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



  #25『霧』原作『露』,據明本改。

  #26『蚷』原作『期』,據明本改。

  #27『妙』原作『如』,據明本改。

  #28『四』原作『曰』,據明本改。

  #29『且』原作『瓜』,據明本改。

  #30『二』原作『三』,據明本改。

  #31『鼠』原作『星』,據明本改。

  莊子翼卷之五

  至樂第十八

  天下有至樂無有哉?有可以活身者無有哉?今奚為奚據?奚避奚處?奚就奚去?奚樂奚惡?夫天下之所尊者,富貴壽善也;所樂者,身安厚味美服好色音聲也;所下者,貧賤夭惡也;所苦者,身不得安逸,口不得厚味,形不得美服,目不得好色,耳不得音聲,若不得者,則大憂以懼,其為形也亦愚哉。夫富者,苦身疾作,多積財而不得盡用,其為形也亦外矣。夫貴者,夜以繼曰,思慮善否,其此形也亦疏矣。人之生也,與憂俱生。壽者惛惛,久憂不死,何之苦也。其為形也亦遠矣。烈士為天下見善矣,未足以活身。吾未知善之誠善邪?誠不善邪?若以為善矣,不足活身;以為不善矣,足以活人。故曰:忠諫不聽,蹲存循勿爭。故夫子胥爭之,以殘其形;不爭,名亦不成。誠有善無有哉?今俗之所為與其所樂,吾又未知樂之果樂邪?果不樂邪?吾觀夫俗之所樂,舉羣趣者,誙誙阬然如將不得已,而皆曰樂者,吾未之樂也,亦未之不樂也。果有樂無有哉?吾以無為誠樂矣,又俗之所大苦也。故曰:至樂無樂,至譽無譽。天下是非果未可定也。雖然,無為可以定是非。至樂活身,唯無為幾存。請嘗試言之:天無為以之清,地無為以之寧。故兩無為相合,萬物皆化。芒乎芴乎,而無從出乎?芴乎芒乎,而無有象乎?萬物職職,皆從無為殖。故曰:天地無為也而無不為也。人也孰能得無為哉?

  郭註:忘歡而後樂足,樂足而後身存。將以為有樂邪,而至樂無歡。將以為無樂邪,而身以存而無憂。為、據,避、處,去、就,樂、惡,擇此八者,莫足以活身,唯無擇而任其所遇乃全耳。凡服味色聲,失之無傷於形而得之有損於性。今反以不得為憂,故愚也。內其形者,知足而已。親其形者,自得於身中而已。夫遺生然後能忘憂,忘憂而後生可樂,生可樂而後形是我有,富是我物,貴是我榮也。烈士見善矣,未足以活身。善則過當,故不周濟。蹲循勿爭,唯中庸之德為然。有善無善,當綠督以為經也。舉羣經經趣其所樂,乃不避死也。吾未之樂,亦未之不樂者,無懷而恣物耳。夫無為之樂,無憂而已。俗以鏗鎗為樂,美善為譽。天下是非果未定也,我無為而任天下之是非,是非者,各自任則定矣。至樂活身,惟無為幾存者,百姓足,則吾身近乎存也。天地皆自清寧耳,非為之所得,不為而自合,故物皆化若有意乎為之,則有時而滯也。無從出者,皆自出耳,未有為而出之也。無有象者,無有為之#1象也。無為殖者,皆自殖耳。人得無為,則無樂而樂至矣。

  莊子妻死,惠子弔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嗷嗷叫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

  郭註:未明而?,既達而止。斯所以誨有情者,將令推至理以遣累也。

  支離叔與滑骨介叔觀於冥伯之丘,崑崙之虛,黃帝之所休。俄而柳生其左肘,其意蹶蹶然惡之。支離叔曰:子惡之乎?滑介叔曰:亡,予何惡生者,假借也。假之而生生者,塵垢也。死生為晝夜。且吾與子觀化而化及我,我又何惡焉。

  郭註:斯皆先示有情,然後尋至理以遣之。若云我本無情,故能無憂,則夫有情者,遂自絕於遠曠之域,而迷困於憂樂之境矣。

  莊子之楚,見空髑獨髏樓,髐嘐然有形,撽苦弔反以馬捶,因而問之。曰:夫子貪生失理而為此乎?將子有亡國之事、斧鉞之誅而為此乎?將子有不善之行,愧遺父母妻子之醜而為此乎?將子有凍餒之患而為此乎?將子之春秋故及此乎?於是語卒,援髑髏,枕而臥臥。夜半,髑髏見夢曰:子之談者似辯士,諸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則無此矣。子欲聞死之說乎?莊子曰:然。髑髏曰:死,無君於上,無臣於下,亦無四時之事,從縱然以天地為春秋,雖南面王樂,不能過也。莊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復生子形,為子骨肉肌膚,反子父母、妻子、閭里、知識,子欲之乎?髑髏深矉蹙頞曰:吾安能棄南面王樂而復為人間之勞乎?

  郭註:舊說云:莊子樂死惡生。斯說謬矣。若然,何謂齊乎?所謂齊者,生時安生,死時安死。生死之情既齊,則無為當生而憂死耳。此莊子之旨也。

  顏淵東之齊,孔子有憂色。子貢下席而問曰:小子敢問:回東之齊,夫子有憂色,何邪?孔子曰:善哉女問。昔者管子有言,丘甚善之,曰:褚小者不可以懷大,綆短之者不可以汲深。夫若是者,以為命有所成而形有所適也,夫不可損益。吾恐回與齊侯言堯、舜、黃帝之道,而重以燧人、神農之言。彼將內求于己而不得,不得則惑,人惑則死。且女獨不聞耶?昔者海鳥止于魯#2郊,魯侯御而觴之於廟,奏九韶以為樂,具太牢以為膳。鳥乃眩視憂悲,不敢食一臠盧轉反,不敢飲一盃,三曰而死。此以己養養鳥也,非以鳥養養鳥也。夫以烏養養烏者,宜栖之深林,遊之壇陸,浮之江湖,食之鰌秋 由,隨行列而止,委蛇而處。彼唯人言之惡聞,奚以夫譊譊為乎?咸池九韶之樂,張之洞庭之野,鳥聞之而飛,獸聞之而走,魚聞之而下入,人卒猝聞之,相與還而觀之。魚處水而生,人處水而死。彼必相與異,其好惡故異也。故先聖不一其能,不同其事。名止於實,義設於適,是之謂條達而福持。

  郭註:不可損益,故當任之而已。內求不得,將求於外。舍內求外,非惑如何?不一其能,不同其事者,言各隨其情也。實而適,故條達。性常得,故福持。

  列子行,食於道,從見百歲髑髏,攓蓬而指之曰:唯予與女知而未嘗死、未嘗生也。若果養乎?予果歡乎?種有幾,得水則為?,得水土之際則為鼃蛙蠙之衣,生於陵屯則為陵舄昔,陵舄得鬱棲則為烏足,烏足之根為蠐螬,其葉為胡蝶。胡蝶胥也化而為蟲,生於竈下,其狀若脫,其名為鴝掇都括反。鴝掇千日為鳥,其名為乾干餘骨。乾餘骨之沫為斯彌,斯彌為食醯。頤轄生乎食醯,黃軦生乎九猷,瞀茂芮汭生乎腐蠸歡,羊奚比乎不箰笋,久竹生青寧,青寧生程,程生馬,馬生人,人又反入於機,萬物皆出於機。

  郭註:未嘗死,未嘗生也。各以所遇為樂。果養乎?果歡乎?歡養之實,未有定在也。種有幾,言變化種數,不可勝計。自得水,則為?。至皆入於機,言一氣而萬形,有變化而無死生也。

  達生第十九

  達生之情者,不務生之所無以為;達命之情者,不務知之所無奈何。養形必先之物,物有餘而形不養者有之矣。有生必先無離形,形不離而生亡者有之矣。生之來不能卻,其去不能止。悲夫。世之人以為養形足以存生,而養形果不足以存生,則世奚足為哉。雖不足為而不可不為者,其為不免矣。夫欲免為形者,莫如棄世。棄世則無累,無累則正平,正平則與彼更生,更生則幾矣。事奚足棄而生奚足遺?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夫形全精復,與天為一。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合則成體,散則成始。形精不虧,是謂能移。精而又精,反以相天。

  郭註:生之所無以為者,分外物也。知之所無奈何者,命表事也。知止其分,物稱其生,生斯足矣,有餘則傷也。守形太甚,故生亡。知非我所制,則無為有懷於其問。故彌養之而彌失之,養之彌厚,死地彌至。莫若放而任之。性分各自為者,皆在至理中來,故不可免也。是以善養生者,從而任之。更生者,曰新之謂也。付之曰新,則性命盡矣。棄事則形不勞,遺生則精不虧,所以遺棄之。形全精復,與天為一,俱不為也。天地,萬物之父母,以其所無偏為,故能子萬物也。合成體,散#3成始,所在皆成,無常處也。能移者,與化俱也。反以相天者,還輔其自然也。

  子列子問關尹曰:至人港行不窒,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請問何以至於此?關尹曰:是純氣之守也,非知巧果敢之列。居,予語女。凡有貌象聲色者,皆物也,物與物何以相遠。夫奚足以至乎先?是色而已。則物之造乎不形,而止乎無所化。夫得是而窮之者,物焉得而止焉。彼將處乎不淫之度,而藏乎無端之紀,遊乎萬物之所終始。壹其性,養其氣,合其德,以通乎物之所造。夫若是者,其天守全,其神無卻隙,物奚自入焉。夫醉者之墜車,雖疾不死。骨節與人同而犯害與人異,其神全也。乘亦不知也,墜亦不知也,死生驚懼不入乎其胸中,是故連悟物而不摺折。彼得全於酒而猶若是,而瓦得全於天乎?聖人藏於天,故莫之能傷也。復讎者,不折鏌干;雖有忮心者,不怨飄瓦,是以天下平均。故無攻戰之亂,無殺戮之刑者,由此道也。不開人之天,而開天之天。開天者德生,開人者賊生。不厭其天,不忽於人,民幾乎以其真。

  郭註:其心虛,故能御群實至適,故無不可耳,非物往可之。物與物何以相遠,唯無心者獨遠耳。同是形色之物,未足以相先。常遊於極,非物所制也。處乎不淫之度,止於所受之分也。藏乎無端之紀,冥然與變化日新也。遊乎萬物之所終始者,物之極也。一其性,飾則二矣。養其氣,不以心使之;合其德,不以物離之,萬物皆造於自爾。若醉者之墜車,失其所知,非自然無心也。聖人藏於天,則不闚性分之外,故日藏。干將鏌鎁,與讎為用,然報讎者不事折之,以其無心也。飄落之瓦,雖復中人,人莫之怨者,由其無情也,是以天下平均。几不平者,由有情也。無情之道大矣,不慮而知,開天也;知而後感,開人也。然則開天者,性之動也;開人者,知之用也。性動者,遇物而當足則忘餘,斯德生也。知用者,從感而求,勸而不已,斯賊生也,任天性而動,則人理自全。民之所患,偽之所生,常在於知用,不在於性動也。

  仲尼適楚,出於林中,見痀居僂屢者承蜩,猶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上聲丸二而不墜,則失者錙銖;累三而不墜,則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墜,猶掇之也。吾處身也,若橛一作厥株拘渠;吾執臂也,若槁木之枝。雖天地之大,萬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側,不以萬物易蜩之翼,何為而不得。孔子顧謂弟子曰:用志不分,乃疑於神。其痀僂丈人之謂乎。

  郭註:累二丸而不墜,是用手之停審也。故承蜩,所失者不過錙銖之間耳。累三而不墜,所失愈少。累五而不墜,停審之至,乃無所復失。處身,若橛株拘執,臂若槁木之枝,不動之至也。何為而不得者,言遺彼,故得此也。

  顏淵問仲尼曰:吾嘗濟乎觴深之淵,津人操舟若神。吾問焉曰:操舟可學邪?曰:可。善遊者數朔能。若乃夫沒人,則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吾問焉而不吾告,敢問何謂也?仲尼曰:善遊者數能,忘水也;若乃夫沒人之未嘗見舟而便操之也,彼視淵若陵,視舟之覆,猶其車卻也。覆卻萬方陳乎前而不得入其舍,惡往而不暇?以瓦注者巧,以鉤注者憚,以黃金注者殙。其巧一也,而有所矜,則重外也。凡外重者內拙。

  郭註:物雖有性,亦須教習而後能。習以成性,遂若自然耳。視淵若陵,故視舟之覆於淵,猶車之却退於坂, 覆卻雖多而不以經懷,以其性便,故所遇皆閑暇也。以注觀之所要愈重,則其心愈矜。夫欲養生全內者,其唯無所矜重乎。

  田開之見周威公,威公曰:吾聞祝腎學生,吾子與祝腎遊,亦何聞焉?田開之曰:開之操拔篲以侍門庭,亦何聞於夫子?威公曰:田子無讓,寡人願聞之。開之曰:聞之夫子曰:善養生者,若牧羊然,視其後者而鞭之。威公曰:何謂也?田開之曰:魯有單善豹者,巖居而水飲,不與民共利,行年七十而猶有嬰兒之色,不幸遇餓虎,餓虎殺而食之。有張毅者,高門縣薄,無不走也,行年四十而有內熱之病以死。豹養其內而虎食其外,毅養其外而病攻其內。此二子者,皆不鞭其後者也。仲尼曰:無入而藏,無出而陽,柴立其中央。三者若得,其名必極。夫畏塗者,十殺一人,則父子兄弟相戒也,必盛卒徒而後敢出焉,不亦知乎。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飲食之間,而不知為之戒者,過也。

  郭註:學生者,務中適。守一方之事至於過理者,皆不及於會通之適也。鞭後者,去其不及也。藏既內矣,而又入之,過於入也。陽既外矣,而又出之,過於出也。若槁木之無心而中適是立也。三者若得,其名必極。名極而實當者也。夫塗中,十殺一人便大畏之。至於色欲之害,動之死地而莫不冒之,斯過之甚也。

  祝宗人玄端以臨牢莢說稅彘,曰:汝奚惡死?吾將三月?汝,十日戒,三日齋,藉白茅,加汝肩尻乎彫□之上,則汝為之乎?為彘謀曰:不如食以糠糟而錯之牢筴之中。自為謀,則苟生有軒冕之尊,死得於腞直轉反楯之上,聚僂之中則為之。為彘謀則去之,自為謀則取之,所異彘者何也?

  郭註:欲贍則身亡,理當俱耳,不間人獸也。

  桓公田於澤,管仲御,見鬼焉。公撫管仲之手曰:仲父何見?對曰:臣無所見。公反,誒熙詒怡為病,數曰不出。齊士有皇子告敖者,曰:公則自傷,鬼惡能傷公。夫忿滀畜之氣,散而不反,則為不足;上而不下,則使人善怒;下而不上,則使人善忘;不上不下,中身當心,則為病。桓公曰:然則有鬼乎?曰:有。沈有履,竈有髻詰。戶內之煩壤,雷霆處之;東北方之下者倍裴阿,鮭蛙蠪龍躍之;西北方之下者,則泆逸陽處之。水有罔象,丘有崒,山有夔,野有方皇彷徨,澤有委蛇。公曰:請問委蛇之狀何如?皇子曰:委蛇,其大如轂,其長如轅,紫衣而朱冠。其為物也惡,聞雷車之聲則捧其首而立。見之者殆乎霸。桓公囅丑忍反然而笑曰:此寡人之所見者也。於是正衣冠與之坐,不終曰而不知病之去也。

  郭註:此章言憂來而累生者,不明也。患去而性得者,達理也。

  紀渻省子為王養鬥鷄。十日而問:鷄已乎?曰:未也,方虛僑而恃氣。十日又問,曰:未也,猶應嚮景。十日又問,曰:未也,猶疾視而盛氣。十曰又問,曰:幾矣,雞雖有嗚者,已無變矣,望之似木雞矣,其德全矣。異雞無敢應者,反走矣。

  郭註:此章言養之以至於全者,猶無敵於外,況自全乎。

  孔子觀於呂梁,縣水三十仞,流沫四十里,黿鼍魚鱉之所不能遊也。見一丈夫遊之,以為有苦而欲死也。使弟子並流而拯之。數百步而出,被髮行歌而遊於塘下。孔子從而問焉,曰:吾以子為鬼,察子則人也。請問:蹈水有道乎?曰:亡,吾無道。吾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與齊臍俱入,與汨骨偕出,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此吾所以蹈之也。孔子曰:何謂始乎故,長乎性,成乎命?曰:吾生於陵而安於陵,故也;長於水而安於水,性也;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

  郭註:磨翁而旋入者,齊也。回伏而涌出者,汨也。從水之道而不為私焉,任水而不任己也。此章言人有偏能,得其所能而任之,則天下無難矣。用夫無難以涉乎生生之道,何往而不通哉。

  梓慶削木為鐻據,鐻成,見者驚猶鬼神。魯侯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以為焉?對曰:臣,工人,何術之有?雖然,有一焉。臣將為鑪,未嘗敢以耗氣也,必齊齋以靜心。齊三日,而不敢懷慶賞爵祿;齊五日,不敢懷非譽巧拙;齊七日,輒然忘吾有四肢形體也。當是時也,無公朝,其巧專而外滑骨消,然後入山林,觀天性形軀,至矣,然後成見鐻,然後加手焉,不然則已。則以天合天,器之所以疑神者,其是歟。

  郭註:視公朝若無,則跂慕之心絕矣。巧專而外滑消,性外之事去也。必取材中者,然後加手焉。以天合天,不離其自然也。此則盡因物之妙,故疑是鬼神所作耳。

  東野稷以御見莊公,進退中繩,左右旋中規。莊公以為文弗過也。使之鉤百而反。顏闔遇之,入見曰:稷之馬將敗。公密而不應。少焉,果敗而反。公曰:子何以知之?曰:其馬力竭矣,而猶求焉,故曰敗。

  郭註:馬力竭,而猶求焉,故敗。明至當之不可過也。

  工捶旋而蓋規矩,指與物化而不以心稽,故其靈臺一而不桎。

  郭註:雖工任之巧,猶任規矩。此言因物之易也。

  忘足,履之適也;忘要平聲,帶之適也;知忘是非,心之適也;不內變,不外從,事會之適也;始乎適而未嘗不適者,忘適之適也。

  郭註:百體皆適,則都忘其身也。是非生於不適耳。所遇而安,故無所變從。是知識適者,猶未適也。

  有孫休者,踵門而詫。子扁慶子曰:休居鄉不見謂不脩,臨難不見謂不勇。然而田原不遇歲,事君不遇世,賓擯於鄉里,逐於州部,則胡罪乎天哉?休惡烏遇此命也?扁子曰:子獨不聞夫至人之自行邪?忘其肝膽,遺其耳目,芒然彷徨乎塵垢之外,逍遙乎無事之業,是謂為而不恃,長而不宰。今汝飾知以驚愚,脩身以明污,昭昭乎若揭日月而行也。汝得全而形軀具,而九竅,無中道夭於聾盲跛蹇而比於人數亦幸矣,又何暇乎天之怨哉?子往矣。孫子出,扁子入。坐有間,仰天而嘆。弟子問曰:先生何為嘆乎?扁子曰:向者休來,吾告以至人之德,吾恐其驚而遂至於惑也。弟子曰:不然。孫子之所言是邪?先生之所言非邪?非固不能惑是;孫子所言非邪?先生所言是邪?彼固惑而來矣,又奚罪焉?扁子曰:不然。昔者有鳥止於魯郊,魯君說之,為具太牢以饗之,奏九韶以樂之。鳥乃始憂悲眩視,不敢飲食。此之謂以己養養鳥也。若夫以鳥養養鳥者,宜棲之深林,浮之江湖,食之以委蛇,則平陸而已矣,今休,款啟寡聞之民也,吾告以至人之德,譬之若載鼷以車馬,樂鴳以鍾皷也,彼又惡能無驚乎哉。

  郭註:忘肝膽,遺耳目,闇付自然也。几非真性,皆塵垢也。几自為者,皆無事之業也。率性自為,非恃而為之。任其自長,非宰而長之。以鳥養鳥,各有所便也。此章言善養生者,各任性分之適而至矣。

  山木第二十

  莊子行於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夫子出於山,舍於故人之家。故人喜,命竪子殺鴈而烹之。竪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鴈,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莊子笑曰:周將處夫材與不材之間。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遊則不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遊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此神農、黃帝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則不然。合則離,成則毀,廉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鄉乎?

  郭註:設將處此耳,以未免乎累,竟不處。若夫乘道德而浮遊者,莊子亦處焉。胡可得而必乎哉,言不可必,故待之不可以一方也。唯與時俱化者,能設變而常之耳。

  市南宜僚見魯侯,魯侯有憂色。市南子曰:君有憂色,何也?魯侯曰:吾學先王之道,脩先君之業;吾敬鬼尊賢,親而行之,無須臾離居。然不免於患,吾是以憂。市南子曰:君之除患之術淺矣。夫豐狐文豹,棲於山林,伏於巖穴,靜也;夜行晝居,戒也;雖飢渴隱約,猶且胥疏於江河之上而求食焉,定也。然且不兔於網羅機辟之患,是何罪之有哉?其皮為之灾也。今魯國獨非君之皮邪?吾願君刳形去皮,洒心去欲,而遊於無人之野。南越有邑焉,名為建德之國。其民愚而朴,少私而寡欲;知作而不知藏,與而不求其報;不知義之所適,不知禮之所將。猖狂妄行,乃蹈乎大方。其生可樂,其死可葬。吾願君去國捐俗,與道相輔而行。君曰:彼其道遠而險,又有江山,我無舟車,奈何?市南子日:君無形倨,無留居,以為君車。君曰:彼其道幽遠而無人,吾誰與為鄰?吾無糧,我無食,安得而至焉?市南子日:少君之費,寡君之欲,雖無糧而乃足。君其涉於江而浮於海,望之而不見其崖,愈往而不知其所窮。送君者皆自崖而反。君自此遠矣。故有人者累,見有于人者憂為人役。故堯非有人,非見有于人也。吾願厺君之累,除君之憂,而獨與道遊于大莫之國,道德之鄉,方舟而濟于河,有虛船來觸舟,雖有偏心之人不怒。有一人在其上,則呼張歙之。一呼而不聞,再呼而不聞,於是三呼邪,則必以惡聲隨之。向也不怒而今也怒,向也虛而今也實。人能虛己以遊世,其孰能害之。

  郭註:有其身而矜其國,雖憂懷萬端,尊賢尚行而息慮愈深矣。故令無其身,忘其國而任其自化,寄之南越,取其去魯之遠也。若各恣其本步而人人自蹈其方,則萬方得矣,不亦大乎?去國捐俗,謂蕩除其胸中也,君乃謂真欲使之南越也,形倨踞礙之謂。留居滯守之謂,形與物夷,心與物化,斯寄物以自載也。君能少費寡欲,則無所不足,涉江浮海不見其崖,喻絕情欲之遠,君欲絕則民各反守其分,自此遠矣,超然獨立于萬物之上也。有人者,有之以為己私也。見有于人者,為人所役者也。故堯雖有天下,皆寄之百官,委之萬物而不與焉,斯非有人也,因民役物而不役己,斯非見有于人也,遊于大莫之國者,欲氣蕩然無有國之懷,則世雖變,其于虛己以免害一也#4。

  北宮奢為衛靈公賦斂以為鍾,為壇乎郭門之外。三月而成上下之縣。王子慶忌見而問焉,曰:子何術之設?設架縣鍾上下各六,所謂編鍾也。斂民鑄宜乎速成,何必三月?奢曰:一之間無敢設也。奢聞之:既雕既琢,復歸於朴。侗乎其無識,儻乎其息疑,萃乎芒乎,其送往而迎來。來者勿禁,往者勿止。從其彊梁,隨其曲傳,因其自窮。故朝夕賦斂而毫毛不挫,而屍有大塗者乎?

