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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鲭录
侯鲭录 宋 赵令畤
提要
序
卷第一
卷第二
卷第三
卷第四
卷第五
卷第六
卷第七
卷第八
提要
《侯鲭录》八卷,宋赵令畤撰。令畤字德麟,燕王德昭玄孙。元祐中签书颍州公事。坐与苏轼交通,罚金入党籍。绍兴初袭封安定郡王,同知行在大宗正事。是书采录故事诗话,颇为精赡。然如第五卷辨传奇莺莺事凡数十条,每条缀之以词,未免失之冶荡。欧阳修以艳曲数阕被诬,释文莹著《湘山野录》尚辨其枉,而令畤此书,乃著其居汝阴时挟妓事,载其诗於卷中,未免近诬。朱翌《猗觉寮杂记》亦称上元放灯增十七、十八两夜,为建隆五年,诏书以时和岁丰之故,见《太祖实录》、《三朝国史》诸书,令畤乃云:钱氏纳土进钱买两夜,亦属妄传。翌又称令畤虽因苏轼入党籍,而後附内侍谭稹以进,颇违清议,此书乃称余为元祐党人牵复过陈,举王叡昭君怨诗示张文潜,文潜云,此真先生所谓笃行而刚者云云。尤不免愧词。然令畤所与游处皆元祐胜流,诸所记录多尚有典型,是固不以人废言矣。
序
汉楼护,字君卿,精辨议论,听者皆竦,有楼君卿唇舌之号,为王氏五侯上客。会五侯竞致奇膳,护合以为鲭,盖天下之至味矣夫!
聊复翁赵德麟,名令畤,为前宋宗室安定郡王,以才美见喜于苏文忠公。尝取诸儒先佳诗绪论逸事,与夫书传中及人所尝谈隐语奇字世共闻见而未知出处者,冥搜远证,著之为书,名曰《侯鲭录》,意亦以书之味比鲭也。
余未第时,每以不获一经目,迨今深置恨焉。正德岁乙亥冬,乃以应天之高淳令有政于府,过南都前义乌尹赵士亨,时以母忧家居。酒间,人取是编,出授余使阅,恍若登李膺之门而揖宋纤之面目也。士亨因告余以且将诸木,俾见于世,子盍一言以弁厥首。余摇手曰:“姑舍是,姑与士亨哜二公之鲭以求其味。夫天下有有味之味,有无味之味。有味之味,能味乎一时,而不能味于时时与天下后世。无味之味细咀而始知,愈嚼而愈美,达可以调商家之鼎,穷可以乐颜巷之瓢,其天下之至味乎!德麟之鲭,厥味之能然与否,知味者固能辨之。若楼护之所味,则以权贵之味为味。其味也,正子思所谓犬马畜,伋而下陈仲子一等人所不食者,于德麟之所味,其为人贤不肖何如也。”士亨爰作而对曰:“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请录为叙。”余听然笑曰:“有是哉!”
涿鹿顿锐识。
卷第一
《文选·古诗》云:“文彩双鸳鸯,裁为合欢被。著以长相思,缘以结不解。”注:“被中著绵,谓之长相思,绵绵之意。缘,被四边缀以丝缕,结而不解之意。”余得一古被,四边有缘,真此意也。著,谓充以絮。出《文选》第五卷。
《正俗》云:或问今以卧毡著里施缘者,何以呼为池毡?答曰:《礼》云:“鱼跃拂池。”池者,缘饰之名,谓其形象水池耳。左太冲《娇女》诗云:“衣被皆重池。”即其证也。今人被头别施帛为缘者,犹呼为被池。此毡亦为有缘,故得名池耳。俗间不知根本,竞为异说,当时已少有知者,况比来士大夫耶?独宋子京博学,尝用作诗云:“晓日侵帘压,春寒到被池。”余得一古被,是唐物,四幅红锦外缘以青花锦,与此说正合。
绿沉事,人多不知。老杜云:“雨抛金锁甲,苔卧绿沉枪。”又皮日休《竹》诗云:“一架三百本,绿沉森冥冥。”始知竹名矣。又见吴淑《事类·弓赋》云:“绿沉亦复精坚。”注引《广志》曰:“绿沉,古弓名。”又引刘劭《赵郡赋》曰:“其器用则六弓四弩,绿沉黄间,堂溪、鱼肠,丁令、角端。”
李贺诗中用小怜事,北齐冯淑妃名也。
宋子京博学,作诗云:“何但鱼知丙,非徒字识丁。”唐张弘靖曰:“天下无事,汝辈挽两石弓,不如识一丁字。”丙者,左太冲《蜀都赋》云:“嘉鱼出于丙穴。”注:“丙穴在汉中沔阳县北,有鱼穴二所,常以三、八月取之。丙,地名也。”或云鱼以丙日出穴,故陈藏器云:“嘉鱼,乳穴中小鱼,能久食,力强于乳。丙者,向阳穴,多生鱼。鱼复何能择丙日出入耶?”郦善长云:“穴口向丙。”又引柏枝山中有丙穴,穴方数丈,有嘉鱼尝以春末游渚,冬入穴。故知丙穴之鱼,不独汉有也。老杜诗云:“鱼知丙穴由来美。”
广南呼食为头,梁元帝赐功德馔一头。鱼为斗,梁科律,生鱼若于斗。茗为薄、为夹,温贡茗二百大薄。梁科律,茗薄若干夹。笔为双、为床、为枚。南朝呼笔四管为一床。梁简文答徐摛书:时设书幌,中置笔床。梁令云:写书笔一枚一万字。
竹生花,其年便枯,六十年一易。根必结实而枯死,实落土复生,六年还成町也。《竹谱》云:“竹不刚不柔,非草非木,篈必六十,亦六年也。”
白乐天《琵琶行》云:“曲罢曾令善才伏。”而“善才”不知出处。《琵琶录》云:元和中,王芬、曹保,保有子善才,其孙曹纲,皆习此艺。次有裴兴奴与曹同时,其曹纲善为运拨若风雷,不长于提弦;兴奴则长于拢捻,下拨稍软。时人谓纲有右手,兴奴有左手。乐天又有《听曹纲琵琶示重莲》诗云:“拨拨弦弦意不同,胡啼番语两玲珑。谁能截得曹纲手,插向重莲红袖中?”
桃茢,以除不详。茢,苕也。今人以桃枝洒地辟鬼。
汉明帝听阳城侯刘峻等出家,僧之始也。济阳妇女阿潘等出家,尼之始也。
字,小束也,音茧。绒,音戎,细毛也,今绒,毡字。
潘普官切,淅汁也。渖吕枕切,汁也。二字,皆汁也,但潘字不通用耳。
余家有古镜,背铭云:“汉有善铜,出丹阳,取为镜,清如明。左龙右虎。”补之不知“丹阳”何语,问东坡,亦不解。后见《神仙药名隐诀》云,铜亦名丹阳。又一铭云:“尚方作镜真大巧,上有仙人不知老,渴饮玉泉饥食枣。浮云天下散四海,寿如金石佳且好。”东坡云:“清如明,‘如’,而也,若《左传》‘星陨如雨’。”颍州顿氏一镜铭云:“凤皇双镜南金装,阴阳合为配,日月常相会,白玉芙蓉匣,翠羽琼瑶带,同心相亲,照心照胆寿千春。”《西京杂记》云:“汉有方镜,广四尺九寸,高五尺,表里有明。人直来照之,影则倒见。以手覆心而来,则见肠胃五脏,历历无碍。人有疾病在内,则掩心照之,知人病之所在。又女子有邪心,则胆张心动。始皇以照宫人,胆张心动者即杀之。”予家有一镜云:“蔡氏作镜佳且好,明而日月世少有,刻治六官悉皆在,长保二亲利孙子,传之后世乐无极。”后又得一面云云。二皆大鼻,此一鼻上有八篆文,中有“鲁国”二字可识之,奇古如钟鼎样,亦深入字,惟背上者突出。又见一镜背花妙丽,又有“贞字飞霜”四篆字,镜名或人名耶,不可得而辨。
老苏作《雷太简墓铭》云:“呜呼太简,不显祖考,不有不承。隐居南山,德积声施,为取于人,不献不求。既获不庸,有功不多,我铭孔悲。”此大语妙,有三代文章骨气,为文之法也。
东坡云:“世之对偶,如‘红生白熟’、‘手文脚色’二对,无复加也。”又云:“与我周旋宁作我,为郎憔悴却羞郎。”亦的矣。予诗中有“青州从事”对“白水真人”,公极称之,云二物皆不道破为妙。
唐梨园弟子,以置院近于禁苑之梨园也。女妓入宜春院,谓之内人,亦曰前头人,谓在上前也。骨肉居教坊,谓之内人家。有请俸,其得幸者,谓之十家。故郑嵎《津阳门》诗云“十家三国争光辉”是也。家虽多,亦以十家呼之。三国,谓秦、韩、虢国三夫人也。
唐太宗贞观初,内宴长孙无忌,造《倾杯曲》。又《乐府杂录》云:“宣宗善吹芦管,自制此曲。”
唐高宗龙翔中,置三国子监。
唐德宗建中三年,用韦都宾、陈京请,借京城官商钱,大索得八十万贯。时度支杜佑曰:“月费钱一百万。”本朝元丰中,毕仲衍编备对,月支六十二万余贯,金帛不在数。自大观之后,不知月用几何。
阆州有三雅池,出潘远《纪闻谭》,云昔有人修此池,得三铜器,状如杯盏,上各有二篆字,一云“伯雅”,二云“仲雅”,三云“纪雅”。不知所由,乃名此池为三雅池。予尝览魏文《典论》云:“灵帝末斗酒直万钱,刘表一子好饮,乃制三爵,大曰伯雅,注云一斗。次曰中雅,注云七升。小曰季雅。注云五升。”今三雅池所得,乃刘氏酒器也。恐盛酒器,非饮器也。
崔赵公尝问径山曰:“弟子出家得否?”径山曰:“出家是大丈夫事,非将相所为。”
李直方尝第果实,若贡士者以绿李为首榜,梨为副,樱桃为三,甘子为四,蒲桃为五。或荐荔枝,曰:“寄举之首。”又曰:“栗如之何?”曰:“取其实,事不出八九。”始范晔以诸香品味时辈,后侯朱虚撰《百官本草》,皆此类也。
唐李肇《国史补》书宋清事云:卖药长安西市,朝官出入移贬,辄卖药迎送之。贫士请药,常多折券。人有急难,倾财救之。岁计所入,利亦百倍。故长安有义债卖药宋清。此柳子厚所以作清传云:清居市不为市之道,然而居朝廷、居官府、居庠塾,乡党以士大夫自名者,反争为之不已。悲夫!然则清非独异于市人也。
唐元微之《行李从易宗正丞制词》云:“昔刘氏子孙,在属籍者十余万人。”予尝考王莽居摄时作大诰云:“宗室之隽有四百人。”孟康注云:“谓诸刘见在者。”何多寡之不同如此?岂莽时残啄之余,所谓四百人,皆赞莽以盗汉,偷生嗜利之徒欤?不然,安得生存于斯,至为莽称隽耶?
《文选》古乐府《名都篇》:“寒鳖炙熊蹯。”又曹子建《七启》云:“寒芳莲之巢龟,脍西海之飞鳞。”注谓“今之鲭寒也。”引《盐铁论》云:“煎鱼切肝,羊淹鸡寒。”又《资暇》云:“今之涪肉谓之寒。”又《广韵》云:“煮鱼煎食曰鲭。”
天下生齿之数,前汉户千二百二十三万,举其成数。后汉千六十七万,魏九十四万,晋二百四十五万,宋九十万,后魏三百三十七万,北齐三百三万,后周三百五十九万,隋八百九十万,唐九百六万。国朝艺祖二百五十六万,太宗三百五十七万,真宗八百六十七万,仁宗一千九百九万,英宗一千二百四十八万,神宗一千七百二十一万。出今国史。
长沙道林岳麓寺,老杜所赋诗者。沈传师有诗碑见于世,其序云:奉酬唐侍御、姚员外道林寺题,示姚员外。诗不复见之。今得唐侍御诗,题云“儒林郎监察御史唐扶。”诗云:“道林岳麓仲与昆,卓荦请从先后论。松根踏云二千步,始见大屋开三门。泉清或戏蛟龙窟,殿豁数尽高帆掀。即今异鸟声不断,闻道看花春更繁。从容一衲分若有,萧瑟两鬓吾能髡。逢迎侯伯转觉贵,膜拜佛像心加尊。稍揖皇英颒浓泪,试与屈贾招清魂。荒唐大树悉楠桂,细碎枯草多兰荪。沙弥去学五印字,静女来悬千尺旛。主人念我尘眼昏,半夜号令期至暾。迟回虽得上白舫,羁绁不敢言绿尊。两祠物色采拾尽,壁间杜甫真少恩。晚来光彩又腾射,笔锋正健如可吞。”
近时诗僧难得佳者。余杭参寥云:“风蒲猎猎弄轻柔,欲立蜻蜓不自由。六月临平山下路,藕花无数满汀洲。”
苏州僧仲殊,本文士也,因事出家。有《润州》诗云:“北固楼前一笛风,断云飞出建昌宫。江南二月多芳草,春在濛濛细雨中。”
元祐中,馆职诸公赋《韩幹马》诗,独张文潜最高胜,云:“头如翔鸾月颊光,背如安舆凫臆方。心知不载田舍郎,尚带开元天子红袍香。韩幹写时国无事,天闲树荫春昼长。双髯执辔俨在傍,如瞻驰道黄屋张。北风扬尘燕贼狂,厩中万马驱范阳。天子乘骡蜀山险,满川苜蓿为谁芳?”
王令逢源,荆公王深父兄弟交游也。尝赋《韩幹马》诗云:“天宝天子盛天厩,吐番人马上天寿。紫衣驭吏遍坐前,骑入金门不容骤。西极苜蓿为谁肥,六闲飞黄卧嗟瘦。乾元殿下谁把笔,当年人无出幹右。传闻三马同日死,死魄到纸气方就。铁勒夹口重两衔,墨丝丱尾合双纽。天门未上人就观,老胡惊嗟失开口。生搜朔野空毛群,死断世工无后手。当时天子惜不传,送入御府置官守。胡尘勃郁燕蓟来,宫阙萧骚既焚后。谁弃千金出手收,足踏万里避奔走。几经蹂弃道边尘,今日宁无纸上垢?尊前病客不识画,但惊骨气世未有。冀北骏足无时无,生不逢幹死空朽。世工无手不肯休,往往气骨陋如狗。”
余往在中都,见一士大夫家收江南李后主书一词,下云“冯延巳”三字,词中复云“圣寿南山永同”,恐延巳作也。词云:“铜壶漏滴初尽,高阁鸡鸣半空。催启五门金锁,犹垂三殿珠栊。阶前御柳摇绿,仗下宫花散红。鸳瓦数行晓日,鸾旗百尺春风。侍臣蹈舞重拜,圣寿南山永同。”
东坡年十余岁,在乡里见老苏诵欧公《谢宣召赴学士院仍谢对衣并马表》,老苏令坡拟之。其间有云:“匪伊垂之带有余,非敢后也马不进。”老苏喜曰:“此子他日当自用之。”至元祐中再召入院作承旨,仍益之云:“枯羸之质,匪伊垂之带有余;敛退之心,非敢后也马不进。”
《阁下法帖》十卷,淳化中朝廷所集,其中多吊丧问疾,人多疑之。比见《刊误》,乃唐国子祭酒李涪所撰。短启出于晋、宋兵革之间,时国禁书疏,非吊丧问疾,不得辄行尺犊。故羲之书首云“死罪”,是违制令故也。且启事论兵,皆短而缄之,贵易于藏隐。
《刊误》云:古无文刺,唯书竹简以代结绳,谓之简册也。魏祢衡处士致名于纸,是纸上题名,投刺公侯。自后相承,刺谒者见通名纸为公状也。至今士子之家存焉。
《西京杂记》载陆贾云:“目瞤得酒食,灯花见钱财,干鹊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
董仲舒曰:太平之世,则风不鸣条,开甲散萌而已;雨不破块,濡叶津根而已;雷不惊人,号令启发而已;电不眩目,宣示光耀而已;雾不塞望,浸淫被泊而已;雪不封陵,弭害消毒而已。云则五色而为庆,雨则三日而成膏,露则结珠而为液。此圣人在上,则阴阳和而风雨时也。政多纰缪,则阴阳不调,风发屋,雨溢河,雹至牛目,雪杀驴,此皆阴阳相荡,为祲诊之故也。
李广与兄弟猎于宜山之北,见卧虎焉,射之,一矢即毙。断其头为枕,示服猛也;铸铜象其形为溲器,示厌辱之也。至今溲器谓之虎子,或为虎枕。
《西京杂记》云:长安巧工丁缓者,为卧褥香炉,一名被中炉。本出房风,其法后绝,至缓始更为机环,转运四周,炉体常平,可置之被褥,故取“被中”为名。今谓之衮球。
余尝和刘景文诗云:“我识之无常缩舌,君能竞病且低颜。”东坡笑曰:“吾尝赠雷胜将军诗曰:‘太守无何唯日饮,将军竞病自诗鸣。’见吾子此对,觉吾用‘无何’二字体慢矣。”
杜牧之《宫人》诗云:“绛蜡犹封系臂纱。”后学不解。常见《服饰变古录》云:始于晋武帝选士庶女子有姿色者,叫绯彩系其臂。大将军胡奋女泣叫,不伏系臂,左右掩其口。今定亲之家亦有系臂者,续古事也。
欧阳文忠公谪滁州,令幕中谢判官幽各种花。谢请要束,公批纸尾云:“浅红深白宜相间,先后仍须次第栽。我欲四时携酒去,莫教一日不花开。”
欧公闲居汝阴时,一妓甚韵,文公歌词尽记之。筵上戏约,他年当来作守。后数年,公自维扬果移汝阴,其人已不复见矣。视事之明日,饮同官湖上,种黄杨树子,有诗《留撷芳亭》云:“柳絮已将春去远,海棠应恨我来迟。”后三十年,东坡作守,见诗笑曰:“杜牧之‘绿叶成阴’之句耶?”
