出,世充将牛金雄,后哨抵敌咬金。战未数合,被咬金一斧挥于马前,纵兵掩杀。密众四下夹攻,世充大败,斩首三十(千)余级,自相践踏,死者不计其数。密收兵,屯扎于石子河。
世充被李密所破之后,甲士几尽,走保河阳,遣人上书请罪于越王侗,搜集亡散,得万人,坚壁不出。越王侗遣使以书慰劳,赐金帛安之。世充得赐惭罹(惧),勉励将士,修整器具,复遣人下书,约与李密誓决雌雄。蜜得书,谓将佐曰:“世充惧罪,不得不战。我按兵不动,待彼气衰,阵久士怠,纵兵攻击,何有不克?”翟让曰:“世充兵新败,怯志未宁,正宜乘其虚而破之,岂可迁延日久,使彼得固垒壁而拒我矣!”王伯当等亦请示〔兵〕,密从其议。次日,引兵分作三队出,与王世充军来石子河而阵,离世充寨不远。毕竟看后节交锋如何?
第十节 杀翟让魏公据众 降李密王庆背隋
却说李密大兵,布阵十余里,旌旗蔽日,金钲连天。世充军亦整齐摆列。两阵对圆,王世充当先出马,单搦李密交锋。翟让左翼吕应兆引军出迎。二人更不打话,军器并举。战未十合,王世充卖个破绽,应兆抢入怀来。世充按住枪,早将应兆活捉马下,迳回本阵。右骑军鲍迹见捉去应兆,一马突出,持枪望世充左胁刺来。世充放下应兆,令后军缚了,再复马与鲍迹相敌。只一合,被世充刺死马下。翟让军因战不利,望后阵退。世充挥手一指,众军齐逐至中军。密兵将溃,王伯当、裴仁基等选骁勇,从旁横断其后,两下杀气腾空。李密勒中军兵敌住世充。战到日晡,只见世充阵后先自逃走,人报:“一支军背寇其营,极是骁勇,未知何处军。”世充大惊,拨回马,引本部兵杀回后阵来,正遇其将,乃裴行俨,因在洛口养病已痊,引兵前来助阵,挺枪直取世充。世充前后受敌,隋军不战自乱,引本部残兵杀出重围,走入河阳,坚闭城门不出。
李密收整军马,还至洛口,日与将佐复定入京师之计。密有捷才,制胜决策,皆默与众合,是以人皆伏(服)之。翟让部将王儒信,心志险僻,常好议论人长短,惮密威望,劝让自为大冢宰,总统众务,以夺密权。仁从儒信,因说让,见翟弘曰:“吾等久事主公。密我之辈也,今权悉归于彼。又阴结其下,终当不利于主公也。宜早计之。”弘然其言,即语让曰:“天子汝当自为,奈何与人?汝若不为,我当为之。”让但大笑,不以为意。人以报密。密闻而恶之。一日,让谓房彦藻曰:“君前破汝南,大得宝货,独与魏公,全不与我。魏公我之所立,事未可知。”彦藻惧,谋于郑颋,郑颋曰:“翟让贪财之辈,不足虑也。”次日会彦藻说密曰:“翟让为人贪愎不仁,宜早图之,免生后患矣。”密曰:“我知之久。缘此人与共起兵,若一旦诛之,难以服众。”郑颋曰:“可引至密室而杀之,然后以大义晓示其下,焉有不服者哉?”密从其议,乃置酒,令人召让赴宴。
让将行,翟弘曰:“不可去矣。我观李密心气怏怏,常有怀恨之色,筵无好筵,弟宜慎之!”让曰:“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其礼也。今日若不赴席,是转见疑于密矣。”因与裴仁基、郝孝德同往。密接入,各分宾主,仁基、孝德与让共坐,单雄信等皆带剑侍立。房彦藻、郑颋往来检校筵席。密执杯,起而言曰:“今日薄味,与司徒少叙旧日之情,不须多人以带利刃,此非鸿门宴乎?宜撤之。”密左右皆引去,翟让左右犹在。彦藻进白密曰:“今方为乐,天时甚寒,司徒左右请给酒食。”让许之。彦藻乃引让左右尽出。独密手下壮士蔡建德持刀立侍食,未进。密取出良弓,与让习射中庭。让接过弓来,方欲引满,不持防背后被蔡建德掣出钢刀,自后砍之。翟弘、王信儒见事变,即大诟曰:“密反!司徒部下何在?”廊下抢出二百壮军,并执弘与信儒,皆杀之。徐世勣见势头不利,抽身走出。守者拦住,持刀砍来,伤其颈。王伯当见,遥呵止之曰:“不得无礼!”世勣负痛而去。单雄信即拜伏阶下,叩头请命。密释之曰:“与君无伤,切莫忧惧。”左右皆惊扰,莫知所为,密乃大言曰:“与君等同起义兵,本除暴乱以安王室。司徒专行贪虐,凌辱群僚。今所诛止其一家,诸君无预也。”命扶徐世勣至幕下,以言慰之曰:“小卒不知,足下误伤贵体,密之过也。”即亲为以药傅其创处。翟让麾下无统,各欲散去,密复使单雄信前往宣慰。密寻独骑入其营,历加抚谕,仍令徐世勣、单雄信、王伯当分领其众,中外遂定。