  郭註:泊然抱一,非敢假設以益事。復歸于朴,還用其本性也。侗乎無識,任其純朴也。儻乎,怠疑無所趣也。送往迎來,無所忻悅也,勿禁勿止,任彼也。從其強梁,順乎衆也。隨其曲傅,無所分也。因其自窮,用其不得不示也。賦斂無挫當,故無損也。泰然無執用,天下之自為,斯大通之途也。故日:經之營之,不日成之#5。

  孔子圍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太公任往弔之,曰:子幾死乎?曰:然。子惡死乎?曰:然。任岳:予嘗言不死之道。東海有鳥焉,其名曰意怠。其為鳥也,翂翂翐翐,而似無能;引援而飛,迫脅而棲;逐隊傍人,若不得已,進不敢為前,退不敢為後;從容處食不敢先嘗,必取其緒。是故其行列不斥#6,群于人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兔于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飾知以驚愚,修身以明汗,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隳,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衆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不居者道也,流布而不自明。其所居,顯行而不自明。其所處,處純純常常,乃比于狂。削迹捐勢,不為功名。是故#7無責於人,人亦無責焉。至人不聞,子何喜哉?孔子日:善哉。辭其交遊,去其弟子,逃於大澤,衣裘褐,食杼序栗,入獸不亂群,入鳥不亂行。鳥獸不惡,而况人乎。

  郭註:聖人無好惡,既弘大舒暢,又心無常係。不敢為前為後者,常從容處中也。食必取其緒,期於隨物而已。行列不斥,與群俱也。息害生於役知以奔競。木伐井竭,才之害也。夫察焉小異,則與衆為迕矣;混然大同,則無獨異於世矣。故夫昭昭,乃冥冥之迹也。將寄言以遺迹,故因陳蔡以托意。恃功名以為己成者,未之嘗全。功自眾成,故還之。道昧然而自行,彼皆居然自得此行耳。非由名而後處之。純純常常,乃比於狂,無心而動故也。功自彼成,故勢不在我,而名進皆去。恣情任彼,故彼各自當其責也。寂泊無懷,乃至人也。故日:至人不聞,辭交遊,去弟子,取其弃人間之好也。不亂群,不亂行,若草木之無心,故為鳥獸之不畏。蓋寄言以極推至誠之信,任乎物而無受害之地也。

  孔子問子桑虖曰:吾再逐於魯,伐樹於宋,削迹於衛,窮於商周,圍於陳蔡之間。吾犯此數患,親交益疏,徒友益散,何與?子桑虖曰:子獨不聞假人之亡與?林回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或曰:為其布?曰:赤子之布寡矣;為其累與?赤子之累多矣。棄千金之璧,負赤子而趨,何也?林回曰:彼以利合,此以天屬也。夫以利合者,迫窮禍患害相棄也;以天屬者,迫窮禍患害相收也。夫相收之與棄棄亦遠矣,且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親,小人甘以絕。彼無故以合者,則無故以離。孔子曰:敬聞命矣。徐行翔佯而歸,絕學捐書,弟子無挹於前,其愛益加進。異日,桑虖又曰:舜之將死,真冷禹曰:汝戒之哉。形莫者綠,情莫若率。綠則不離,率則不勞。不離不勞,則不求文以待形。不求文以待形,固不待物。

  郭註:君子之交,去利,故淡;道合,故親。小人之交,飾利,故甘。利不可常,故有時而絕也。無故而自合者,天屬也。合不由故,則故不足以離之。有故而合,必有故而離矣。其愛益加進者,去餙任素故也。故常全。情不矯,故常逸。不求文以待形,任朴而直前也。固不待物,朴素而足也。

  莊子衣大布而補之,正緳絜係履而過魏王。魏王曰:何先生之憊邪?莊子曰:貧也,非憊也。士有道德不能行,憊也;衣弊履穿,貧也,非憊也。此所謂非遭時也。王獨不見夫騰猿乎?其得柟梓豫章也,攬蔓其枝而王長其間,雖羿、逢蒙不能睥睨也。及其得拓棘桔枸之間也,危行側視,振動悼慄,此筋骨非有加急而不尋也,處勢不便,未足以逞其能也。今處昏上亂相之問而欲無戀,奚可得也?此比干之見剖心徵也夫。

  郭註:遭時得地,則申其長技,故雖古之善射,莫之能害,勢不便而強為之,則受戮矣#8。

  孔子窮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左據槁木,右擊槁枝,而歌焱氏之風,有其具而無其數,有其聲而無宮角。木聲與人聲,犁然有當於人之心。顏回端拱還目而窺之。仲尼恐其廣己而造大也,愛己而造衣也,曰:回,無受天損易,無受人此難。無始而非卒也,人與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誰乎?回曰:敢問無受天損易。仲尼曰:饑渴寒暑,窮桎不行,天地之行也,運物之泄也,言與之偕逝之謂也。為人臣者,不敢去之。執臣之道猶若是,而况乎所以待天乎?何謂無受人益難?仲尼曰:始用四達,爵祿竝至而不窮。物之所利,乃非己也,吾命有在外者也。君子不為盜,賢人不為竊,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鳥莫知于鷾鴯,目之所不宜處不給視,雖落其實,棄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襲命人間。社稷存焉爾。何謂無始而非卒?仲尼曰:化其萬物而不知其禪之者,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何謂人與天一邪?仲尼曰: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天之所以為天,又造化為之主宰。人之不能有天,性也。損益間者,不透性分上虧矣。聖人安然體逝而終矣。

  郭注:天損之來唯安之故易,物之來,不可禁御,于今為始者,于昨為卒,則所謂始者即是卒矣。言變化之無窮也,人與天一,皆自然也。任其自爾,則歌者非我也,天地之行不可逃,偕逝則不識,不知順帝之則也。感應旁道為四達旁道,故可以御高大。物之利己非求而取之,吾命有在外者,言夫人之生叉外有接物之命,非如瓦石止于形質而已。盜竊者私取之,謂賢人君子之敵爵祿,非私取也,受之而已。若鷾鴯之畏人而入于人間,此所以稱知,況之至人則玄同天下。故天下樂推而不厭,相與社而稷之,此無受人益,所以為難也。日夜相代,未始有極故正以待之,無所為懷也。几所謂天者皆明不為而自然,言自然則自然矣。人安能故有此自然哉!.自然耳,故曰性。是以聖人晏然無矜,而體與變俱也#9。

  莊周遊乎雕陵之樊,覩一異鵲自南方來者。翼廣七尺,目大運寸,感周之颡,而集於栗林。莊周曰:此何鳥哉。翼殷不逝大也,目大不覩。賽裳躣步,執彈而留之。覩一蟬方得美蔭而忘其身。螳螂執翳而搏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莊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類相召也。捐彈而反走,虞人逐而誶之。莊周反人,三月不庭,庭平也。蘭且從而問之:夫子何為頃謂甚不庭乎?莊周日:吾守形忘身,觀於濁水而迷於清淵。且吾聞諸夫子日:入其俗,從其俗。今吾遊於雕陵而忘吾身,異鵲感吾顙,遊於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為戮,吾所以不庭也。#10

  郭注:執木葉以自翳,於蟬而忘其形之見乎異鵲也,目能睹翼能逝,此烏之真性也,今見利,故忘之,夫相為利者怛相為累,有欲#11於物者,物亦有欲之。所謂物固相累,二類相召也。誶問之也。身在人間,世有夷險。若推夷易之形於此,世而不度此世之所宜。斯守形而忘身者也。觀於濁水、迷於清淵者,言見彼而不明,即因彼以自見,幾忘反鑒之道也。入俗從俗,不違其禁令也。以吾為戮,以見問為戮也。夫莊子推平於天下,故每寄言以出意。乃毀仲尼,賤老聃,上掊擊乎三皇,下痛病其一身也。

  陽子之宋,宿於逆旅。逆旅人有妾二人,其一人美,其一人惡。惡者貴而美者賤。陽子問其故,逆旅小子對曰:其美者自美,吾不知其美也;其惡者自惡,吾不知其惡也。陽子曰:弟子記之:行賢而去自賢之行,安往而不愛哉。

  郭註:言自賢之道,無時而可也。

  田子方第二十一

  田子方侍坐於魏文侯,數朔稱谿工。文侯曰:谿工,子之師邪?子方曰:非也,無擇之里人也。稱道數當,故無擇稱之。文侯曰:然則子無師邪?子方曰:有。曰:子之師誰邪?子方曰:東郭順子。文侯曰:然則夫子何故未嘗稱之?子方曰:其為人也真。人貌而天虛,綠而葆真,清而容物。物無道,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無擇何足以稱之。子方出,文侯倘然,終日不言。召前立臣而語之曰:遠矣,全德之君子。始吾以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真土梗耳。夫魏真為我累耳#12。

  郭註:言束郭順子貌與人同,而獨任自然。虛而順物,故真不失。夫清者息於大絜,今清而容物,則與天同也。清虛,正己,而物邪自消。形不欲動,口不欲言者,目覺其近也。土梗者,非真物也。魏真為我累耳,知至貴者,以人爵為累也。

  溫伯雪子適齊,舍於魯。魯人有請見之者,溫伯雪子曰:不可。吾聞中國之君子,明乎禮義而陋於知人心。吾不欲見也。至於齊,反舍於魯,是人也又請見。溫伯雪子曰:往也蘄見我,今也又蘄見我,是必有以振我也。出而見客,入而歎。明日見客,又入而歎。其僕曰:每見之客也,必入而歎,何邪?曰:吾固告子矣:中國之民,明乎禮義而陋乎知人心。昔之見我者,進是一成規、一成矩,從容一若龍、一若虎。其諫我也似子,其道我也似父,是以歎也。仲尼見之而不言。子路曰:吾子欲見溫伯雪子久矣。見之而不言,何邪?仲尼曰:若夫人者,目擊而道存矣,亦不可以容聲矣。

  郭註:進退成規矩,從容若龍虎。 盤辟其步,委蛇其迹也。諫我似子,道我似父,禮義之弊,有斯飾也。見之而不言,已知其心矣。不可以容聲者,且其往,意已達,無所容其德音也。

  顏淵問於仲尼曰:夫子步亦步,夫子趨亦趨,夫子馳亦馳,夫子奔逸絕塵,而回瞠撑若乎後矣。夫子曰:回,何謂邪?曰:夫子步亦步也,夫子言亦言也;夫子趨亦趨也,夫子辯亦辯也;夫子馳亦馳也,夫子言道,回亦言道也;及奔逸絕塵而回瞠若乎後者,夫子不言而信,不比而周,無器而民蹈乎前,而不知所以然而已矣。仲尼曰:惡。可不察與。夫哀莫大於心死,而人死亦次之。日出東方而入於西極,萬物莫不比方,有目有趾者,待是而後成功。是出則存,是入則亡。萬物亦然,有待也而死,有待也而生。吾一受其成形,而不化以待盡。效物而動,日夜無隙,而不知其所終。薰然其成形,知命不能規乎其前。丘以是日狙。吾終身與女交一臂而失之,可不哀與?女殆著乎吾所以著也。彼已盡矣,而女求之以為有,是求馬於唐肆也。吾服,女也甚忘;女服,吾也亦甚忘。雖然,女奚患焉。雖忘乎故吾,吾有不忘者存。

  郭註:心以死為死,乃更速其死。其死之速,由哀以自喪也。無哀則已,有哀則心死者,乃哀之大也。萬物莫不比方,皆可見也。目成見功,足成行功。直以不見為亡耳,竟不亡也。待隱謂之死,待顯謂之生,竟無死生也。夫#13有不得變而為無,故一受成形,則化盡無期也。效物而動,自無心也。日夜無隙,化怛新也。不知其所終,不以死為死也。薰然其成形,謂薰然自成,又奚為哉。知命不係於前,而與變俱往,故日祖。夫變化不可執而留也。雖執臂相守,而不能令停。若哀死者,則此亦可哀也。今人未嘗以此為哀,奚獨哀死邪?唐肆,非停馬處,言求向者之有,不可復得也。人之生,若馬之過肆耳,怛無駐須臾。新故之相續,不舍晝夜也。著,見也,言文殆見吾所以見者耳。吾所以見者,日新也。故已盡矣,汝安得有之。服者,思存之謂。甚忘,謂過去之速也,言汝去忽然,思之恒欲不及。女服,吾也亦甚忘,俱爾耳。不問賢之與聖,未有得停者。不忘者存,謂繼之以日新也。雖忘故吾,而新吾已至,未始非吾,吾何息焉。故能離俗絕塵而與物無不冥也。

  孔子見老聃,老聃新沐,方將被髮而乾干,慹聶然似非人。孔子便而待之。少焉見,曰:丘也眩與?其信然與?向者先生形體掘若槁木,似遺物離人而立於獨也。老聃曰:吾遊心於物之初。孔子曰:何謂邪?曰:心困焉而不能知,口辟焉而不能言。嘗為女議乎其將:至陰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或為之紀而莫見其形。消息滿虛,一晦一明,日改月依,日有所為而莫見其功。生有所乎萌,死有所乎歸,始終相反乎無端,而莫知乎其所窮。非是也,且孰為之宗。孔子曰:請問遊是。老聃曰:夫得是至美至樂也。得至美而遊乎至樂,謂之至人。孔子曰:願聞其方。曰:草食之獸,不疾易藪;水生之蟲,不疾易水。行小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喜怒哀樂不入於胸次。夫天下也者,萬物之所一也。得其所一而同焉,則四支百體將為塵垢,而死生終始將為晝夜,而莫之能滑,而況得喪禍福之所介乎。棄隸者若棄泥塗,知身貴於隸也。貴在於我而不失其變。且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夫孰足以患心。已為道者解乎此。孔子曰:夫子德配天地,而猶假一作偃至言以脩心。古之君子,孰能說脫焉。老聃曰:不然。夫水之於汋也,無為而才自然矣;至人之於德也,不脩而物不能離焉。若天之自高,地之自厚,日月之自明,夫何脩焉。孔子出,以告顏回曰:丘之於道也,其猶醯雞與?微夫子之發吾覆也。吾不知天地之大全也。

  郭註:熱然似非人,寂泊之至也。遺物離人而立於獨,無其心身,而後外物去也。初者未有而欻有,遊於物初然後明有物之不為而自有也。心困口辟,欲令仲尼求之於言意之表也。議乎其將者,試議陰陽以擬甸之無形耳,未之敢又必也。出天發地,言其交也。莫見為紀之形,明其自爾也。曰改月化者,未嘗守故也。莫見其功者,自爾故無功也。生萌於未聚,死歸於散,所謂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也。得至美而遊至樂,無美樂也。死生亦小變耳,知其小變而不失其大常,故喜怒哀樂不入於胸次。知身貴於隸,故棄之若遺土#14耳。苟知死生之變,所在皆我。則所貴者我,而我與變俱,故無失也。己為道者解乎此,所謂懸解也。老聃謂天地曰月皆不脩不為而自得也。醯雞者,甕中之蠛蠓。孔子謂:比吾全於老聃,猶甕中之與天地矣。

  莊子見魯哀公,哀公曰:魯多儒士,少為先生方者。莊子曰:魯少儒。哀公曰:舉魯國而儒服,何謂少乎?莊子曰:周聞之:儒者冠圜者知天時,履句履者知地形,緩珮玦者事至而斷。君子有其道者,未必為其服也;為其服者,未必知其道也。公固以為不然,何不號於國中曰:無此道而為此服者,其罪死。於是哀公號之五日,而魯國無敢儒服者。獨有一丈夫,儒服而立乎公門。公即召而問以國事,千轉萬變而不窮。莊子曰:以魯國而儒者一人耳,可謂多乎?

  郭註:德充於內者,不脩飾於外。

  百里奚爵禄不入於心,故飯牛而牛肥,使秦穆公忘其賤,與之政也。有虞氏死生不入於心,故足以動人。

  郭註:內自得者,外事全也。

  宋元君將畫圖,衆史皆至。受揖而立,舐筆和墨,在外者半。有一史後至者,儃但儃然不趨,受揖不立,因之舍。公使人視之,則解衣般礴贏。君曰:可矣,是真畫者也。

  郭註:內足者,神閒而意定。

  文王觀於臧,見一丈人釣,而其釣莫釣。非持其釣有釣者也,常釣也。文王欲舉而授之政,而恐大臣父兄之弗安也;欲終而釋之,而不忍百姓之無天也。於是旦而屬之夫夫,曰:昔者寡人夢見良人,黑色而?髯,乘駁馬而偏朱蹄,號曰:寓而政於臧丈人,庶幾乎民有廖乎?諸大夫蹴然曰:先君王也。文王曰:然則卜之。諸大夫曰:先君之命,王其無他,又何卜焉。遂迎

  臧丈人而授之政。典法無更,偏令無出。三年,文王觀於國,則列士壞植散羣,長官者不成德,螤瘐斛不敢入於四竟。列士壞植散羣,則尚同也;長官者不成德,則同務也,螤斛不敢入於四竟,則諸侯無二心也。文王於是焉以為太師,北面而問曰:政可以及天下乎。臧丈人昧然而不應,泛然而辭,朝令而夜遍,終身無聞。顏淵問於仲尼曰:文王其猶未邪?又何以夢為乎?仲尼曰:默,女無言。夫文王盡之也,而又何論刺焉。彼直以循斯須也。

  郭註:非持其釣有釣者,竟無所求也,不以得失經意,其於假釣而已。尚同者,所謂和其光,同其塵也。不成德,則同務者,言潔然自成,則與衆務異也。螤斛不入者,言天下相信,故能同律度權衡也。為功者非已,故功成而身不得不退,事遂而名不得不去,名去身退,乃可以及天下矣。文王盡之,言任諸大夫而不自任,斯盡之也。斯須者,百姓之情,當悟未悟之頃。故文王循而發之,以,合其大情也。

  列御寇為伯昏無人射,引之盈貫,措杯水其肘上,發之,適的矢復覆沓,方矢復寓。當是時,猶象人也。伯昏無人曰:是射之射,非不射之射也。嘗與女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若能射乎?於是無人遂登高山,履危石,臨百仞之淵背#15,逡巡,足二分垂在外,揖御寇而進之。御寇伏地,汗流至踵。伯昏無人曰:夫至人者,上闚青天,下潛黃泉,揮斥八極,神氣不變。今女怵然有恂目之志,爾於中也殆矣夫。

  郭註:盈貫,謂溢鏑也。左手如拒,右手如附枝。右手放發而左手不知,故可措之杯水也。適矢復沓者,矢適去,復歃杳也。方矢復寓者,言前矢去未至的,已復寄杯水於肘上,言其敏捷之妙也。象人,謂不動之至。揮斥,猶縱放也。夫德充於內,則神滿於外,無遠近幽深,所在皆明,故審安危之機而泊然自得也。不能明至分,故有懼。有懼而所喪多矣,豈惟射乎?《筆乘》:羅勉道云:適矢復沓者,矢去而復沓前矢也。方矢復寓者,矢方發而後矢復寓於弦上也。范無隱則謂:方矢,猶方舟之方,並也,言並執之矢。已寓於弦,非寓杯水於肘上也。郭論為非。

  肩吾問於孫叔敖曰:子三為令尹而不榮華,三去之而無憂色。吾始也疑子,今視子之鼻問栩栩然,子之用心獨奈何?孫叔敖曰:吾何以過人哉。吾以其來不可却也,其去不可止也。吾以為得失之非我也,而無憂色而已矣。我何以過人哉。且不知其在彼乎?其在我乎?其在彼邪亡乎我,在我邪亡乎彼。方將躊躇,方將四顧,何暇至乎人貴人賤哉。仲尼聞之曰:古之真人,知者不得說,美人不得濫,盜人不得刦,伏戲、黃帝不得友。死生亦大矣,而無變乎己,死爵禄乎。若然者,其神經乎大山而無介,入乎淵泉而不濡,處卑細而不憊,充滿天地,既以與人己愈有。

  郭註:曠然無係,玄同彼我,則在彼非獨世,在我非獨存也。躊躇四故,謂無可無不可。伏戲,黃帝者,功號耳,非所以功者也。故况功號於所以功,相去遠矣,故其名不足以友於人也。夫割肌膚以為天下者,彼我俱失也。使人人自得而已。使人人自得者,與人而不損於己也。其神明充滿天地,故所在皆可。所在皆可,故不損己為物,而放於自得之地也。

  楚王與凡君坐,少焉,楚王左右曰凡亡者三。凡君曰:凡之亡也,不足以喪吾存。夫凡之亡不足以喪吾存,則楚之存不足以存存。由是觀之,則凡未始亡而楚未始存也。

  郭註:言凡有三亡徵也,不足以喪吾存,遺凡故也。遺之者不以亡為亡,則存亦不足以為存矣。曠然無矜,乃常存也。夫存亡更在於心之所措耳,天下竟無存亡。

  知北遊第二十二

  知北遊於玄水之上,登隱弅墳之丘,而適遭無為謂焉。知謂無為謂曰:予欲有問乎?若何思何慮則知道?何處何服則安道?何從何道則得道?三問而無為謂不答也。非不答,不知答也。知不得問,反於白水之南,登狐闋之上,而睹狂屈焉。知以之言也問乎狂屈。狂屈曰:唉。予知之,將語若。中欲言而忘其所欲言。知不得問,反於帝宮,見黃帝而問焉。黃帝曰:無思無慮始知道,無處無服始安道,無從無道始得道。知問黃帝曰:我與若知之,彼與彼不知也,其孰是邪?黃帝曰:彼無為謂真是也,狂屈似之,我與女終不近也。夫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故聖人行不言之教。道不可致,德不可至。仁可為也,義可虧也,禮相偽也。故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禮者,道之華而亂之首也。故曰:為道者日損,損之又損之,以至於無為。無為而無不為也。今已為物也,欲復歸根,不亦難乎。其易也其唯大人乎?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若死生為徒,吾又何患。故萬物一也。是其所美者為神奇,其所惡者為臭腐。臭腐復化為神奇,神奇復化為臭腐。故曰:通天下一氣耳。聖人故貴一。知謂黃帝曰:吾問無為謂,無為謂不應我,非不我應,不知應我也;吾問狂屈,狂屈中欲告我而不我告,非不我告,中欲告而忘之也;今予問乎若,若知之,.奚故不近?黃帝曰:彼其真是也,以其不知也;此其似之也,以其忘之也;予與若終不近也,以其知之也。狂屈聞之,以黃帝為知言。