欧阳公自维扬移守汝阴,作《西湖》诗云:“绿芰红莲画舸浮,使君宁复忆扬州?都将二十四桥月,换得西湖十顷秋。”东坡复自颍移维扬,作诗寄予曰:“二十四桥亦何有,换此十顷玻璃风。”使欧公诗也。
张文潜初官通许,喜营妓刘淑女,为作诗曰:“可是相逢意便深,为郎巧笑不须金。门前一尺春风髻,窗外三更夜雨衾。别燕从教灯见泪,夜船惟有月知心。东西芳草皆相似,欲望高楼何处寻。”又云:“未说蝤蛴如素领,固应新月学蛾眉。引成密约因言笑,认得真情是别离。尊酒且倾浓琥珀,泪痕更著薄胭脂。北城月落乌啼后,便是孤舟肠断时。”
孙贲公素居京师,大病,予数往存抚之。又数日,见东坡云:“闻曾见孙公素,病如何?”予曰:“大病方安。”坡云:“这汉病中瘦则瘦,俨然风雅。”后见公素,道此语,公素应曰:“那娘意下恨则恨,无奈思量。”坡大奇之。
公素畏内,众所共知。尝求坡公书扇,坡题云:“披扇当年笑温峤,握刀晚岁战刘郎。不须戚戚如冯衍,但与时时说李阳。”公素昔为程宣徽门宾,后娶程公之女,性极妒悍,故云。
东坡在黄州日,作《雪》诗云:“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人不知其使事也。后移汝海,过金陵,见王荆公,论诗及此,云:“道家以两肩为玉楼,以目为银海,是使此否?”坡笑之。退谓叶致远曰:“学荆公者,岂有此博学哉!”
熙宁中,士大夫犹能诗,卢秉《题汴河驿中》云:“苍颜白发老参军,剩粜官粮置酒樽。但得有钱供客醉,准能骑马傍人门?”荆公见而爱之,遂获进用。
东坡在徐州,送郑彦能还都下,问其所游,因作词云:“十五年前,我是风流帅,花枝缺处留名字。”记坐中人语,尝题于壁。后秦少游薄游京师,见此词,遂和之,其中有“我曾从事风流府”,公闻而笑之。
鲁直戏东坡曰:“昔王右军字为换鹅书。韩宗儒性饕餮,每得公一帖,于殿帅姚麟许换羊肉十数斤,可名二丈书为换羊书矣。”坡大笑。一日,公在翰苑,以圣节制撰纷冗,宗儒日作数简,以图报书,使人立庭下督索甚急。公笑谓曰:“传语本官,今日断屠。”
卷第二
前世钱未有草书者,淳化中,太宗皇帝始以宸翰为之,既成,以赐近臣。崇宁、大观御书钱,盖袭故事也。王元之责商于,有诗云:“谪官无俸突无烟,唯拥琴书尽日眠。还有一般胜赵壹,囊中犹贮御书钱。”
苏迈伯达,东坡长子,豪迈虽不及其父,而问学语言亦胜他人子也。少年作诗云:“叶随流水知何处,牛带寒鸦过别村。”先生见之,笑曰:“此村长官诗。”后东坡贬惠州,伯达求潮之安化令,以便馈亲。果卒于官。
王钦臣仲至,仁宗时名儒,原叔之子。大臣荐文艺,召试学士院,试罢诗云:“翠木阴阴白玉堂,老来方此试文章。官檐日永挥毫罢,闲拂尘埃看画墙。”《宿华岳观》诗云:“凌空老树云垂叶,压屋梨花雪照人。深愧地仙教俗客,殷勤留看华山春。”又二年经此,再题云:“石坛流水共苍苔,青竹林间一径开。可惜梨花飞已尽,前年游客始重来。”
黄鲁直《读太真外传》诗云:“扶风乔木夏阴合,斜谷铃声秋夜深。人到愁来无处会,不关情处总伤心。”亦妙语也。
滕达道长于五言,《省试》诗云:“寒日边声断,春风塞草长。”《结客》诗云:“结客结英豪,莫同儿女曹。黄金装剑佩,猛兽画旌旄。北极狼星落,中原王气高。终令贺兰贼,不著赭黄袍。”
宋莒公兄弟皆以高名擢用。仁庙时,本朝文章多人,未有二公比者。少时作《落花》诗,为时脍炙。莒公诗云:“一夜东风拂苑墙,归来无处剩凄凉。汉皋佩冷临江湿,金谷楼危到地香。泪脸补痕劳獭髓,舞台收影费鸾肠。南朝乐府休赓曲,桃叶桃根尽可伤。”景文诗云:“坠素翻红各自伤,青楼烟雨忍相望。欲飞更作回风舞,已落犹成半面妆。沧海客归珠迸泪,章台人去骨遗香。可怜无意传双蝶,尽委芳心与蜜房。”
颍昌西湖展江亭成,公作诗云:“绿鸭东陂已可怜,更因云窦注新泉。凿开鱼鸟忘情地,展尽江湖极目天。向夕旧滩都浸月,遏空新树便留烟。使君直欲称渔叟,愿赐闲州不计年。”
晁次膺薄游南京,尝作词云:“花前月下堪垂泪,水边楼上总关心。”后过其家,已与客饮,复作诗曰:“去日玉刀封断恨,见来金斗熨愁眉。黄昏饮散歌阑后,懊恼水边楼上时。”
唐武宗即位,独奋怒曰:“穷吾天下者,佛也!”始去其山台野邑四万所,冠其徒几至十万人。至会昌五年,始命西京留佛寺四,僧唯十人;东京二寺;节度观察同华、汝三十四治所,得留一寺,僧准西京数。其余刺史州不得有寺。出四御史里行以督之。御史乘驲未出,开天下寺至于屋基,耕而刓之。凡除寺四千六百,僧尼笄冠二十六万五百,其奴婢至十五万。良人枝附为使令者,倍笄冠之数。良田数千顷,奴婢日率以百亩编入农籍。其余贱取民直,归于有司,寺材州县得以恣新其公宇传舍。后二年,宣宗即位,诏曰:“佛尚不杀而仁,且来中国久,亦可助以为治。天下率兴三寺,用齿衰男女为其徒,各止三十人,两京倍其数四五焉。”著为定令,以徇其习,且使后世不得复加也。本朝景德中,天下二万五千寺。嘉祐间三万九千寺。陈襄述古判词部日说云。出江邻几《杂志》。
杜牧之《和裴杰新樱桃》诗云:“忍用烹酥酪,从将玩玉盘。流年如可驻,何必九华丹。”遂知唐人已用樱桃荐酪也。
李商隐《江之嫣赋》云:“岂如河畔牛星,隔岁只闻一过。不及苑中人柳,终朝剩得三眠。”汉苑有人形柳,一日三起三倒。
长安南山下书生作小圃,时莳花木,以待游子。一日,有金犊车从数女奴,皆玉色丽人。车中人下,饮于庭,邀书生同坐。生意当时贵人家,不出。既见款甚,将别,出小碧笺书诗为赠云:“相思无路莫相思,风里杨花只片时。惆怅深闺独归处,晓莺啼断绿杨枝。”
东坡尝言鬼诗有佳者,诵一篇云:“流水涓涓芹吐芽,织乌西飞客还家。深村无人作寒食,殡宫空对棠梨花。”尝不解“织乌”义,王性之少年博学,问之。乃云:“织乌,日也,往来如梭之织。”坡又举云:“杨柳杨柳,袅袅随风急,西楼美人春睡浓,绣帘斜卷千条人。”又诵一诗云:“湘中老人读黄老,手援紫藟坐碧草。春至不知湘水深,日暮忘却巴陵道。”此必太白、子建鬼也。
王性之云:舒州下寨驿中所题诗,余以永感之人,读之垂涕。云:“北堂无老信来稀,十载秋风雁自飞。今日满头生白发,千山乡路为谁归?”
郑犹咏王子安应城新亭二诗云:“一簪华发一床书,尽日新亭适意无?莫道长安天样远,长官自不厌江湖。”又云:“前年谏猎出长杨。乞得新亭作醉乡。好把青衫送酒媪,从教人识御炉香。”
余少从李慎言希古学,自言昔梦中至一宫殿,有仪卫,中数百妓抛球,人唱一诗。觉而记得三首云:“侍宴黄昏未肯休,玉阶夜色月如流。朝来自觉承恩最,笑倩旁人认绣球。”又云:“隋家宫殿锁清秋,曾见蝉娟飏绣球。金钥玉箫俱寂寂,一天明月照高楼。”又云:“堪恨隋家几帝王,舞腰挪尽绣鸳鸯。如今重到抛球处,不见熏炉旧日香。”
蔡持正谪新州,侍儿从焉,善琵琶。尝养一鹦鹉,甚慧,丞相呼琵琶,即扣一响板,鹦鹉传呼之。琵琶逝后,误扣响板,鹦鹉犹传言,丞相太恸,感疾不起。尝为诗云:“鹦鹉言犹在,琵琶事已非。伤心瘴江水,同渡不同归。”
少游尝作《游仙词》,坡称之,云:“阴风一夜搅青冥,风定霏霏雪霰零。想见玉清真境上,白虚光里诵《黄庭》。”又云:“夜深楼上拨书眠,天在阑干四角边。风扫乱云毫发尽,独留璧月照人圆。”又云:“天风吹月入阑干,乌鹊无声子夜闲。织女明星来枕上,了知身不在人间。”又云:“本是庐山种杏人,出山来事碧虚君。上清欲问因何到,请看仙家十赉文。”余闻仙家十赉,犹人间九锡也。
绍圣中,有人过临江军驿舍,题二诗,不书姓名。时贬东坡,毁上清宫碑,令蔡京别撰。诗云:“李白当年谪夜郎,中原不复汉文章。纳官赎罪何人在,壮士悲歌泪两行。”又云:“晋公功业冠皇唐,吏部文章日月光。千载断碑人脍炙,不知世有段文昌。”
余崇宁中坐章疏,入籍为元祐党人,后四年牵复过陈,张文潜、常希古皆在陈居,相见慰劳之。余答曰:“炙毂子王睿作《解昭君怨》,殊有意思,能到人妙处。词云:‘莫怨工人丑画身,莫嫌明主遣和亲。当时若不嫁胡虏,只是宫中一舞人。’”文潜云:“此真先生所谓‘笃行而刚’者也。”
浮休居士张舜民芸叟,忠义人也。绍圣中人,元祐责籍为党人,系潭州,赦书中独元祐人不赦,有《宣赦》诗云:“击鼓填街道,传声过水滨。国严三岁祀,恩洗万方春。舟楫随南斗,衣冠拱北辰。岭南并岭北,多少望归人!”
四明狂客贺知章《回乡偶书二首》云:“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惟有门前鉴湖水,春风不减旧时波。”又云:“幼小离家老大回,乡音难改面毛。儿童相见不相识,却问客从何处来。”一说云黄拱作。
少游《题大年小景四首》云:“本自江湖客,宦游何苦心。因君小平远,还我旧登临。”又云:“公子歌钟里,何曾识渺茫。唯应斗帐梦,曾入水云乡。”又云:“晓浦烟笼树,晴江水拍空。烦君添小艇,画我作渔翁。”又云:“岛外云峰晚,沙边水树明。想当挥洒就,侍女一时惊。”
徐仲车尝作《爱爱歌》云:“吴越佳人古云好,破家亡国何胜道。昨夜闲观《爱爱歌》,坐中叹息无如何。爱爱本是娼家女,金魂玉魄沉尘土。歌舞吴中第一人,绿鬓双鬟才十五。耳闻目见是何事,不谓其人乃如许。操心危兮厉志深,半夜窗前泪如雨。假饶一笑得千金,何如嫁作良人妇。桃李不为当路花,芙蓉开向秋风渚。忽然一日逢张氏,便约终身不相弃。山可磨兮海可枯,生唯一兮死无二。有如樗栎丛中木,忽然化作潇湘竹。又如黄鸟春风时,迁乔林兮出幽谷。文君走马来成都,弄玉吹箫能几曲?不闻马上琵琶声,忽作山头望夫哭。去年春风还满房,昨夜月明还满床,行人一去不复返,不念关山歧路长。前年犹惜缕金衣,去年不画深胭脂。今年今日万事已,鲛绡翡翠看如泥。一女二夫兮妾之所羞,不忠所事兮志将何求?蛾眉皓齿兮妾之所忧,不如无生兮庶几无尤。喓喓草虫,趯趯阜螽,靡不有初,鲜克有终。鸳鸯于飞兮毕之罗之,人闻此恨兮何时休时。深山人迹不到处,病鸾敛翼巢空枝。”
余尝爱韩致光《宫词》云:“绣裙斜立正销魂,宫女移灯掩殿门。燕子不归花著雨,春风应是怨黄昏。”
元丰中,裕陵以元夕御楼,宰臣亲王观灯,有御制,令从臣和进。王禹玉为左相,蔡持正为右相,蔡密叩王云:“应制上元诗如何使事?”禹玉曰:“鳌山凤辇外不可使。”章子厚时为黄门侍郎,面笑之云:“此谁不知。”十七日登对,裕陵独赏禹玉诗,云:“妙于使事。”诗云:“雪消华月满仙台,万烛当楼宝扇开。双凤云中扶辇下,六鳌海上驾山来。镐京春酒沾周燕,汾水《秋风》陋汉才。一曲升平人共乐,君王又进紫霞杯。”是夕以高丽进乐,又添一杯。
刘贡父先生元祐作少蓬,余被旨召赴本省呈试,贡父作主文,幕次中闻与顾子敦诵渠昔自校书郎出倅泰州作诗云:“璧门金阙倚天开,五见宫花落井槐。明日扁舟沧海去,却从云气望蓬莱。”
鲁直父名庶,字亚夫,最能诗。有《怪石二绝)云:“山鬼水怪著薜荔,天禄辟邪眠碧苔。钩帘坐对心语口,曾见汉唐池馆来。”
狄遵度,字元规,枢密直学士棐之子,敏慧夙成。当杨文公昆体盛行,乃独为古文章,慕杜子美、韩退之之句法。一夕,梦子美自诵其逸诗数十章,既觉,犹记其两句云:“夜卧北斗寒挂枕,木落霜拱雁连天。”因书其后曰:“子美存耶?果亡耶?其肯为余来嘿诵,人未知之者,俾予知耶?观其词,盖非他人所能为,真子美无疑矣。”遵度因足成其诗,号《佳城篇》。不幸年二十,为襄城簿而卒。诗云:“佳城郁郁颓寒烟,孤雏乳兔号荒阡。夜卧北斗寒挂枕,木落霜拱雁连天。浮云西去伴落日,行客东尽随长川。乾坤未死吾尚在,肯与蟪蛄论大年?”