评曰:翟让为人残忍,信儒贪纵。故死之日,所部无哀之者。然密之将佐,因是始有自疑之心矣。李密自杀翟让之后,尽得其众,权由己出,群下皆拱手听令,威振远近。河南诸郡,尽附李密,唯荥阳太守郇王庆、梁郡太守杨注,尚为隋守,不降。密令祖君彦作书招庆,为陈利害,遣人送到荥〔阳〕来见〔郇〕王庆,呈上魏公书。庆拆视之,书曰:大厦将颠,非一木可支。隋失其德,民叛士散。天下之势,郡守所知。且王之先世,家住山东,本姓郭氏,初非杨族。今若固为坐守,吾军扼于外,足下迫于内,智穷力竭,辕门请降,诚恐部下有孰小忿者,不利于君也。手札到日,更宜察焉。〔郇〕王庆得密手书,即以荥阳郡献降。密将礼待之,复其原职,领镇荥阳。复遣使人诣京师,约通唐公。毕竟看下节分解。
第十一节 李世民大破薛举 屈突通势尽归唐
却说李渊集诸僚佐于中殿,立代王侑为皇帝,尊帝为太上皇,渊自为大丞相,封唐王。以建成为唐王世子,封世民为秦公,元吉为齐公。追谥其大父为景王,考为元王,夫人窦氏为穆妃。改武德殿为丞相府,令置丞相府官属。以裴寂为长史。遣使赍敕至潼关,以刘文静为司马。时潘仁使李纲朝见,渊爱其文学,即留之以为丞相府司录,专掌选任之事。又以窦威为司录参军,使定礼仪。其余将佐,各随才授任,皆得允当。渊得长安之后,以甲士劳疲,悉倾府库之藏,分赐有功者。不一日,藏库支尽,国用不足。光禄大夫刘世龙献策曰:“今集聚义兵不下数十万,并在京师。柴苏贵而布帛贱,请伐苑中及六街树木为柴,以换布帛,可预备资国用,补继其乏。”渊从之。果是一月间,府库所藏得数万匹。
唐王渊自仗其众情协从,遂有一匡天下之志。使臣报:“李密奉表自陈,欲引兵会京师,以寻旧盟。阻于王世充之兵,故不能进达。”唐王怒曰:“李密野子狼心,屡失盟约,今日知我已入长安,无辞抵讳,故以尺牍来邀我耶?”即遣世民引大军二万攻洛口,责其寇东都罪咎而讨之。裴寂谏曰:“李密镇守洛口,兵精粮足,壁垒深固。近闻新诛翟让,夺其权柄,号令众人,悉皆惧伏。部下王伯当、徐世勣等,足智多谋,非一日之兵而能拔也。目下薛举遣其子仁杲寇扶风,袭破守臣唐弼,悉并其军,炎势益张,众号三十万,欲窥谋京师之意。主公正宜遣使往旌之,使安其位,我得西向与群雄放对,庶无后忧。不然,舍门庭之寇而征不得利之国,未有能济者矣。”唐王深然其谏,即遣使命,迳来洛口,旌赠李密,重加赏劳。密得唐王优赐,自以为无敌于天下,更不图入长安之盟。
却说边廷报入京师:“见得薛仁杲引精兵三十万寇取长安。”使臣呈上唐王。唐王渊遣世民领兵十万,前来征讨,以殷开山、史大奈副之。世民辞了唐王,引兵于教场中操演。次日,与诸将拔寨离京师地方。军马枪刀整备,盔甲鲜明,迤逦望扶风进发。时值秋末冬初,朔风兢起,北雁南飞,动征人远塞之悲,感闺妇重门之恨。后人录《征妇怨》一首,单阐征夫之情。其词云:九月匈奴杀边将,汉军全没辽水上。万里无人受白骨,家家城下招魂葬。妇人依倚子与夫,同居贫贱心亦舒。夫死战场子在腹,妾身虽存如画烛!世民兵屯扎雁坡,离扶风不远。