  郭註:任其自行,斯不言之教也。道在自然,非可言致。不失德故稱德,稱德而不至矣。禮有常則,矯效之所由生。日損,損華偽也。華去而朴全,則雖為而非為。以物失其所,故有為物。歸根之易,惟大人耳。大人體合變化,故化物無難也。之變化之道者,不以生死為異,更相為始,則未知孰死孰生,俱是聚也,俱是散也。吾何患焉?息生於異也,各以所美為神奇,所惡為臭腐耳。然彼之所美,我之所惡也;我之所美,彼或惡之。故通共神奇,通共臭腐耳。死生彼我豈殊哉?以不知為真,是知之為不近。明夫自然者,非言知之所得,故當昧乎無言之地。先舉不言之標,而後寄明於黃帝,則夫自然之冥物,?乎可得而見也。《筆乘》:無為,謂之真是也。以其不言也,黃帝之不近也。以其言之也,此特相與激揚此一大事耳。黃帝之於道,實非减於無為謂也。净名經諸菩薩共論不二法門。净名獨默,然無言意,以無言為至矣。乃舍利弗默然,天女不之許也。日解脫者,不內不外,不在兩間,言語文字亦不內不外,不在兩間。是故無離言語文字說解脫相也。知此則言默,一如知不知。一體有思有慮亦可以知。道有處有服亦可以安道,有從有道亦可以得道。何以故?思慮盡空,處服無所從,亦無從道,實非道故耳。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聖人者,原天地之美而達萬物之理。是故至人無為,大聖不作,觀於天地之謂也。今彼神明至精,與彼百化。物已死生方圓,莫知其根也。扁然而萬物,自古以固存。六合為巨,未離其內;秋毫為小,待之成體;天下莫不沈浮,終身不固;陰陽四時運行,各得其序;惛然若亡而存;油然不形而神;萬物畜而不知:此之謂本根,可以觀於天矣。

  郭註:無為者,任其自為。不作者,唯因任也。觀於天地者,觀其形容,象其物宜,與天地不異也。與彼百化者,百化自化而神明不奪也。死者已自死,生者已自生,圓者已自圓,方者已自方,未有為其根者,故莫知也。自古以固存,言不待為之而後存也。六合未離其內者,計六合在無極之中,則陋矣。秋毫待之成體者,秋毫雖小,非無亦無以容其質也。不故,日新也。運行,各得其序,不待為之也。昭然若存,則亡矣。故惛然潔然有形,則不神矣。故油然畜之,而不得其本性之根,故不知其所以畜也。可以觀於天者,與天同觀也。

  齧缺問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懾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睡寐。被衣大#16說,行歌而去之,日: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舜問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有夫道。舜曰:吾身非吾有也,孰有之哉?曰:是天地之委形也;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性命非汝有,是天地之委順也;孫子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蛻也。故行不知所往,處不知所持,食不知所味。天地之彊陽氣也,又胡可得而有耶?孔子問于老聃曰:今曰晏問,敢問至道。老聃曰:汝齋戒,疏淪而心,澡雪而精神,捨擊而知。夫道,窅然難言哉。將為汝言其崖略;夫昭昭生於冥冥,有倫生於無形,精神生于道,形本生于精,而萬物以形相生。故九竅者胎生,八竅者卵生。其來無迹,其往無崖,無門無房,四達之皇皇也。邀於此者,四枝強,思慮恂達,耳目聰明。其用心不勞,其應物無方,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廣,曰月不得不行,萬物不得不昌,此其道與?且夫博之不必知,辯之不必慧,聖人以斷之矣。若夫益之而不加益,損之而不加損者,聖人之所保也。淵淵乎其若海,魏魏乎其終則復始也。運量萬物而不匱,則君子之道,彼其外與?萬物皆往資焉而不匱。此其道與?中國有人焉,非陰非陽,處于天地之間,直且為人,將反于宗。自本觀之,生者,喑醷物也。雖有壽夭,相去幾何?須臾之說也,奚足以為堯、桀之是非。果蓏有理,人倫雖難,所以相齒。聖人遭之而不違,過之而不守。調而應之,德也;偶而應之,道也。帝之所興,王之所起也。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之過卻,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漻然,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類悲之。解其天弢,墮其天?。紛乎宛乎,魂魄將往,乃身從之。乃大歸乎?不形之形,形之不形,是人之所同知也,非將至之所務也,此衆人之所同論也。彼至則不論,論則不至;明見無值,辯不若默;道不可聞,聞不若塞;此之謂大得。

  郭註:夫利害相攻則天下皆羿也。自不遺身忘知與物同波者,皆遊于羿之彀中耳。雖張毅之出,單豹之處,猶未免於中地,則中與不中,唯在命耳。而區區者各有其所遇而不知命之自爾。故免乎弓矢之害者,自以為巧,欣然多已,及至不免,則自恨其習,而志傷神辱,斯未能達命之情也。夫我之生也,非我之所生也。則一生之內,百年之中,其坐起、行止、動靜、趣舍、性情,知能非所有者。几所無者,几所為者,几所遇者,皆非我也。理自爾耳而橫生,休戚乎其中,斯又逆自然而失者也。人之生也,非情之所生也,生之所知,豈情之所知哉。所資借形本生於精者,由精以至粗也。萬物雖以形相生,亦皆自然耳。故胎卯不能易種而生,明神氣之不可為也。夫率自然之性,遊無跡之塗者,故形骸於天地之間,寄精神於八方之表,是以無門無房,四達皇皇,逍遙六合,與化偕行也。人生而遇此道,則天性全而精神定,天地萬物皆不得不然而自然耳,非道能使然也。是以聖人斷棄知慧,付之自然,使各保正分而已,無用知慧為也。若海者,容恣無量也。終則復始者,與化俱也。用物而不役己,故不匱。此明道之贍物,在於不贍,不贍而物自得。故日此其道與,言至道之無功,無功乃足稱道也。非陰非陽,無所偏名。直且為人者,敖然自放,所遇而安,了無功名也。反於宗者,不逐末也。喑醷物者,直聚氣也。死生猶未足殊,况壽夭之間哉。果蓏有理,言物無不理,但當順之。人倫有知慧之變,故難也。然其知慧自相齒耳,但當從而任之。遭而不違,順所遇也。過而不守,宜過而過也。調偶,和合之謂也。帝王之所興起,如斯而已。隙駒忽然,乃不足惜。出入者,變化之謂耳,言天下未有不變也。已化而生,又化而死,俱是化也。生物哀之,死物不哀矣。人類悲之,死類不悲矣。解弢,墮?,言獨脫也。紛宛者,變化氤氳也。大歸者,無為用心於其間也。不形,形乃成。若形之,則敗其形矣。務則不至,俛然不覺乃至也。明見無值,闇至乃值。默而塞之,則無所奔逐,故大得也。

  東郭子問於莊子曰:所謂道,惡乎在?莊子曰:無所不在。東郭子曰:期而後可。莊子曰:在螻蟻。曰:何其下邪?曰:在梯稗。曰:何其愈下邪?曰:在瓦甓。曰:何其愈甚邪?曰:在屎溺乃弔反。東郭子不應。莊子曰:夫子之問也,固不及質。正、獲之問於監平聲市履豨也,每下愈况。汝唯莫必,無乎逃物。至道若是,大言亦然。周徧咸三者,異名同實,其指一也。嘗相與遊乎無何有之宮,同合而論,無所終窮乎?當相與無為乎?澹而靜乎?漠而清乎?調而閒閑乎?寥已吾志,無往焉而不知其所至,去而來不知其所止。吾已往來焉而不知其所終,彷徨乎馮頻閎,大知入焉而不知其所窮。物物者與物無際,而物有際者,所謂物際者也。不際之際,際之不際者也。謂盈虛哀殺晒,彼為盈虛非盈虛,彼為衰殺非衰殺,彼為本末非本末彼為積散非積散也。

  郭註:期而後可,欲令指名所在也。質,標質也,言無所不在,而方奇怪此,斯不及質也。豨,大豕也。夫監市之履豕以知其肥瘦者,愈履其難肥之處,愈知豕肥之要。今問道之所在,而每况之於下賤,則明道之不逃於物也必矣。若必謂無之逃物則道不周矣。道而不周,則未足以為道。大言亦然,明道之不逃於物也若遊乎有,則不能周徧咸也。故同合而論之,然後知道之無不在。知道之無不在,斯能曠然無懷而遊彼無窮也。澹靜漠清調間,此皆無為故也。寥已吾志,謂廖然空虛。志苟廖然則無所往矣。無往焉,故往而不知其所至。有往焉,則理未動而志已。驚矣,去來不知所止,斯順之也。往來不知所終,言但往來不由於知耳。不為不往來也。往來者,自然之常理也,其有終乎?馮閎者,虛廓之謂也。大知游乎廖廓恣變化之所如,故不知也。物物者,無物而物自物耳,物自物耳,故冥也。物有際,故每相與不能冥然,真所謂際者也。不際者,雖有物物之名,直明物之自物耳。物物者,竟無物也,物其安在乎?既明物物者無物,又明物之不明自物,則為之者誰乎哉?皆忽然而自尔也。

  妸阿荷甘與神農同學於老龍吉。神農隱几,闔戶晝暝。妸荷甘日中奓戶而入,曰:老龍死矣。神農隱几擁杖而起,嚗剥然放杖而笑,曰:天如予僻陋慢訑移,故棄予而死。已矣,夫子無所發予之狂言而死矣夫。弇綱弔聞之,曰:夫體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繫焉。今於道,秋毫之端萬分未得處一焉,而猶知藏其狂言而死,又况夫體道者乎?視之無形,聽之無聲,於人之論者,謂之冥冥,所以論道而非道也。於是泰清問乎無窮,曰:子知道乎?無窮曰:吾不知。又問乎無為,無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數乎?曰:有。曰:其數若何?無為曰:吾知道之可以貴、可以賤、可以約、可以散,此吾所以知道之數也。泰清以之言也問乎無始,曰:若是,則無窮之弗知與無為之知,孰是而孰非乎?無始曰:不知深矣,知之淺矣;弗知內矣,知之外矣。於是泰清中而歎曰:弗知乃知乎?知乃不知乎?孰知不知之知?無始曰: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知形形之不形乎?道不當名。無始曰:有問道而應之者,不知道也;雖問道者,亦未聞道。道無問,問無應。無問問之,是問窮也;無應應之,是無內也。以無問待問窮,若是者,外不觀乎宇宙,內不知乎#17大初。是以不過乎崑崙,不遊乎太虛。

  郭註:起而悟夫死之不足驚,故還放杖而笑也。自肩吾以下,皆以至言為狂而不信也。故非老龍、連叔之徒,莫足與言矣。君子所繫,言體道者,人之宗主也。秋毫之端細矣,又未得其萬分之一。藏其狂言以死,明夫至道非言之所得也,唯在乎自得耳。冥冥而猶復非道,明道之無名也。几得之不由於知,乃冥。故默成乎不見不聞之域,而後至焉。知形形之不形,言形自形耳,形形者竟無物也。有道名而竟無物,故名之不能當也。不知故問,問之而應,則非道也;不應則非問者所得。故雖問之,亦終不聞也。無問無應,是絕學去教,歸於自然之意。問窮,所謂責空也。實無而假有以應者,外矣。若夫婪落天地,遊虛涉遠,以入乎冥冥者,不應而已矣。

  光曜問乎無有日:夫子有乎?其無有乎?光曜不得問而孰視其狀貌:窅然空然。終日視之而不見,聽之而不聞,搏之而不得也。光曜曰:至矣,其孰能至此乎?予能有無矣,而未能無無也。及為無有矣,何從至此哉。

  郭註:此皆絕學之意也。於道絕之,則夫學者乃在根本中來矣。故學之善者,其惟不學乎?

  大馬之捶鉤者,年八十矣,而不失毫芒。大馬曰:子巧與。有道與?曰:臣有守也。臣之年二十而好捶鉤,於物無視也,非鉤無察也。是用之者假不用者也,以長得其用,而况乎無不用者乎?物孰不資焉?

  郭註:玷捶鉤之輕重,而無毫芒之差也。都無懷,則物來皆應。

  冉求問於仲尼曰:未有天地可知邪?仲尼曰:可。古猶今也。冉求失問而退。明日復見,曰:昔者吾問未有天地可知乎?夫子曰:可。古猶今也。昔日吾昭然,今日吾昧然。敢問何謂也?仲尼曰:昔之昭然也,神者先受之;今之昧然也,且又為不神者求邪?無古無今,無始無終。未有子孫而有子孫可乎?冉求未對。仲尼曰:已矣,未應矣。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死生有待邪?皆有所一體。有先天地生者物邪?物物者非物物,出不得先物也,猶其有物也。猶其有物也無已。聖人之愛人也終無已者,亦乃取於是者也。

  郭註:仲尼言天地常存,乃無未有之時。虛心以待命,斯神受也。思求則更致不了。非惟無不得化而為有也,有亦不得化而為無矣。是以有之為物,雖於變萬化,而不得一為無也。故自古無未有之時而常有也。子孫,言世世無極也,言其要有由,不得無故而有傳世。故有子孫,不得無子而有孫也。如是天地不得先無而今有也。夫死者獨化而死耳,非生者生此死也,生者亦獨化而生。死生無待,獨化而足,各自成體,誰得先物者乎哉?吾以陰陽為先物,而陰陽即所謂物耳,誰又先陰陽者乎?吾以自然為先之,而自然即物之自爾耳。吾以至道為一先之矣。而至道者乃至無也。既以無矣,又奚為先然?則先物者誰乎哉?而猶有物,無己。明物之自然,非有使然也。聖人愛人無己者,亦取於自尔,故恩流百代而不廢也。

  顏淵問乎仲尼曰:回嘗聞諸夫子曰:無有所將,無有所迎。回敢問其遊。仲尼曰:古之人外化而內不化,今之人內化而外不化。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安化安不化?安與之相靡?必與之莫多。豨韋氏之囿,黃帝之圃,有虞氏之宮,湯武之室。君子之人,若儒墨者師,故以是非相?齎也,而况今之人乎。聖人處物不傷物。不傷物者,物亦不能傷也。唯無所傷者,為能與人相將迎。山林與,臯壤與,使我欣欣然而樂與。樂未畢也,哀#18又繼之。哀樂之來,吾不能禦,其去弗能止。悲夫,世人直為物逆旅耳。夫知遇而不知所不遇。知能,能而不能。所不能,無知無能者固人之所不免也。夫務兔乎人之所不免者,豈不亦悲哉。至言去言,至為去為。齊知之,所知則淺矣。

  郭註:以心順形而形自化。以心使形,故外不化。常無心。故一不化。一不化,乃能與物化。化與不化,皆任彼耳,斯無心也。無心而恣其自化,非將迎而靡順之。必與之莫多,言不將不迎,則足而止也。囿圃宮室,言夫無心而任化,乃羣聖之所遊處也。?,和也。儒墨之師,天下之難和者,而無心者猶能和之,而况其凡乎?處物不傷,至順也。物不能傷,在我而已。無心故至順,至順故能無所將迎而義冠於將迎也。山林臯壤未善於我,而我便樂之,此為無故而樂也。無故而樂亦無故而哀,則所樂不足樂,所哀不足哀也。世人不能坐忘自得,而為哀樂所寄,如逆旅耳,知之所遇者即知之,知之所不遇者即不知也。所不能者,不能強能也。由此觀之,知與不知,能與不能,制不由我也,當付之自然耳。無知無能,人所不免,言受生各有分也。至言至為皆自得也。由知而後得者,假學者耳,故淺也。

  莊子翼卷之五竟

  #1『之』原作『史』,據明本改。

  #2『魯』原作『魚』,據明本改。

  #3『散』原作『教』,據明本改。

  #4『郭注:……其于虛已以免害一也。』原本無,據明本增。

  #5『郭註:……不日成之。』原本無,據明本增。

  #6『斥』原作『斤』,據明本改。

  #7『是故』前原本有:『郭註:論語日伯夷、叔齊娥於首陽之下,不言其死也。此云死者亦欲明其守餓以終,未必餓死也。郭氏總註:此篇大意以起高讓遠退之風,故被其風者,雖貪冒

  之人,乘天衢,入紫庭,猶時慨然中路而嘆,况其凡乎。故夷許之徒兄以當稷契對伊呂矣。夫居山谷而弘天下者,雖不俱為聖佐,不猶高於蒙埃塵者乎。其事雖難為,然其風少弊故可

  遺也。曰:夷許之弊安在?曰:許由之弊,使人飾讓以求進遂至乎之噲也。伯夷之風使暴虐之君得賜其毒,而莫之敢亢也。伊呂之弊,使天下食冒之雄,敢行篡逆。唯聖人無邊,故無弊

  也。大城數百里立數十萬戶之邑尊。《筆乘》:若以伊呂為聖人之迹,則伯夷、叔齊亦聖人之迹也。若以伯夷、叔齊非聖人之迹,耶則伊呂之事亦非聖矣。夫聖人因物之自行,故無迹 

  然,則所謂聖者,我本無迹。故物得其迹,迹得而強,名聖。則聖者乃無迹之名也。』據明本删。

  #8『郭註:…...則受戮矣。』原本無,據明本增。

  #9原本無『郭注:…...與體與變俱也。』據明本增。

  #10此段下原本有:郭註:行所為,因而任之。行言自為,而天下化。化使物為之,則不化矣。四方之民莫不俱至者,言其指揮顧盼,而民各至其性,任其自為故也。《筆乘》:德人則

  無思無慮,率自然耳。無是非于胸中而任之。遊乎天下其利共給,而無目私之懷也。德者,神人之迹。故曰:容乘光者乃無光,故與形滅亡無我,而任物虛空無所懷者,非闇塞也。情

  盡,命至天地樂矣。事不妨樂斯無事矣。情復,而混冥無迹也哉耳』。據明本删。

  #11『郭註:……有欲』,原本無,據明本增。

  #12『聖知之言......為我累耳』,原本錯亂,據明本改,其後原本有:『如易,自求口實之實。社稷,春秋祭社稷時也。君子視無功之爵祿,如盜竊然,豈有心於取之,而命之所制亦有不

  得自由者,故日非己也。命有在外者也,如燕於己之不宜處,目不及視,雖卉其口實亦所不顧其畏人甚矣。氏不能不襲處於人問、則以社稷之時,有若或驅之而不得自主者耳。燕以春

  祉來秋社去,故云。然數語本非難解,而舊註多謬聊為疏之。莊周遊乎雕陵之樊!睹一異鵲肩南方來者。翼廣七尺,目大運寸,感周之顙,而集於栗林。莊周曰:此何鳥哉。翼殷不逝,

  目大不睹。褰裳躩步,執彈而留之。睹一蟬方得美蔭而忘其身。螳螂執翳而搏之,見得而忘其形。異鵲從而利之,見利而忘其真。莊周怵然曰:噫。物固相累,二類相召也。捐彈而反

  走,虞人逐而誶之。莊周反入,三月不庭。蘭且從而問之:夫子何為頃問甚不庭乎?莊周曰:吾守形而忘身,觀於濁水而迷於清淵。且吾聞諸夫子曰:入其俗,從其俗。今吾遊於雕陵

  而忘吾身,異鵲感吾顙,遊於栗林而忘真。栗林虞人以吾為戮,吾所以不庭也。

  郭註:執木葉以自翳於蟬,而忘其形之見乎異鵲也。目能睹,翼能逝,此鳥之真性也。今見利,故忘之。夫相為利者,怛相為累。有欲聖知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師,吾

  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真土梗耳。夫魏真為我累耳。』

  #13『夫』原作『天』,據明本改。

  #14『土』原作『士』,據明本改。

  #15『背』原作『皆』,據明本改。

  #16『大』原作『入』,據明本改。

  #17『乎』原作『丁』,據明本改。

  #18『哀』原作『表』,據明本改。

  莊子翼卷之六

  庚桑楚第二十三

  老聃之役有庚桑楚者,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壘之山。其臣之畫然知者去之,其妾之挈然仁者遠之。擁腫之與居,鞅掌之為使。居三年,畏壘大禳一作穫。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灑然異之。今吾日計之而不足,歲計之而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尸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寶成。夫春與秋,豈無得而然哉?大一作天道已行矣。吾聞至人,尸居環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今以畏壘之細民,而竊竊焉欲俎豆予於賢人之問,我其杓的標二音之人邪?吾是以不釋於老聃之言。

  郭註:畫然,飾知。挈然,矜仁。擁腫,朴也。鞅掌,自得也。異之,異其棄知而任愚也。夫與四時俱者無近功。春秋生成,皆得自然之道,故不為也。至人尸居而百姓自往,非由知也。故不欲為物標杓。老子云: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爾。今畏壘反此,故不釋然。

  弟子曰:不然。夫尋常之溝,巨魚無所還旋其體,而鯢鰌為之制;步仞之邱陵,巨獸無所隱其軀,而孽狐為之祥。且夫尊賢授能,先善與利,自古堯、舜以然,而况畏壘之民乎。夫子亦聽矣。庚桑子曰:小子來。夫函車之獸,介而離山,則不免於網罟之患;吞舟之魚,陽而失水,則蟻能苦之。故鳥獸不厭高,魚鼈不厭深。夫全其形生之人,藏其身也,不厭深眇而已矣。且夫二子者,又何足以稱揚哉。是其於辯也,將妄鑿垣牆而殖蓬蒿也,簡髮而櫛,數米而炊,竊竊乎又何足以濟世哉。舉賢則民相軋,任知則民相盜。之數物者,不足以厚民。民之於利甚勤,子有殺父,臣有殺君;正晝為盜,日中穴阫。吾語汝:大亂之本,必生於堯、舜之問,其末存乎千世之後。千世之後,其必有人與人相食者也。