刘路左车,尝收唐人新编当时人诗册,有老杜数十首,其间用字皆与今本不同。有《送惠二过东溪》诗,集中无有。诗云:“惠子白驴瘦,归溪惟病身。皇天元老眼,空谷滞斯人。崖蜜松花熟,山杯竹叶春。柴门了生事,黄绮未称臣。”
曾阜为蕲州黄梅令,县有峰顶寺,去城百余里,在乱山群峰间,人迹所不到。阜按田偶至其上,梁间小榜,流尘昏晦,乃李白所题诗也,其字亦豪放可爱。诗云:“夜宿峰顶寺,举手扪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或云王元之少年登楼诗云:“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东坡先生在岭南,言元祐中,有见李白酒肆中诵其近诗云:“朝披梦泽云,笠钓青茫茫。”此非世人语也。少游尝手录其全篇。少游叙云:“观顷在京师,有道人相访,风骨甚异,语论不凡。自云尝与物外诸公往还,口诵二篇,云东华上清监清逸真人李白作也。”诗云:“人生烛上花,光灭巧妍尽。春风绕树头,日与化工进。昔我飞骨时,惨见当涂坟。青松霭朝霞,缥缈山下村。既死明月魄,无复玻璃魂。念此一脱洒,长啸登昆仑。醉著鸾凤衣,星斗俯可扪。”又云:“朝披梦泽云,笠钓青茫茫。寻流得双鲤,中有三元章。篆字若丹蛇,逸势如飞翔。归来问天姥,妙义不可量。金刀割青素,灵文烂煌煌。燕服十二环,想见仙人房。暮跨紫鳞去,海气侵肌凉。龙子善变化,化作梅花妆。遗我累累珠,靡非明月光。劝我穿绛缕,系作裙间珰。揖子以疾去,谈笑闻余香。”
王平甫年十一过洪州,有《滕王阁》诗,盖其少成如此。又再赋一首,叙其事云:“滕王平昔好追游,高阁依然枕碧流。胜地几经兴废事,夕阳偏照古今愁。层城树密千家笛,江渚人孤一叶舟。怅望沧渡吟不尽,西山重叠乱云浮。”十四岁再题一首,其序云:“予始年十一时,从亲还里中,道出洪州,泊滕王阁下,俯视山川之胜,而求士大夫所留之诗,凡百余篇。自唐杜紫微外,类皆世俗气,不足矜爱,乃作一章榜之西楹。后三年,客淮上,思其幼时勇于述作,不自意其非也,辄改作一章,以志当时之事,其旧者往往传于江西,今故并存之。”诗云:“地势远连徐孺亭,穷南有客两曾经。檐前燕雀鸣相斗,潭里蛟龙困未醒。乱霭苍茫侵树色,惊涛浩荡失天形。当时好景无同赏,对此悲歌孰为听。”
张子野云:往岁吴兴守滕子京席上见小妓兜娘,子京赏其佳色。后十年,再见于京口,绝非顷时之容态,感之,作诗云:“十载芳洲采白蘋,移舟弄水赏青春。当时自倚青春力,不信东风解误人。”
黄子思云:余尝守官咸阳,县廨之后,临渭河汀屿中,连岁秋,有孤雁来栖于葭苇中,今岁冬深,不复至矣。或已在缯弋,或去而之他,皆不可知也。感而为诗,题亭壁云:“天寒霜落雁来栖,岁晚川空雁不归。江海一身多少事,清风明月我沾衣。”
东坡云:元祐三年二月二十一日夜,与鲁直、寿朋、天启会于伯时斋舍,录鬼仙所作或梦中所作。尝记《太平广记》中,有人为鬼物所引,入墟墓间,皆鲜华洞户,忽为劫墓者所惊,遂失所见,但云“芫花半落,松风晚清。”又录《鬼》诗云:“江上樯竿一百尺,山中楼台十二重。老僧楼上望江上,遥指樯竿笑杀侬。”又云:“爷娘送我青枫根,不记青枫几回落。当时刺绣衣上花,今日为灰不堪著。”又云:“酒尽君莫沽,壶干我当发。城市多嚣尘,还山弄明月。”又云:“卜得下峡日,秋江风流多。巴陵一夜雨,肠断《木兰歌》。”又云:“浦口潮来初渺漫,莲舟溶漾采花难。芳心不惬空归去,会等潮平更折看。”又云:“忽然湖上片云飞,不觉中流雨湿衣。折得荷花浑忘却,空将荷叶盖头归。”又云:“寒草白露里,乱山明月中。是夕苦吟罢,寒烛与君同。”
乌鲗八足绝短者,集足在口,缩喙在腹,形类鞋囊,其名乌鲗。嗡波噀墨,迷射水慝,以卫害焉。《海物异名》
熙宁中,鲁直入宫,教余兄弟。伯父五开府,酒余脱浅色番罗袄衣之。鲁直醉中作诗云:“叠送番罗浅色衣,著来春气人书帏。到家慈母惊相问,为说王孙脱赠时。”
鲁直评东坡书曰:“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葱葱,散于笔墨之间,此所以他人终莫能及。”
卷第三
张文潜作《七夕歌》,为东坡所称。词云:“人间一叶梧桐飘,蓐收行秋回斗杓。神官召集役灵鹊,直渡天河横作桥。河东美人天帝子,机杼年年劳玉指。织成云雾紫绡衣,辛苦无欢容不理。帝怜独居无与娱,河西嫁与牵牛夫。自从嫁后废织纴,绿鬓云鬟朝暮梳。贪欢不归天帝怒,谪归却踏来时路。但令一岁一相逢,七月七夕河边渡。别多会少知奈何,却悔从前恩爱多。匆匆离恨说不尽,烛龙已驾随羲和。河边灵官晓催发,令严不管轻离别。空将泪作雨滂沱,泪痕有尽愁无歇。寄言织女君休叹,天地无穷会相见。犹胜姮娥不嫁人,夜夜孤眠广寒殿。”
东坡于闽中驿舍见一诗,录之,不知谁氏子作。后闻乃姚嗣宗。诗云:“欲挂衣冠神武门,先寻水竹渭南村。却将旧斩楼兰剑,买得黄牛教子孙。”
一道人败道后,作诗云:“瑶峰一别杳难期,消渴从教醉枕欹。不信丹青能画得,五更灯暗月来时。”
司马池乃文正公之父,仁庙时作待制,亦善作小诗,云:“冷于陂水淡于秋,远陌初穷见渡头。赖得丹青无画处,画成应是一生愁。”
山谷《茶磨铭》云:“楚云散尽,燕山雪飞。江湖归梦,从此祛机。”
参寥杭州城外题小溪诗云:“城根野水绿逶迤,袅袅轻舟掠岸过。欲采芸兰无觅处,渚花汀草占春多。”
东坡在徐州,参寥自钱塘访之,坡席上令一妓戏求诗,参寥口占一绝云:“多谢尊前窈窕娘,好将幽梦恼襄王。禅心已作沾泥絮,不逐东风上下狂。”坡云:“沾泥絮,吾得之,被老衲又占了。”
瞿塘之下地名人鲊瓮,少游尝谓未有以对。南迁度鬼门关,乃用为绝句云:“身在鬼门关外天,命轻人鲊瓮头船。北人恸哭南人笑,日落荒村闻杜鹃。”
古人作律诗,有当句对者,两句更不须对。如陆龟蒙诗云“但说漱流并枕石,不辞蝉腹与龟肠”是也。
《汉书》云:“背尊章嫖以忽。”老杜诗云:“堂上拜姑嫜。”《玉篇》云“凡夫之父母曰嫜”,老杜独姑嫜何耶?《正俗》云:古谓舅姑为姑嫜,今俗亦呼为姑钟。盖自章音转为钟也。
咸平三年六月诏:保州保塞县丰归乡东安村,乃宣祖之旧里,而百姓赵加起,实派天潢,久安地著,虽为疏属,实重宗盟。宜佩赤緺以光白社,可左屯卫将军。仍赐加起等妻女首饰衣服银器有差。时遣内侍自保州召加起至,遂有是命。
祖宗时,用唐武德故事,宗姓在异姓品上。景德四年举行。
几头酒,山东风俗,新沐讫饮酒,谓之几头。颜师古云:“字当为禨,音机。禨,谓福祥也。”按《礼》云:“沐稷而靧粱,栉用椫栉,发晞用象栉。进禨进羞,工乃升歌。”郑康成注云:“沐靧必进禨作乐,益气也。此谓新沐靧体虚,故更进食饮,而又加乐,以自辅助致福祥也。”此古之遗法乎?
洋者,山东谓众多为洋。《尔雅》:洋,观裒众那多也。今谓海之中心为洋,亦水之众多处。
露布,人多用之,亦不知其始。《春秋佐助期》曰:武露布,文露沉。宋均云:甘露见其国。布,散者。人上武文采者,则甘露沉重。《初学记》。
桃实经冬不落者,俗谓之桃奴。橘奴者,谓江陵千树为木奴。《襄阳记》:李衡密遣十人于武陵新阳洲上作宅,种柑千树。临死敕其儿曰:“汝母恶吾治家穷困如是,吾洲有千头木奴,不责汝衣食,岁上绢一匹,亦足用耳。”吴末,洲柑成,岁得绢数千匹。据此非橘明矣。又按谚曰:“本奴千,无凶年。”盖言果实可以市易五谷,此即木奴之号、果之都称者也。出《北户录》。
谢承云:后汉李寿长为青州刺史,其所经历它州县,瞻察牧守长吏治政优劣,上言曰:“臣以为政一流,虽非所部,夫东家有犬,不忍见西家之有鼠。臣之所见,敢不以闻。”
江淹为宗室建平王让表,称宗莩。
孪子,力员反。《战国策》:孪子之相似,唯其母知之;利害之相似,唯智者知之。孪子,谓双生子也。
世之嫁女三日,送食,俗谓之暖女。《广韵》中正有此说,使餪字。人初生产子,俗言首子,亦使此字。音首。俗谓以竹孤桶,古使箍字,音孤。酒杓也。
昔唐末豫章有观音禅衲,且南方禅客多搭白,常以瓿器盛染色,劝令染之。今天下皆谓黄衲为观音衲也。方等者,即周遍义。《止观论》云:方等者,或言广平。今谓方也者,法也。如般若有四种方法,即四门人清凉地,故云方也。所契之理,即平等大慧,故云等也。禀顺方等二者而立戒坛也,既不拘禁忌,广大而平等之,故谓之广平也。
西王母见穆天子,作歌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穆王曰:“余归东土,和治诸夏,万民平均。吾顾见汝,比及三年,将复而野。”余尝对东坡诵之,坡云:“决非食肉人语。”
世言枭秃鸟,非也。唐起居郎苏楷驳昭宗谥号,河朔士人目楷为衣冠土枭。
陆长源以勋德为宣武军司马,韩愈为巡官,同在使幕。或戏年辈相辽,周愿曰:“大虫老鼠。俱是十二相属,何辽之有。”旬日布于长安。
《西京杂记》云:玉之未理者为璞,死鼠未屠者亦为璞。
《刊误》云:《礼》曰:“瓜祭上环。”又曰:“吾食于少施氏而饱,少施氏食我以礼。吾祭,作而辞曰:‘疏食不足祭也。’”此则祭物之意,谓神农火食,德侔造化,后人追而敬之。今代崇尚佛氏之众生,士子儒人,宜遵典教,今谓之出生也。
欧阳文忠公尝以诗荐一士人与王渭州仲仪,仲仪待之甚厚。未几赃败,仲仪归朝。见文忠公,论及此士人,文忠公笑曰:“诗不可信也如此。”
东坡再谪惠州日,一老举人年六十九为邻,其妻三十岁,诞子,为具邀公,公欣然而往。酒酣乞诗,公戏一联云:“令阁方当而立岁,贤夫已近古希年。”
襄阳时同官李友谅仲益赠张子齐思仲家歌人、团茶,予题其封云:“色映宫姝粉,香传汉殿春。团团明月魄,却赠月中人。”
瓦珑矿壳浑沌钱,文如建瓴,外眉而内渠,其名瓦珑。注云:“眉,谓高为眉。渠,谓疏为渠。一名魁陆。”《尔雅》“魁陆”注:《本草》云:“魁状如海蛤,圆而厚,外有理纵横。”《岭表录异》云:“瓦壳中有肉,紫色,曰天脔炙也。”出《海物异名》。
高力士责在驩州,咏荠菜诗为鲁直所称,云:“两京作斤卖,五溪无人采。贵贱虽不同,气味故常在。”
元微之贬江陵府士曹,少年气俊,过襄阳,夜召名妓剧饮。将别,作诗云:“花枝临水复临堤,也照清江也照泥。寄语东风好抬举,夜来曾有凤凰栖。”谢师厚作襄倅,闻营妓与二胥相好,此妓乞书扇子,遂改二字云:“寄语东风好抬举,夜来曾有老鸦栖。”
王介甫少时作《石榴花》诗云:“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此老风味不薄,岂铁心木肠者哉?