且说薛举正与东道行军元帅罗睺部将丘志荣、王钦等在军中商议入京师之计,忽听得哨军报:“唐王遣世民领大军十万来到。”薛举听得,问于部下:“何以迎敌唐军?”其子仁杲曰:“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世民大军远来,众必疲乏。若纵兵而击之,全胜之道也。”王钦曰:“唐王初入长安,号令严肃,听得我有窥京师之举,彼今挟天子令而来征讨,且世民兵马精盛,其锋不可当。只深沟高垒,以挫其锐。攻守异势,必获两全。”罗睺亦请从王钦所议,薛举从之,即下令军中缮守城垒,整备器具,遂按兵不出。人报知世民:“薛举增筑城壕,坚壁固守。”世民听得,沉思半晌,下令将佐,整师直趋天水。殷开山进曰:“今公子大军至此,离扶风止曾二十里。又不促军进攻,而下令趋天水,非所以示众。”世民曰:“这贼坚营高垒,欲以老吾军也。攻之正坠其计。薛举大众在此,其巢穴虚失。我军直指天水,人怀内惧,必出兵救战。我将军马埋伏前后,举炮为号,破之必矣。”开山等深服其议。扶风薛举第(等)二日间不见唐兵进围,令人去打探唐军消息,人回报:“世民大兵直趋天水郡,止留下个空营。”薛举大惊曰:“天水有失,我等皆被虏耳!”即纵兵出扶风,倍道追袭世民。薛举军未离数里,忽山坡后金鼓齐鸣,旌旗展出,一将横枪跃马,乃殷开山也,大叫:“薛举!今日中吾之计,尚不下马纳降!”薛举背后一将涌出,乃其子仁杲也,大骂:“唐将休走!”捻手中枪,直取殷开山。二人斗上二十合,不分胜负。忽薛举阵后军士先散,史大奈引一支军从背击之。仁杲不敢恋敌,杀开中阵,望天水而走。王钦、罗睺等各混战杀出。两下喊声连天,唐兵四路夹攻。世民自整后队掩杀,大破之,直追至陇坻而还,袭了扶风郡,杀死其众,尸首堆积,得其辎重二十车。世民曰:“薛举走入天水,若缓其攻,彼得整集而拒我兵。诸君可乘锐气而取之,不可失也!”众人得令,各奋力进兵,围了天水郡,水泄不通。城下装起云梯,火炮之具悉备。
薛举城中大惧,问其群臣曰:“今唐军攻城,急切欲战不可,欲降无辞。自古天子有降事乎?”黄门侍郎褚亮曰:“昔者赵佗以南粤归汉;刘禅亦仕晋;近世萧琮,其家得存。转祸为福,自古有之。”薛举默然。卫尉卿郝瑗趋进曰:“陛下失问,褚亮之言又何悖也!昔高祖屡经奔败后,九里山一战成功;蜀先主厄于当阳,亟亡妻子,卒就大业。夫战固有胜负,陛下奈何以一战不利,遽为亡国之计乎?”举亦悔之曰:“聊以此试君等耳。”乃厚赏瑗,引为谋士。瑗请连师梁师都,遣人厚赂突厥,合从东向,举从之,即遣使命,以厚礼往突厥。突厥得其货物,遂许出兵一万,寇京师之三辅;梁师都亦部兵来救天水之围。三辅告急,文书报入京师,唐王听得,与裴寂议曰:“突厥兵出三辅,世民征薛举未回,谁可引兵御三辅?”寂曰:“薛举深寇,公子围之徒费粮料。不若下敕,令撤兵会潼关刘文静军,以扼突厥之后,三辅围不救自解矣。”唐王依其计,即遣使人赍敕,至天水郡,会知世民。使者领敕,迳到天水,来见世民。世民得敕,与将佐商议。殷开山曰:“天水城坚,一时攻打未下。近听得梁师都兵来救应。我军粮食不够支半月,正宜乘此机退入潼关,养威积锐,以待时势。”世民从之,即将大小三军分作前后队,缓缓退师。众军拔寨,离了天水,直趋潼关。城中听得世民大军撤围而去,报知薛举。薛举知得突厥兵出长安之故,世民方且回军,即下令纵兵袭击唐军。郝瑗曰:“世民善能用兵,彼今启行,必分前后而退,使大军作后。若追之,正中其计矣。”薛举即止其兵不追。
且说世民军退天水,迤逦望河东进发,离蒲坂五十里屯扎。差人持书往潼关,约会刘文静军。候骑报入潼关来,文静与段志贤等曰:“今久御潼关,屈突通未下。主公手敕出兵,会世民。河东尧君素善抚其下,吏民为之死守,倘军一离,首尾受敌,可不两失其利也?”志贤曰:“桑显和穷促,屈突通势怯。可以坚兵压之,彼不战自乱矣。”文静然之,即自选精健,与志贤分前后队,驰趋屈突通寨壁。显和军士屡困,皆弃壁而逃。文静、志贤夹攻而入,显和大败,退保潼关。文静纵兵围之。通势益蹙,部下军士无斗志者,或说通降。通泣曰:“吾历事两主,恩顾甚厚。食人之禄而违其难,吾不为也!”每自摩其颈曰:“要当为国家受一刀。”劳勉将士,未尝不流涕。人亦以此怀之。忽候骑报云:“长安失守,而突厥兵寇三辅,唐王恐将军尾出河东,结纳突厥,将君之妻子尽监下。”