  郭註:弟子謂大人又有豐禄,故勉 夫。子聽之,答以去利遠害乃全。若嬰身於利禄,則粗而淺,曾魚鱉之不若也。二子,謂堯舜何足稱揚哉!將令後世妄行穿鑿而植穢亂耳。簡髮,數米,理錐刀之末也。混然一之,無所治為,乃克濟耳。若拂戾其性以待其所尚,真不足而以知繼之,則偽矣。偽以求生,非盜而何?民於利甚勤,則無所復顧。由於堯舜遺其進,飾偽播其後,而致斯弊也。

  南榮趎疇蹴然正坐曰:若趎之年者已長矣,將惡乎託業以及此言耶?庚桑子曰:全汝形,抱汝生,無使汝思慮營營。若此三年,則可以及此言也。南榮趣曰:目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盲者不能自見;耳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聾者不能自聞;心之與形,吾不知其異也,而狂者不能自得。形之與形亦辟闢矣,而物或問之邪?欲相求而不能相得。今謂趣曰:全汝形,抱汝生,勿使汝思慮營營,趣勉聞道達耳矣。庚桑子曰:辭盡矣,曰奔蜂不能化藿蠋蜀,越雞不能伏鵠卵,魯雞固能矣。雞之與雞,其德非不同也。有能與不能者,其才固有巨小也。今吾才小,不足以化子。子胡不南見老子。

  郭註:全汝形,守其分也。抱汝生,無攬乎其生之外也。目與目,耳與耳,心與心,其形相似而所能不同,苟有不同,則不可強相效也。辟,未有閉之也。兩形開,而不能相得,將有間之者耳。早聞形膈,故難化也。

  南榮趎贏糧,七曰七夜至老子之所。老子曰:子自楚之所來乎?南榮趣曰:唯。老子曰:子何與人偕來之衆也?南榮趎懼遽然顧其後。老子曰:子不知吾所謂乎?南榮趎俯而慙,仰而歎,曰;.今者吾忘吾答,因失吾問。老子曰:何謂也?南榮趎曰:不知乎人謂我朱愚,知乎反愁我軀;不仁則害人,仁則反愁我身;不義則傷彼,義財反愁我己。我安逃此而可?些三言。者,趎之所患也。願因楚而問之。老子曰:向吾見若眉睫之問,吾因以得汝矣。今汝又言而信之。若規規然若喪父母,揭竿而求諸海也,汝亡人哉。惘惘乎,汝欲反汝情性而無由入,可憐哉。

  郭註:與人偕來之衆,挾三言而來故也。

  南榮趎請入就舍,召其所好,去其所惡。十曰自愁,復見老子。老子曰:汝自灑濯,孰哉鬱鬱乎然?而其中津津乎猶有惡也。夫外韄霍者不可繁而捉,將內揵蹇;內韄者不可繆而捉,將外撻;外內揵者,道德不能持,而况放道而行者乎?南榮趎曰:里人有病,里人問之,病者能言其病,然其病,病者猶未病也。若趎之聞大道,譬猶飲藥以加病也。趎願聞衛生之經而已矣。老子曰:衛生之經,能抱一乎?能勿失乎?能無卜筮而知吉凶乎?能止乎?能已乎?能舍諸人而求諸己乎?能翛然乎?能侗然乎?能兒子乎?兒子終日嗥而嗌益不嘎於邁反,和之至也;終日握而手不掜藝,共其德也;終日視而目不瞚瞬,偏不在外也。行不知所之,居不知所為,與物委蛇而同其波。是衛生之經已。

  郭註:揵,關揵也。耳目,外也。心衍,內也。全形抱生,莫若忘其心衍,遺其耳目。若乃聲色韄於外,則心衛塞於內;欲惡揵於內,則耳目喪於外。故叉無得無失而後為通也。偏揵猶不可,況外內俱韄乎?耳目眩惑於外,而心衍流蕩於內,雖繁手以執之,綢繆以持之,弗能止也。抱一,不離其性也。勿失,還自得也。當則吉,過則凶,無所卜也。止,謂止於分也。已,謂無追故迹也。舍人求己,全我而不效彼也。翛然,無停迹也。侗然,無節礙也。嗌不嗄,任聲之自出,不由喜怒也。握不掜,任手之自握,非獨得也。視不瞚,任目之自見,非係於色也。行不知所之,信足自行,無所趣也。居不知所為,縱體自任也。與物委蛇,斯順之也。同其波,物波亦波也。《 筆乘》:能抱一能勿失,即《 道德經》所謂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也。無卜筮而知吉凶,即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也。能止,即知止也。能已,即知足也。合諸人而求諸己,即自知者明,自勝者強也。翛然,即氾兮其可左右也。侗然,即渾兮其若濁也。兒子,即專氣致柔,能嬰兒也。和之至共其德偏不在外,蓋所謂含德之厚比於赤子者如此。

  南榮趎曰:然則是至人之德已乎?曰:非也。是乃所謂冰解凍釋者。夫至人者,相與交食乎地而交樂乎天,不以人物利害相摟,不相與為怪,不相與為謀,不相與為事,翛然而往,侗然而來是謂衛生之經已。曰:然則是至乎?曰:未也。吾固告汝曰:能兒子?兒子動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若是者,亦不至,福亦不來。禍,禍無有,惡有人灾也。

  郭註:趎謂若能自改而用此言,便可謂至人之德耶。冰解凍釋者,能乎,明非自爾也。交食交樂,自無其心,皆與物共也。然則是至者,趎謂已便可得此言而至耶。答云:非謂此言為不至,但能聞而學者,非自至耳。苟不自至,則雖聞至言,適可以為經。胡可得至哉?故學者不至,至者不學也。禍福生於失得,人灾由於愛惡。今槁木死灰,無情之至,則愛惡失得,無自而來。

  宇泰定者,發乎天光。發乎天光者,人見其人,人有脩者,乃今有怛。有恆者,人舍之,天助之。人之所舍,謂之天民;天之所助,謂之天子。學者,學其所不能學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辯者,辯其所不能辯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鈞敗之。

  郭註:德宇泰然而定,則其所發者天光,非人耀也。天光自發,則人見其人,物見其物。物各自見而不見彼,所以泰然而定也。人而脩人,則自得矣,所以常泰。常泰,故能反居我宅而自然獲助也。出則天子,處則天民,二者俱以泰然而自得之,非為而得之也。故几所能者,雖行非為,雖習非學,雖言非辯,所不能知,不可強知,故止斯至也。意雖欲為,為者必敗,理終不能。

  備物以將形,藏不虞以生心,敬中以達彼。若是而萬惡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骨成,不可內於靈臺。靈臺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不見其誠己而發,每發而不當;業入而不舍,每更庚為失。為不善乎顯明之中者,人得而誅之;為不善乎幽閒之中者,鬼得而誅之。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後能獨行。券內者,行乎無名;券外者,志乎期費。行乎無名者,惟庸有光;志乎期費者,唯賈古人也。人見其歧,猶之魁然。與物窮者,物入焉;與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無親,無親者盡人。兵莫憯慘於志,鏌鎁郵為下;寇莫大於陰陽,無所逃於天地之間。非陰陽賊之,心則使之也。

  郭註:因其自備順其成形,心自生耳。非虞度而出之,理自達彼耳。非慢中而敬外。若是而萬惡至者,天理自有窮通也。有為而致惡者,乃是人耳。安之若命,故其成不滑。靈臺者,心也。清暢故憂息不能入。有持者,謂不動於物耳。其實非持。若知其所持而持之,持則失也。發不由己誠,何由而當。事不居分內,所以為失。幽顯無愧於心,則獨行而不懼。券,分也。遊分內者,行不由於名。遊分外者,有益無益,期損己以為物也。行無名者,本有斯光,因而用之。志期費者,雖己所無,猶借彼而販賣也。夫期費者,人已見其跂矣,而猶自以為安。窮,謂終始也。且,謂券外而趺者。趺者不立,焉能自容。不能自容,焉能容人。人不獲容,况能有親乎?故盡是他人。志之所攖,焦火凝冰,故其為兵甚於劍戟。蓋心使氣,則陰陽徵結於五臟。所在皆陰陽,故不可逃也。

  道通其分也,其成也毀也。所惡乎分者,其分也以備。所以惡乎備者?其有以備。故出而不反,見其鬼。出而得,是謂得死。滅而有實,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無形者而定矣。出無本,入無竅,有實而無乎處,有長而無乎本剽,有所出而無竅者有實。有實而無乎處者,宇也;有長而無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人。入出而無見其形,是謂天門。天門者,無有也。萬物出乎無有。有不能以有為有,必出乎無有,而無有一無有。聖人藏乎是。

  郭註:成毀無常分而道皆通。不守其分而求備焉,所以惡分也。本分不備而有以求備,所以惡備也。若其本分素備,豈惡之哉。不反守其分內,則其死不久。不出而無得,乃得生也。已滅其性矣,雖有斯生,何異於鬼。雖有斯形,苟能曠然無懷,則生全而形定也。欻然自生,非有本,欻然自死,非有根,言出者自有實耳,其所出者無根竅以出之。宇者,有四方上下,而四方上下無窮。宙者,有古今之長,而古今之長無極。死生出入,皆欻然爾,而無所由,故無所見其形也。天門者,萬物之都名。謂之天門,猶云衆妙之門也。死生出入,欻然自爾,未有為之者也。然則聚散隱顯,故有出入之名,徒有名耳。竟無出入,門其安在乎?故以無為門。以無為門,則無門也。夫有之未生,以何為生?必自有耳,豈有之所能有乎。明有之不能為有而自有耳,非謂無能為有也。若無能為有,何謂無乎?一無有則遂無矣,無者遂無,則有自欻生明矣。是以聖人任其自生,而不生生也。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惡矣至?有以為未始有物者,至矣,盡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為有物矣,將以生為喪也,以死為反也,是以分已。其次日始無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無有為首,以生為體,以死為尻苦羔反。孰知有無死生之一守者,吾與之為友。是三者雖異,公族也。昭景也,著戴也;甲氏也,著封也:非一也。有生黬闇也,披然日移是。嘗言移是,非所言也。雖然,不可知者也。臘者之有膍皮胲該,可散而不可散也;觀室者周於寢廟,又適其偃焉。為是舉移是。請常言移是:是以生為本,以知為師,因以乘是非。果有名實,因以己為質,使人以為己節,因以死償節。若然者,以用為知,以不用為愚;以徹為名,以窮為辱。移是,今之人也,是蜩與鸒鳩同於同也。

  郭註:生為喪,喪其散而之乎聚也。死為反,還融液也。雖欲均之,然已分矣。故或有而無之,或有而一之,或分而齊之,三者雖有盡與不盡,然俱能無是非於胸中,故謂之公族。昭景,著戴。甲氏,著封四者雖公族,然已非一,則向之三者已復差之。黬,直聚氣也。既披然而有分,則各是其所是也。是無常在,故日移。所是之移,已著於言前矣。不言其移,則其移不可知,故試言也。臘者之媲胲,喻物各有用。偃,謂屏廁也。寢廟則以饗燕,屏廁則以偃溲。當其偃溲,則寢廟之是移於屏廁矣。故是非之移,一彼一此,誰能常之?故至人因而乘之則均耳。物之變化,無時非生,生則所在皆本也。以知為師,所知雖異,而各師其知也。乘是非者,無是非也。果有名實者,物之名實,果各自有也。質,主也。物各謂己是,足以為是非之主。人皆謂己是,故莫通。當其所守,非真脫也。知愚名辱者,不能隨所遇而安之也。玄古之人,無是無非,何移之有?故曰:移是今之人也。同共是其所同,是蜩與鸒鳩無異矣。

  蹍女展反市人之足,財辭以放鷔,兄則以嫗,大親則已矣。故曰:至禮有不人,至義不物,至知不謀,至仁無親,至信辟屏金。徹志之勃,解心之謬,去德之累,達道之塞。貴、富、顯、嚴、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動、色、理、氣、意六者,謬心也;惡、欲、喜、怒、一及、樂六者,累德也;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盪胸中則正,正則靜,靜則明,明則虛,虛則無為而無不為也。道者,德之欽也;生者,德之光也;性者,生之質也。性之動謂之為,為之偽謂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謨也。知者之所不知,猶睨也。動以不得已之謂德,動無非我之謂治,名相反而實相順也。

  郭註:蹍市人,則稱已脫誤以謝之。兄,則言嫗翎之無所辭謝。大親則已矣,明恕素足也。不人者,視人若己。視人若己,則不相辭謝,斯乃禮之至也。不物,謂各得其宜,則物皆我也。謀而後知,非自然也,故至知不謀。譬之五藏,未曾相親,而仁已至,故至化無親。金玉者,小信之質耳,大信則除矣。故至信辟金。盪,動也。以性自動,故稱為耳。此乃真為,非有為也。夫目之能視,非知視而視也,不知視而視,不知知而知耳,所以為自然。若知而後為,則知偽也。得已而動,則為強動,故失也。動而效彼則亂。有彼我之名,故反。名得其實,則順也。

  羿工乎中微而拙乎使人無已譽;聖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很良乎人者,唯全人能之。唯蟲能蟲,唯蟲能天。全人惡天,惡人之天,而况吾天乎人乎?一雀適羿,羿必得之,威也。以天下為之籠,則雀無所逃。是故湯以胞庖人籠伊尹,秦穆公以五羊之皮籠百里奚。是故非以其所好籠之而可得者,無有也。介者侈拸侈畫,外非譽也。胥靡登高而不懼,遺死生也。夫復謵習不餽一作愧而忘人,忘人,因以為天人矣。故敬之而不喜,侮之而不怒者,惟同乎天和者為然,出怒不怒,則怒出於不怒矣;出為無為,則為出於無為矣。欲靜則平氣,欲神則順心。有為也欲當,則緣於不得已。不得已之類,聖人之道。

  郭註:善中則善取譽,理常俱也。任其自然,天也。有心為之,人也。工於天,即很於人矣,謂之全人。全人則聖人也。蟲能守蟲,即是能天。都不知而任之,斯謂工乎天。威以取物,物必逃之。天下之物,各有所好,所好各得,逃將安在?畫,所以飾容貌也。刖者之貌,既已虧殘,則不復以好醜存懷,故移而棄之。胥靡,無賴於生,故不畏死。復謂不餽而忘人,言不識人之所惜也。無人之情,則自然為天人。彼形殘胥靡而猶同乎天和,况天和之自然乎。出怒不怒,出為不為,此故是無不能生有,有不能為生之意。平氣則靜,理足順心則神功至,緣於不得已則所為皆當,故聖人以斯為道,豈求無為於恍惚之外哉。

  徐無鬼第二十四

  徐無鬼因女商見魏武侯,武侯勞之曰:先生病矣,苦於山林之勞,故乃肯見於寡人。徐無鬼曰:我則勞於君,君有何勞於我。君將盈嗜欲,長好惡,則性命之情病矣;君將黜嗜欲,學牽好惡,則耳月病矣。我將勞君,君有何勞於我。武侯超然不對。少焉,徐無鬼曰:嘗語君吾相狗也:下之質,執飽而止,是狸德也;中之質,若視曰#1; 上之質,若亡其一。吾相狗又不若吾相馬也。吾相馬:直者中繩,曲者中鉤,方者中矩,圓者中規。是國馬也,而未若天下馬也。天下馬有成材,若卹若失,若喪其一。若是者,超軼絕塵,不知其所。武侯大說而笑。徐無鬼出,女商曰:先生獨何以說稅吾君乎?吾所以說吾君者,橫說之則以《 詩》 《 書》 《 禮》 《 樂》 ,從說之則以《 金板》 、《 六弢》 ,奉事而大有功者不可為數,而吾君未嘗啟齒。今先生何以說吾君?使吾君說若此乎?徐無鬼曰:吾直告之吾相狗馬耳。女商曰:若是乎?曰:子不聞夫越之流人乎?去國數曰,見其所知而喜;去國旬月,見所嘗見於國中者喜;及期年也,見似人者而喜矣。不亦去人滋久思人滋深乎?夫逃虛空者,華曹柱乎鼯鼬之逕,跟良位其空,聞人足音堂然而喜矣,又死乎昆弟親戚之警欬其側者乎。久矣夫,莫以真人之言警欬吾君之側乎。

  郭註:嗜慾好惡,內外無可,故云病矣。不對,不悅其言也。夫真人之言何遜哉,唯物所好之可也。從橫說之,而君未嘗啟齒,是直樂鴳以鍾鼓耳,故愁也。聞相狗馬而喜,猶人去國而見其所知,各思其本性之所好也。得其所好,則無思。無思則忘其所以喜。真人之言所以得吾君,性也。始得之而喜,久得之則忘。

  徐無鬼見武侯,武侯曰:先生居山林,食茅栗,厭蔥韭,以賓寡人,久矣夫。今老邪?其欲干酒肉之味邪?其寡人亦有社稷之福邪?徐無鬼曰:無鬼生於貧賤,未嘗敢飲食君之酒肉,將釆勞君也。君曰:何哉。奚勞寡人?曰:勞君之神與形。武侯曰:何謂邪?徐無鬼曰:天地之養也一,登高不可以為長,居下不耳以為短。君獨為萬乘之主,以苦一國之民,以養耳目口鼻、夫神者不自許也。夫神者,好和而惡姧。夫姧,病也,故勞之。唯君所病之何也?武侯曰:欲見先生久矣。吾欲愛民而為義偃兵,其可乎?徐無鬼曰:不可。愛民,害民之始也;為義偃兵,造兵之本也。君自此為之,則殆不成。凡成美,惡器也。君雖為仁義,幾且偽哉。形固造形,成固有伐,變固外戰。君亦必無盛鶴列於麗譙之間,無徒驥於錙壇之宮,無藏逆於得,無以巧勝人,無以謀勝人,無以戰勝人。夫殺人之士民,兼人之土地,以養吾私與吾神者,其戰不知孰善?勝之惡乎在?君若勿已矣。脩胸中之誠以應天地之情而勿櫻。夫民死已脫矣,君將惡乎用夫偃兵哉。

  郭註:天地均養,不以為君而恣之無極。若苦民以養其耳目鼻口,是違天地之平也。神者不自許,物與之耳。與物共者,和也。私自許者,奸也。愛民之迸,為民所尚,尚之為愛,愛己偽矣。為義則名彰,名彰則競興。競興則喪其真矣。父子君臣,懷情相欺。欲偃兵,可得乎?從無為為之乃成耳。美成於前,則偽生於後。故成美者,乃惡器也。君為弁義,民將以偽繼之,未肯為真也。仁義有形,故偽形鈴作,成則顯也。故有伐、變,謂失其常然。鶴列,陳兵也。麗譙,高樓也。步兵日徒。但不當為義愛民耳,亦無為盛兵走馬。得中有逆,則失矣。無以巧勝人,謂守其朴,而朴各有所能,則乎也。無以謀勝人,謂率其真知,而知各有所長,則均也。無以戰勝人,謂以道應物,物服而無勝名也。不知以何為善,則雖剋,非已勝。若未能已,則莫若脩己之誠。便甲兵無所陳,而非偃也。

  黃帝將見大陳乎具茨之山,方明為御,昌寓膠乘,張若、謂朋前馬,昆閤、滑稽後車。至於襄城之野,七聖皆迷,無所問途。適遇牧馬童子,問塗焉,曰:若知具茨之山乎?曰:然。若知大陳之所存乎?曰:然。黃帝曰:異哉小童。非徒知具茨之山,又知大院之所存。請問為天下。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若此而已矣。又奚事焉?予少而自遊於六合之內,予適有瞥瞀茂病,有長者教予月曰:若乘日之車而遊於襄城之野。今予病少痊,予又且復遊於六合之外。夫為天下亦若此而已。予又奚事焉?黃帝日:夫為天下者,則誠非吾子之事,雖然,請問為天下。小童

  辭。黃帝又問。小童曰:夫為天下者,亦奚以異乎牧馬者哉?亦去其害馬者而已矣。黃帝再拜稽首,稱天師而退。

  郭註:聖者名也,名生而物迷矣。雖欲之乎大魄,其可得乎。為天下者若此,言各自若則無事矣。無事乃可以為天下也。乘日之車,出作入息也。為天下,莫過自放任。自放任矣,物亦奚櫻焉,故我無為而民自化也。夫事由民作,令民自得,鈴有道也。馬從過分為害,師夫天然而去其過分,則大魄至矣。

  思慮之變則不樂;辯士無談說之序則不樂;察士無凌誶信之事則不樂:皆囿於物者也。招世之士興朝潮,中民之士榮官,筋力之士矜難,勇敢之士奮患,兵革之士樂戰,枯槁之士宿名,法律之士廣治,禮樂之士敬容,仁義之士貴際。農夫無草萊之事則不比,商賈無市井之事則不比,庶人有旦暮之業則勸,百工有器械之巧則壯。錢財不積則貪者憂,權勢不尤則夸者悲,勢物之徒樂變。遭時有所用,不能無為也,此皆順比於歲,不物於易者也。馳其形性,潛之萬物,終身不反,悲夫。

  郭注:不能自得於內而樂物於外,故各以所樂囿之,則萬物不召而自來,非強之也。興朝榮官以下,言士之不同若此,故當之者不可易其方也。能同則事同,所以相比。業得其志,故勸。事非其巧,則情。物得所嗜而樂。權勢生於事變。凡此諸士,用用各有時,時用則不能自己也。苟不遭時,雖欲自用,其可得乎?故貴賤無常。士之所能,各有其極。若四時之不可易耳。當其時物,順其倫次,則各有用矣。是以順歲則時序,易性則不物。物而不物,非毀而何。不守一家之能,而之夫萬方以要時利,故有匍匐而歸者,所以悲也。,

  莊子曰:射者非前期而中謂之善射,天下皆羿也,可乎?惠子曰:可。莊子曰:天下非有公是也,而各是其所是,天下皆堯也。可乎?惠子曰:可。莊子曰:然則儒墨楊秉四,與夫子為五,果孰是邪?或者若魯遽渠者邪?其弟子曰:我得夫子之道矣。吾能冬爨鼎而夏造冰矣。魯遽曰:是直以陽召陽,以陰召陰,非吾所謂道也。吾示子乎吾道。於是乎為之調瑟,廢一於堂,廢一於室,鼓宮宮動,鼓角角動,音律同矣。夫或改調一弦,於五音無當也,鼓之,二十五弦皆動,未始異於聲而音之君已。且若是者邪?惠子曰:今夫儒墨楊秉,且方與我以辯,相拂以辭,相鎮以聲,而未始吾非也,則奚若矣?不以完;其求鈃刑鍾也以束縛;其求唐子也而未始出域;有遺類矣。夫楚人寄而鏑閽者;夜半於無人之時而與舟人鬬,未始離罹於岑而足以造於怨也。

  郭註:不期而誤中,非善射也。若謂謬中為善射,則天下皆謂之羿,可乎?言不可也。若謂謬中者羿也,則私自是者亦可謂堯矣。莊子以此明妄中者非羿而自是者非堯。若皆堯也,則五子何為復相非乎?猶魯遽之自言鼓瑟俱亦以場召陽,而橫自以為是。或改調一弦,五音隨改。無聲則無以相動,有聲則非同不應。今改此一弦而二十五弦皆改,其以急緩為調也。遽以此夸其弟子,然亦以同應同耳,未獨能為其事也。五子各私所見而是其所是,無用則曾遽之夸其弟子而未能相出也。未始吾非者,各自是也。惠子便欲以此為至。莊子遂舉齊人蹢子於異國,使閽者守之,不保其全,此齊人之不慈也。然亦自以為是,故為之,而反以愛鍾器為是。束縛,恐其破傷。唐,失也。失亡其子,而不能遠索,遺其氣類,而亦未始自非也。又引楚人寄而蹢閽者,言俱寄止而不能自投於高地。岑,岸也。夜半獨上人船,未離岸已共人鬬。齊楚二人所行若此,而未嘗自以為非。今五子自是,豈異斯哉。

  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使匠石斷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斷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嘗能斷之。雖然,臣之質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

  郭註:運斤成風,暝目恣手也。非夫不動之質,忘言之對,則雖至言妙斲而無所用之。

  管仲有病,桓公問之曰:仲父之病病矣,可不謂云,至於大病,則寡人惡乎屬國而可?管仲曰:公誰欲與?公曰:鮑叔牙。曰:不可。其為人潔廉,善士也;其於不己若者不比之;又一聞人之過,終身不忘。使之治國,上且鉤乎君,下且逆乎民。其得罪於君也將弗久矣。公曰:然則孰可?對曰:勿已則陽隰朋可。其為人也,上忘而下畔,愧不若黃帝,而哀不已若者。以德分人謂之聖;以財分人謂之賢。以賢臨人,未有得人者也;以賢下人,未有不得人者也。其於國有不聞也,其於家有不見也。勿已則隰朋可。

  郭註:上忘而下畔,謂高而不亢。哀不己若,故無棄人。若皆聞見,則事鍾於己,而韋下無所措手足,故遺之可也。未能盡遺,故僅可也。

  物吳王浮於江,登乎狙之山,衆狙見之,徇然棄而走,逃於深蓁。有一狙焉,委蛇攫抓搔,見巧乎王。王射之,敏給搏捷矢。王命相者趨促射之,狙執死。王顧謂其友顏不疑曰:之狙也,伐其巧、恃其便以敖予,以至此趣也。戒之哉。嗟乎。無以汝色驕人哉?顏不疑歸而師董梧,以助鋤其色,去樂辭顯,三年而國人稱之。

  郭註:敏,疾也。給,續括也。捷,速也。矢往雖速,狙猶能搏也。國人稱之,稱其忘巧遺色,而任夫素朴也。

  南伯子綦隱几而坐,仰天而噓。顏成子入見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嘗居山穴之中矣。當是時也,田禾一睹我而齊國之衆三賀之。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賣之,彼故鬻之。若我而不有之,彼惡得而知之?若我而不賣之,披惡得而鬻之?