东坡云:王晋卿尝暴得耳疾,意不能堪,求方于仆。仆答之曰:“君是将种,断头穴胸当无所惜。两耳堪作底用,割舍不得?限三日疾去,不去,割取我耳。”晋卿洒然而悟。三日,病良已,以诗示仆云:“老婆心急频相劝,令严只得三日限。我耳已聪君不割,且喜两家皆平善。”今定国所藏《挑耳图》,得之晋卿,聊识此耳。
东坡云:琴曲有《瑶池燕》,其词不协,而声亦怨咽。变其词作《闺怨》,寄陈季常去。此曲奇妙,勿妄与人云。“飞花成阵,春心困。寸寸,别肠多少愁闷。无人问,偷啼自揾,残妆粉。 抱瑶琴、寻出新韵,玉纤趁,《南风》来解幽愠。低云鬓,眉峰敛晕,娇和恨。”
晁无咎云:司马温公有言:“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对人不可言者尔。”东坡云:“予亦记前辈有诗云:‘怕人知事莫萌心。’此言予终身守之。”
东坡云:砚之美者必费笔,不费笔则退墨,二德难兼。非独砚也,大字难结密,小字常局促,真书患不放,草书患无法,茶苦患不美,酒美患不辣。万事无不然,可以付之大笑也。
刘子仪侍郎三入翰林,颇不怿,诗云:“蟠桃三窃成何味,上尽鳌头迹转孤。”移疾不出,朝士问候者继至,询之,云:“虚热上攻。”石中立滑稽,在坐,云:“只消一服清凉散。”意谓两府始得用青凉伞也。
东玻云:刘十五盂父论李十八公择草书,谓之鹦哥娇,意谓鹦鹉能言,不过数句,大率杂以鸟语。十八其后进以书问仆近日书如何,仆答之:“可作秦吉了矣。”然仆此书自有“公在乾侯”之态也。
东坡云:久在江湖,不见伟人。在金山,见滕元发乘小舟破巨浪来相见,出船巍然,使人神耸,好一个投兴底张镐相公。且为我致意,别后酒狂甚长进也。杜甫诗云:“张公一生江海客,身长九尺须眉苍。”谓张镐也。萧嵩荐云:“用之则为帝王师,不用则穷谷一迂叟耳。”
东坡题鲁直草书《尔雅》后云:“鲁直以真实心出游戏法,以平等观作欹侧字,以磊落人录细碎书,亦三反也。”
东坡书与毛国镇云:“岁行尽矣,风雨凄然,纸窗竹屋,灯火青荧。时于此有少佳趣,无缘持献,独享为愧。”想当一笑也。
东坡云:皎然禅师《赠吴凭处士》诗云:“世人不知心是道,只言道在他方妙。还如瞽者望长安,长安在西东向笑。”东坡代答云:“寒时便是热时风,饥汉那知食药功。莫怪禅师西向笑,缘师身在长安东。”
唐东京宫城,东西四里一百八十八步,南北二里八十五步,周回十三里二百四十一步,高四丈八尺。西京宫城,东西四里,南北二里二百七十步,周回十三里八十步,高三丈五尺。本朝东京宫城,周回五里。旧城周回二十里一百五十五步,即汴州城。唐建中二年,节度使李勉重筑。国初号曰阙城,亦曰里城。新城乃周世宗显德二年四月诏别筑。新城周回四十八里二百三十三步,号曰外城,又曰罗城,亦曰新城。元丰中裕陵命内侍宋用臣重筑之。
王介甫诡诈不通。外除,自金陵过扬州,刘原父作守,以州郡礼邀之,遂留。方营妓列庭下,介甫作色,不肯就坐。原父辨论久之,遂去营妓,顾介甫曰:“烧车与船。”延之上坐。
元丰末,有以王介甫罢相归金陵后资用不足,达裕陵睿听者,上即遣使,以黄金二百两就赐之。介甫初喜,意召己;既知赐金,不悦,即不受,举送蒋山修寺,为朝廷祈福。裕陵闻之不喜。即有诗云:“穰侯老擅关中事,尝恐诸侯客子来。我亦暮年专一壑,每闻车马便惊猜。”此未能忘情在丘壑者也。
介甫熙宁初首被选擢,得君之专,前古未有。罢政归金陵,作《日录》七十卷,前朝旧德大臣及当时名士不附己者,诋毁至无一完人者。其间论法度有不便于民者,皆归于上;可以垂耀于后世者,悉己有之。故建中靖国之初,谏官陈瓘极力论其婿蔡卞之恶,曰:“安石临终,戒其家焚之,悔其作也。卞留之。至绍圣间作尚书右丞,尽编入裕陵国史中,遂行之。”瓘所谓“遵私史而压宗庙”是也。士大夫忠愤者有诗云:“训释《诗》《书》日月明,纷纷法令下朝廷。不知心本缘何事,苦劝君王用肉刑。”又云:“每愧先生道绝伦,古来归美是忠臣。门人李汉真堪罪,何用垂编示后人!”陈瓘进《日录辨表》,略云:神考之信任安石,虽成汤之于伊尹,不过如此。安石密赞之言,强谏之语,何必尽宣于外,然后见君臣相得之盛乎?遂就裕陵忌日,作饭僧疏文,指十事奏之。
尝读岑嵓起作《吉凶影响录》,载李林甫创一堂,有却月之形,名日月堂。欲破人家族,则入堂精思极虑,悦而出堂,即人家被戮矣。后有毛人,锯牙钩爪,以手戟林甫而怒逐之。后有斫棺之祸,恶之者有诗云:“却月堂中喜色新,明朝应有破家人。禄山反噬家还破,须信难欺是鬼神。”或有大臣独任国柄者,行住坐卧四威仪中,念念害物,处处杀人,非止一月堂而已也。
《海物异名》云:江珧柱,厥甲美如瑶玉,肉柱肤寸,曰江珧柱。郭景纯《江赋》云:“玉珧海月,吐纳石华。”退之谓马柱甲,是此也。世人不用此“珧”字,是未知耳。又苗虾状蜈蚣而拥檐,曰虾公。
水鸡,蛙也。水族中厥味可荐者。鸡,郭璞注:《尔雅》云:一名水鸭。
语儿梨,果实之珍,因其地名耳。前汉封辕终古为语儿侯。孟康曰:语儿,越中地名。
陶人之为器,有酒经焉。晋安人盛酒以瓦壶,其制,小颈,环口,修腹,受一斗,可以盛酒。凡馈人牲,兼以酒置。书云:酒一经或二经,至五经焉。他境人有游于是邦,不达其义,闻五经至,束带迎于门,乃知是酒五瓶为五经焉。
卷第四
韩康公绛子华谢事后,自颍入京看上元,至十六日私第会从官九人,皆门生故吏,尽一时名德,如傅钦之、胡完夫、钱穆父、东坡、刘贡父、顾子敦皆在坐。钱穆父知府至晚,子华不悦,坡云:“今日为本殿烧香人多留住。”坐客大笑。钱形肖九子母丈夫也。方坐,出家妓十余人。中燕后,子华新宠鲁生舞罢,为游蜂所螫,子华意不甚怿。久之呼出,持白圆扇从东坡乞诗。坡书云:“窗摇细浪鱼吹日,舞罢花枝蜂绕衣。不觉南风吹酒醒,空教明月照人归。”上句记姓,下句书蜂事。康公大喜,坡云:“惟恐他姬厮赖,故云耳。”客皆大笑。
旧学士院壁间有题云:“李阳生,指李树为姓,生而知之。”久无对者。杨大年为学士,乃对云:“马援死,以马革裹尸,死而后已。”江邻几云。上句杨大年酒令,下句董宗旦对。
天圣中,《贺五王出阁启》云:芝函晓列,星飞降天上之书;棣萼晨辉,岳立受日中之字。隐“五”字、“王”字也。
东坡云:近在苏州,有一僧旷达好饮,以醉死。将瞑,自作祭文云:“唯灵生在阎浮提,不贪不妒,爱吃酒子,倒街卧路。想汝直待生兜率天,尔时方断得住。何以故?净土之中,无酒得沽。”
鲁直尝言:髯多人疏秀者必贵密,而泛短者必神气不足。驸马都尉王晋卿与殿帅曹贯道皆无须,每指须多者为中相法。晋卿尚贵主,尝过巩、洛间,道旁有后唐庄宗庙,默念始治终乱,意斯人必胡。及观神像,两眼外皆髭也。晋卿作诗寄贯道云:“代梁继李号良图,却惑歌儿便丧躯。试拂尘埃觇遗像,元来满面是髭须。”
熙宁中,郑侠上书,事作下狱,悉治平时所往还厚善者,晏几道叔原皆在数中。侠家搜得叔原与侠诗云:“小白长红又满枝,筑球场外独支颐。春风自是人间客,主张繁华得几时?”裕陵称之,即令释出。
圆通禅师秀老,本关西人,立身峻洁如铁壁,得法于义怀禅师。不肯出世,作颂云:“谁能一日三梳头,撮得髻根牢便休。大抵是他肌骨好,不施红粉也风流。”
文潜《夜直馆中》诗云:“苍龙挂斗寒垂地,翡翠浮花暖作春。”江邻几《杂志》。
东坡游庐山汤泉,阅留题百余篇,爱遵老一偈云:“禅庭谁作石龙头,龙口汤泉沸不休。直待众生尘垢尽,我方清冷混常流。”坡戏作一绝云:“石龙有口却无恨,自在流泉谁吐吞?若信众生车无垢,此泉何处觅寒温。”
熙宁中,有道人过沈东老饮酒,用石榴皮写绝句于壁,自称回山人。东老送出门,至石桥上,先渡桥数十步,不知所在。或曰:“此吕先生也。”诗云:“西邻已富优不足,东老虽贫乐有余。白酒酿来缘好客,黄金散尽为收书。”七年,坡过晋陵,见东老之子,能道其事。时东老已殁三年矣。坡为和其诗。
唐末五代,权臣执政,公然交赂,科第差除,各有等差。故当时语云:“及第不必读书,作官何须事业。”
东坡在黄州,尝书云:东坡居士自今日已往,早晚饮食,不过一爵一肉。有尊客盛馔,则三之。可损不可增。有召我者,预以此告之。主人不从而过是乃止。一曰安分以养福,二曰宽胃以养气,三曰省费以养财。
东坡论茶云:除烦去腻,世固不可无茶,然暗中损人不少。昔人云:自茗饮盛后,人多患气不患黄,虽损益相半,而消阳助阴,不偿损也。吾有一法,常自修之:每食已,辄以浓茶漱口颊,腻既去而脾胃不知。凡肉之在齿间者,得茶漱浸乃不觉脱去,不烦刺挑也。而齿性便苦,缘此渐坚密,蠹病自已。然率用中下茶,其上者亦不常有。间数日一啜,亦不为害也。此大是有理,而人罕知者,故详述云。《大唐新语》曰:右补阙毋焸,博学有著述才。性不饮茶,著《茶饮序》云:释滞消壅,一日之利暂佳;瘠气侵精,终身之累则大。获益则功归茶力,贻祸则不谓茶灾。岂非福近易知,祸远难见者乎?
东坡云:“诸葛氏笔,譬如内库法酒。北苑茶,他处纵有嘉者,殆难得其仿佛。”余续之曰:“上阁衙香、仪鸾司掾烛、京师妇人梳妆与脚,天下所不及。”公大笑。
江邻几《杂志》云:陈执中馆伴虏使,问随行仪鸾司缘何有此名,不能对。或云:隋大业中,鸾集于供帐库,遂名此。
邻几云:刘师颜视月占水旱,问之云:“谚有之:月如悬弓,少雨多风。月如仰瓦,不求自下。”
同州民谓沾足为烂雨。
长安北禅寺石笋,郑天休资政题十字云:“春到不择地,石旁花自开。”刊之。江邻几《杂志》。
沈文通云:省副陈洎死后,婢附语云:“当为贵神,坐不葬父母,今为贱鬼,足颈皆生长毛。”比来士大夫多不葬亲,致身后子孙不振,遂不克葬,生毛必矣。余录此事,政以劝亲旧之不葬亲者。
内库酒法,自柴世宗破河中李守正,得匠人至汴,迄今用其法。
晏公称国初李度诗云:“醉轻浮世事,老重故乡人。”
京师元夕,放灯三夜,钱氏纳土,进钱买两夜,今十七十八夜灯,因钱氏而添之。江邻几《杂志》。
滕元发云:一善医者,唯取《本草》白字药用之,多验。苏子容云:黑字者是后汉人益之。
唐人说李邕平生撰碑八百首。
药方中一大两,即今之三两。隋合三两为一两。江邻几《杂志》。
唐杨巨源诗云:“炉香添柳重,宫漏出花迟。”后尝为诗题。
王文穆罢相,知杭州,朝士送之诗,唯陈从易学士云:“千重浪里平安过,百尺竿头稳下来。”冀公爱之。江邻几《杂志》。
唐昭宗养一猴,衣以俳优服,常在左右,谓之猴部头。朱全忠篡后,因御筵引至坐侧,视梁祖,忽奔走号掷,褫其冠服。全忠叱令杀之。唐之臣得不愧怍!
东坡云:吾酒后乘兴作数十字,觉酒气拂拂从十指出也。大是妙语。
东坡云:仆为吴兴守,有《游飞英寺》诗云:“微雨止还作,小窗幽更妍。盆山不见日,草术自苍然。”非至吴越,不见此景。
东坡少时梦召入禁中,一宫人引行,见风吹裙带在笏上,有诗云:“百叠漪漪水皱,六铢纚纚云轻。植立含风广殿,微闻环珮摇声。”既至小殿,裕陵坐其上脱丝鞋,令坡铭之。坡即书云:“寒女之丝,铢积寸累。步武所临,云生雷起。”裕陵称赏。
古语云:斛满人概之,人满神概之。
十月为良月者,谓盈数也。
昔人有云:古人有道去处去,世上无人行处行。
一大弓长五肘,小弓长四肘。
艾一名冰台,一名医草。
退之诗有“百年未满不免死,且可勤买抛青春”。抛青春,酒名。亦有酒名松醪春,唐人酒多以“春”为名。
草之始生曰荑。小门曰闺。南北曰阡,东西曰陌。有垣曰苑,无垣曰圃。帛之总名曰缯。大波为澜,小波为沦。
天弓即虹也,又谓之帝弓。明者为虹,暗者为霓。
寺者,嗣也。治事者相嗣续于其中也。
绀者,青而含赤色也。
黄鹂,关中谓之楚雀。
年纪者,纪,记也,记其年之数。
酒所以治病,药非酒不散。
畴匹,王逸注《楚词》云:“二人为匹,四人为畴。”
宗叶者,宗本也,叶世也,谓族类繁盛也。
错综,谓错要其文,综理其义也。
曾子固曰:王平甫熙宁癸丑岁直宿崇文院,梦有邀之至海上,见海水中宫殿甚盛,其中作乐,笙箫鼓吹之妓甚众,题其名曰灵芝宫。邀之者欲俱往,有人在宫侧,隔水谓曰:“时未至,且令去,他日当迎之。”至此恍惚梦觉,时禁中已鸣钟。平甫颇自负不凡,为诗记之曰:“万顷波涛水叶飞,笙箫宫殿号灵芝。挥毫不似人间世,长乐钟声梦觉时。”后四年,平甫病卒,其家哭讯之曰:“君尝梦往灵芝宫,果然乎?”卜曰:“然。”昔人至海上蓬莱,见楼台中有待乐天之宫,乐天为诗以志,与平甫之梦盖相似。二人皆天才逸发,其精神所寓,必有异者,盖有之而不可穷也。其家哭请书其事,故为之书。
《苍颉解诂》云:“种树曰园,种菜曰圃。”
埏埴者,埏,蹂也,击也。亦和也。埴,水和土以成器。
宴飨者,黄逵曰:“不脱屦而升者曰宴。”
三王各有狱之别名:夏曰夏台,商曰羑里,周曰囹圄。
王逸注《楚词》云:“有菜曰羹,无菜曰臛。”
孔安国注《尚书》云:“杀敌为果,致果为毅。”
细切曰虀,全物曰葅。今中国皆言虀,江南皆言葅。
田畴者,田,种禾稼者也。畴,耕地也。
寮,窗也。《苍颉》云:“寮,小室也。”《说文》云:“寮,穿也。”
脱者,可也,尔也,谓不定之词。汉、晋人多言脱如何,亦或也。
《汉书》云:“日月薄蚀。”韦昭曰:“气往迫之曰薄,亏毁曰蚀。”女曰婴,男曰儿。《释名》云:“人始生曰婴儿。胸前曰婴,抱之婴前而乳养之,故曰婴儿。”
四衢,四达之谓也。郭璞曰:“交道四出也。”《释名》云:“齐、晋谓四齿杷为欋。欋杷地则有四处,此道似之,因名焉。”
皋卢,茶名也。皮日休云:“石盆煎皋卢。”
唐茶,东川有神泉昌明,白公诗使“绿昌明”是也。
东坡云:予去杭十七年,复与彭城张圣涂、丹阳陈辅之同来院,僧梵英葺治堂宇,比旧加严洁,茗饮芳冽。问此新茶耶?英曰:“茶新旧交则香味复。”予尝见知琴者言:琴不百年,则桐之生意不尽,缓急清浊,常与雨旸寒暑相应。此理与茶相近,故并记之。
东坡与司马温公论茶墨,温公曰:“茶与墨正相反:茶欲白,墨欲黑;茶欲重,墨欲轻;茶欲新,墨欲陈。”予曰:“二物之质诚然,然亦有同者。”公曰:“谓何?”予曰:“奇茶妙墨皆香,是其德同也;皆坚,是其性同也。譬如贤士君子,妍丑黔皙之不同,其德操韫藏,实无以异。”公笑以为是。
晏元献公作相,因雪设客,如欧阳文忠公辈在坐。时西方用兵,欧公有诗云:“可怜铁甲冷彻骨,四十余万屯边兵。”次日,蔡襄遂言其事,晏坐此罢相。公曰:“唐裴度作相,亦曾邀文士饮,如退之但作诗云:‘园林穷胜事,钟鼓乐清时。’几曾如此合闹。”
唐兴元有知马者李幼清,暇日常取适于马肆。有致悍马于肆者,结缫交络其头,二力士以木夹支其颐,三四辈执挝而从之。马气色如将噬,有不可驭之状。幼清迫而察之,讯于主者,且曰:“马恶无不具也,将货焉,唯其所酬耳。”幼清以三万易之,马主惭其多。既而聚观者数百辈,诘幼清,幼清曰:“此马气色骏异,体骨德度,了非凡马。是必主者不知,俾杂驽辈,槽栈陷败,粪秽狼籍,刷涤不时,刍秣不适,蹄啮蹂奋,蹇跂唐突.志性郁塞,终不得伸,久无所赖,发而狂躁,则无不为也。”既晡,观者少间,乃别市一新络头,幼清自持,徐而语之曰:“尔才性不为人知,吾为汝易是锁结秽杂之物。”马弭耳引首。幼清自负其知,乃汤沐剪刷,别其槽栈,异其刍秣。数日而神气小变,逾月而大变,志性如君子,步骤如俊乂,嘶如龙,颜如风,乃天下之骏乘也。
元祐六年,汝阴久雪。一日天未明,东坡来召议事,曰:“某一夕不寐,念颍人之饥,欲出百余千造饼救之。老妻谓某曰:‘子昨过陈,见傅钦之言签判在陈赈济有功,何不问其赈济之法?’某遂相召。”余笑谢曰:“已备之矣。今细民之困,不过食与火耳。义仓之积答数千硕,可以支散以救下民;作院有炭数万称,酒务有余柴数十万称,依原价卖之,二事可济下民。”坡曰:“吾事济矣。”遂草放积欠赈济奏,檄上台寺。教授陈履常闻之,有诗:“掠地冲风敌万人,蔽天密雪几微尘。漫山塞壑疑无地,投隙穿帷巧致身。映积读书今已老,闭门高卧不缘贫。遥知更上湖边寺,一笑潜回万宝春。”坡次韵曰:“可怜扰扰雪中人,饥饱终同寓一尘。老桧作花真强项,冻鸢储肉巧谋身。忍寒吟咏君堪笑,得暖欢呼我未贫。坐听屐声知有路,拥裘来看玉梅春。”予次韵曰:“坎壈中年坐废人,老来貂鼎视埃尘。铁霜带面惟忧国,机阱当前不为身。发廪已康诸县命,蠲逋一洗几年贫。归来又扫宽民奏,惭愧毫端尔许春。”