通闻知大惊曰:“君上遭虏,妻子被囚,负职极矣!更何面目再见天子乎!”言罢,捶胸而哭。次日,乃留显和镇潼关,自引兵东出,将趋洛阳,以会勤王之兵。突通已离潼关,显和势不利,与通子寿即以城降文静。文静大喜,重用之。显和曰:“主将去不远,某当追及,劝彼来降。”文静即遣窦珍等与显和追之。二人引精骑五百,赶至稠桑,将及突通。突通见后面追兵来近,即结阵自固。窦琮遣通之子屈突寿前往谕之。寿一马近前曰:“潼关士卒离心,显和率众归降。今长安破残,大人孤军更将何往?不如顺唐,可保善后之计。”通骂曰:“此贼背违大义,负失潼关,罪弗容诛!今日反来诱我。昔与汝为父子,今与汝为仇雠!”言罢,命左右放箭射之,寿勒马望后而退。显和谓突通众曰:“京城破陷,汝辈皆关中人,家属尽在长安。唐王宽洪,待之如旧。若等即降,父母妻子犹且可保。突通今已势促,更复随之,亡无日矣。”众人听说,面面相觑,皆倒戈释仗而降。通知其不免,下马望东南再拜,号哭曰:“臣力屈至此,不能为主固守封疆,非敢负国。”唐军一齐并上,捉了屈突通,回见刘文静。文静令甲士将屈突通收固槛车,遣人解赴长安,来见唐王。
却说唐王每日只是调遣各部,分徇州郡、河池。太守萧瑀以郡降唐。唐王以瑀为礼部尚书,封宋国公。时榆林、灵武、平凉、安定、汉阳诸郡,相继来降。李孝恭、张道源招抚山南、山东诸州,皆下之。
第十二节 王世充金墉大战 李世民东都解围
却说潼关刘文静,差使押送屈突通到京师,入见唐王。唐王素知突通名望,下阶亲携通手上府堂,赐坐曰:“何相见晚耶?”通泣曰:“遐荒远臣,不能尽人臣之节,故至此。实为本朝羞焉,敢重明公敬慰!”唐王曰:“隋君不辨贤愚,权柄下移,使忠臣义士疲于外。非君不能守职,时势如此。将军足知之矣。渊举义兵,本欲与豪杰共安王室,非有他志。足下何必固辞?”通见唐王恭谦下士,即离坐拜伏曰:“通好勇匹夫,本无智识。今日情愿乞降,同扶后主。”唐王大喜,以通为兵部尚书,赐蒋公兼秦公长史,欲命之往河东招谕尧君素。通慨然请行。唐王再三晓谕:“若见君素,可以温言慰之,慎勿挟取,以失其义。”通即辞却唐王,引本部兵直抵河东城下,会见世民。二人握手相欢,侍坐终日,各诉平生。通具言唐尊遣谕君素之事。世民曰:“尧君素烈士也,恐不见从。”通曰:“吾自有言语劝之。”
次日,突通撤去从人,单骑一马,立于城下高叫,守城军报入河东府。尧君素亲登城上,看见屈突通,遥问之曰:“将军临行曾道甚来?彼时令我守此城而拒蒲坂,今日自屈膝于唐,以来相见,其颜何厚?”君素言罢,歔欷不自胜。通亦泣下沾衿,因谓君素曰:“本共为隋臣,今我失职,自知负罪。然事如此,君当早降。”君素曰:“公为国大臣,主上委公以关中,代王付公以社稷,奈何负国生降,更为人作说客耶?且公所乘马,代王所赐也,公何面目乘之?”通曰:“非即遽降,然相持日久,兵散粮竭,势力已屈耳。”君素曰:“你力屈而降,我力犹未屈,何用多言!”通见君素志坚,不可以说词动,怀惭而退见世民曰:“君素诚如公子之言,志难夺也。”遇(适)唐王手敕,召刘文静取弘农,命世民略河东旁县。世民得令旨,即遣属官招抚各处,自屯扎河东界,上启报知唐王:“尧君素不从谕旨,坚守其城。候回音定夺。”使人领书,迳进京师朝见唐王,具上世民奏启。唐王看毕,以示僚佐。曹姜谟曰:“君素死守孤城,焉能逃脱?主公可下命公子,缓用攻打,不出一月,城中粮食无继,必见降矣。”唐王然之,即遣使命,来复知世民。
义宁二年春正月,唐王渊自加殊礼:剑履上殿,赞拜不名。既克长安以后,招谕郡县,于是东自商洛之处,南尽巴蜀之地,郡县长吏、盗贼、氏羌,争遣子弟入见请降。唐王命有司复书许纳,日以百数。《纲目》断曰:唐公以兵取天下,而亦袭近世篡夺之迹,何耶?惟其始焉,名义之不正,故其终焉之弊必至。于此书自为大丞相,自加殊礼,自为相国、唐公,虽欲曲为之说,何可得也?惜哉!