  郭註:賀其得賢也。田禾一睹,齊國三賀,謂我先而賣之,彼故知而鬻之心未盡於內,而有進於外,故為人所知,實之所由喪也#2。

  嗟乎,我悲人之自喪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後而日遠矣道日加進不為物累。

  郭註:齊國三賀以得見子綦為榮,子綦知夫為之不足以救彼,而適足以傷我,故以不悲悲之,則其悲稍去而泊然無心,枯槁其形所以為日遠矣#3 。

  仲尼之楚,楚王觴之。孫叔敖執爵而立。市南宜僚受酒而祭,曰:古之人乎。於此言矣。

  郭註:古人飲酒於此,率以言陳善納誨,曰:古見夫子非今人#4。

  曰:丘也聞不言之言矣,未之嘗言,於此乎言之:市南宜僚弄丸而兩家之難解,孫叔敖甘寢秉羽而郢人投兵,丘願有喙三尺。彼之謂不道之道,此之謂不言之辯。故德總乎道之所。

  郭註:二子皆能為無為之為,何待吾言。几鳥喙長者多不能言,夫子之言止此。彼,二子。此,夫子,一自然#5 。

  而言休乎知之所不知者矣。道之所一者,德不能同也。知之所不能知者,辨不能舉也。名若儒墨而凶矣。

  郭註:先天太朴,一而不分。失道而後德,既非人之所能知,則雖有強辨亦不能舉。以示今之以儒墨名者類,同其所不能同,舉其所不能舉#6。

  故海不辭東流,大之至也。聖人並包天地,澤及天下,而不知誰氏。是故生無爵,死無謚,實不聚,名不立,此之謂大人。狗不以善吠為良,人不以善言為賢,而死為大乎?夫為大不足以為大,而况為德乎?夫大備矣,莫若天地。然奚求焉,而大備矣。知大備者,無求,無失,無棄,不以物易己也。反己而不窮,循古而不摩,大人之誠。           

  郭注:古之言者爻于會同,圣人無言其所言者,百姓之言耳。故曰:不言之言,苟以言為不言,則雖言出于口,固謂未之嘗言,于此言之言于無言也。宜僚、叔敖息訟以澹泊自若而兵難自解。苟所言非己,則雖終身言,固謂未嘗言耳。是以有喙三尺,未是稱長。凡人閉口未是不言,彼,謂二子,此,謂仲尼也。道之所容者,雖無方,然總其大歸,莫過于自得,故一也,言止其分,非至而何?各自得耳。非相同也,而道一也。知非其分,故辮不能舉。儒墨也。海受物無所辭,所以成大。故聖人泛然都任之,生無爵,有而無之也。死無謚,謚所以名功,功不在己,雖謚而非己有也。實不聚,令萬物各知足也。名不立,功非己為,故名歸于物也。此之謂大人。若為而有之,則小矣。賢出于性,非言所為,况大愈不可為而得,惟自然乃得耳。天地大備非求之也,知其自備者,不合己而求物,故無求,無失,無棄也。反守我理,我理自通。順常性而自至,非摩拭也。不為而自得,故曰誠#7。

  綦有八子,陳諸前,召九方歅因曰:為我相吾子,孰為祥。九方歅曰:梱也為祥。子景瞿然喜曰:奚若?曰:梱也,將與國君同食以終其身。

  郭註:有一而有氣,有氣而有意,有意而有圖,有圖而有名,有名而有形,有形而有事,有事而有約。約次而時生,時立而物生。故氣相加而為時,約相加而為期,期相加而為功,功相加而為得失,得失相加而為吉凶,萬物相加而為勝敗。莫不發於氣,通於道,約於事,正於時,離於名,成於法者也。法之在此者,謂之近;其出化彼,謂之遠。近而至,故謂之神;遠而反,故謂之明。明者在此,其光照彼其事,形此其功成彼。從此化彼者,法也。生法者,我也。成法者,彼也#8 。

  綦索然出涕曰:吾子何為以至於是極也?九方歎曰:夫與國君同食,澤及三族,而况於父母乎?今夫子聞之而泣,是禦福也。子則祥矣,父則不祥。子綦曰:歎,汝何足以識之?而梱祥邪?盡於酒肉,入於鼻口矣,而何足以知其所自來。吾未嘗為牧而祥生於奧,未嘗好田而鶉生於宎,若勿怪,何邪?吾所與吾子遊者,遊於天地,吾與之邀樂於天,吾與之邀食於地。吾不與之為事,不與之為謀,不與之為怪。吾與之乘天地之誠而不以物與之相攖;吾與之一委蛇而不與之為事所宜。今也然有世俗之償焉?凡有怪徵者必有怪行。殆乎。非我與吾子之罪,幾天與之也。吾是以泣也。無幾何而使梱之於燕,盜得之於道,全而鬻之則難,不若刖之則易。於是刖而鬻之於齊,適當渠公之街,然身食肉而終。

  郭註:夫所以怪,出於不意故也。吾所遊者,不有所為,隨所遇於天地耳,邀遇也。怪,異也。循常任性,脫然自爾,斯不一也。順而無擇,有功於物,物乃報之。吾不為功而償之,何也?無怪行而有怪徵,故知其天命也。夫為而然者,勿為則已矣。不為而自至,則不可奈何也,故泣之。後使梱於燕,為盜所得,全恐其逃,刖之則易售也。

  齧闕遇許由曰:子將奚之?曰:將逃堯。曰:奚謂邪?曰:夫堯畜畜然仁,吾恐其為天下笑。後世其人與人相食與。夫民不難聚也,愛之則親,利之則至,譽之則勸,致其所惡則散。愛利出乎仁義,捐仁義者寡,利仁義者衆。夫仁義之行,唯且無誠,且假夫禽貪者器。是以一人之斷制利天下,譬之猶一覕蒲結切也。夫堯知賢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賊天下也。夫唯外乎賢者知之矣。有暖妹者,有濡需者,有卷權婁者。所謂暖妹者,學一先生之言,則暖暖妹妹而私自說悅也,自以為足矣,而未知未始有物也。是以謂暖妹者也。濡需者,豕蝨是也,擇疏鬣,自以廣官大囿,奎蹄曲限,乳間股腳,自以為安室利處。不知屠者之一旦鼓臂布草操煙火,而己與豕俱焦也。此以域進,此以域退,此其所謂濡需者也。卷婁者,舜也。羊肉不慕蟻,蟻慕羊肉,羊肉羶也。舜有羶行,百姓悅之,故三徙成都,至鄧之虛墟而十有萬家。堯聞舜之賢,舉之童土之地,曰:冀得其來之澤。舜舉乎童土之地,年齒長矣,聰明衰矣,而不得休歸,所謂卷婁者也。是以神人惡衆至,衆至則不比,不比則不利也。故無所甚親,無所甚疏,抱德煬和,以順天下,此謂真人。於蟻棄知,於魚得計,於羊棄意。以目視目,以耳聽耳,以心復心。若然者,其平也繩,其變也循。

  郭註:仁者爭尚之原,故禍後世。七義既行,將偽以為之,其跡可見,則夫責者將假斯器以獲其志。若仁義各出其情,則其斷制不止乎一人。蛻,割也。萬物萬形,而以一劑割之,則有傷也。唯外賢,則賢不偽矣。暖妹者,意盡形教,豈知我之獨化於玄冥之境哉。非有通變藐世之,而偷安乎一時之利者,皆豕蟲也。聖人之形,不異几人,故耳目之用衰,而精神常全。若少而未成,及長而衰,則聖人之聖,曾不崇朝,可乎?衆自至耳,非好而致之,明舜之所以有天下,蓋出於不得已,豈比而利之。於民則蒙澤,於舜則形勞。蟻、魚、羊三者,未能無其耳目心意。故未能去繩而自平,絕進而玄會也。《 筆乘》 :以目視目,不以我視也。以耳聽耳,不以我聽也。以心復心,不以我復也。人惟有我則不能循物,而失其平者多矣。耳、目、心皆任之而一無所,與。列子所謂廢心而用形者也,有不如繩之平,惟變之循者乎?變,言物之萬變也。心與耳目並,言即釋典以意與眼、耳、鼻、舌、身為六根同。意其平也繩,其變也循。王元澤本作其平也水,其直也繩,其變也循。

  古之真人,以天待之,不以人入天。古之真人,得之也生,失之也死。得之也死,失之也生,藥也。其實革也,桔梗也,雞癕雍也,豕零也,是時為帝者也,何可勝言。句踐也以甲楯三千棲於會稽,唯種也能知亡之所以存,唯種也不知其身之所以愁。故曰:鴟目有所週,鶴經有所節,解之也悲。故曰:風之過,河也有損焉;曰之過,河也有損焉;請只風與日相與守河,而河以為未始其攖也,恃源而往者也。故水之守土也審,影之守人也審,物之守物也審。故目之於明也殆,耳慈於聰也殆,心之於殉也殆,凡能其於府也殆,殆之成也不給改。禍之長也茲萃,其反也緣功,其果也待久。而人以為己寶,不亦悲乎。故有亡國戮民無已,不知問是也。

  郭註:居無事以待事,事斯得。以有事求無事,事愈荒。死生得失,各隨其所居耳。於生為得,於死或復為失。故當所需則無賤非其時則無貴,貴賤有時,誰能常也。各適一時之用,不能靡所不可,則有時而失。有時而失,故有時而悲矣。解,去也。夫有形者,自然相與為累。唯外夫形者,磨之而不磷。猶風日過,河實已損矣,而不自覺。所以不覺,非不損也,恃源往也。無意則止於分,所以為審。有意則無涯,故殆,所以貴其無能而任其天然也。萃,聚也。苟不能忘知,則禍之長也多端矣。反守其性,則其功不作而成矣。欲速則不果,故曰其果也待久。已寶,謂有其知能也。故亡戮之禍,皆有其身之過。不知問禍之所由,由乎有心,而脩心以救禍也。

  故足之於地也踐,雖踐,恃其所不蹍而後善博也;人之知也少,雖少,恃其所不知而後知,天之所謂也。知大一,知大陰,知大目,知大均,知大方,知大信,知大定,至矣。大一通之,大目視之,大均緣之,大方體之,大信稽之,大定持之,盡有天,循有照,冥有樞,始有彼。則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後知之。其問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無崖。頡絜滑猾有實,古今不代,而不可以虧,則可不謂有大揚摧乎?闔不亦間是已。奚惑?然為以不惑解惑,復於不惑,是尚大不惑。

  郭註:忘天地,遺萬物,然後蜩翼可得而知也况欲知天之所謂,而可以不無其心哉。大一;道也。大陰解之,用其分內則萬事無滯也。用萬物之自見,亦大目也。因其本性,令各自得,則大均也。體之使各得其分,則萬方俱得,所以為大方也。命之所期,無令越逸,斯大信也。真不撓則自定,故持之以大定,斯不持也。物未有無自然者,循之則明,無所作也。至理有極,但當冥之,則得其樞要也。始有之者彼也,故我迷而不作。解任彼,則彼自解。解之無功,故似不解。用彼之知故似不知,我不知則彼知自用。彼知自用,則天下莫不皆知也。不可有崖,應物宜而無方也。不可無崖,各以其分也。萬物雖頡滑不同,而物物各自有實也。各自有故,不可相代,不可以虧,宜各盡分也。· 摧而揚之,有大限也。若問其大摧,則物有至分。故忘己任物之理可得而知,奚為而惑若此也?夫惑不可解,故尚大不惑,愚之至也。聖人從而任之,所以皇王殊迹,隨世為名也。

  則陽第二十五

  則陽遊於楚,夷節言之於王,王未之見。夷節歸。彭陽見王果曰:夫子何不譚我於王?王果曰:我不若公閱休。彭陽曰:公閱休奚為者邪?曰:冬則獨測角切鱉於江,夏則休乎山樊。有過而問者,曰:此予宅也。夫夷節已不能,而况我乎?吾又不若夷節。夫夷節之為人也,無德而有知,不自許,以之神其交,固顛冥乎富貴之地。非相助以德,相助消也。夫凍者假衣於春,暍者反冬乎玲風。夫楚王之為人也,形尊而嚴。其於罪也,無赦如虎。非夫佞人正德,其孰能撓焉。故聖人其窮也,使家人忘其貧;其達也,使王公忘爵禄而化卑;其於物也,與之為娛矣;其於人也,樂物之通而保己焉。故或不言而飲人以和,與人並立而使人化。父子之宜,彼其記乎歸居,而一問其所施。其於人心者,若是其遠也。故曰:待公閱休。

  郭註;王果言公閱休之為人,以抑彭陽之進趨也。言己不若夷節之好,富貴能交結,意盡形名,任知以干上也。相助消者,言苟進、故德薄而名消也。凍暍之喻,言已順四時之施,不能赴彭陽之意也。聖人淡然無欲,樂足於所遇,不以侈靡為貴,而以道德為榮,故其家人不識貧之可苦,輕爵禄而重道德,超然坐忘,不覺榮之在身,故使王公失其所以為高,與之為娛,不以為物自苦也;樂物保己,通彼而不喪我也。人各自得,斯飲和矣,豈待言哉。並立而化,望風而靡,使彼父父子子各歸其所。是施同天地之德,故間靜而不二也。曰:待公閱休,欲其釋楚王而從閱休,將以靜泰之風,鎮其動心也。

  聖人達綢繆,周盡一體矣,而不知其然,性也。復命搖作而以天為師,人則從而命之也。憂乎知,而所行恆無幾時,其有止也,若之何。生而美者,人與之鑑,不告則不知其美於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可喜也終無己,人之好之亦無己,性也。聖人之愛人也,人與之名,不告則不知其愛人也。若知之,若不知之,若聞之,若不聞之,其愛人也終無己,人之安之亦無己,性也。

  郭註:達綢繆,所謂玄通也。周盡一體,無內外而皆洞照也。不知其然而然,非性而何?搖者自搖,作者自作,莫不復命而師其天然也。此非赴名而高其進,率性而動,其進自高,故人不能下其名也。任知而行,則憂患相繼。鑑,鏡也。鑑物無私,故人美之。夫鑑者,豈知鑑而鑑邪?生而可鑑,則人謂之鑑耳。若人不相告,則莫知其美於人。譬之聖人,人與之名也。鑑之可喜,由於無情,不問知與不知,聞與不聞,來即鑑之,故終無已。若鑑由聞知,則有時而廢也。性所不好,豈能久照。聖人無愛若鏡耳,然而事濟於物,故人與之名,若人不相告,則莫知其愛人也。蕩然以百姓為芻狗,而道合於愛人,故能無已。若愛人由乎聞知,則有時而衰,非性之所安,胡能久也。

  舊國舊都,望之暢然。雖使丘陵草木之縉入之者十九,猶之暢然,况見見聞聞者也,以十仞之臺縣玄衆問者也。冉相氏得其環中以隨成,與物無終無始,無幾無時。日與物化者,一不化者也。闔嘗舍之。夫師天而不得師天,與物皆殉。其以為事也,若之何?夫聖人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與世偕行而不替,所行之備而不洫况域切。其合之也,若之何?湯得其司御,門尹登恒為之傅之。從師而不囿,得其隨成。為之司其名之名,贏法得其兩見。仲尼之盡慮,為之傅之。容成氏曰:除曰無歲,無內無外。

  郭註:得舊猶暢然,况得性乎。縉,合也。見所嘗見,聞所嘗聞,而猶暢然,况體其體用其性也。衆之所習,雖危猶閒,况聖人無危乎。冉相氏,古之聖王也。居空以隨物,而物自成。與物無終無始,忽然俱往。日與物化,故常無我,常無我,故常不化也。夫為者,何不試舍其所為乎?唯無所師,乃得師天。師天猶未免於殉,奚足事哉?師天猶不足稱事,况又不斯耶?鈴至於天、人、始、物都無,乃冥合也。故湯委之百官而不與焉,任其自聚,非囿之也,縱其自散,非解之也。司御之屬,亦能隨物之自成,而湯得之,所以名寄於物而功不在己。名法者,己過之進,非適足也。故曰:嬴然無心者,寄治於羣司,則其名述並見於彼。仲尼日:天下何思何慮,慮已盡矣。若有纖芥之慮,豈得寂然不動,應感無窮,以輔萬物之自然耶?容成子日:除日無歲,今所以有歲而存日者,為有死生故也。若無死無生,則歲日之計除矣。無死,我則無內外也。

  魏瑩罃與田侯牟約,田侯牟背之,魏瑩怒,將使人刺之。犀首聞而恥之,曰:君為萬乘之君也,而以匹夫從讎。衍請受甲二十萬,為君攻之,虜其人民,係其牛馬,使其君內熱發於背,然後拔其國。忌也出走,然後抶尺其背,折其脊。季子聞而恥之,曰:築十仞之城,城者既十仞矣,則又壞之,此胥靡之所苦也。今兵不起七年矣,此王之基也。衍,亂人,不可聽也。華子聞而醜之,曰:善言伐齊者,亂人也;善言勿伐者,亦亂人也;謂伐與不伐亂人也者,又亂人也。君曰:然則若何?曰:君求其道而已矣。惠子#9聞之,而見戴晋人。戴晋人曰:有所謂蝸者,君知之乎?曰:然。有國於蝸之左角者,曰觸氏;有國於蝸之右角者,曰蠻氏。時相與爭地而戰,伏尸數萬,逐北旬有五日而後反。君曰:噫。其虛言與?曰:臣請為君實之。君以意在四方上下有窮乎?君曰;無窮。曰:知遊心於無窮,而反在通達之國,若存若亡乎?君曰;然。曰:通達之中有魏,於魏中有梁,於梁中有王,王與蠻氏有辯乎?君曰:無辯。客出而君倘然若有亡也。客出,惠子見。君曰:客,大人也,聖人不足以當之。惠子曰:夫吹笎也,猶有嗃也,吹劍首者,映而已矣。堯、舜,人之所譽也。道堯、舜於戴晋人之前,譬猶一吷也。

  郭註:蝸至微而有兩角。誠知所非者,若此之細也,則天下無爭矣。人進所及為通達,謂四海之內也,今自以四海為大,然計在無窮之中,若有若無也。王與蠻氏俱有限之物耳。有限則不問大小,俱不得與無窮者計也。雖天地,共在無窮之中,皆蔑如也。况魏中之梁,梁中之王,而足爭哉。悄然若亡,自悼所爭者細也。辟猶一吹,言曾不足聞也。

  子之楚舍於蟻丘之漿。其鄰有夫妻臣妾登極者。子路曰:是稯稯揔何為者邪?仲尼曰:是聖人僕也。是自埋於民,自藏於畔。其聲銷,其志無窮,其口雖言,其心未嘗言。方且與世違,而心不屑與之俱。是陸沈者也,是其市南宜僚邪?子路請往召之。孔子曰:已矣。彼知丘之著於己也,知丘之適楚也,以丘為必使楚王之召己也。彼且以丘為佞人也。夫若然者,其於佞人也,羞聞其言,而况親見其身乎?而何以為存。子路往視之,其室虛矣。

  郭註:埋於民,與民同也。藏於畔,進不榮華,退不枯槁也。其聲消,損其名也。其志無窮,規長生也。所言者皆世言,而心與世異。人中隱者,譬無水而沉也。著,明也。何以為存,謂不如舍之,以從其志。其室虛,果逃去也。

  長梧封人問子牢曰:君為政焉勿鹵莽,治民焉勿滅裂。昔予為禾,耕而鹵莽之,則其實亦鹵莽而報予;芸而滅裂之,其實亦滅裂而報予。予來年變齊去聲,深其耕而熟耰之,其禾繁以滋,予終年厭飧。莊子聞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謂: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亡其神,以衆為。故鹵莽其性者,欲惡之孽為性,萑丸葦兼葭始萌,以扶吾形,尋擢吾性。並潰漏發,不擇所出,漂疽疥癰,內熱溲膏是也。

  郭註:鹵莽,滅裂,輕脫未略,不盡其分也。變齊,功盡其分,無所不至也。夫遁、離、滅、亡,以衆為之所致也。若各致其極,則何息雀葦害禾稷,欲惡傷正性,形扶疏則神氣傷。以欲惡引性,不止於當。並漬以下,此鹵莽之報也。故治性者,安可以不齊其至分。

  柏矩學於老聃,曰:請之天下遊。老聃曰:月矣。天下猶是也。又請之,老聃曰:汝將何始?曰:始於齊。至齊,見辜人焉,推而強之,解朝服而幕之,號天而哭之,曰:子乎。子乎。天下有大菑,子獨先離之。曰:莫為盜,莫為殺人。榮辱立然後睹所病,貨財聚然後睹所爭。今立人之所病,聚人之所爭,窮困人之身,使無休時。欲無至此得乎?古之君人者,以得為在民,以失為在己;以正為在民,以枉為在己。故一形有失其形者,退而自責。今則不然,匿為物而愚不識,大為難而罪不敢,重為任而罰不勝,遠其途而誅不至。民知力竭,則以偽繼之。日出多偽,士民安取不偽。夫力不足則偽,知不足則欺,財不足則盜。盜竊之行,於誰責而可乎?