元祐七年正月,东坡先生在汝阴州,堂前梅花大开,月色鲜霁。先生王夫人曰:“春月色胜如秋月色,秋月色令人凄惨,春月色令人和悦,何如召赵德麟辈来饮此花下?”先生大喜,曰:“吾不知子能诗耶?此真诗家语耳。”遂相召,与二欧饮。用是语作《减字木兰》词云:“春庭月午,影落春醪光欲舞。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轻风薄雾,都是少年行乐处。不似秋光,只共离人照断肠。”
延安夫人,系苏丞相子容之妹也。有寄季玉妹《更漏子》词云:“小阑干,深院宇,依旧当时别处。朱户锁,玉楼空,一帘霜日红。 弄珠江,何处是,望断碧云无际。凝泪眼,出重城,隔溪羌笛声。”
卷第五
辨传奇莺莺事
王性之作《传奇辨正》云:尝读苏翰林赠张子野诗,有云:“诗人老去莺莺在。”注言所谓张生,乃张籍也。仆按:元微之所传奇莺莺事,在贞元十六年春;又言明年生文战不利,乃在十七年。而唐《登科记》:张籍以贞元十五年商郢下登科。既先二年,决非张籍明矣。每观其文,抚卷叹息,未知张生果为何人,意其非微之一等人,不可当也。会清源庄季裕为仆言:友人杨阜公尝得微之所作《姨母郑氏墓志》云:其既丧夫,遭军乱,微之为保护其家备至。则所谓《传奇》者,盖微之自叙,特假他姓以自避耳。仆退而考微之《长庆集》,不见所谓郑氏志文。岂仆家所收未完,或别有他本尔。然细味微之所序,及考于他书,则与季裕所说皆合。盖昔人事有悖于义者,多托之鬼神梦寐,或假之他人,或云见他书,后世犹可考也。微之心不自聊,既出之翰墨,姑易其姓氏耳。不然,为人叙事,安能委曲详尽如此?按乐天作《微之墓志》,以大和五年薨,年五十三。则当以大历十四年己未生,至贞元十六年庚辰。正二十二岁矣。《传奇》言生年二十二岁,未知女色。又韩退之作《微之妻韦丛墓志》文:作婿韦氏时,微之始以选为校书郎。正《传奇》所谓后岁余,生亦有所娶者也。贞元十八年,微之始中书判拔莘授校书郎,二十四岁矣。又微之作《陆氏姊志》云:予外祖父授睦州刺史郑济。白乐天作《微之母郑夫人志》,亦言郑济女。而唐《崔氏谱》:永宁尉鹏。亦娶郑济女。则莺莺者乃崔鹏之女,于微之为中表,正《传奇》所谓郑氏为异派之从母者也。非特此而已,仆家有微之作《元氏古艳诗》百余篇,中有《春词》二首,其间皆隐“莺”字,《传奇》言立缀《春词》二首以授之,不书讳字者,即此意。及自有《莺莺诗》、《离思诗》、《杂忆诗》,与《传奇》所载,犹一家说也。又有《古决绝词》、《梦游春词》,前叙所遇,后言舍之以义。又叙娶韦氏之年,与此无少异者。《梦游春词》云:“当年二纪初,佳节三星度。韦门正全盛。出入多欢裕。”二纪初,谓二十四岁也。其诗中多言双文,意谓二莺字为双文也。并书于后,使览之者可考焉。又意《古艳诗》,多微之专因莺莺而作无疑。又微之百韵诗《寄乐天》云:“山岫当阶翠,墙花拂面枝。莺声爱娇小,燕翼玩逶迤。”注云:昔予赋诗云:“为见墙头拂面花。”时唯乐天知此事。又云:幼年与蒲中诗人杨巨源友善,日课诗。《传奇》言生发其书于所知,予亦闻其说。生所善杨巨源为赋《崔娘》诗一绝。凡是数端,有一于此,可验决为微之无疑,况于如是之众也。然必更以张生者,岂元与张受姓命氏本同所自出耶?张姓出黄帝之后,元姓亦然,后为拓拔氏。后魏有国,改号元氏。仆性喜讨论,考合同异,每闻一事隐而未见,或可见而事不同,如瓦砾之在怀,必欲讨阅归于一说而后已。尝谓读千载之书,而探千载之迹,必须尽见当时事理,如身履其间,丝分缕解,始终备尽,乃可以置议论。若略执一言一事,未见其余,则事之相戾者多矣。又谓前世之事,无不可考者,特学者观书少而未见尔。微之所遇合,虽涉于流宕自放,不中礼义,然名辈风流余韵,照映后世,亦人间可喜事,而士之臻此者特鲜也。虽巧为避就,然意微而显,见于微之其他文辞者彰著又如此,故反复抑扬,张而明之,以信其说。他时见所谓《姨母郑氏志》文,当详载于后云。
微之《古艳诗·春词》云:“春来频到宋家东,垂袖开怀待好风。莺藏柳暗无人语,唯有墙花满树红。”“深院无人草树光,娇莺不语趁阴藏。等闲弄水浮花片,流出门前赚阮郎。”《莺莺诗》云:“殷红浅碧旧衣裳,取次梳头暗淡妆。夜合带烟笼晓月,牡丹经雨泣残阳。依稀似笑还非笑,仿佛闻香不是香。频动横渡嗔不语,等闲教见小儿郎。”《离思》云:“自爱残妆晓镜中,镮钗谩篸绿丝丛。须臾日射胭脂颊,一朵红酥旋欲融。”“山泉散漫绕阶流,万树桃花映小楼。闲读道书慵未起,水晶帘下看梳头。”“红罗著压逐时新,杏子花纱嫩曲尘。第一莫嫌才地弱,些些纰缦最宜人。”“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寻常百种花齐发,偏摘梨花与白人。今日江头两三树,可怜枝叶度残春。”《春晓》云:“半欲天明半未明,醉闻花气睡闻莺。娃儿撼起钟声动,二十年前晓寺情。”《古决绝词》云:“乍可为天上牵牛织女星,不愿为庭前红槿枝。七月七日一相见,相见故心终不移。那能朝开暮飞去,一任东西南北吹。分不两相守,恨不两相思。对面且如此,背面当可知。春风撩乱伯劳语,况是此时抛去时。握手苦相问,竟不言后期。君情既决绝,妾意已参差。借如死生别,安得长苦悲!”又云:“噫,春冰之将泮,何余怀之独结?有美一人,于焉旷绝。一日不见,比一日于三年,况三年之间别。水得风兮小而已波,笋在苞兮高不见节。矧桃李之当春,竞众人而攀折。我自顾悠悠而若云,又安能保君皑皑之如雪?感破镜之分明,睹泪痕之余血。幸他人之既不我先,又安能使他人之终不我夺?已焉哉!织女别黄姑,一年一度暂相见,彼此隔河何事元。”又云:“夜夜相抱眠,幽怀尚沉结。那堪一年事,长遗一宵说。但感久相思,何暇暂相悦。虹桥薄夜成,龙驾侵晨列。生憎野鹊性迟回,死恨夭鸡识时节。曙色渐曈昽,华星欲明灭。一去又一年,一年何可彻。有此迢递期,不如死生别。天公信是妒相怜,何不便教相决绝!”《杂忆》云:“今年寒食月无光,夜色才侵已上床。忆得双文通内里,玉栊深处暗闻香。”“花笼微月竹笼烟,百尺丝绳拂地悬。忆得双文人静后,潜教桃叶送秋千。”“寒轻夜浅绕回廊,不辨花丛暗辨香。忆得双文笼月下,小楼前后捉迷藏。”“山榴似火叶相兼,半拂低墙半拂檐。忆得双文独披掩,满头花草倚新帘。”“春冰消尽碧波湖,漾影残霞似有无。忆得双文衫子薄,钿头云映褪红酥。”《赠双文》云:“艳极翻含态,怜多转自娇。有时还暂笑,闲坐更无聊。晓月行堪坠,春酥见欲消。何因肯《垂手》,不敢望《回腰》。”《梦游春》云:“昔岁梦游春,梦游何所遇?梦入深洞中,果遂平生趣。清泠浅漫流,画舸兰篙渡。过尽万株桃,盘旋竹林路。长廊抱小楼,门牖相回互。楼下杂花丛,丛边绕鹓鹭。池光漾霞影,晓日初明煦。未敢上阶行,频移曲池步。乌龙不作声,碧玉曾相慕。渐到帘幕间,徘徊意犹惧。闲窥东西阁,奇玩参差布。隔子碧油糊,驼钩紫金镀。逡巡日渐高,影响人将寤。鹦鹉饥乱鸣,娇狂睡犹怒。帘开侍儿起,见我遥相谕。铺设绣红裀,施张钿装具。潜褰翡翠帷,瞥见珊瑚树。不辨花貌人,空惊香若雾。身回夜合偏,态敛晨霞聚。睡脸桃破风,汗妆莲委露。丛梳百叶髻,金蹙重台屦。纰软钿头裙,玲珑合欢裤。鲜妍脂粉薄,暗淡衣裳故。最似红牡丹,雨来春欲暮。梦魂良易惊,灵境难久寓。夜夜望天河,无由重沿溯。结念心所期,返如禅顿悟。觉来八九年,不向花回顾。杂合两京春,喧阗众禽护。我到看花时,但作怀仙句。浮生转经历,道性尤坚固。近作梦仙诗,亦知劳肺腑。一梦何足云,良时事婚娶。当年二纪初,佳节三星度。朝蕣玉佩迎,高松女萝附。韦门正全盛,出入多欢裕。”云云。乐天《和微之梦游仙诗序》云“斯言也,不可使不知吾者知,知吾者亦不可使不知。乐天,知吾者也,吾不敢不使吾子知。予辱斯言,三复其旨,大抵悔既往而悟将来也”云云,正谓此事,非张籍益明矣。
微之年谱
己未代宗大历十四年是岁微之生。 庚申德宗建中元年、辛酉至甲子兴元元年是岁崔氏生。 乙丑贞元元年、丙寅至癸酉九年是岁微之明经及第。 甲戌至己卯十五年十二月辛未,咸宁王浑瑊薨于蒲,丁文雅不能御军,遂作乱。 庚辰十六年是岁微之年二十二。《传奇》言:生年二十二,未近女色。崔氏年十七。《传奇》言:于今之贞元庚辰,十七年矣。 辛巳十七年是岁微之年二十三。《传奇》言:生以文调西去,所谓文战不利,遂止京师。崔氏书所谓“春气多厉”,正次年春也。 壬午十八年是岁微之年二十四,以中书判第四等,授校书郎。《传奇》言:后岁余,崔亦委身于人。生亦有所娶。按退之作《微之妻韦丛志》曰:选婿得稹,始以选授校书郎。即与微之《梦游春》“二纪初”、“三星度”所谓有所娶之言同。 癸未十九年至乙酉顺宗永正元年、丙戌宪宗永和元年是岁微之年二十八岁,中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第,拜左拾遗,出为河南尉。 丁亥戊子二年是岁授监察御史。 已丑四年是岁娶韦氏,年二十七。 庚寅五年是岁贬江陵士曹。 辛卯至甲午九年是岁徙唐州从事。 乙未十年是岁召入都,徙通州司马。 丙申至己亥十四年是岁徙虢州长史,为膳部员外郎。 庚子十五年是岁穆宗即位,转祠部郎中,知制诰。 辛丑穆宗长庆元年是岁权翰林学士、工部侍郎、平章事。 壬寅三年是岁出为同州刺史。 癸卯、甲辰四年是岁移浙东观察使、越州刺史。 乙巳敬宗宝历元年、丁未文宗大和元年、己酉三年是岁召为尚书右丞,旋改鄂岳节度使。 庚戌辛亥五年是岁薨于镇,年五十一。
元微之崔莺莺商调蝶恋花词
夫《传奇》者,唐元微之所述也。以不载于本集而出于小说,或疑其非是。今观其词,自非大手笔,孰能与于此?至今士大夫极谈幽玄,访奇述异,无不举此以为美话;至于娼优女子,皆能调说大略。惜乎不被之以音律,故不能播之声乐,形之管弦。好事君子极饮肆欢之际,愿欲一听其说,或举其末而忘其本,或纪其略而不及终其篇,此吾曹之所共恨者也。今于暇日详观其文,略其烦亵,分之为十章。每章之下,属之以词,或全摭其文,或止取其意。又别为一曲,载之传前,先叙前篇之义,调曰商调,曲名《蝶恋花》。句句言情,篇篇见意,奉劳歌伴,先定格调,后听芜词:
丽质仙娥生月殿,谪向人间,未免凡情乱。宋玉墙东流美盼,乱花深处曾相见。 密意浓欢方有便,不奈浮名,旋遣轻分散。最恨多才情太浅,等闲不念离人怨。
《传》曰:余所善张君,性温茂,美丰仪,寓于蒲之普救寺。适有崔氏孀妇将归长安,路出于蒲,亦止兹寺。崔氏妇,郑女也。张出于郑,绪其亲乃异派之从母。是岁丁文雅不善于军,军人因丧而扰,大掠蒲人。崔氏之家财产甚厚,多奴仆,旅寓惶骇,不知所措。先是,张与蒲将之党有善,请吏护之,遂不及于难。郑厚张之德甚,因饰馔以命张,中堂宴之。复谓张曰:“姨之孤嫠未亡,提携幼稚,不幸属师徒大溃,实不保其身,弱子幼女,犹君之所生也,岂可比常恩哉?今俾以仁兄之礼奉见,冀所以报恩也。”乃命其子曰欢郎,可十余岁,容甚温美,次命女曰莺莺:“出拜尔兄,尔兄活尔。”久之,辞疾。郑怒曰:“张兄保尔之命,不然,尔且虏矣,能复远嫌乎!”又久之乃至,常服睟容,不加新饰,垂鬟浅黛,双脸断红而已,颜色艳异,光辉动人。张惊为之礼,因坐郑旁,凝睇怨绝,若不胜其体。张问其年几,郑曰:“十七岁矣。”张生稍以词导之,不对。终席而罢。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锦额重帘深几许,绣履弯弯,未省离朱户。强出娇羞都不语,绛绡频掩酥胸素。 黛浅愁红妆淡伫,怨绝情凝,不肯聊回顾。媚脸未匀新泪污,梅英犹带春朝露。
张生自是惑之,愿致其情,无由得也。崔之婢曰红娘,生私为之礼者数四,乘间遂道其衷。翌日复至,曰:“郎之言所不敢言,亦不敢泄。然而崔之族姻,君所详也,何不因其媒而求娶焉?”张曰:“予始自孩提时性不苟合,昨日一席间几不自持。数日来行忘止,食忘饭,恐不能逾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纳采、问名则三数月间,索我于枯鱼之肆矣!”婢曰:“崔之贞顺自保,虽所尊不可以非语犯之。然而善属文,往往沉吟章句,怨慕者久之。君试为谕情诗以乱之,不然,无由得也。”张大喜,立缀《春词》二首以授之。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懊恼娇痴情未惯,不道看看,役得人肠断。万语千言都不管,兰房跬步如天远。 废寝忘餐思想遍,赖有青鸾,不必凭鱼雁。密写香笺论缱绻,《春词》一纸芳心乱。
是夕红娘复至,持彩笺以授张曰:“崔所命也。”题其篇云“明月三五夜”,其词曰:“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庭院黄昏春雨霁,一缕深心,百种成牵系。青翼蓦然来报喜,鱼笺微谕相容意。 待月西厢人不寐,帘影摇光,朱户犹慵闭。花动拂墙红萼坠,分明疑是情人至。
张亦微谕其旨,是夕岁二月旬又四日矣。崔之东墙有杏花一树,攀援可逾。既望之夕,张因梯其树而逾焉。达于西厢,则户半开矣。无几,红娘复来,连曰:“至矣,至矣。”张生且喜且骇,谓必获济。及女至,则端服俨容,大数张曰:“兄之恩活我家厚矣,由是慈母以弱子幼女见依,奈何因不令之婢,致淫泆之词?始以护人之乱为义,而终掠乱而求之,是以乱易乱,其去几何!诚欲寝其词,则保人之奸不义;明之母,则背人之惠不祥;将寄于婢妾,又恐不得发其真诚。是用托于短章,愿自陈启,犹惧兄之见难,是用鄙靡之词,以求其必至。非礼之动,能不愧心?特愿以礼自持,毋及于乱。”言毕,翻然而逝。张自失者久之,复逾而出,由是绝望矣。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屈指幽期唯恐误,恰到春宵,明月当三五。红影压墙花密处,花阴便是桃源路。 不谓兰诚金石固,敛袂怡声,恣把多才数。惆怅空回谁共语,只应化作朝云去。
后数夕,张君临轩独寝,忽有人觉之,惊欻而起,则红娘敛衾携枕而至,抚张曰:“至矣,至矣,睡何为哉?”并枕重衾而去。张生拭目危坐,久之,犹疑梦寐。俄而红娘捧崔而至,则娇羞融冶,力不能运支体,曩时之端庄不复同矣。是夕旬有八日,斜月晶荧,幽辉半床,张生飘飘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谓从人何至也。有顷,寺钟鸣晓,红娘促去,崔氏娇啼宛转,红娘又捧而去。终夕无一言。张生辨色而兴,自疑曰:“岂其梦耶?”所可明者,妆在臂,香在衣,泪光荧荧然,犹莹于茵席而已。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数夕孤眠如度岁,将谓今生,会合终无计。正是断肠凝望际,云心捧得嫦娥至。 玉困花柔羞抆泪,端丽妖娆,不与前时比。人去月斜疑梦寐,衣香犹在妆留臂。