却说东都越王侗,屡被李密所侵,遣大将王庆保,与王世充合兵,进击李密。哨军报入洛口,密谓裴仁基曰:“越王盛兵出东都,何以迎敌?”仁基曰:“李世民军屯河东,以制外叛。唐王自加殊礼,欲起内谋。以我所观,天下莫有其敌。主公正宜乘部下养锐之兵,进袭东都。越王寡谋懦弱,无能为者。若一夕据之,挟以号令天下,谁敢不从?然后与唐王坐观胜败,各奠土宇。培成霸业,在此一举。古人所谓‘机会难再,时不可失’也。君其图之。”李密深然其计,即遣发大小三军,出离洛口,令裴仁基守城。自领一班将佐,前抵洛北二十里下营。候骑报知王世充。王世充合东都兵,于平川旷野排开阵势。李密亦引兵出。两阵对圆,王世充阵中江期出马,对阵李密部将孟让一骑出迎。二将更不打话,金鼓齐鸣,战上二十余合,不分胜负。王世充自率骁骑二千,刺斜击李密中壁,大将军王庆保率众从右夹攻,两下喊声大振。密中阵先乱,不能抵敌,望后而退。世充骁骑斩壁奋前,无不以十当百,密兵大溃。程咬金、罗士信等,坚阵在后,抵住隋兵,与密走屯巩北。世充对岸离密阵四十里安营,命诸将各造浮桥渡洛,直抵密营。有造桥成者先进,前后不一。
密军中知之,大惊曰:“隋兵众盛,骁勇精锐,今造浮桥逼营,我军首尾受敌。”即下令众军移营离巩北,退保洛口。徐世勣进曰:“王世充不知兵法,是自送死矣。主公何自惊迫?彼造浮桥,使军一齐并进,我军恐寡不足以敌众。今桥未成一半,而军先渡,前后不一。若使敢战死士五千,从旁击之,大军继进,王世充自且不保,何况其众乎?如先示怯,退保洛口,世充知之,纵兵攻围,则我辈俱为守虏。那时使诸葛复生,亦不能为谋矣。”程咬金曰:“世勣之谋,极审时势,主公不宜先有退志。”密厉声曰:“成败与诸君共之!”即帅敢死士五千余人,自直抵浮桥,正迎世充兵。密亲冒矢石,杀进隋营,五千骑各奋力乘之,隋军不能当抵,大败,坠溺洛水死者数万人。程咬金、孟让等引兵攻入,隋兵失利,抛戈请降者不计其数。程咬金迳入隋阵,正遇王世充,交马数合,不防王庆保一箭射来,中咬金马膛,其马负痛,将咬金跌落在地。得孟让一骑近前,救了咬金,杀散隋兵。
世充不敢恋战,与孟让领残军望洛北而走,又遇密,鏖战一阵,折军大半,走屯合嘉城。密曰:“世充穷迫,不宜再长寇仇,可进兵攻之。”徐世勣曰:“金墉城壕堑坚固,粮食丰足,宜先取之。世充死虏矣,不足患也。密从勣言,即乘胜进据金墉城,拥兵二十万,陈于北邙南上春门。越王侗听的世充兵败,密乘胜进逼上春门,使段达、韦津二人部兵四万拒之。段达、韦津引兵前抵上春门,远望见密兵旌旗严整,士卒骁果,战具、军器悉备。达不敢近敌,返兵逃走。密纵兵乘之,裴行俨一骑尾其后。韦津勒住马来抵行俨。二将交锋数合,被行俨一枪刺死马下,隋军大败。段达走入城中,坚守不出。李密令众围绕攻打。城中乏食,越王侗谋于臣下曰:“密兵困城紧急,粮食不继,奈何?”大将军蔡升曰:“长安侑王与唐公拥精兵数十万,宜差使命求救,彼必有应。救兵一至,密围自当解矣。”越王从其议,遂遣使出城,连夜诣京奏知侑王。