  郭註:殺人大菑,謂自此以下事。大苜既有,則雖戒以莫為,其可得乎?各自得則無榮辱。得失紛紜,故榮辱立。榮辱立,則夸其所謂辱而趺其所謂榮矣。奔馳乎夸跋之間,非病而何?若以知足為富,將何爭乎?上有所好,則下不能安其本分。君莫之失,則民自得;君莫之枉,則民自正。夫物之形性何為而失哉?皆由人君撓之以至斯患耳。故自責也。反其性,匿也。用其性,顯也。故為物所顯則皆識,為物所易則皆敢,輕其所任則皆勝,適其足力則皆至。民知力竭,則以偽繼之,將以避誅罰也。主日興偽,士於何許得其真乎。誰責,言當責上也。

  蓮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未嘗不始於是之,而卒訕之以非也。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非也。萬物有乎生而莫見其根,有乎出而莫見其門。人皆尊其知之所知,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後知,可不謂大疑乎。已乎。已乎。且無所逃。此則所謂然與然乎。

  郭註:化謂順世而不係於彼我, 物而暢,物情之變然也。物情之變,未始有極。無根無門,忽爾自然,故莫見。唯無其生,無其出者,為能睹其門而測其根也。我所不知,物有知之者矣。故用物之知,則無所不知;獨任我知,知其寡矣。今不恃物以知而自尊其知,則物不告我,非大疑而何?不能用彼,則寄身無地。自謂然者,天下未之然也。

  仲尼問於太史大弢、伯常騫、狶韋曰:夫衛靈公飲酒湛樂,不聽國家之政;田獵畢弋,不應諸侯之際:其所以為靈公者何邪?大弢曰:是因是也。伯常騫曰:夫靈公有妻三人,同濫而浴。史鰌奉御而進所,搏幣而扶翼。其慢若彼之甚也,見賢人若此其肅也,是其所以為靈公也。狶韋曰:夫靈公也,死,卜#10葬於故墓,不吉;卜葬於沙丘而吉。掘之數仞得石槨焉,洗而視之,有銘焉,曰:不馮憑其子,靈公奪而里一作埋之。夫靈公之為靈也,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識之。

  郭註:靈,無道之謚。男女同浴,此無禮也。以鰌為賢,而奉御之勞,故搏幣而扶翼之,使不得終禮,此所以為肅賢也。幣者,奉御之物,欲以肅賢補其私慢。靈有二義,亦可謂善,故仲尼問焉。子,謂劇贖。言不憑其子,靈公將奪汝處也。夫物皆先有其命,故來事可知。是以凡所為者,不得不為;凡所不為者,不可得為,而愚者以為為之在己,不亦妄乎。徒識已然之見事耳,未知已然之出於自然也。

  少知問於大公調曰:何謂丘里之言?大公調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為風俗也,合異以為同,散同以為異。今指馬之百體而不得馬,而馬係於前者,立其百體而謂之馬也。是故丘山積卑而為高,江河合水而為大,大人合並而為公。是以自外入者,有主而不執;由中出者,有正而不距。四時殊氣,天不賜,故歲成;五官殊職,君不私,故國治;文武,大人不賜,故德備;萬物殊理,道不私,故無名。無名故無為,無為而無不為。時有終始,世有變化,禍福淳淳,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自殉殊面;有所正者有所差,比於大澤,百材皆度;觀乎大山,木石同壇。此之謂丘里之言。少知曰:然則謂之道足乎?大公調曰:不然,今計物之數,不止於萬,而期日萬物者,以數之多者號而讀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陰陽者,氣之大者也;道者為之公。因其大以號而讀之則可也,已有之矣,乃將得比哉。則若以斯辯,譬猶狗馬,其不及遠矣。

  郭註:大人無私於天下,則天下之風,一也。自外入者,大人之化。由中出者,民物之性。性各得正,故民無違心。化必至公,故主無所執,所以能合丘里而並天下,一萬物而夷群異也。殊氣自有,故能常有。若本無之而由天賜,則有時而廢。殊職自有其才,故任之耳,非私而與之。文者自文,武者自武,非大人所賜也。若由賜而能,則有時而闕矣。豈惟文武,几性皆然。名止於實,故無為,實各自為,故無不為。時世有變,無心者斯順。禍福淳淳,流行反覆也。於此為戾,於彼或宜。各自信其所是,不能離也。正於此者,或差於彼。比於大澤,無棄村也。觀乎太山,合異以為同也。言於丘里,則天下可知。有數之物,不止於萬,况無數之數,謂道而足耶?物得以通,通物無私,而強字之曰道,所謂道可道也。名已有矣,故乃將無可得而比耶。今名之辯無,不及遠矣。故謂道猶未足也,必在乎無名無言之域而後至焉。雖有名,故莫之比也。

  少知曰:四方之內,六合之裹付萬物之所生惡起?大公調曰:陰陽相照相蓋相治,四時相代相生相殺。欲惡去就,於是橋起。雌雄片合,於是庸有。安危相易,禍福相生,緩急相摩,聚散以成。此名實之可紀,精之可志也。隨序之相理,橋運之相使,窮則反,終則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盡,知之所至,極物而已。睹道之人,不隨其所廢,不原其所起,此議之所止。少知曰:季真之莫為,接子之或使。二家之議,孰正於其情,孰徧於其理?大公調曰:雞鳴狗吠,是人之所知。雖有大知,不能以言讀其所自化,又不能以意其所將為。斯而析之,精至於無倫,大至於不可。圍#11或之使,莫之為,未免於物而終以為過。或使則實,莫為則虛。有名有實,是物之居;無名無實,在物之虛。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已死不可祖一作咀。死生非遠也,理不可睹。或之使,莫之為,疑之所假。吾觀之本,其往無窮!,吾求同理。或使莫為,言之本也,與物終始。道不可有,有不可無。道之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為,在物一曲,夫胡為於大方?言而足,則終曰言而盡道;言而不足,則終曰言而盡物。道,物之極,言默不足以載。非言非默,議其有極。

  郭註:問物之所起,或謂道能生之也。陰陽四時,皆其自爾,非無所生。几此事,故云為趣舍,近起於陰陽之相照,四時之相代。過此以往,至於自然,自然之故,誰知所以?其相理,相使,皆物之所有,自然而然耳,非無能有之也。物表無所復有,故言知不過極物也。廢起皆自爾,無所原隨也。此議之所止,謂極於自爾,故無議也。季真曰:道莫為。接子曰:道或使。或使者,有使物之功也。夫物有自然,非為之所能也。由斯而觀,季真之言當也。至精至大,皆不為而自爾。物有相使,亦自爾也。故莫之為者,未為非物。凡物云云,皆由莫為而過去。或使則實,實自使之。莫為則虛,無使之也。居,指名實之所在。物之所在,其實至虛。意,言愈疏。故求之於言意之表而後至焉。突然自生,吾不能禁。忽然自死,吾不能違。近在身中,猶莫見其自爾而欲憂之。此或使、莫為二者,世所至疑也。物理無窮,故其言無窮,然後與物同理也。與物終始者,常不為而自然也。道不能使有,而有者常自然也。故曰道不可有,有不可無,物所由而行,故假名曰道。胡為大方者,舉一隅便可知也。求道於言意之表,則足。不能忘言而存意,則不足。道物之極,常莫為而自爾,不在言與不言。極於自爾,非言默所議也。

  外物第二十六

  外物不可必,故龍逢誅,比干戮,箕子狂,惡來死,桀、紂亡。人主莫不欲其臣之忠,而忠未必信,故伍員云流於江,萇弘死於蜀,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人親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愛,故孝己憂而曾參悲。木與木相摩則然,金與火相守則流,陰陽錯行,則天地大該該,於是乎有雷有霆,水中有火,乃焚大槐。有甚憂兩陷而無所逃。螴陳蜳惇不得成,心若縣於天地之間,慰睯沈屯,利害相摩,生火甚多,衆人焚和,月固不勝火,於是乎有嘖頹然而道盡。

  郭註:善惡所致,俱不可鈴。藏血化碧,精誠之至也。忠未必信,孝未必愛,是以至人無心而應物,唯變所適。雷霆,水火,焚槐,所謂錯行也。苟不能忘形,則隨形所遭而陷於憂樂,左右無宜也。矜之愈重,則所在為難。莫知所守,故不得成。縣於天地之間,所希跂者高而闊也。慰睯沈屯,則非清夷平暢也。生火,內熱也。遺利則和,若利害存懷,其和焚矣。月不勝火者,大而黯則多累,小而明則知分也。唯潰然無矜,遺形自得,道乃盡也。

  莊周家貧,故往貸粟於監河侯。監河侯曰:諾。我將得邑金,將貸子三百金,可乎?莊周忿然作色曰;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周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為者耶?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遊昊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古。此,曾不如早索於枯魚之肆。

  郭註: 言當理無小,苟其不當,雖大何益。

  任公子為大鉤巨緇,五十轄界以為餌,蹲乎會稽,投竿東海,旦旦而釣,期年不得魚。已而大魚食之,牽巨鉤,錎陷沒而下騖,揚而奮髻,白波若山,海水震蕩,聲伴鬼神,憚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魚,離而錯昔之,自制浙河以束,蒼梧以北,莫不厭若魚者。已而後世輇荃才諷說之徒,皆驚而相告也。夫揭竿累力追切,趣灌讀,守鯢鮒,其於得大魚難矣。飾小說以干縣令,其於大達亦遠矣。是以未嘗聞任氏之風俗,其不可與經於世亦遠矣。

  郭註:言志趣不同,故經世之宜,小大各有所適也。

  儒以《詩》、《禮》 發冢,大儒臚傳曰:東方作矣,事之何若?小儒曰:未解裙懦,口中有珠。《 詩》 固有之曰:青青之麥,生於陵破。生不布施,死何含珠為?接其鬢,壓其顪誨,儒以金椎控其頤,徐別其頰,無傷口中珠。

  郭註:《詩》 、《禮》者,先王之陳迹也。苟非其人,道不虛行。故夫儒者乃有用之為奸,則迸不足恃也。

  老萊子之弟子出薪,遇仲尼,反以告,曰:有人於彼,脩上而趍促下,末樓而後耳,視若營四海,不知其誰氏之子。老萊子曰:是丘也,召而來。仲尼至。曰:丘,去汝躬矜與汝容知,斯為君子矣。仲尼揖而退,蹙然改容而問曰:業可得進乎?老萊子曰:夫不忍一世之傷,而驚萬世之患。抑固邪?亡其略弗及邪?惠以歡為,驚終身之醜,中民之行進焉耳。相引以名,相結以隱。與其譽堯而非桀,不如兩忘而閉樓其所譽。反無非傷也,動無非邪也,聖人躊躇以興事,以每成功。奈何哉,其載焉終矜爾。

  郭註:長上促下,耳卻近後而上僂,視之儡然,似營他人事者,謂仲尼能遺形去知,故以為君子。揖而退,受其教也。業可得進者,設問之,令老萊明其不可進也。一世為之,則其迹萬世為息,故不可輕也。抑固窶邪,亡其略弗及邪,言直任之,則民性不窶而皆自有,略無不及之事也。惠之而歡者,無惠則醜矣。然惠不可長,故一惠終身醜也。中民之行進者,言其易進,則不可妄惠之也。隱,括,進之謂也。閉者,閉塞也。反傷動邪者,順之則全,靜之則正也。事不遠本,故其功每成。矜不可載,故遺而弗有也。

  宋元君夜半而夢人被髮闚阿門,曰:予自宰路之淵,予為清江使河伯之所,漁者余且得予。元君覺,使人占之、曰此神龜也。君曰:漁者有余且乎?左右曰:有。君曰:令余且會朝。明曰,余且朝。君曰:漁何得?對曰:且之網得白龜焉,其圓五尺。君曰:獻若之龜。龜至,君再欲殺之,再欲活之。心疑,卜之。曰:殺龜以卜吉。乃刳龜,七十二鑽而無遺筴。仲尼曰:神龜能見夢於元君,而不能避余且之網;知能七十二鑽而無遺筴,不能避刳腸之患。如是則知有所困,神有所不及也。雖有至知,萬人謀之。魚不畏網而畏鵜鶘。去小知而大知明,去善而自善矣。嬰兒生,無石師而能言,與能言者處也。

  郭註:神知之不足恃也,如是。夫唯靜然居其所能而不營於外者,為全不用其知,而用衆謀。猶網無情,去善則善無所慕,善無所慕,則善者不矯而自善也。如嬰兒之言,汎然無習而自能者,非跂而學彼也。

  惠子謂莊子曰:子言無用。莊子曰:知無用而始可與言用矣。夫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然則廁足而墊之致黃泉,人尚有用乎?惠子曰:無用。莊子曰:然則無用之為用也亦明矣。

  郭註:聖應其內,當事而發。已言其外,以暢事情,情暢則事通,外明則內用,相須之理然也。

  莊子曰:人有能遊,且得不遊乎。人而不能遊,且得遊乎。夫流遁之志,庾絕之行,噫,其非至知厚德之任與?覆墜而不反,火馳而不顧。雖相與為君臣,時也。易世而無以相賤。故曰:至人不留行焉。夫尊古而卑今,學者之流也。且且以狶韋氏之流觀今之世,夫孰能不波。唯至人乃能遊於世而不僻,順人而不失己。彼教不學,承意不彼。

  郭註:性之所能,不得不為也。性所不能,不得強為。聖人唯莫之制,則同焉皆得而不知所以得。德非至厚,則莫能任其志行而信其殊能也。覆墜,火馳,言人之所好,不避是非死生以之也。易世而無以相賤,所以為人齊同。至人無留行,唯所遇而因之,故能與化俱也。古無所尊,今無所卑,而學者尊古而卑今,失其原矣。隨時因物,乃平泯也。至人當時應務,所在為正。故曰:遊於世而不僻,本無我,我何失焉?故曰:順人而不失己。教因彼性,非學也。故曰:彼教不學,彼意自然,承而用之,則萬物各至其我。故曰:承意不彼。

  目徹為明,耳徹為聰,鼻徹為顫羶,口徹為甘,心徹為知,知徹為德,凡道不欲壅,壅則哽,哽而不止則跈女展切,珍則衆害生。物之有知者恃息。其不殷,非天之罪。天之穿之,曰夜無降,人則顧塞其竇。胞有重閬,心有天遊。室無空虛,則婦姑勃豀;心無天遊,則六鑿相攘。大林丘山之善於人也,亦神者不勝。德溢乎名,名溢乎暴,謀稽乎誸賢,知出乎爭,柴生乎守,官事果乎衆宜。春雨曰時,草木怒生,銚挑鎒耨於是乎始修,草木之到植者過半而不知其然。

  郭註:當通而塞,則理有不泄而相騰踐也。生,起也。凡根生者無知,亦作恃息也。殷,當也。息不由知,由知然後失當,失當而後不通。故知恃息,息不恃知也。然知欲之用,制之由人,非不得已之符也。天穿無降者,通理有常運也。人塞其竇者,無情任天,竇乃開也。閬,空曠也。天遊,遊不係也。勃豀,爭處也。攘,逆也。大林丘山之善者,自然之理,有寄物而通也。德溢乎名者,名高則利深,故脩德者過其當也。名溢乎暴者,禁暴則名美於德也。說,急也。謀稽乎誸者,急而後考其謀也。知出乎爭者,平往則無用知也。柴,塞也。官事果乎衆宜者,衆之所宜者不一,故官事立也。草木生而銚鎒脩者,事物之生皆有由也。到植不知其然者,事由理發,故不覺也。

  靜然可以補病,眥?可以休老,寧可以止遽。雖然,若是勞者之務也,非佚者之所未嘗過而問焉;聖人之所以駴駭天下,神人未嘗過而問焉;賢人所以驗世,聖人未嘗過而問焉;君子所以驗國,賢人未嘗過而問焉;小人所以合時,君子未嘗過而問焉。

  郭註:補病,非不病也。休老,非不老也。止遽,非不遽也。若是猶有勞,故佚者超然不顧。神人,即聖人也,聖言其外,神言其內。趨舍各有分,高下各有等,故不相問也。《 筆乘》 :皆?,舊解目病也。須溪云:靜非藥也,然可以補病。目無所見,雖病也,而可以休老,不知訾?蓋養生家之術耳。按《 真誥》云:時以手按目,四訾令見光,分明是檢眼神之道,久為之見百靈。老形之兆發於目,訾披?皺紋可以沐浴老容。

  演踐門有親死者,以善毀爵為官師,其黨人毀而死者半。堯與許由天下,許由逃之;湯與務光,務光怒之;紀他聞之,帥弟子而踆窾家水,諸侯弔之。三年,申徙狄因以踣赴河。

  郭註;慕賞而孝,去真遠矣。斯尚賢之過也。其波蕩傷性,遂至於踣河。

  荃者所以在魚,得魚而忘荃;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得意而忘言。之言哉。;言者所以在意,吾安得夫忘言之人而與之言哉。                               

  郭註:至於兩聖無意,乃都無所言也。

  莊子翼卷之六 竟

  #1『日』 原作『百』,據明本改。

  #2『郭注:… … 所由喪也。』明本無。

  #3『郭注:… … 所以為日遠矣。』原本無,據明本增。

  #4『郭注:… … 夫子非今人』,明本無。

  #5『郭注:… … 夫子,自然』,明本無。

  #6『郭注:… … 舉其所不能舉』,明本無。

  #7『郭注:… … 故日誠』,原本無。據明本增。

  #8『郭注:… … 成法者,彼也』明本無。

  #9『子』 原作『之』,據明本改。

  #10『卜』原作『十』,據明本改。

  #11『圍』 原作『門』,據明本改。

  莊子翼卷之七

  寓言第二十七

  寓言十九,重言十七,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寓言十九,藉外論之。親父不為其子媒。親父譽之,不若非其父者也。非吾罪也,人之罪也。與己同則應,不與己同則反。同於己為是之,異於己為非之。重言十七,所以己言也。是為耆艾,年先矣,而無經緯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無以先人,無人道也。人而無人道,,是之謂陳人。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因以曼衍,所以窮年。不言則齊,齊與言不齊,言與齊不齊也。故曰:無言。言無言:終身言,未嘗言;然,有自也而不然。惡乎然?然然;惡乎不然?不然於不然。惡可?可。終身不言,未嘗不言。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可於可;惡乎不可?不可於不物固有所然乎於物固有所可。無物不然,無物不可。非卮言日出,和以天倪,孰得其久。萬物皆種也,以不同形相禪、始卒若環,莫得其倫,是謂天均。天均者,皆天倪也。

  郭註:寄之他人,則十言而九見信。世之所重,則十言而七見信。尼,滿則傾,空則仰,非持故也。况之於言,因物隨變,唯彼之從,故曰日出。日出,謂日新也。日新則盡其自然之分,自然之分盡則和也。言出於己,俗多不受,故借外耳。肩吾、連叔之類,皆所借也。父父之譽子,誠多不信。時有信者,輒以常嫌見疑,故借外論之。己雖信,而懷常疑者猶不受,寄之他人則信之,人之聽有斯累也。同則應,不同則反,互相非也。三異同處,而二異訟其所取,是必於不訟者俱異耳。而獨信其是,非借外而何。重言以其耆艾,故俗共重之。雖使言不借外,猶十信其七。夫耆艾者年在物先耳。其餘本末,無以待人,則非所以先也。期,待也。此直陳久之人耳。而俗便共信之,此俗之所以安,故習常一也。夫自然有分而是非無主,無主則曼衍矣,誰能定之哉?故曠然無懷。因而任之,所以各終其天年也。付之與物而就用其言,則彼此是非,居然自齊。若不能因彼而立言以齊之,則我與物復不齊矣。言彼所言,故雖有言而我竟不言也。自由也,由彼我之情偏,故有可不可。而物各自然,各自可。統而言之,則無可無不可。無可無不可而至也。唯言隨物制而任其天然之分者,能無天落,雖變化相代,其氣則一。於今為始,於昨為卒,皆理自爾,故莫得其倫,是謂天均。天均齊者豈妄哉,皆天然之分也。

  莊子謂惠子曰:孔子行年六十而六十化。始時所是,卒而非之。未知今之所謂是之非五十九非也。惠子曰:孔子勤志服知也。莊子曰:孔子謝之矣,而其未之嘗言。孔子云:夫受才乎大本,復靈以生。鳴而常律,言而當法。利義陳乎前,而好惡是非直服人之口而已矣。使人乃以心服而不敢薑五各反,立定天下之定。已乎,已乎。吾且不得及彼乎。

  郭註:隨年隨化,與時俱也。時變則俗情亦變,乘物以游心者,豈異於俗哉。變者不停,是不可常。謂孔子勤志服膺而後知,非能任其自化也。此明惠子不及聖人之韻遠矣。孔子謝變化之自爾,非知力之所為,故隨時任物而不造言也。若役其村知而不復其本靈,則生亡矣。鳴者,律之所生。言者,法之所出。而法律者,衆之所為。聖人就用之耳,故無不當,而未之嘗言,未之嘗為也。服,用也。我無言也,我之所言,直用人之口耳。好惡、是非、義利之陳,未始出吾口也。口所以宣心,故用衆人之口,則衆人之心用矣。我順衆心,則衆心信矣,誰敢逆立哉。因天下之自定而定之,又何為乎?因而乘之,故無不及也。

  曾子再仕而心再化,曰:吾及親仕,三釜而心樂;後仕,三千鍾不洎既,吾心悲。弟子問於仲尼曰:若參者,可謂無所縣其罪乎?曰:既已縣矣。夫無所縣者,可以有哀乎?被視三釜、三千鍾,如觀一作鶴雀、蚊虻相過乎前也。                  

  郭註:泊,及也。縣,係也。謂參仕以為親,無係禄之罪。既以縣矣,謂係於禄以養也。夫養親以適,不問其具。若能無係,則不以貴賤經懷,而平和恬暢,盡色養之宜矣,彼謂無係也。夫無係者,視榮禄若蚊虻、鳥雀之在前而過去耳,豈有哀樂於其間哉。

  顏成子游謂東郭子綦曰:自吾聞子之言,一年而野,二年而從,三年而通,四年而物,五年而來,六年而鬼入,七年而天成,八年而不知死、不知生,九年而大妙。生,有為,死也。勸公以其死也,有自也。而生陽也,無自也。而果然乎?惡乎其所適,惡乎其所不適?天有歷數,地有人據,吾惡乎求之?莫知其所終,若之何其無命也?莫知其所始,若之何其有命也?有以相應也,若之何其無鬼邪?無以相應也,若之何其有鬼邪?