是后又十余日,杳不复知。张生赋《会真诗》三十韵未毕,红娘适至,因授之,以贻崔氏。自是复容之,朝隐而出,暮隐而入,同安于曩所谓西厢者几一月矣。张生将之长安,先以情谕之,崔氏宛无难词,然愁怨之容动人矣。欲行之再夕,不复可见,而张生遂西。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一梦行云还暂阻,尽把深诚,缀作新诗句。幸有青鸾堪密付,良宵从此无虚度。 两意相欢朝又暮,争奈郎鞭,暂指长安路。最是动人愁怨处,离情盈抱终无语。
不数月,张生复游于蒲,舍于崔氏者又累月。张雅知崔氏善属文,求索再三,终不可见。虽待张之意甚厚,然未尝以词继之。异时独夜操琴,愁弄凄恻。张窃听之,求之则不复鼓矣。以是愈惑之。张生俄以文调及期,又当西去。临去之夕,崔恭貌怡声,徐谓张曰:“始乱之,今弃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始之,君终之,君之惠也,则没身之誓,其有终矣。又何必深憾于此行。然而君既不怿,无以奉宁。君尝谓我善鼓琴,今且往矣,既达君此诚。”因命拂琴,鼓《霓裳羽衣序》,不数声,哀音怨乱,不复知其是曲也,左右皆欷歔,张亦遽止之。崔投琴拥而泣下流涟,趋归郑所。遂不复至。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碧沼鸳鸯交颈舞,正恁双牺,又遣分飞去。洒翰赠言终不许,援琴请尽奴衷素。 曲未成声先怨慕,忍泪凝情,强作《霓裳序》。弹到离愁凄咽处,弦肠俱断梨花雨。
诘旦,张生遂行。明年,文战不利,遂止于京,因贻书于崔,以广其意。崔氏缄报之词,粗载于此曰:“捧览来问,抚爱过深,儿女之情,悲喜交集。兼惠花胜一合,口脂五寸,致耀首膏唇之饰,虽荷多惠,谁复为容?睹物增怀,但积悲叹耳。伏承便于京中就业,于进修之道,同在便安,但恨鄙陋之人,永以遐弃。命也如此,知复何言!自去秋以来,尝忽忽如有所失,于喧哗之下,或勉为笑语,闲宵自处,无不泪零。乃至梦寐之间,亦多叙感咽离忧之思。绸缪缱绻,暂若寻常;幽会未终,惊魂已断。虽半衾如暖,而思之甚遥。一昨拜辞,倏逾旧岁。长安行乐之地,触绪牵情,何幸不忘幽微,眷念无斁。鄙薄之志,无以奉酬,至于终始之盟,则固不忒。鄙昔中表相因,或同宴处,婢仆见诱,遂致私诚,儿女之情,不能自固。君子有援琴之挑,鄙人无投梭之拒,及荐枕席,义盛恩深。愚幼之情,永谓终托,岂期既见君子,不能以礼定情,致有自献之羞,不复明侍巾栉,没身永恨,含叹何言?傥若仁人用心,俯遂幽劣,虽死之日,犹生之年。如或达士略情,舍小从大,以先配为丑行,谓要盟之可欺,则当骨化形销,丹忱不泯;因风委露,犹托清尘。存没之诚,言尽于此,临纸呜咽,情不能申。千万珍重!”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别后相思心目乱,不谓芳音,忽寄南来雁。却写花笺和泪卷,细书方寸教伊看。 独寐良宵无计遣,梦里依稀,暂若寻常见。幽会未终魂己断,半衾如暖人犹远。
“玉环一枚,是儿婴年所弄,寄充君子下体之佩。玉取其坚洁不渝,环取其终始不绝。兼致彩丝一絇,文竹茶合碾子一枚。此数物不足见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洁,鄙志如环不解。泪痕在竹,愁绪萦丝,因物达诚,永以为好耳。心迩身遐,拜会无期,幽愤所钟,千里神合。千万珍重!春风多厉,强饭为佳,慎言自保,毋以鄙为深念也。”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尺素重重封锦字,未尽幽闺,别后心中事。珮玉彩丝文竹器,愿君一见知深意。 环玉长圆丝万系,竹上斓斑,总是相思泪。物会见郎人永弃,心驰魂去神千里。
张之友闻之,莫不耸异,而张之志固绝之矣。岁余,崔已委身于人,张亦有所娶。适经其所居,乃因其夫言于崔,以外兄见。夫已诺之,而崔终不为出。张怨念之诚,动于颜色。崔知之,潜赋一诗寄张,曰:“自从消瘦减容光,万转千回懒下床。不为旁人羞不起,为郎憔悴却羞郎。”竟不之见。后数日,张君将行,崔又赋一诗以谢绝之。词曰:“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奉劳歌伴,再和前声:
梦觉高唐云雨散,十二巫峰,隔断相思眼。不为旁人移步懒,为郎憔悴羞郎见。 青翼不来孤风怨,路失桃源,再会终无便。旧恨新愁无计遣,情深何似情俱浅。
逍遥子曰:乐天谓微之能道人意中语,仆于是益知乐天之言为当也。何者?夫崔之才华婉美,词彩艳丽,则于所载缄书诗章尽之矣。如其都愉淫冶之态,则不可得而见。及观其文,飘飘然仿佛出于人目前,虽丹青摹写其形状,未知能如是工且至否。仆尝采摭其意,撰成鼓子词十一章,示余友何东白先生。先生曰:“文则美矣,意犹有不尽者。胡不复为一章于其后,具道张之与崔既不能以理定其情,又不能合之于义,始相遇也,如是之笃,终相失也,如是之遽。必及于此,则完矣。”余应之曰:先生真为文者也,言必欲有终始箴戒而后已。大抵鄙靡之词,止歌其事之可歌,不必如是之备。若夫聚散离合,亦人之常情,古今所共惜也。又况崔之始相得而终至相失,岂得已哉?如崔已他适而张诡计以求见,崔知张之意而潜赋诗以谢之,其情盖有未能忘者矣。乐天曰:“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尽期。”岂独在彼者耶?予因命此意,复成一曲,缀于传末云:
镜破人离何处问,路隔银河,岁会知犹近。只道新来消瘦损,玉容不见空传信。 弃掷前欢俱未忍,岂料盟言,陡顿无凭准。地久天长终有尽,绵绵不似无穷恨。
卷第六
今之秘色瓷器,世言钱氏有国,越州烧进为供奉之物,不得臣庶用之,故云秘色。比见陆龟蒙集《越器》诗云:“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嵇中散斗遗杯。”乃知唐时已有秘色,非自钱氏始。
南京人家掘得一石,上有字可考,云:“猪拾柴,狗烧火,野狐扫地请客坐。”不知是何等语也。
宣和五六年间,上方织绫,谓之遍地桃。又急地绫,漆冠子作二桃样,谓之并桃。天下效之,香谓之佩香。至金人犯阙,无贵贱皆逃避,多为北贼虏去,亦此谶也。
数年前,雍丘菜园人浚井,得石刻铭云:“汉代功臣铭,隐在秦城井。得到靖康春,方显千年景。金人乱天下,诸贼皆来井。瓮下有甘泉,能疗人间病。”
五代敬翔当权时,门前一举子白衫作舞,歌唱曰:“执板谈歌乞个钱,尘中流浪酒中仙。直饶到老常如此,犹胜危时弄化权。”
唐马戴诗云:“广泽生明月,苍山夹乱流。”
《春秋纬含文嘉》曰: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杨柳。
《韩诗外传》云:颜回望吴门马,见一匹练,孔子曰:“马也,然则马之光景长一匹耳。”故人呼马为一匹。应劭《风俗通》曰:马一匹,俗说相马及君子与人相匹。或曰马夜行目明,照前四丈,故曰一匹。或曰度马纵横,适得一匹。或说马死卖马,得一匹帛。或云《春秋左氏》说诸侯相赠,乘马束帛,帛为匹,与马相匹耳。
近见士子多使柴桑翁为陶渊明,不知刘遗民曾作柴桑令也。白乐天《宿西林寺》诗云:“木落天晴山翠开,爱山骑马入山来。心知不及柴桑令,一宿西林便却回。”注:“柴桑令,刘遗民是也。”
李白开元中谒宰相,封一板,上题曰“海上钓鳌客李白”。相问曰:“先生临沧海钓巨鳌,以何物为钩线?”白曰:“以风浪逸其情,乾坤纵其志,以虹霓为丝,明月为钩。”又曰:“何物为饵?”曰:“以天下无义气丈夫为饵。”时相悚然。
新昌李相绅性暴,不礼士。镇宣武,有士人遇于中道,避不及,为前驺所拘。绅鞫之,乃宗室,答曰:“勤政楼前尚容缓步,开封桥上不许徐行,汴州岂大于帝都,尚书未尊于天子。”公失色,使去。
唐李英公勣尝言:“我年十二三时为无赖贼,逢人则杀。十四五时为难当贼,有所不惬者杀之。十七八时为好贼,上阵杀人。二十领天下大将军。用兵以救人死也。”
唐王仲舒为郎中,与马逢友善,每责逢曰:“贫不可堪,何不寻碑志相救?”逢笑曰:“适见人家走马呼医,立可待也。”
唐宣宗舅郑光,镇河中,上封其妾为夫人,不受,表辞曰:“白屋同愁,已失凤呜之侣;朱门自乐,难容乌合之人。”上笑曰:“谁教阿舅作此好词?”左右对曰:“光多任一判官田绚者掌书记。”上欲以翰林官之,论者以不由进士,又无引援,遂止。宣宗,唐之晚世也,犹有舅郑光辞妾之封,宣宗又从而嘉之,至赏作文者,亦可称也。
《封氏见闻》云:古葬无石志,近代贵贱通用之。齐太子穆妃将葬,议立石志,王俭曰:“石志不出《礼经》,起元嘉中颜延之为王琳石志,素施无铉策,故以纪行迹耳。遂相祖习。储妃之重,礼绝常例,既有哀策,不烦石铭。”俭初著《丧礼》云:施石志于圹内,古无此制。然孝子无以扬先人之德,刻石纪功,亦不必纯用古制也。
明皇至蜀,每思张曲江则泪下,遣使韶州祭之,兼赍货币以恤其家。其诰词刻于白山屋壁下。
旧制,官人所服,唯黄、紫二色而已。贞观中,始令三品以上服紫,四、五品朱,六、七品绿,八、九品青。
陆贽文学政术俱高,但忌才太甚,如诬于公异家行不修,赐《孝经》一卷,公异坎壈而死。忠州之贬,不无天谴也。
唐制:男子始生为黄,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为丁,六十为老。赋役之制有四:一曰租,二曰税,三曰调,四曰役。
王彦伯医名既著,列三四灶,煮药于庭,老幼塞门来请。彦伯指曰:“热者饮此,寒者饮此,风者气者各饮此。”皆饮而去。效者各负钱而酬,不来者亦不责之。其普眼长者之流欤?《千金》有王彦伯方。
唐吴人顾况,一见李邺侯如旧识,待以异礼。及邺侯卒,况感其知,作《海鸥咏》以寄怀云:“万里飞来为客鸟,曾蒙丹凤借枝柯。一朝凤去梧桐死,满目鸮鸢奈尔何?”遂为权贵所疾,贬饶州司户。
古语云:“力能胜贫,谨能胜祸。”盖言勤力不已则不贫,谨身可以避祸。
元载妻王氏曰:“某四道节度使女,十八年宰相妻。今日相公犯罪,死即甘心;使妾为舂婢,不如死也。”主司上闻,亦赐死。载于万年院佛堂子中谒主者,乞一快死。主者曰:“相公今日受些污泥,不怪也。”乃脱秽袜塞其口而终。
荆州大历中有冯希乐者善佞,见人家鼠穴亦佞。尝到长林谒县令,留宴,语令云:“仁风所暨,感兽出境。昨初入县界,见虎狼相尾西去。”有顷村吏来报,昨夜大虫食人。令戏诘之,冯遽曰:“是必略食便过。”
刘梦得守连州,替高霞寓。霞寓后入为羽林将军,自京附书:以承眷顾,请自代矣。公曰:奉感有一话。曾有一老妪山行,遇大虫,羸然跬而不进,若伤其足者。妪因即之,乃举足以示妪。妪看之,有芒刺在掌下,因为拔之。俄顷奋迅而去,似感其恩者。及归,翌日自外掷麋鹿狐兔至于庭,日无阙焉。妪登垣视之,乃前伤足虎也。一旦,忽掷一死人入,血肉狼籍,被村人呵捕,称为杀人。妪说其由,始得释缚。乃登垣,伺其虎至而语曰:“感则感矣,叩首大王,已后更莫抛人来也。”
唐韦宙善治生,江陵田产极盛。除广帅,宣宗戒之曰:“番禺珠翠之地,垂贪泉之戒。”宙曰:“江陵庄积谷尚有七千堆,无所用泉。”宣宗曰:“此所谓足谷翁也。”
张巡之守睢阳,玄宗已幸蜀,胡雏方炽,孤城势蹙。人食竭,以纸布切煮而食之。时以茶汁和之,而意自如。其《谢金吾将军表》,词甚忠勇。又许远亦有祭文,为时所重,所谓“太乙先锋,蚩尤后殿。苍龙持弓,白虎捧箭”。又《祭城隍文》,皆文武雄健,志气不衰,真忠烈之士也。刘禹锡曰:“此二公天赞其心,俾之守死善道。向若救至身存,不过一张仆射耳,则巡、远之名,焉得以光万古哉!”
士子初登荣达,及迁除,朋僚慰贺,必盛置酒馔音乐,以展欢宴,谓之烧尾。说者谓虎变为人,唯尾不化,须为焚除,乃得成人。故以初蒙除授,如虎得为人,本尾犹在,体气既合,人为焚之,故云烧尾。一云新羊入群,乃为诸羊所触,不相亲附,火烧其尾则定。贞观中太宗尝问朱子奢烧尾事,以烧羊为对。出《封氏见闻录》。
唐至德二年,敕以僧及道士入钱度有差。
进士及第,以泥金书帖附家书中,报登科之喜。至文宗朝,遂寝此仪。出《卢氏杂说》。
钱氏时,杭州还乡和尚每唱云:“还乡寂寂杳无踪,不挂征帆水陆通。踏得故乡田地稳,更无南北与西东。”人问,云:“明年大家都去。”果然。钱家纳土还朝之兆。
苏公《东禅院林酒仙》诗云:“门前绿树无啼鸟,庭下苍苔有落花。聊与东风论个事,十分春色属谁家?”东坡所记自作祭文中。
南宫县君钱氏诗云:“士悲秋色女怀春,此语由来未是真。倘若有情相眷恋,四时天气总愁人。”
张公庠少能诗,《道中一绝》云:“一年春事已成空,拥鼻微吟半醉中。夹路桃花新雨过,马蹄无处避残红。”
仲殊《题李伯时支遁相马图》云:“月窟精神不受羁,白云野老太支离。当时若也无人识,骏骨灵心各自知。”
宗弟鹏举言:见一驿壁上有诗云:“逢桥须下马,过渡莫争船。”此征途药石也,余爱之,每示子孙。全诗云:“记得离家日,尊亲嘱付言。逢桥须下马,过渡莫争船。雨宿宜防夜,鸡鸣更相天。若能依此语,行路免迍邅。”
三台者,陆翙《邺中记》云:魏武于邺城西北立三台,中名铜雀,南名金兽,北名冰井。
梅圣俞诗,世称五字之妙,其歌词语胜理旨,大似元微之作。《花娘歌》曰:“花娘十二能歌舞,籍甚声名居乐府。荏苒其间十四年,朝为行云暮为雨。格高气俊能动人,人能动之无几许。前岁适从江国来,时因宴席相微语。虽有幽情未得传,暗结殷勤度寒暑。去春送客出东城,舟中接膝心已倾。自兹稍稍有期约,五月连航并钓行。曲堤别浦无人处,始笑鸳鸯浪得名。尔后频逢殊嬿婉,各恨从来相见晚。月下花前不暂离,暂离已抵银河远。青鸟传音日几回,鸡鸣归去暮还来。经秋度腊无纤失,爱极情专易得猜。前年南圃寻芳卉,小忿不胜投袂起。官司乘衅作威棱,督促仓皇去闾里。潇潇风雨满长溪,一舸翩然逐流水。忽逢小史向城东,泣泪寄言心欲死。愿郎日日致青云,妾已长甘在泥滓。更悲恩意不得终,世事难凭何若此!郎闻兹语痛莫深,天地无穷恨无已。我今为尔偶成章,便欲缄之托双鲤。”又作《翡翠词》云:“秦女乘鸾遗翠羽,落在人间与风舞。风休不归谁作主,此郎拾取妆金缕。郎家夫妇爱且怜,系向裙间同出处。朝来邻里偶经过,方朔邹枚争欲睹。主人重客苦留连,急走钿车令去取。酒巡未匝掩阁扉,忽已闻归报鹦鹉。重匀朱粉临镜台,促息不停催出户。正抱琵琶稳系绦,辊作轻雷拢作雨。自解弹成啄木声,岂唯能写胡人语。醉眼流波入鬓时,弦慢邀郎紧丝柱。身柔柱滑郎力微,欲倩旁人频顾主。主何磊落风味多,就请上宾无不许。相疏情远谁称渠?画拨当胸客当去。”
因读禅月《有怀王慥使君》诗云:“刳剥生是为事业,巧通豪俊作梯媒。”令人叹息,古已如此。
李白坟在太平州采石镇民家菜圃中,游人亦多留诗,然州之南有青山,乃有正坟。或云太白平生爱谢家青山,葬其处,采石特空坟耳。世传太白过采石,酒狂捉月,窃意当时藁殡于此,至范侍郎为迁窆青山焉。
杜子美坟在耒阳,有碑其上。唐史言:至耒阳,以牛肉白酒,一夕醉饱而卒。然元微之作子美《墓志》曰:扁舟下荆楚,竟以寓卒,旅殡岳阳。至其子嗣业始葬偃师首阳山。当以《墓志》为正,盖子美自言晋当阳杜元凯之后,故世葬偃师首阳山。又子美父闲常为巩县令,故子美为巩县人。偃师首阳山在官路,其下古冢累累,而杜元凯墓犹载《图经》可考,其旁元凯子孙附葬者数十,但不知孰为子美墓耳。
傅逸人名嵓,真庙时人。《赠张忠定》诗云:“忍把浮名卖却闲,门前流水对青山。青山不语人无事,门外风花任往还。”忠定答云:“萧萧疏苇映门墙,见说新秋脍味长。何事轻抛来帝里,至今魂梦绕寒塘。”逸人又《题壁》云:“寒蛩入夜忙催织,戴胜春深苦劝耕。人苦无心济天下,不知虫鸟有何情?”