且说长安侑王升殿,使臣奏:“金墉城李密攻围东都急切,越王遣使来求救应。”侑王闻奏,与唐王渊商议。唐王曰:“主上在虑,臣调众将救之,其围自退。”侑王敕下唐王分救东都。唐王即遣世子建成会秦公世民,帅兵五万救东都。以曹姜谟副之。建成率大军离了京师,迤逦望东都进发,遣使会世民兵。世民令屈突通镇守河东界,自引本部兵来与建成取齐。建成军正行间,忽前面红旗映日,征尘兢起,探马回报,乃秦公世民兵到。建成看见世民队伍分明,号令整齐,部下谋臣、勇士左右相随,心中甚有不足之意。令人迎接世民入中军。世民下马入见建成毕,世民曰:“奉命退李密之围,缘彼与大人旧同盟约,先修书一封,令人送去。密若不从,然后纵兵厮杀未迟。”建成从之,遂传檄三寨,按兵休动,差人赍书以达李密。
却说李密在中军,与众将商议取东都之策,人报:“东都越王求救于京师,唐王遣世子建成引兵来解东都之围,令人有书到。”密发缄而观之,则建成之书也。书曰:
建成再拜,奉书于叔父李麾下:近日东都受围,越王书诣长安取救。唐王遣建成、世民来解其困。尊叔以四境为心,中国耗弱,兵戈苦于苍生,金帛竭于战士。虽念旧盟,撤师解围,拯救黎民,奠安社稷,亦不失同宗之好。如不然,建成职在专兵,宁肯罢退。愿尊叔垂察焉。
密看毕大怒曰:“汝父尚且推尊,建成何等之人,敢以书来劝我!中间寓讥讽之语。可斩来人,先出兵与建成放对,然后攻城。”徐世勣亟进曰:“主公息怒。建成引兵远来救援,先礼后兵故也。主公亦用回书以温慰之,然后撤围,引回洛口,另作良图。”密沉听(呤)半晌,只得依世勣之言,作回书,令来人送回以见建成,即下令班师还洛口。建成与世民在军中探候李密回音,人报:“差使已回。”建成召入,使者呈上书札,言密退兵,已还洛口。建成得书大悦,曰:“不费张弓只箭,而退李密十万之众,足为诸侯威望也。”世民遂复遣使入东都,会知越王。越王在城中,听得建成救兵来到,密军解围退去,与众臣议召建成入会。忽人报:“建成遣使奏知越王,屯兵离城二十里地,以候手敕到,方敢入。”越王即命中使章琦出城迎接建成、世民。建成将大兵屯在城下,与世民轻骑入城,来见越王,拜伏于阶下。越王亲下阶奖劳之,赐坐阶侧。越王视世民,龙行虎步,有帝王相,深礼重之。即于便殿设宴款待。酒罢,众臣各退。
次日,建成入,谢辞越王。越王令臣送出城外。建成下令大小三军拔寨,离了东都回长安不题。越王退谓其臣曰:“世民英才畅发,值干戈鼎沸之秋,非此人孰能安耶?”蔡升奏曰:“今隋室陵夷,海宇颠覆,有能建功立业者,足为霸王。殿下承祖宗正运,揽纳英雄,广储深蓄,以肇余光,正在此时,何以他人为望,自抑其志?且大驾在江都,殿下宜奉表陈奏。见得李密屡有窥侵东都之势,用诏会天下勤王之兵,俱集东都,候之圣驾。若兵一集,那时移檄传告,晓以大义,民思隋泽未泯者,一举而可复也。”越王从其策,即遣使命,诣江都奏知炀帝,以图后举。毕竟看下节如何分解?
第十三节 萧皇后进词侍宴 隋炀帝寝殿被弑
却说炀帝驾至江都,荒淫益甚,酒卮不离口。然见天下危乱,亦不自安。退朝则换戴幅巾,身着短衣,与宫女遍运台榭楼阁,极其玩乐,汲汲顾恋景致,唯恐不足。是以大驾忘返长安。常与萧后宴饮凌霄台,仰视天文,见银河耿映,帝星不明,谓后曰:“外间有人欲图我等,然且共乐饮耳。”因命宫娥引满金钟。将至沉醉,上亲制《梨园曲》歌唱,命侍从者和焉。词云:
琼瑶宫室,金玉人家。珠帘开处碧钩挂。叹人生,一场梦话。休挫了岁岁桃花。奈中原离黍,霸业堪嗟!干戈满目,阻断荒遐。梨园檀板动新雅,深痛恨,无勤王远将銮舆迓。须酣饮,顾不得繁华天下!