  郭註:野,外權利也,從不自專也。通,通彼我也。物,與物同也。來,自得也。鬼入,外形骸也。天成,無所復為也。不知死、生,所遇皆妙而安也。妙,善也。善惡同,故無往而不冥。此言久聞道,知天籟之自然,將忽然自忘,則穢累日去,以至於盡耳。生而有為,則喪其生。自,由也。由有為,故死。由私其生,故有為。今所以勸公者,以其死之由私耳。夫生之陽,遂以其絕迹無為而忽然獨爾,非由有也。然而果然,故無適無不適而後皆適,皆適而至也。天地,皆已自足。理必自終,不由於知。非命如何,不知其所以然而然,謂之命。似若有意也。故又遣命之名以明其自爾,而後命理全也。理爻有應,若有神靈以致也。理自相應,不由於故,則雖相應而無靈也。

  衆罔兩問於景影曰:若向也俯,而今也仰;向也括,而今也被髮;向也坐,而今也起;向也行,而今也止。何也?景曰叟叟也,奚稍問也。知其所以。予,蜩甲也,蛇蛻也,似之而非也。火與日,吾屯豚也;陰與夜,吾代也。彼,吾所以有待耶,而况乎以有待者乎?彼來則我與之來,彼往則我與之往,彼強陽則我與之強陽。強陽者,又何以有問乎。

  郭註;運動自爾,無所稍問。自爾,一故不知所以。影似形而非形。推而極之,則今之所謂有待者,卒至於無待,而獨化之理彰矣。直自強陽運動,相隨往來耳,無竟不可問也。

  陽子居南之沛,老聃西遊於秦。邀於郊,至於梁而遇老子。老子中道仰干而嘆曰:始以汝為可教,今不可也。陽子居不答。至舍,進盥漱巾櫛,脫屨戶外,膝行而前關,曰:向者弟子欲請夫子,夫子行不問,是以不敢;今問矣,請問其故。老子曰:而睢睢灰盱盱吁,而誰與居。大白若辱,盛德若不足。陽子居蹴子六切然變容曰:敬聞命矣。其往也,舍者迎將其家,公執席,妻執巾櫛,舍者避席,煬漾者避竈。其反也,舍者與之爭席矣。

  郭註:睢睢吁吁,跋扈之貌,人將畏難而疏遠也。尊形自異,故憚而避之。去其矜夸,故與之爭席。

  讓王第二十八

  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不受。又讓於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為天子,猶之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平聲之,未暇治天下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唯無以天下為者可以託天下也。舜讓天下於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異乎俗者也。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卷曰:余立於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飲,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遙於天地之問,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於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處。舜以天下讓其友石戶之農,石戶之農曰:捲捲權乎,后之為人,葆力之士也。以舜之德為未至也。於是夫負妻戴,擭子以入於海,終身不反也。大王宜父居鄧,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也也。大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居而殺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為吾臣與為狄人臣奚以異?且吾聞之:不以所用養害所養。因杖筴而去之。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於岐山之下。夫大王亶父可謂能尊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見利輕亡其身,豈不惑哉。越人三世弒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而越國無君。求王子搜不得,從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董之以艾。乘以王輿。王子搜援綏登車,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獨不可以舍我乎。君之患也。王子搜非惡為君也,惡為若王子搜者,可謂不以國傷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為君也。

  呂註:三代之季,父子兄弟爭有天下,更相殘害。所謂士#1者,危身輕生以干澤,此讓王之篇所以作也。許由、支父之徒皆不以天下易其生者,揚雄以為先哲,堯禪舜之重,則不輕於由也。所謂重者,得不以其歷試而後授之以天下乎?殊不知堯之所以得舜者,不在於歷試。歷試者,與人同而已,所謂暴之於人是也。使由無避堯之意,安知其試之不如舜乎?

  韓魏相與爭侵地,子華子見昭僖侯,昭僖侯有憂色。子華子曰:今使天下書銘於君之前,書之言曰:左手攫俱縛切之則右手廢,右手攫之則左手廢。然而攫之者必有天下。君能攫之乎?昭僖侯曰:寡人不攫也。子華子曰:甚善。自是觀之,兩臂重於天下也。身亦重於兩臂。韓之輕於天下亦遠矣。今之所爭者,其輕於韓又遠。君固愁身傷生以憂戚不得也。昭僖侯曰:善哉。教寡人者衆矣,未嘗得聞此言也。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

  呂註:昭僖侯能用子華之言而輕其所爭,則於不以天下易生者,又其次也。

  魯君聞顏闔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幣先焉。顏闈守陋閭,苴布之衣,而自飯牛。魯君之使者至,顏闔自對之。使者曰:此顏闔之家與?顏闔對曰:此闔之家也。使者致幣。顏闔曰:恐聽者謬而遺使者罪,不若審之。使者還,反審之,復來求之,則不得已。故若顏闈者,真惡富貴也。故曰:道之真以治身。由此觀之,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側雅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非所以完身養生也。今世俗之君#2子,多危身棄生以殉物,豈不悲哉。凡聖人之動作也,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為。今且有人於此,以隨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則其所用者重而所要者輕也。夫生者豈特隨侯之重哉。

  《管見》:難進易退,君子之常。養愈久而植愈深,闔不容議矣。且天下功業莫大於帝王。此猶以為餘事,則所謂聖人之真者,豈常須可測邪?所以之所以為,即語云:所由所安也。恐聽者謬,多者字。真以治身,治當是持。凡聖人之動作,聖字為冗。隨侯之重,重當作珠,全見《呂氏春秋》 可證。不韋去莊子未遠,必得其真。

  子列子窮,容貌有饑色。客有言之於鄭子陽者,曰:列禦寇,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子列子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批心曰:妾聞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饑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不命邪?子列子笑,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難而殺子陽。

  《碧虛》 :士甘陸沈無聞,豈肯訕志而受無名之禄。苟狗妻子之情,而躑躅於禍網哉。

  楚昭王失國,屠羊說悅走而從於昭王。 昭王反國,將賞從者。及屠羊說。屠羊說曰:大王失國,說失屠羊。大王反國,說亦反屠羊。臣之爵祿已復矣,又何賞之言。王曰:強上聲之。屠羊說曰:大王失國,非臣之罪,故不敢伏其誅;大王反國,非臣之功,故不敢當其賞。王曰:見之。屠羊說曰:楚國之法,必有重賞大功而後得見。今臣之知不足以存國,而勇不足以死寇。吳軍入郢,說畏難而避寇,非故隨大王也。今大王欲廢法毀約而見說,此非臣之所以聞天下也。王謂司馬子綦曰:屠羊說居處卑賤而陳義甚高,子其為我延之以三旌之位。屠羊說曰:夫三旌之位,吾知其貴於屠羊之肆也;萬鍾之祿,吾知其富於屠羊之利也。然豈可以貪爵祿而使吾君有妄施之名乎?說不敢當,願復反吾屠羊之肆。遂不受也。

  《碧虛》 :誦詩書而發蒙,居屠肆而守義者,何代無之?夫竊勢以為己功,市權而要重賞者,聞此亦當知愧矣。

  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戶不完,桑以為樞而甕牖,二室,褐以為塞,上漏下濕,匡坐而弦。子貢乘大馬,中紺而表素,軒車不容巷,往見原憲。原憲華冠縱徙履,杖華而應門。子貢曰:嘻。先生何病?原憲應之曰:憲聞之,無財謂之貧,學而不能行謂之病。今憲貧也,非病也。子貢遺巡而有愧色。原憲笑曰: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學以為人,教以為己,仁義之慝,輿馬之飾,憲不忍為也。曾子居衛,縊袍無表,顏色腫嗆,手足胼駢胝支,三曰不舉火,十年不製衣。正冠而纓絕,捉衿而肘見,納履而踵决。曳縱而歌《 商頌》 ,聲滿天地,若出金石。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故養志者忘形,養形者忘利,致道者忘心矣。孔子謂顏回曰:回,來。家貧居卑,胡不仕乎?顏回對曰:不願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畝,足以給飦粥;郭內之田十畝,足以為絲麻;鼓琴足以自娛;所學夫子之道者足以自樂也。回不願仕。孔子愀然變容,曰:善哉,回之意。丘聞之:知足者,不以利自累也;審自得者,失之而不懼;行脩於內者,無位而不作。丘誦之久矣,今於回而後見之,是丘之得也。

  《新傳》:夫富與貴,是人之所好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所好所惡皆生於心。能無心則好惡所以忘,好惡忘則處富貴不知其富貴,居貧賤不知其貧賤,汎然自得於胸中,所以逍遙於天地之問也。若原憲、曾子、顏回者,可謂無心矣。憲居環堵之室,蓬戶而甕牖;曾子顏色腫嗆而衣冠次壞。顏回家貧處卑而羶粥絲麻之僅給。三人未嘗惡貧而忘道,故或歌,或弦,而忘形自得矣,豈務殉物而傷生歟。此所以異於世俗矣,故曰致道者忘心。

  中山公子牟謂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則利輕。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夫能勝也。瞻子曰:不能自勝則從,神無惡乎。不能自勝而強不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魏牟,萬乘之公子也,其隱巖穴也,難為於布衣之士,雖未至乎道,可謂有其意矣。

  《疑獨》:魏公子牟封於中山。瞻子,魏之賢人。夫人心最為難勝,故雖身在江海,心居魏闕,自言其未能無心於富貴也。重生則利輕,利輕則不思魏闕矣。牟雖知生可重,物河輕,然其心不能自勝。夫未自能勝,不如且順之,而勿強抑。強抑則內傷其神,神惡之矣。不能自勝,一傷也;強而抑之,是二傷也,故曰:重傷。此非自養之道也,故曰:無壽類矣。瞻子所言,固不可為學道者之法。譬名醫療疾叉審人,而處方期於疹疾而已。

  孔子窮於陳蔡之間,七曰不火食,華羹不糝素惑切,顏色甚憊,而弦歌於室。顏回擇芋,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再逐於魯,削邊於衛,伐樹於宋,窮於商周,圍於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者無禁。弦歌鼓琴,未嘗絕音,君子之無恥也若此乎?顏回無以應,入告孔子。孔子推吐雷切琴,喟然而嘆曰:由與賜,細人也。召而來,吾語之。子路、子貢入。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於道之謂通,窮於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故內省而不窮於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梧之茂也。陳蔡之隘厄,於丘其幸乎。孔子削然反琴而弦歌,子路抱然執干而舞。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古之得道者,窮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德於此,則窮通為寒暑風雨之序矣。故許由娛於穎陽,而共恭伯得乎丘首。

  呂註:自顏闔、禦寇至孔子,皆不妄受人之爵祿施予,以至貧錢凍餒而不改其樂者也。其次,公子牟雖未至乎道,而有其意者也。世俗之人湛於人偽者,聞許由、善卷之風,狂而不信,故歷叔聖賢莫不樂道以忘生。忘生為難,猶且為之,則不以天下國家傷其生為易,可知矣。

  舜以天下讓其友北人無擇,北人無擇曰:異哉,后之為人也,居於畝畝之中,而遊堯之門。不若是而已,又欲以其辱行漫我。吾羞見之。因自投清玲之淵。湯將伐桀,因卞隨而謀,卞隨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又因瞥務光而謀,瞥光曰:非吾事也。湯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湯曰:伊尹何如?曰:強力忍垢,吾不知其他也。湯遂與伊尹謀伐桀,剋之。以讓卞隨,卞隨辭曰:后之伐桀也謀乎我,必以我為賊也;勝桀而讓我,必以我為貪也。吾生乎亂世,而無道之人再來漫我以其辱行,吾不忍數聞也。乃自投稠水而死。湯又讓瞥光,曰:知者謀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立乎?瞥光辭曰:廢上,非義也;殺民,非仁也;人犯其難,我享其利,非廉也。吾聞之曰:非其義者,不受其祿;無道之世,不踐其土。況尊我乎。吾不忍久見也。乃負石而自沉於廬一作盧水。

  郭註:孔子曰:二士志於仁者,有殺身以成心,無求生以害仁。夫志尚清遐,高風邈世,與夫責利沒命者,故有天地之降也。舊說日:如卞隨、瞽光者,其視天下也,若六合外,人所不能察也,斯則謬矣。夫輕天下者,不得有所重也。苟無所重,則無死地矣。以天下為六合之外,故當付之堯、舜、湯、武耳。淡然無係故汎然從眾,得失無巢於懷,何自投之為哉。若二子者,可以為殉名慕高矣,未可謂外天下也。

  昔周之興,有士二人處於孤竹,日伯夷、叔齊。二人相謂日:吾聞西方有人,似有道者,試往觀焉。至於岐陽,武王聞之,使叔日一往見之。與之盟日:加富二等,就官一列。血牲而理之。二人相視而笑,曰:嘻,異哉。此非吾所謂道也。昔者神農之有天下也,時祀盡敬而不祈喜;其於人也,忠信盡治而無求焉。樂洛與政為政,樂與治為治。不以人之壞自成也,不以人之卑自高也,不以遭時自利也。今周見殷之亂而遽為政,上謀而下行貨,阻兵而保威,割牲而盟以為信,揚行以說悅眾,殺伐以要利。是推亂以易暴也。吾聞古之士,遭治世不避其任,遇亂世不為苟存。今天下間,周德衰,其並乎周以塗吾身也,不如避之,以潔吾行。二子北至於首陽之山,遂餓而死焉。若伯夷、叔齊者,其於富貴也,苟可得已,則必不賴高節戾行,獨樂其志,不事於世。此二士之節也。

  郭註:《論語》曰: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不言其死也。此云死者,亦欲明其守餓以終,未必餓死也。郭氏總註:此篇大意,以起高讓遠退之風,故被其風者,雖責冒之人,乘天衢入紫庭,猶時慨然中路而嘆,況其几乎?故夷、許之徒,足#3以當稷、契,對伊、呂矣。夫居山谷而弘天下者,雖不俱為聖佐,不猶高於蒙埃塵者乎?其事雖難為,然其風少弊,故可遺也。曰:夷許之弊安在?曰:許由之弊,使人飾讓以求進,遂至乎之嗆也。伯夷之風,使暴虐之君得賜其毒而莫之敢亢也。伊、呂之弊,使天下責冒之雄敢行篡逆。唯聖人無適,故無弊也。若以伊、呂為聖人之逵,則伯夷、叔齊亦聖人之進也。若以伯夷、叔齊非聖人之逃耶,則伊、呂之事亦非聖矣。夫聖人因物之自行,故無邊。然則所謂聖者,我本無進,故物得其進,迸得而強名聖,則聖者乃無邊之名也。

  盜跖第二十九

  孔子與柳下季為友,柳下季之弟名曰盜跖之石反。盜跖從卒九千人,橫行天下,侵暴諸侯。穴室樞戶,驅人牛馬,取人婦女。貪得忘親,不顧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萬民苦之。孔子謂柳下季曰:夫為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父不能韶其子,兄不能教其弟,則無貴父子兄弟之親矣。今先生,世之才士也,弟為盜廠,為天下害,而弗能教也,丘竊為先生羞之。丘請為先生往說稅之。柳下季曰:先生言為人父者必能詔其子,為人兄者必能教其弟,若子不聽父之詔,弟不受兄之教,雖今先生之辯,將奈之何哉?且跖之為人也,心如涌泉,意如飄風,強足以拒敵,辯足以飾非。順其心則喜,逆其心則怒,易辱人以言。先生必無往。孔子不聽,顏回為馭,子貢為右,往見盜跖。盜跖乃方休卒徒大山之腸,膾人肝而鋪之。孔子下車而前,見謁者曰:魯人孔丘,聞將軍高義,敬再拜謁者。謁者入通。盜跖聞之大怒,目如明星,髮上指冠,曰:此夫魯國之巧偽人孔丘非耶?為我告之:爾作言造語,妄稱文、武,冠枝木之冠,帶死牛之協,多辭繆說,不耕而食,不識而衣,播唇鼓舌,擅生是非,以迷天下之主,使天下學士不反其本,妄作孝弟,而徽倖於封侯富貴者也。子之罪大極重,疾走歸。不然,我將以子肝益書鋪之膳。孔子復#4通曰:丘得幸於季,願望履慕下。謁者復通。盜跖曰:使來前。孔子趨而進,避席反走,再拜盜跖。盜跖大怒,兩展其足,案劍慎目,聲如乳虎,曰:丘來前。若所言順吾意則生,逆吾心則死。孔子曰:丘聞之,凡天下有三德:生而長大,美好無雙,少長貴賤見而皆說之,此上德也;知維天地,能辯諸物,此中德也;勇悍果敢,聚眾率兵,此下德也。凡人有此一德者,足以南面稱孤矣。今將軍兼此三者,身長八尺二寸,面目有光,脣如激舟,齒如齊貝,音中黃鍾,而名曰盜跖,丘竊為將軍恥不取焉。將軍有意聽臣,臣請南使昊越,北使齊魯,束使宋衛,西使晉楚,使為將軍造大城數百里,立數十萬戶之邑,尊將軍為諸侯,與天下更始,罷兵休卒,收養昆弟,共祭先祖。此聖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願也。盜跖大怒曰:丘來前。夫可規以利而可諫以言者,皆愚陋恆民之謂耳。今長大美好,人見而說之者,此吾父母之遺德也。丘雖不吾譽,吾獨不自知耶?且吾聞之,好面譽人者,亦好背而毀之。今告我以大城眾民,是規我以利而恆民畜我也,安可長久也。城之大者,莫大乎天下矣。堯、舜有天下,子孫無置錐之地;湯、武立為天子,而後世絕滅。非以其利大故耶?且吾聞之,古者禽獸多而人民少,於是民皆巢居以避之。晝拾橡栗,暮棲水上,故命之曰有巢氏之民。古者民不知衣服,夏多積薪,冬則煬之,故命之曰知生之民。神農之世,外則居居,起則干干。民知其母,不知其父,與麋鹿其處,耕而食,織而衣,無有相害之心。此至德之隆也。然而黃帝不能致德,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堯、舜作,立羣臣,湯放其主,武王殺紂。自是之後,以強凌弱,以衆暴寡。湯、武以來,皆亂人之徒也。今子脩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辯,以教後世。縫衣淺帶,嬌言偽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貴焉。盜莫大於子,天下何故不謂子為盜丘,而乃謂我為盜跖?子以甘辭說子路而使從之。使子路去其危冠,解其長劍,而受教於子。天下皆曰:孔丘能止暴禁非,其卒之也,子路欲殺衛君而事不成,身蘊於衛束門之上,是子教之不至也。子自謂才士聖人邪,則再逐於魯,削邇於衛,窮於齊,圍於陳蔡,不容身於天下。子教子路值。此患,上無以為身,下無以為人,子之道豈足貴邪?世之所高,莫若黃帝。黃帝尚不能全德,而戰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堯不慈,舜不孝,禹偏枯,湯放其主,武王伐紂,文王拘美里。此六子者,世之所高也。孰論之,皆以利惑其真而強上聲反其情性,其行乃甚可羞也。世之所謂賢士:伯夷、叔齊。辭孤竹之君,而餓死於首陽之山,骨肉不葬。鮑焦飾#5 行非世,抱木而死。申徒狄諫而不聽,負石自投於河,為魚鱉所食。介子推至忠也,自割其股以食文公。文公後背之,子推怒而去,抱木而墦死。尾生與女子期於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此四者,無異於礫犬流豕、操瓢而乞者,皆離罹名輕死,不念本養壽命者也。世所謂忠臣者,莫若王子比干、伍子胥。子胥沉江,比干剖心。此二子者,世謂忠臣也,然卒為天下笑。自上觀之,至於子胥、比干,皆不足貴也。丘之所以說我者,若告我以鬼事,則我不能知也;若告我以人事者,不過此矣,皆吾所聞知也。今吾告子以人之情:目欲視色,耳欲聽聲,口欲察味,志氣欲盈。人上壽百歲,中壽八十,下壽六十,除病瘦、死喪、憂患,其中開口而笑者,一月之中不過四五曰而已矣。天與地無窮,人死者有時。操平聲有時之具,而說於無窮之間,忽然無異麒驥之馳過隙也。不能說其志意、養其壽合者,皆非通道者也。丘之所言,皆吾之所棄也。亟去走歸,無復言之。子之道狂狂汲汲,詐巧虛偽事也,非可以全真也,奚足論哉。孔子再拜趨走,出門上車,執轡三失,目芒然無見,色若死灰,據軾低頭,不能出氣。歸到魯東門外,適遇柳下季。柳下季曰:今者闕然,數曰不見,車馬有行色,得微往見跖邪?孔子仰天而嘆曰:然。柳下季曰:跖得無逆汝意若前乎?孔子曰:然。丘所謂無病而自灸也。疾走料虎頭,編虎須,幾不免虎口哉。