孙元规最不喜僧。帅浙东,过润州甘露寺,令僧尽去诗碑,独留僧文灏诗云:“本为向空宽病目,却因多见动闲心。”
章惇元祐初帘前争事无礼,责出知汝州,钱穆父行词云:“怏怏非少主之臣,悻悻无大臣之节。”子厚后见穆父,责其语太甚。穆父笑曰:“官人怒,杂职安敢轻行杖。”
余尝为东坡先生言,平生当官有三乐:凶岁检灾,每自请行,放数得实,一乐也;听讼为人得真情,二乐也;公家有粟,可赈饥民,三乐也。居家亦有三乐:闺门上下和平,内外一情,一乐也;室有余财,可济贫乏,二乐也;客至即饮,略其丰俭,终日欣然,三乐也。东坡笑以为然。
真宗东封,访天下隐者,得杞人杨朴,能为诗。召对,自言不能。上问:“临行有人作诗送卿否?”朴言:“独臣妻有诗一首云:‘更休落魄贪杯酒,亦莫猖狂爱咏诗。今日捉将官里去,这回断送老头皮。’”上大笑,放还山。东坡云:“吾顷在湖州,坐作诗追赴诏狱,妻子送出门皆哭,无以语之,顾老妻曰:‘独不能如杨处士妻作诗送我乎?’老妻不觉失笑而止。”
张芸叟作吕子固挽诗云:“大块分劳逸,唯君独不均。险夷安若性,金石想为人。万卷书奚托,重泉恨莫伸。谁知丞相子,天地一穷民!”
余初到长安,有诗云:“来往长安未定居,暂将僧舍当吾庐。空中说法凭铃语,枕上朝饥听木鱼。因果分明休问佛,行藏自信罢占书。眼前一物真堪爱,百尺长杨水满渠。”
南关驿上碑云:昔列御寇称天倾西北,故河东视诸郡最为高险,太行峙其南,羊肠处其北。《北史·齐纪》:诏问崔颐何处有羊肠坂,颐曰:“按《汉书·地理志》,上党壶关有羊肠坂。”帝曰:“不是。”“又按皇甫士安《地理志》云,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肠坂。”帝曰:“是也。”
卷第七
沈存中括,元丰中入翰林为学士,有《开元乐》词四首,裕陵赏爱之。词云:“鹳鹊楼头日暖,蓬莱殿里花香。草绿烟迷步辇,天高日近龙床。”“楼上正临宫外,人间不见仙家。寒食轻烟薄雾,满城明月梨花。”“按舞骊山影里,回銮渭水光中。玉笛一天明月,翠华满陌东风。”“殿后春旗簇仗,楼前御队穿花。一片红云闹处,外人遥认官家。”
栏楯,王逸注云:“纵曰栏,横曰楯。”《楯间子》曰:“櫺,栏楯,殿上临边之饰,亦以防人坠堕,今言钩栏是也。”沙门玄应撰。
唐杭州缺刺史,欲陈李远为守,宣宗曰:“远诗云:‘青山不厌千杯酒,白日唯消一局棋。’如此安能治民!”此缪陋之甚也。使才臣治郡有余暇,铃阁弈棋,未害为政,岂特一诗中言棋,便谓不能治民?有以见宣宗之度未宏远耳。
比来士大夫借人之书,不录不读不还,便为己有,又欲使人之无本。颍州一士子,九经各有数十部,皆有题记,是谓借诸人之书不还者,每炫本多。余不欲言,未尝不归戒儿曹也。
陈叔易,崇宁中为宋乔年荐得官入馆,晁以道有诗云:“处士何人为作牙,尽携猿鹤到京华。新禾满地秋风起,六六峰前只一家。”未久,以道亦为势人所引入京,适得书,寄此诗来,予次韵曰:“闻道诸公置齿牙,买鞯卖屐趁年华。太平起隐无遗策,空尽嵩阳处士家。”始者以道叔易皆居嵩阳,誓不出仕云。
《传载》曰:僧淡然者为诗曰:“到处自凿井,不能饮常流。”与孟郊、退之为洛下之游,退之作《嘲淡然鼾睡》诗是也。
唐刘从谏死,其子稹请袭位,未许,发兵扰河内,朝廷命检校右仆射王茂元专征。会茂元卒,遣检校太尉王宰都统骁卒,检校右仆射石雄为副。未即进讨,武宗切于成功,遣内养崔神召丞相李卫公于便殿,曰:“此贼使朕鬓眉陡白。诸将不肯杀戮,卿等可为作制驭奏来,朕坐此以待。”卫公至中书,召御史中丞李回,宣上旨,请公以行。命回为催阵使,发自右银台门,五十四道邸吏,戎车导引至近驿,观者倾京师。公至蒲东刀荒岭,都统王宰、其副石雄,鞬腰帕首,俯伏道左拜谒。公总辔受礼,顾左右,唤当直令史处分,责破贼限状来。二将挥汗,通六十日内请收潞州城,违限请行军令。五十八日,潞州送稹首请降,官军入上党,拜同中书侍郎平章事。回即驿坊李相也。
老种太尉师道预知金人反覆,上进二诗,多为张六太尉者收藏不达,已备言大金连结情状,后果叛盟。诗曰:“外塞胡儿里党臣,勾连数众赴京城。团团阔阔孤平寨,不识皇家王气星。”又云:“飞蛾视火残生灭,燕逐群鹰命不存。从今一扫胡兵尽,万年不敢正南行。”后金人奔突犯阙,皆如其言。初与折可存立殊勋,后欲击贼,不用其言,气愤而卒。
崇宁中,特奏名状元徐通琼林宴罢,作诗曰:“白发青衫晚得官,琼林顿觉酒肠宽。平康夜过无人问,留得宫花醒后看。”亦十二年前进士也。
近岁林棣县虞候张坦,暴酷嗜利,卒死瘗城外月余,夜夜叫呼。村人报其家,谓复生。妻子辈开掘视之,身化巨蛇,头尚人也。取之置荆囤中。他日体寒,要厚被。日食肉二斤许,酒一斗。复能人言,时召故旧,喻以祸福,以邀酒食,至费竭所蓄家产之后乃入山。唯幼子及妇能饲之。后数月,头亦蛇矣,渐不能人言。《太平广记》中载人化为虎多矣,未见生化为蛇也。瞿元化说。
欧阳文忠公晚年最喜陈知默诗,云:“恨不多记,但记其两联,一云‘平地风烟横白鸟,半山云木卷苍藤’;一云‘云埋山麓藏秋雨,叶落林梢带晚风。’”
傅钦之作中丞,言刘仲冯,一日贡父逢之,曰:“小侄何过,致起台章?”铁之惭云:“也只三平二满文字。”贡父熟视,笑曰:“七上八下人才。”
张安道少年谪滁州,道遇一僧舍,入门怅然,便悟前生曾作寺僧,手写《楞伽经》四卷。问其徒,具言有老僧平生诵此经,自书者犹匣在屋梁上。取视之,笔迹宛然,与今生一同。遂托东坡书此经,施钱入金山寺,了元长老刻板印施,坡作后序,详言之矣。及坡作杭倅,游寿星院,入门便悟曾到,能言其院后堂殿山石处,作诗记之。乃知性慈慧者必是大修行中来,非一世薰习所致。
先伯父洋州侯,有文学名于嘉祐、治平间。有《落花》诗云:“绿珠楼下堪惆怅,宋玉墙头又别离。”又《御沟》诗云:“一条横截红尘断,几曲遥通紫禁深。”
长安慈恩寺僧,见数女仙夜吟,诗云:“黄子陂头好月明,忘却华筵到晓行。烟收山低翠黛横,折得荷花远恨生。”僧出揖之,化为白鹄飞去。明日,又题云:“湖水团团夜如镜,碧树红花相掩映。北斗阑干晓柄移,有似佳期常不定。”
孙莘老形貌古奇,熙宁中论事不合责出,世谓没兴孔夫子。孔宗翰,宣圣之后,气质肥厚,刘贡父目之孔于家小二郎。元祐中,二人俱为侍郎,二部争事于殿门外幄次中,刘贡父过而谓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坐中有悟之者,大笑。
滕元发少居乡里寺中修业。一日,烹寺犬食之,僧笑曰:“能作《滕先生偷狗赋》,即不申理。”其破题云:“僧惟不净,狗也宜偷。饼饵引来,犹掉续貂之尾;索绹牵去,难回顾兔之头。”又云:“既欲思于实腹,遂乃设于空喉。”即日传播诸郡。空喉,取狗器也。
刘原父再娶,欧公戏作二诗云:“仙家千岁亦何长,人世空惊日月忙。洞里桃花莫相笑,刘郎今是老刘郎。”又云:“文章落笔有谁先?坐上诗成海外传。明日京都应纸贵,开帘却扇有新篇。”
颍妓曹苏哥,往岁与悦己者密约相从,而其母禁之至苦,不胜郁悒。以盛春美最,邀同约者联骑出城,登高冢,相对恸哭。既而酣饮。诸客闻之,赏其旷绝于流辈。晏元献闻之,为戏题绝句云:“苏哥风味逼天真,恐是文君向上人。何日九原芳草绿,大家携酒哭青春。”
黄鲁直戏作《贵耳贱目谜》云:“驴耳对轩轩,争酬价十千。眈眈两虎视,不直一文钱。”
梅询侍读尝从真宗东封,因卜命于岳神,梦三牛斗于庭,有称相公通谒者,虽异之而不晓其兆。既而得濠梁守,州廨有三石牛。后吕许公夷简以殿中丞来倅,询见之,疑若所梦谒者,于是委遇至厚。不数年,许公大拜,梅为发运使,按部至濠上,作诗寄许公云:“十五年前忝一麾,公余尝得预言诗。玉阶步武为霖早,云路风波得志迟。浴凤池深春荡荡,观鱼台古草离离。重来故老休相问,请揭纱笼看旧碑。”
张子野年八十五,尚闻买妾,陈述古作杭守,东坡作倅,述古令东坡作诗云:“锦里先生自笑狂,莫欺九尺鬓毛苍。诗人老去莺莺在,公子归来燕燕忙。柱下相君犹有齿,江南刺史已无肠。平生谬作安昌客,略遣彭宣到后堂。”诗人谓张籍;公子谓张祜;柱下,张苍;安昌,张禹:皆使姓张事。
文思使,或云量铭云:“时文思索。”或说殿名,聚工巧于其侧,因名之曰文思使院。
东坡先生召试直言极谏科时,答《刑赏忠厚之至论》,有云“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诸主文皆不知其出处。及入谢日,引过诣两制幕次,欧公问其出处,东坡笑曰:“想当然尔。”数公大笑。
世以鲍昭字明远,读李义山诗云:“嫩割周颙韭,肥烹鲍照葵。”乃知名照,非昭也。
唐明皇时,孙逖集中有《寿王瑁妃杨氏废为道士制》,此可见太真妃真寿王妃也。李商隐诗云:“骊岫飞泉泛暖香,九龙呵护玉莲房。平明每幸长生殿,不从金舆惟寿王。”又云:“龙墀赐酒敞云屏,羯鼓声高众乐停。夜半宴归宫漏永,薛王沉醉寿王醒。”书此事也。
唐李义山《樊南甲乙四六集序》云:“四六之名,六博格五,四数六甲之取乙。”
《周礼》:“阉十人。”郑玄曰:“阉,真气藏者,今谓之宦人也。主闲门户,故阉之。”
东坡先生尝爱梅圣俞《和宋次道紫宸早朝》诗,云:“陆生声誉在云间,来预簪裾谒帝颜。冠剑有容夔与契,文章全盛马兼班。眈眈玉宇龙缠栋,霭霭金铺兽啮环。却出常朝殿前过,戟衣风动自相攀。”
天福中,杨凝式风子笔墨高妙,洛阳寺有题壁。李建中亦有书名,尝题其旁云:“杉松倒涧雪霜干,屋壁麝煤风雨寒。我亦平生有书癖,一回入寺一回看。”
濠守侯德裕侍郎,藏东坡一帖云:杭州营籍周韶,多蓄奇茗。尝与君谟斗,胜之。韶又知作诗,子容过杭,述古饮之,韶泣求落籍。子容曰:“可作一绝。”韶援笔立成,曰:“陇上巢空岁月惊,忍看回首自梳翎。开笼若放雪衣女,长念观音般若经。”韶时有服,衣白,一座嗟叹,遂落籍。同辈皆有诗送之,二人者最善,胡楚云:“淡妆轻素鹅翎红,移入朱栏便不同。应笑西园桃与李,强匀颜色待秋风。”龙靓云:“桃花流水本无尘,一落人间几度春。解佩暂酬交甫意,濯缨还作武陵人。”固知杭人多慧也。
王立之云:“老杜家讳闲,而诗中有‘翩翩戏蝶过闲幔’,或云恐传者谬。又有‘泛爱怜霜鬓,留欢卜夜闲’。余以为皆当以闲为正,临文恐不自讳也。”迂叟李国老云:“余读《新唐书》,方知杜甫父名闲,检杜诗,果无‘闲’字。唯蜀本旧杜诗二十卷内《寒食》诗云:‘邻家闲不违。’后见王琪本作‘问不违’。又云:‘曾闪朱旗北斗闲。’后见赵仁约说薛向家本作‘北斗殷’。由是言之,甫不用‘闲’字,明矣。”
东坡在维扬设客十余人,皆一时名士,米元章在焉。酒半,元章忽起立云:“少事白吾丈:世人皆以芾为颠,愿质之。”坡云:“吾从众。”坐客皆笑。
东坡论沈传师书云:“传师虽学二王笔法,后欲破之自立,乃伤变主者也。近世人多学传师,又不至,但有小人跳篱蓦圈,脚手令人可憎。世人皆学,何哉?”