萧后亦献《楚宫行》词以进,帝复令子弟歌之。词云:
章华宫中九月时,桂花半落红橘垂。江头骑火照辇道,君王夜从云梦归。霓旌凤盖到双阙,台上重重歌吹发。千门万户开相当,烛笼左右列成行。下辇更衣入洞房,洞房侍女尽焚香。玉阶罗幕徵有耒冒,齐旨此夕乐未央。玉酒湛湛盈华觞,丝竹次第鸣中堂。巴姬起舞向君王,回身垂手结明璫。愿君千年万年寿,朝出射猎夜饮酒。
萧后执板压音,宫女、子弟歌和,端的有绕梁裂石之音。上酒已醺,令宫女取镜自照曰:“好头颈,谁当斫之?”后惊起问其故,帝笑曰:“贵贱苦乐,更迭为之,亦复何伤?”后默然。忽中使奏知:“东都越王有表陈奏,具李密有窥东都之势,唐王袭取京师之地。”帝见奏,已知中原板荡,无心北归。勤王之诏亦不下焉。欲率从臣返保江东。手诏已降,大驾将启行,门下录事李桐客奏曰:“江东卑湿,土地险狭,内奉万乘,外给三军,民不堪命,恐亦将散乱耳。圣驾正宜复返长安,会集勤王之兵,东诛李密,号令天下,复其正位。此万全策也。”御史陈立效叱之曰:“朝廷大臣尚不容议,汝小官,何得越职而忤圣意哉!”帝怒,即削其官职,谪居岭表。
于是群臣缄口,公卿皆阿意顺旨。陈立复奏:“江东之民,望圣驾临幸已久。陛下抚而慰之,此大禹之事也。”帝乃命臣下督人工治丹阳宫,将徙都之。御史中丞领旨,遣人工搬运木石,修理宫阙,费用无经。有司督责严切,黎民虑极,死者不可胜纪。后人揭七言四韵,以嗟之云:
圣主经年事远行,细民摄口怨恨生。去年驾往河东路,今岁又征江都营。十五离家三十载,弟兄漂散知何在?凄凉室下更无人,父母近来颜色改。昨日诏书下江东,千骑万乘随玉龙。足穿指裂顾不得,担束趋驰恐后从。官吏严催备宫阙,责人迟慢侵宵发。男儿苦死图勋名,犹胜无功坐罪杀。
时江东粮尽。从驾骁果将士多关中人,有思归者,因作《塞上曲》以引其众。词云:
楼上画角哀,即知兵心苦。试问左右人,无言泪如雨。何意休明时,终身事鼙鼓!
夜静,悲切之声闻于远近,城中士卒无有不动悲念。郎将司马德戡、元礼、直阁裴虔通等,亦思共谋亡,又作《闺思》招引,日夜结纳于广坐,明议论叛去之计,无复忌惮。宫人闻知,言于帝。帝怒斩之。自是宫人无复言者。郎将赵行密以众情告将作少监宇文智及曰:“今随驾官军,各欲思归长安。郎将司马德戡、元礼及直阁裴虔通等,亦思谋去。足下所见如何?”智及曰:“上虽无道,威令尚行。卿等亡去,徒取死耳。今天实丧隋,英雄并起,盗贼蜂发。我与你等所掌禁兵,已有数万人,今因其众有思归之心,图行大事,此帝王之业也。”德戡等然之,与赵行枢谋曰:“今图大事,当先推尊一人为主,斯能以统其下也。”行枢曰:“智及兄许国公宇文化及,素有名望,能服其众,宜共立之。”德戡即会见化及,欲推为主。化及闻之,变色流汗曰:“主上大驾在此。玄武门骁健宫奴数百人,倘觉其事,我等皆受诛刑也。”智及曰:“此事极容易。帝所亲信司宫魏氏者,用厚赂结纳之,使其矫诏驱宫奴出外候旨听给,更何患焉?”许公不得已,乃从之。
德戡等悉召骁果,谕之曰:“君上不惜群下,流连忘返,纵宴无度。若更从其巡幸,则尔等老死他乡,竟不能见亲戚也。今许公欲举大义,指挥复返长安,要与众人息于劳苦。尔等心下肯从否?”众皆曰:“唯将军是命!”德戡乃夜于东城集兵得数万人,举火与城外相应。炀帝在宫中望见火起,又听的宫外喊声大振,问曰:“今夜何事,如此喧嚣?”虔通对曰:“草坊里失火,外人共救之故耳。”帝以其言为实。次日天未明,德戡、虔通将数百骑杀入宫来。有屯卫将军独孤盛与左右千余人拒之。虔通众骑一涌攻入,迎头正遇独孤盛,大骂曰:“背君逆贼!何敢无礼?”虔通持刀向前,二人战未数合,被虔通一刀砍下头来,杀散余军。宫中人马大闹。千牛独孤开远见事变,即帅殿内数百人,叩阁请帝自出临战,无一人应者。军士稍散。玄武门骁健宫奴,被魏氏驱制,又不得进。德戡引兵自玄武门入。
帝见失利,即更换衣服,逃于西阁。虔通等入,至永巷,不见炀帝,问其侍下曰:“陛下安在?”有美人出指之。校尉令狐行达拔刀直进,扶帝下阁,勒兵守之。天已明,以甲骑兵仗迎化及。化及战栗不能言。既至,德戡等迎谒,引入朝堂,号为丞相。虔通逼炀帝出宫,化及见之曰:“何用持此物出!”亟还与手,于是引帝还至寝殿。虔通等露刃侍立。帝叹曰:“我何罪至此?”贼党马文举曰:“陛下违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勒征讨,内及奢淫,使丁壮尽于铁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戎寇并起。专任佞谀,肴非拒谏。何谓无罪?”帝曰:“我实负百姓。待于尔辈荣禄无极,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为首耶?”德戡曰:“昔纣行无道,人神共愤。今陛下之暴,不减于纣,是溥天同怨,何止一人?”化及又使封德彝数帝苦虐庶民之罪。帝曰:“卿乃士人,何亦如是?”德彝赧然而退。时帝爱子赵王果年十二,在帝侧号恸不已。虔通近前斩之,血溅御服。欲遂弑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锋刃?取鸩酒来!”文举等不许,使令孤行达缢杀之。时义宁二年春三月三日。帝亡年三十九岁,在位十三年。后贤有诗叹云:
紫泉宫殿琐烟霞,欲取芜城作帝家。玉玺不缘归日角,锦帆应是到天涯。于今腐草无荧火,终古垂杨有暮鸦。地下若逢陈后主,岂宜重问《后庭花》。
又唐儒刘沧《经炀帝行宫》诗云:
此地曾经翠辇过,浮云流水竟如何?香消南国美人尽,怨入东风芳草多。残柳宫前空露叶,夕阳江上浩烟波。行人遥起广陵思,古渡月明闻棹歌。
初,帝每巡幸,尝以蜀王秀自随。化及、德戡等既弑帝,化及欲迎秀立之,众议不可,遂杀之。及齐王日东宗戚无少长皆死,唯秦王浩素与智及往来,得以保全。化及又遣人收虞世基、裴蕴、来护儿等。世基临刑,其弟世南抱世基号泣,请以身代。化及不许,竟今杀之,遂自称大丞相,总百揆。以皇后令立秦王浩为帝,居别宫,以重兵守之。惟令发诏书敕而已。其政事皆决于化及,封弟宇文智及为左仆射,管领内外军民,封各母弟宇文士及为右仆射,二子宇文丞基、宇文丞址俱秉军政。及其心腹之人,各有封赏。初,裴矩知将有乱,虽厮役之人亦皆厚遇之,又与士及建策,为骁果甲士娶妇。待士及为变,众为保全,故得免于难。遇化及至,又迎拜于马首,故化及亦以为仆射。文武百官皆集拜贺。时苏威有重名,闻帝被弑,闭户不出。化及遣人召之,威亦往见。唯给事郎许善心独不至,每出言:“食君之禄,当死其事。如屈膝而拜弑贼,宁无愧于先人乎?”人报知化及,化及大怒,令人收而杀之。善母范氏年九十二,抚柩不哭。人问其故,曰:“吾有子矣,复何哭焉?”不食而卒。时死王事者,惟给事郎许善心、千牛左右张仲琮,其兄仲琰为上洛令,时唐王入关已先死之,兄弟皆死国难。是数人甚重时议。
却说边廷消息报入长安来,使臣传知唐王。唐王闻变,恸哭不止。诸将佐皆曰:“炀帝荒淫不恤其众,故受弑戮。主公何重其哀?”唐王曰:“吾北面事人失道,不能救,敢忘哀乎?”次日,奏知代王。代王左右亦为之惊悲。与群臣议,追谥曰“炀”。欲以唐王为相国,总百揆,加九锡。九锡名:大辂、戎辂各一;玄、牝二驷;衮冕之服,赤舄副焉;轩辕之乐,六佾之舞;朱户以居,纳陛以登;虎贲三百人;斧、钺各一;彤弓一,彤矢一;旅弓十,依矢下;禾巨鬯一员,珪瓒副焉。王谓僚属曰:“此谄谀者所为耳。孤秉大政而自加宠锡,可乎?必若循魏、晋之迹,彼皆繁文伪饰,欺天罔人。孤窃耻之。”御史程理进言曰:“自古以来,人臣未有如公之功。方之周公、吕望,莫能及也。秉持钧轴,摄理大政,芟夷群凶,与百姓除害,使隋室仅安,岂可与诸臣宰同列乎?合受相国之任,用加九锡,以彰天下。此历代所行,亦何可废?”王曰:“尧、舜、汤、武,各因其时,取与异道,皆推其至诚,以应天顺人,未闻夏、商之未必效唐、虞之禅也。”但改丞相府为相国府,其九锡殊礼,皆归之有司,众臣庶几从其请。唐王复奏遣使诣江都,迎接炀帝之柩,上葬帝陵。代王依奏,即遣使者去讫。毕竟且看如何?
范氏曰:唐高祖可谓不自欺矣。然以兵取而必曰受禅,是未免袭世衰之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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