东坡云:“白公晚年诗极高妙。”余请其妙处,坡云:“如‘风生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此少时不到也。”
东坡云:荆公暮年诗始有合处。五字最胜,二韵小诗次之,七言诗终有晚唐气味。如平甫七字,复为佳耳。
晋人论三教同异,曰:“将无同。”曾问东坡,坡云:“古人以将为初,是初无同,岂复有异耶?”后以此旨观古人用初字意,皆通于此义。
《宗镜》中有《古德环同见异颂》一首云:“于一端严淫女身,出家耽欲及饿狗。以前尘无决定相,三者分别各不同。”
东坡老人在昌化,尝负大瓢行歌于田间,有老妇年七十,谓坡云:“内翰昔日富贵,一场春梦。”坡然之。里人呼此媪为春梦婆。坡被酒独行,遍至子云诸黎之舍,作诗云:“符老风情老奈何,朱颜减尽鬓丝多。投梭每困东邻女,换扇唯逢春梦婆。”是日,老符秀才言换扇事。东坡云:世言柳耆卿曲俗,非也。如《八声甘州》云:“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此语于诗句,不减唐人高处。
晁无咎言:晏叔原不蹈袭人语,而风调闲雅,自是一家。如:“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自可知此人不生在三家村中也。
荆公云:古之歌者,皆先有词,后有声,故曰:“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如今先撰腔子,后填词,却是永依声也。
世言卢绛病,梦一白衣妇人啖以甘蔗,为歌《菩萨蛮》词,曰:“后相见于固子陂。”其词末句云:“眉黛远山攒,芭蕉生暮寒。”此词人俱能道之。而杨大年《谈苑》中末句不同,云:“独自凭阑干,衣襟生暮寒。”不知孰是。予尝谓“芭蕉生暮寒”妙甚,与“衣襟”大段相远,大年必不如此道也。
李邦直黄门在政府时,夜梦作《春词》云:“杨花落,燕子横穿朱阁。苦恨春醪如水薄,闲愁无处著。 绿野带江山落角,桃叶参差残萼。历历危樯沙外泊,东风晚来恶。”
秦少游、贺方回相继以歌词知名。少游有词云:“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其后迁谪,卒于藤州光华亭上。方回亦有词云:“当年曾到王陵铺,鼓角秋风,千岁辽东,回首人间万事空。”后卒于北门,门外有王陵铺云。
东坡云:《梁史》:刘凝之为人认所著屐,即与之。后得所失屐,复还之,不肯取。又:沈麟士亦为邻人认所著屐,麟士笑曰:“是卿屐耶?”即与之。后得所失屐,麟士笑曰:“非卿屐耶?”复受之。士大夫处世当如麟士,不当如凝之也。
契丹天柞文妃喜文墨,尝作史诗以讽谏云:“丞相朝来剑佩鸣,千官侧目寂无声。养成寇盗谋将及,害尽忠良谏不行。亲戚尽连藩屏翰,私门潜蓄爪牙兵。可怜二世秦天子,犹向官中望太平。”文妃被诛后,其子晋王诵经受诛,母子俱贤也。
东坡守杭州时,有县官贪而无耻,欲黜之,凂张父政解其事。公厉声曰:“古之学者为己,其斯人耶!”张问其故,“掌政名曰有司,掌教名曰儒臣,有司惟欲得之于己,儒官惟欲成就于人。”闻者笑倒。
卷第八
司马文正公言行俱高,然亦每有谑语。尝作诗云:“由来狱吏少和气,皋陶之状如削瓜。”卫有长短句云:“宝髻匆匆梳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紫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风味极不浅,乃《西江月》词也。
今人谓拙直者名方头。陆鲁望作《有怀》诗云:“头方不会王门事,尘土空缁白苎衣。”亦有此出处矣。
范尧夫丞相尝教子弟云:文正公有言,常调官好做,家常饭好吃。
南唐给事中乔舜知举,进士及第者五人,即丘旭、乐史、王则、程渥、陈皋也。皆以举数升降等甲。无名子以为乔之榜类陈橘皮,以年多者居上。
宣城守吕士隆,好缘微罪杖营妓。后乐籍中得一客娼,名丽华,善歌,有声于江南,士隆眷之。一日,复欲杖营妓,妓泣诉曰:“某不敢避杖,但恐新到某人者不安此耳。”士隆笑而从之。丽华短肥,故梅圣俞作《莫打鸭》诗以解之曰:“莫打鸭,莫打鸭,打鸭惊鸳鸯。鸳鸯新自南池落,不比孤洲老秃鸧。秃鸧尚欲远飞去,何况鸳鸯羽翼长。”
《集韵》云:鳝,音駞。鱼也。皮可冒鼓。今多以鼍鼓使鼍字,非也。此水虫耳。
冯夷者,《清泠传》曰:冯夷,华阴潼乡堤伯人也。服八石,得水仙,是为河伯。一云以八月庚子浴于河而溺死,一云渡河溺死。
詹玠,南方人。有《咏梅》诗云:“只有雪争白,更无花似香。”全似裴说《诗格》。《说棋》诗云:“人心无算处,国手有输时。”又《牡丹》诗云:“未尝贫处见,不似土中生。”又尝有诗云:“入山不避虎,当路却防人。”格虽不高,真入理之言。
金陵人谓中酒曰酒恶,则知李后主诗云“酒恶时拈花蕊嗅”,用乡人语也。
江州村民呼父曰大老。孟子所谓“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于此可验。
扬州山光寺一小室中,有题二绝于壁上者,曰:“马蹄轻蹙柳花浮,醉入淮南第一州。不是青楼羞薄幸,自缘无锦不缠头。”又曰:“高台已倾池已平,隋家宫殿春草生。千年往事何足叹,广陵非复旧时城。”二诗笔法秀劲,不题名氏。荆公后题云:“此沈文通诗。”
刘原父晚守长安,眷官妓蔡娇,所谓添酥者也。其召还,作诗别之曰:“玳筵银烛彻宵明,白玉佳人唱《渭城》。更尽一杯须起舞,关河秋月不胜情。”
韩退之以论佛骨贬潮州,给事中冯宿亦贬歙州刺史,论者谓前一日冯宿于韩家,盖宿教令上疏,遂贬焉。呜呼!如退之者不免人疑受他人风旨,君子使人必信,难矣!
愁,音曹。忧也。《集韵》:扬雄有《畔牢愁》,音曹。令人言心中不快为“心曹”,当用此愁字,即忧也。
宣宗深惩阉宦恣横,以访令孤绹。绹密奏榜子云:“但有罪莫舍,有阙莫填,自然无遗类矣。”
关东鄙语曰:“人闻长安乐,出门向西笑。”
富郑公守青,值荒岁艰食,从朝廷乞斛斗济民,作书与执政云:“伏念人生好事,难得入手,今方遇之,幸乐成此志也。”
富郑公与欧公书云:“某在青州作得一实头事,全活数万人,大胜如二十四考在中书也。谓赈济事。”
唐末五季,士大夫有言曰:“贵不如贱,富不如贫,智不如愚,仕不如闲。”谓严刑、征科、责任、驱役四事也,其深有旨。
东坡自黄移汝,过金陵,见舒王,适陈和叔作守,多同饮会。一日游蒋山,和叔被召将行,舒王顾江山曰:“子瞻可作歌。”坡醉中书云:“千古龙蟠并虎踞,从公一吊兴亡处。渺渺斜风吹细雨,芳草路,江南父老留公住。 公驾飞軿凌紫雾,红鸾骖乘青鸾驭。却讶此洲名白鹭,非吾侣,翩然欲下还飞去。”和叔到任,数日而去。舒王笑曰:“白鹭者,得无意乎?”
张文潜每见亲友书后无月日,便掷于地,更不复观。
川中一士人作《食菜》诗十余韵,其警句云:“溲频倾绿水,溷急走青蛇。浑家青菜子,一肚晚蚕沙。”
张文潜《戏作雪狮绝句》云:“六出装来百兽王,日头出后便郎当。争眉霍眼人谁怕,想你应无热肺肠。”
韩魏王晚谢事归相州,有诗云:“花散晓丛蜂蝶乱,雨匀春圃桔槔闲。”又云:“不羞老圃秋容瘦,且看黄花晚节香。”皆熙宁纷更法度,争之不胜所作也。
东坡在黄冈,与张从惠吉老同一州。吉老妻,予从姑也。遇生日,请坡夫妇饮,适有新桃,食之见双仁,坡戏作《献寿》诗云:“终须跨个玉麒麟,方丈蓬莱走一巡。敢献些儿长寿物,蟠桃核里有双仁。”
有士人误中秋赋,求人作谢启。或戏与一对云:“莲花里点灯,偶然而已;草屋上失火,茅著可知。”
东坡云:予饮少辄醉,卧则鼻鼾如雷,旁舍为厌,而己不知也。一日因醉卧,有鱼头鬼身者,自海中来告云:“广利王来请端明。”予被褐草屦黄冠而去,亦不知身步在水中,但闻风雷声暴如触石,意亦知在深水处。有顷,豁然明白,真所谓水精宫殿相照耀也。其下则有骊目、夜光、文犀、尺璧、南金、火齐,眩目不可仰视,而琥珀、珊瑚又不知多少也。广利少间佩冠剑而出,从以二青衣,予对以海上逐客,重烦邀命。广利且欢且笑。顷南溟夫人亦造焉,东华真人亦造焉,自知不在人世。少间,出素鲛绡丈余,命予题诗。予乃赋之曰:“天地虽虚廓,淮海为最大。圣王时祀事,位尊河伯拜。祝融为异号,恍惚聚百怪。三气变流光,万里风雨快。灵旗摇红纛,赤虬喷滂湃。家近玉皇楼,彤光照无界。若得明月珠,可偿逐客债。”写竟,进广利,诸仙递看,咸称妙。独广利旁一冠篸水族,谓之鳖相公,进言:“苏轼不避忌讳,祝融字犯王讳。”王大怒。予退而叹曰:“到处被相公厮坏。”
钱唐一官妓,性善媚惑人,号曰九尾野狐。东坡先生适是邦,阙守权摄。九尾野狐者,一日下状解籍,遂判云:“五日京兆,判断自由,九尾野狐,从良任便。”复有一名娼亦援此例,遂判云:“敦《召南》之化,此意诚可佳;空冀北之群,所请宜不允。”
大中二年,李卫公谪广州,历宣宗、懿宗两朝,无宗相。至乾符二年,李蔚为相,俄罢去,历乾符、广明、中和、光启、文德、龙化、大顺、景祐、乾宁,悉无宗相,而宗室陵迟尤甚,居官者不过郡县长,处乡里者或为里胥族。出《岚斋集》。
《东观奏记》云:于延陵授建州刺史,中谢,宣宗问之曰:“建去京师远近?”延陵曰:“八千里。”上曰:“朕左右前后多建人也,郡极不恶。卿若洁己奉公,绥辑凋瘵,常若在朕前。或挠法度,使远人无聊,即三尺阶前,便是万里。”
贺监为礼部侍郎,祁王赠惠昭太子,补斋挽郎,贺大纳苞苴,为豪子相率诟辱之,吏遽掩门。贺梯墙谓曰:“诸君且散,见说宁王亦甚菼掺矣。”
唐白岑遇异人传发背方,其验十全,岑卖弄以求利。为淮南小将高适胁取其方,然不甚效。后岑至九江,为虎所食。驿吏于其囊中得真本,太原王升之写以传布。岑得异方,秘之求利,无济人之心,宜为虎食。王升之者,必有善报乎!
黄鲁直云:烂蒸同州羊羔,沃以杏酪,食之以匕,不以箸。抹南京面作槐叶冷淘,糁以襄邑熟猪肉,炊共城香稻,用吴人脍,松江之鲈。既饱,以康山谷帘泉烹曾坑斗品,少焉卧北窗下,使人诵东坡《赤壁》前后赋,亦足少快。
甲胄者,《广雅》云:“兜鍪谓之胄。”
商贾,《白虎通》云:“商之言商也,商其远近,通四方之物以聚之也。贾者,固也,固物以待民来求其利也。”
铭者,刻金石以纪德也。《礼》曰:“铭者,自名也。铭义称美不称恶。”郑玄曰:“铭者,名也。”
山谷云:金华俞清老,字子忠,三十年前与予共学于淮南。元丰甲子,相见于广陵,自云荆公欲用之,脱掖逢,著僧伽梨,奉香火于半山宅寺,所谓报宁禅院也。予命之僧名曰紫琳,字清老。无妻子累,去作半山道人,似不为难事,然生龟脱简,亦难堪忍。后数年见之,儒冠自若也。因戏和清老诗云:“索索叶自雨,月寒遥夜阑。马嘶车铎鸣,群动不遑安。有人梦超俗,去发脱儒冠。平明视青镜,政尔良独难。”东坡常哦此诗以为戏。
田承君云:东人王居卿在扬州,孙巨源、苏子瞻适相会,居卿置酒,曰:“‘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此和靖《梅花》诗,然而为咏杏花与桃李,皆可用也。”东坡曰:“可则可,恐杏花与桃花不敢承当。”一坐为之大笑。
曾谠,孝序之子,元符中上书论元符之政,论编人邪,为中等。后为二蔡客,上书诋元祐、美崇宁政事,为正论上等。后因陛对作圣语,令进擢,又背京从卞,言章及之,遂贬丹阳闲居。尝送新茶与蔡天启,天启于简后批一诗云:“欲言正焙香全少,便道沙溪味却嘉。半正半邪谁可会,似君书疏正交加。”
客有自丹阳来过颍见东坡先生,说章子厚学书,日临《兰亭》一本。坡笑云:“从门入者非宝,章七终不高耳。”
东坡尝作《韩幹马》诗云:“少陵翰墨无形画,韩幹丹青不语诗。此画此诗今已矣,人间驽骥谩争驰。”余以为若论诗画,于此尽矣,每诵数过,殆欲常以为法也。
苏二处见东坡先生与其书云:“二郎侄,得书知安,并议论可喜,书字亦进,文字亦若无难处。止有一事与汝说:凡文字,少小时须令气象峥嵘,采色绚烂,渐老渐熟,乃造平淡。其实不是平淡,绚烂之极也。汝只见爷伯而今平淡,一向只学此样,何不取旧日应举时文字看,高下抑扬,如龙蛇捉不住。当且学此。只书字亦然。善思吾言。”云云。此一帖乃斯文之秘,学者宜深味之。
张乖崖自成都召还华山,寄陈抟诗云:“世人大抵重官荣,见我西归夹路迎。应被华山高士笑,天真丧尽得浮名。”
山谷建中靖国间例复官职,有诗十首。一曰:“阳城论事盖当世,陆贽草诏倾诸公。翰林若要真学士,唤取儋州秃鬓翁。”谓东坡也。
韩退之不喜僧,每为僧作诗,必随其浅深侮之。如《送灵师》诗云:“围棋斗白黑,生死随机权。六博在一掷,枭卢叱回旋。战诗谁与敌,祛汗横戈鋋。饮酒尽百盏,嘲谐思逾鲜。有时醉花月,高唱清且绵。”言僧之事,乃云围棋、饮酒、六博、醉花、唱曲,良为不雅,可谓出丑矣。又《送澄观》诗,乃清凉国师者,虽不敢如此深诋,亦有“向风长叹不可见,我欲收敛加冠巾”,亦欲令其还俗,是终不喜僧也。
欧阳永叔《浣溪沙》云:“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阳楼外出秋千。”此翁语甚妙绝,只一“出”字,是后人著意道不到处。
鲁直云:东坡居士曲,世所见者数百首,或谓于音律小不谐。居士词横放杰出,自是曲子缚不住者。
无咎云:张子野与柳耆卿齐名,人以为子野不及耆卿富,而子野韵高,是耆卿所乏处。
无咎云:比来作者皆不及秦少游,如“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虽不识字人,亦知是天生好言语也。
黄鲁直间为小词,固高妙,然不是当行家语,乃著腔子唱好诗也。
《晋世家》云:“叔虞,武王之子,姜太公之外孙。”今晋祠是也。
山谷在涪溪,咏水仙花诗云:“凌波仙子生尘袜,波上盈盈步微月。被谁招此断肠魂,种作寒花寄愁绝。含香体素欲倾城,山矾是弟梅是兄。坐对真成被花恼,出门一笑大江横。”
山谷云:东坡墨戏,水活石润,与予草书三昧,所谓闭门合辙。
桃黄事,东坡书云:“有棋人山居,夜梦溪边有一人溺水,棋人援而出之。饭后纵步至一溪边,真梦中见者,猎人缚一鹿来,棋人数千得之。鹿逐棋人,跬步不可离。后于所居林间地上得桃一枚,甚大,樵妇过而食之,弃其核而去。棋人取之,破其核,得雄黄一块,棋人吞之,自此不复食。”东坡名此鹿为山客。
《国史补》云:酒有郢之富水,乌程之若下,荥阳之土窟春,富平之石梁春,剑南之烧香春。老杜亦云:“闻道云安曲米春,才倾一盏即醺人。”裴硎作《传奇》记裴航事,亦有酒名松醪春。唐人多以“春”名酒也。
熊执易为补阙,上疏极谏,窃示僚友,归登惨然曰:“愿列一名。雷霆之怒,足下岂可独当?”今之士大夫,有同为朝廷言事,或不从,即先变其议以合之者;或变之不及,即自辨非出己意,倾害同列而幸自脱者,于登良愧矣!
江南道中,壁上有人题云:“蛇蝎性灵生便毒,蕙兰根异死犹香。”不知何人诗,亦妙语也。
东坡作诗,妙于使事,如“剩欲去为汤饼客,却愁错写弄麞书”,“弄麞”乃李林甫事;“汤饼客”出刘禹锡赠张盥诗,云:“忆尔悬弧日,余为坐上宾。举箸食汤饼,祝辞天麒麟。”若以为明皇王后事,则不见坐食汤饼之意。公在黄州,邀一隐士相见,但视传舍,不言而去。坡曰:“岂非以身世为传舍乎?”因赠诗云:“士廉岂识桃椎妙,妄意称量未必然。”盖用朱桃椎事。高士廉备礼请见,与之语,不答,瞪目而去。士廉再拜曰:“祭酒其使我以无事治蜀耶?”乃简条目,州遂大治。东坡取隐士相见不言之意为诗,真切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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