  郭註:此篇寄明因衆之所欲亡而亡之,雖王紂可可去也;不因眾而獨用已,雖盜坏不可御也。

  子張問於滿苟得曰:盍不為行?無行則不信,不信則不任,不任則不利。故觀之名,計之利,而義真是也。若棄名利,反之於心,則夫士之為行,不可一曰不為乎。滿苟得曰:無恥者富,多信者顯。夫名利之大者,幾在無恥而信。故觀之名,計之利,而信真是也。若棄名利,反之於心,則夫士之為行,抱其天乎。子張曰:昔者桀、紂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今謂臧聚曰:汝行如桀、紂。則有作色,有不服之心者,小人所賤也。仲尼、墨翟,窮為匹夫,今謂宰相曰:子行如仲尼、墨翟。則變容易色,稱不足者,士誠貴也。故勢為天子,未必貴也;窮為匹夫#6 ,未必賤也。貴賤之分,在行之美惡。滿苟得曰:小盜者拘,大盜者為諸侯。諸侯之門,義士存焉。昔者桓公小白#7殺兄入嫂,而管仲為臣;田成子常殺君竊國,而孔子受幣。論則賤之,行則下之,則是言行之情悖戰於胸中也,不亦拂乎。故《 書》 曰:孰惡孰美,成者為首,不成者為尾。子張曰:子不為行,即將疏戚無倫,貴賤無義,長幼無序。五紀六位,將何以為別乎?滿苟得曰:堯殺長子,舜流母弟,疏戚有倫乎?湯放桀,武王殺紂,貴賤有義乎?王季為適嫡,周公殺兄,長幼有序乎?儒者偽辭,墨者兼愛,五紀六位,將有別乎?且子正為名,我正為利。名利之實,不順於理,不監於道。吾曰與子訟於無約,曰:小人狗財,君子狗名,其所以變其情、易其性則異矣;乃至於棄其所為而殉其所不為則一也。故曰:無為小人,反殉而天;無為君子,從天之理。若枉若直,相而天極。面觀四方,與時消息。若是若非,執而圓機。獨成而意,與道徘徊。無轉而行,無成而義,將失而所為。無赴而富,無狗而成,將棄而天。比干剖心,子骨抉决眼,忠之禍也;直躬證父,尾生溺死,信之患也;鮑子立乾干,勝申子不自理,廉之害也;孔子不見母,匡子不見父,義之失也。此上世之所傳、下世之所語以為士者,正其言,必其行,故服其殃,離罹其患也。

  郭註:此章言尚行則行矯,貴士則士偽。故□行賤士以全其內,然後行高而士貴耳。

  無足問於知和曰:人卒未有不興名就利者。彼富則人歸之,歸則下之,下則貴之。夫見下貴者,所以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也。今子獨無意焉,知不足耶?意知而力不能行耶?故推正不忘耶?知和曰:今夫此人,以為與己同時而生,同鄉而處者,以為夫絕俗過世之士焉,是專無主正,所以覽古今之時、是非之分也。與俗化世,去至重,棄至尊,以為其所為也。此其所以論長生安體樂意之道,不亦遠乎。慘怛之疾,恬愉之安,不監於體;休惕之恐,欣歡之喜,不監於心。知為為而不知所以為。是以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而不免於患也。無足曰:夫富之於人,無所不利。窮美究勢,至人之所不得逮,聖人之所不能及。俠協人之勇力而以為威強,秉人之知謀以為明察,因人之德以為賢良,非享國而嚴若君父。且夫聲色滋味權勢之於人,心不待學而樂之,體不待象而安之。夫欲惡避就,固不待師,此人之性也。天下雖非我,孰能辭之?知和曰:知者之為,故動以百姓,不違其度,是以足而不爭,無以為故不求。不足故求之,爭四處而不自以為貪;有餘故辭之,棄天下而不自以為廉。廉貧之實,非以迫外也,反監之度。勢為天子,而不以貴驕人;富有天下,而不以財戲人。計其患,慮其反,以為害於性,故辭而不受也,非以要名譽也。堯、舜為帝而雍,非仁天下也,不以美害生也;善卷、許由得帝而不受,非虛辭讓也,不以事害己。此皆就其利、辭其害,而天下稱賢焉,則可以有之,彼非以興名譽也。無足曰:必持其名,苦體絕甘,約養以持生,則亦久病長阪而不死者也。知和曰: 乎為福,有餘為害者,物莫不然,而財其甚者也。今富人,耳營鍾鼓筦籥之聲,口賺於芻豢嘐醴之味,以感其意,遺忘其業,可謂亂矣;侅礙溺於馮氣,若負重行而上也,可謂苦矣;貪財而取慰,貪權而取竭,靜居則溺,體澤則馮,可謂疾矣;為欲富就利,故滿若堵耳而不知避,且馮而不舍,可謂辱矣;財積而無用,服膺而不舍,滿心戚醮焦,求益而不止,可謂憂矣;內則疑劫請之賊,外則畏寇盜之害,內周樓疏,外不敢獨行,可謂畏矣。此六者,天下之至害也。皆遺忘而不知察。及其患至,求盡性竭財單以反一曰之無故而不可得也。故觀之名則不見,求之利則不得。繚了意絕體而爭此,不亦惑乎。

  郭註:此章言知足者常足#8。

  說劍第三十

  昔趙文王喜劍,劍士夾門而客三千餘人,曰夜相擊於前,死傷者歲百餘人。好之不厭。如是三年,國衰。諸侯謀之。太子悝患之,募左右曰:孰能說悅王之意止劍亡者,賜之千金。左右曰;莊子當能。太子乃使人以千金奉莊子。莊子弗受,與使者俱往見太子,曰:太子何以教周,賜周千金?太子曰:聞夫子明聖,謹奉千金以幣從者。夫子弗受,俚尚何敢言。莊子曰:聞太子所欲用周者,欲絕王之喜好也。使臣上說稅大王而逆王意,下不當太子,則身刑而死,周尚安所事金乎?使臣上說大王,下當太子,趙國何求而不得也。太子曰#9 :然吾王所見,唯劍士也。莊子曰:諾。周善為劍。太子曰:然吾王所見劍士,皆蓬頭突鬢,垂冠,曼莫于反胡之纓,短後之衣,瞋目而語難,王乃說悅之。今夫子必儒服而見王,事必大逆。莊子曰:請治劍服。治劍服三曰,乃見太子。太子乃與見王。王脫白刃待之。莊子入殿門不趨,見王不拜。王曰:子欲何以教寡人,使太子先。曰:臣聞大王喜劍,故以劍見王。王曰:子之劍何能禁制?曰:臣之劍十步一人,千里不留行。王大說之,曰:天下無敵矣。莊子曰:夫為劍者,示之以虛,開之以利,後之以發,先之以至。願得試之。王曰:夫子休,就舍待命,令設戲請夫子。王乃校劍士七曰,死傷者六十餘人,得五六人,使奉劍於殿下,乃召莊子。曰:今曰試使士敦劍。莊子曰:望之久矣。王曰:夫子所御杖,長短何如?曰:臣之所奉皆可。然臣有三劍,唯王敬用。請先言而后試。王曰:願聞三劍。曰:有天子劍,有諸侯劍,有庶人劍。王曰:天子之劍何如?曰:天子之劍,以燕谿石城為鋒,齊岱為鍔,晉衛為脊,周宋為罈,韓魏為夾,包以四夷,裹以四時,繞以渤海,帶以常山,制以五行,論以刑德,開以陰陽,持以春夏,行以秋冬。此劍直之無前,舉之無上,案之無下,運之無旁。上庾浮云,下絕地經。此劍一用,匡諸侯天下服矣。此天子之劍也。文王芒然自失,曰:諸侯之劍何如?曰:諸侯之劍,以知勇士為鋒,以清廉士為鍔,以賢良士為脊,以忠聖士為罈,以豪杰士為夾。此劍直之亦無前,舉之亦無上,案之亦無下,運之亦無旁。上法圓天,以順三光;下法方地,以順四時;中和民意,以安四鄉。此劍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內,無不賓服而聽從君命者矣。此諸侯之劍也。王曰:庶人之劍何如?曰:庶人之劍,蓬頭突鬢,垂冠,曼胡之纓,短后之衣,瞋目而語難。相擊于前,上斬頸領,下央肝肺。此庶人之劍,無異于斗鵝,一旦命已絕矣,無所用于國事,今大王有天子之位而好庶人之劍,臣竊為大王薄之。王乃牽而上殿,宰人上食,王三環之。莊子日!.大王安坐定氣,劍事已畢奏矣!.于是文王不出宮三月,劍士皆服斃其處也#10。

  漁父第三十一

  孔子遊於緇帷之林,休坐乎杳壇之上,弟子讀書,孔子弦歌,鼓琴奏曲未半,有漁父者,下#11船#12而來,須眉交白,披髮榆袂,行原以上,距陸而止,左手據膝,右手持頤以聽。曲終而招子貢、子路二人俱對。客指孔子曰:彼何為者也?子路對曰:魯之君子也。客問其族。子路對曰:族孔氏。曰:孔氏者何治也?子路未應,子貢對曰:孔氏者,性服忠信,身行仁義,飾禮樂,選人倫。上以忠於世主,下以化於齊民,將以利天下。此孔氏之所治也。又問曰:有土之君與?子貢曰:非也。侯王之佐與?子貢曰:非也。客乃笑而還行,言曰:仁則仁矣,恐不免其身。苦心勞形以危其真。嗚呼。遠哉。其分於道也。子貢還,報孔子。孔子推吐雷反琴而起,曰:其聖人與?乃下求之,至於澤畔,方將杖挈而引其船,顧見孔子,還鄉而立。孔子反走,再拜而進。客曰:子將何求?孔子曰:曩者先生有緒言而去,丘不肖,未知所謂,竊待於下風,幸聞咳唾吐臥切之音,以卒相丘也。客曰:嘻。甚矣,子之好學也。孔子再拜而起,曰:丘少而脩學,以至於今,六十九歲矣,無所得聞至教,敢不虛心。客日:同類相從,同聲相應,固天之理也。五口請釋吾之所有而經子之所以。子之所以者,人事也。天子諸侯大夫庶人,此四者自王,治之美也;四者離位而亂莫大焉。官治其職,人憂其事,乃無所陵。故田荒室露,衣食不足,徵賦不屬燭,妻妾不和,長少無序,庶人之憂也;能不勝任,官事不治,行不清白,群下荒息,功美不有,爵祿不持,大夫之憂也;廷無忠臣,國家昏亂,工技不巧,貢職不美,春秋後倫,不順天子,諸侯之憂也;陰陽不和,寒暑不時,以傷庶物,諸侯暴亂,擅相攘伐,以殘民人,禮樂不節,財用窮匱,人倫不飭,百姓淫亂,天子有司之憂也。今子既上無君侯有司之勢,而下無大臣職事之官,而擅飭禮樂,選人倫,以化齊民,不泰多事乎?且人有八疵,事有四患,不可不察也。非其事而事之,謂之總;莫之顧而進之,謂之佞;希意道言,謂之諂;不擇是非而言,謂之諛;好言人之惡,謂之談;析交離親,謂之賊;稱譽詐偽以敗惡人,謂之慝;不擇善否,兩容頰或顏字適,偷拔其所欲,謂之險。此八疵者,外以亂人,內以傷身,君子不友,明君不臣。所謂四患者:好經大事,變更易常,‘以挂功名,謂之叨;專知擅事,侵人自用,謂之貪;見過不更,聞諫愈甚,謂之狠;人同於己則可,不同於己,雖善不善,謂之矜。此四患也。能去八疵,無行四患,而始可教已。孔子愀然而嘆,再拜而起,曰:丘再逐於魯,削邇於衛,伐樹於宋,圍於陳蔡。丘不知所失,而離罹此四謗者何也?客悽然變容曰:甚矣,子之難悟也。人有畏影惡邇疾去之走者,舉足愈數而邇愈多,走愈疾而影不離身,自以為尚遲,疾走不休,絕力而死。不知處陰以休影,處靜以息邇,愚亦甚矣。子審仁義之問,察同異之際,觀動靜之變,適受與之度,理好惡之情,和喜怒之節,而幾於不免矣。謹修而身,慎守其真,還以物與人,則無所累矣。今不修之身而求之人,不亦外乎。孔子愀然曰:請謂何精不誠,不能動人。故強哭者,雖悲不哀;強怒者,雖嚴不威;強親者,雖笑不和。真悲無聲而哀,真怒未發而威,真親未笑而和。真在內者,神動於外,是所以貴真也。其用於人理也,事親則慈孝,事君則忠貞,飲酒則懼樂,處喪則悲哀。忠貞以功為主,飲酒以樂為主,處喪以哀為主,事親以適為主。功成之美,無一其邇矣;事親以適,不論所以矣;飲酒以樂,不選其具矣無擇味;處喪以一及,無問其禮矣寧戚。禮者,世俗之所為也;真者,所以受於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故聖人法天貴真,不拘於俗。愚者反此。不能法天而恤於人憂不與人合,不知貴真,祿祿而受變於俗以世裕之祿為祿,故不足。惜哉,子之早湛於人偽而晚聞大道也。孔子又再拜而起曰:今者丘得遇也,若天幸然。先生不羞而比之服役而身教之。敢問舍所在,請因受業而卒學大道。客曰:吾聞之,可與往者,與之至於妙道;不可與往者,不知其道。慎勿與之,身乃無咎。子勉之,吾去子矣,吾去子矣。乃刺刺亦棹船而去,延綠葦間,顏#13淵還車,子路授綬,孔子不顧,將水波之,不聞聖意不復登舟。子路旁車而問曰:由得為徒久矣,未嘗見夫子遇人如此其威也。萬乘之主,千乘之君,見夫子未嘗不分庭降禮,夫子猶有倨傲之容。今漁父杖挐逆立,而夫子仰而瞿然,再拜而應,得無大甚乎?門人皆怪夫子矣,漁父豈賢者乎?孔子伏軾而歎,曰:甚矣,由之難化也。邁於禮義而不遜,而樸鄙之心至今未去。進,吾語汝:夫遇長不敬,失禮也;見賢不尊,不仁也。彼非至人,不能下人。下人不誠,不得其精,故長傷身無益有損。惜哉。不仁之於人也,禍莫大焉,而由且毀之。且道者,萬物之所由也。庶物失之者死,得之者生。為事逆之則敗,順之則成。故道之所在,聖人尊之。今漁父之於道,可謂有矣,吾敢不敬乎。

  莊子翼卷之七 竟

  #1『士』原作『土』,據明本改。

  #2『君】原作『者』,據明本改。

  #3『足』原作『兄』,據明本改。

  #4『復】原作『日』,據明本改。

  #5『飾』原作『餘』,據明本改。

  #6『夫】原作『求』,據明本改。

  #7『白】原作『伯』,據明本改。

  #7『足】原作『尼』,據明本改。

  #8『日』原作『不』,據明本改。

  #9『諸侯劍… …,劍士皆服斃其處也』。原本無,據明本補。

  #10『漁父… …,下』原本無,據明本補。

  #11『船』 原作『舡』,據明本改。

  #12 『緣葦間,顏』 原作『 澤而行,臨』,據明本改。

  莊子翼卷之八

  列御寇第三十二

  列御寇之齊,中道而反,遇伯昏瞥人。伯昏瞀人曰:奚方而反?曰:吾驚焉。曰:惡乎驚?曰:吾嘗食於十醬而五醬先績。伯昏瞀人曰:若是則汝何為驚已?曰:夫內誠不解,形謀牒成光,以外鎮人心,使人輕乎貴老,而整其所患。夫醬人特為食羹之貨,多餘之贏,其為利也薄,其為權也輕,而猶若是,而昆於萬乘之主乎。身勞於國而知盡於事。彼將任我以事,而效我已功。吾是以驚。伯昏瞀人曰:善哉觀乎。汝處已,人將保汝矣。無幾何而往,則戶外之履滿矣。伯昏瞥人北面而立,敦頓杖蹙之乎頤。立有間,不言而出。賓檳者以告列子,列子提履,胱而走,暨乎門,曰:先生既來,曾不發藥乎?曰:已矣,吾固告汝曰:人將保汝。果保汝矣。非汝能使人保汝,而汝不能使人無保汝也,而焉用之感豫出異也。必且有感,搖而本才一作性,又無謂也。與汝遊者,又莫汝告也。彼所小言,盡人毒也。莫覺莫悟,何相孰也。巧者勞而知者憂,無能者無所求,食而遨遊,汎若不繫之舟,虛而遨遊者也。

  郭註:漿,謂賣漿之家。先績,言其敬已。內誠不解,則外自矜飾。形謀成光,舉動便辟而成光儀也。外鎮人心,內實不足以服物也。使人輕乎貴老,言鎮物由乎內實,則使人貴老之情篤也。蠻患,言以美形動物,則所息亂生也。漿人權輕利薄,可無求於人也。保汝者,苟不遺形,則所在見保。保者,聚守之謂也。任平而化,則無感無求,無感無求乃不相保。先物施惠,惠不因彼,豫出則異也。鈴將有感,則與本性動也。細巧入人為小言。夫無其能者,唯聖人耳。過此以下,至於昆蟲,未有自忘其能而任眾人者也。 

  鄭人緩也,呻昤裘氏之地。祇支三年而緩為儒。河潤九里,澤及三族,使其弟墨。儒墨相與辯,其父助翟。十年而緩自殺。其父夢之曰:使而子為墨者,予也,闔胡嘗視其良?既為秋相之實矣。夫造物者之報人也,不報其人而報其人之天,彼故使彼。夫人以己為有以異於人,以賤其親。齊人之井飲者相拌卒也。故曰:今之世皆緩也。自是有德者以不如也,而瓦有道者乎。古者謂之遁天之刑。

  郭註:呻吟,吟、味之謂。祗,適也。翟,緩弟名。緩怨其父之助弟,故感激自殺,死而見夢。其己既能自化為儒,又化弟令墨。弟由己化而不能順己,己以良師而便怨死。精誠之至,故為秋柏之實。夫造物以下,莊子辭也。積習之功為報,報其性,不報其為也。然則習學之功,成性而已,豈為之哉。彼有彼性,故使習彼。緩自美其儒#1;謂己有積學之功,不知其性之自然也。夫有功以賤物者,不避其親也。無其身以平性者,貴賤不失其倫也。穿井所以通泉,吟、味所以通性,無泉則無所穿,無性則無所、味。世皆忘其泉性之自然,徒識穿井之末功,因欲矜而有之,不亦妄乎。觀緩之謬以為學父,故能任其自乍而知,故無為乎其間也。乃自然之能以為己功者,逃天者也,故刑戮及之。

  聖人安其所安,不安其所不安;衆人安其所不安,不安其所安。

  郭註;聖人無安無不安,順百姓之心也。所安相與異,所玖為衆人也。

  莊子曰:知道易,勿言難。知而不言,所以之天也。知而言之,所以之人也。古之人,天而不人。

  郭註:知雖落天地,未嘗開言以引物也。應其至分而已。

  朱汗平漫學屠龍於支離益,單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

  郭註:事在於適,無貴遠功。

  聖人以必不必,故無兵;衆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順於兵,故行有求。兵,恃之則亡。

  郭註;理雖必然,猶不必之,斯至順矣,兵其安有?理雖未必,抑而必之,各必所見,則乖逆生。物各順性則足,足則無求矣。不得已而用兵,以恬淡為上者,未之亡也。《筆乘》:兵,非戈矛之謂,喜怒之戰於胸中者是也。庚桑子曰:懷患未發兵也,豈止鋒鏑之慘而已。

  小夫之知,不離苞直竿牘,敝精神乎賽淺,而欲兼濟道導物,太一形虛。若是者,迷惑於宇宙,形累不知大初。彼至人者,歸精神乎無始,而甘冥乎無何有之鄉。水流乎無形,發泄乎太清。悲哉乎。汝為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寧。

  郭註:苞直以遺,竿牘以問,遺問之具,小知所狗也。昏於小務,所得者淺而欲兼濟道物,經虛涉遠,志大神敝,形為之累,則迷惑而失致矣。是以至人泊然無為而任其天#2行也。為知所得者細,任性大寧而至也。

  宋人有曹商者,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車數乘。王說悅之,益車百乘。反於宋,見莊子,曰:夫處窮閭阨臨巷,困窘織屨,槁項黃馘國者,商之所短也;一寤萬乘之主而從車百乘者,商之所長也。莊子曰:秦王有病召醫。破癰潰座才何反者得車一乘,柢矢痔者得車五乘,所治愈下,得車愈多。子豈治其痔邪?何得車之多也?子行矣。

  郭註:夫事下然後功高,功高然後祿重。故高遠恬淡者遺榮也。

  魯哀公問於顏闔曰:吾以仲尼為貞幹,國其有廖乎?曰:殆哉圾乎。仲尼方且飾羽而畫,從事華辭。以支為旨,忍性以視民,而不知不信。受乎心,宰乎神,夫何足以上民。彼宜汝與余予頤與,誤而可矣。今使民離實學偽,非所以視民也。為後世慮,不若休之。難治也。施於人而不忘,非· 天布也,商賈不齒。雖以事一作士齒之,神者弗齒。為外刑者,金與木也;為內刑者,動與過也。宵人之離羅外刑者,金木訊之;離內刑者,陰陽食之。夫免乎外內之刑者,唯真人能之。

  郭註:圾,危也。夫至人以民靜為安。今一為貞幹,則遺高迸於萬世,令飾競於仁義而雕畫其毛彩,百姓既危,至人亦無以為安也。凡言方且,皆謂後世從事飾畫,非任真也。從事華詞,以支為旨,言將令後世之從事者無實,而意趣橫出也。後世人君,將慕仲尼之遐軌,而遂忍性自矯偽以臨民。上下相習,遂不自知也。今以上民,則後世百姓非直外形從之而已,乃以心神受而用之,不復自得於心中也。彼百姓也,汝哀公也,彼與女各自有所宜,相效則失真,此即令之見驗也。予頤,言效彼非所以養己。誤而可,言正不可也。為後世慮,明不謂當時也。治之則偽,故聖人不治。布而識之,非芻狗萬物也。商賈不齒,況士君子乎?要能施惠,故於事不得不齒。以其不忘,故心神忽之。此百姓之大情也。金,謂刀鋸斧鉞。木,謂捶楚桂桔。靜而當,則內外無刑。不由明坦之塗者,謂之宵人動而過分,則性氣傷於內,金木訊於外。自非真人,未有能止其分者也。

  孔子曰:凡人心險於山川,難於知天。天猶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人者厚貌深情。故有貌愿而益,有長若不肖,有順、一作慎環狷而達,有堅而縵,有緩而針早。故其就義若渴者,其去義若熱。故君子遠使之而觀其忠,近使之而觀其敬,煩使之而觀其能,卒猝然問焉而觀其知,急與之期而觀其信,委之以財而觀其仁,告之以危而觀其節,醉之以酒而觀其則,雜之以處而觀其色。九徵至,不肖人得矣。

  郭註:險於山川至去義若熱,言人情貌之反有如此者。夫君子易觀,不肖難明,然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搜之有塗,亦可知也。

  正考父一命而樞,再命而樓,三命而府,循牆而走,孰敢不軌。如而夫者,一命而呂鉅,再命而於車上併,三命而名諸父。孰協唐許?賊莫大乎德有心而心有睫,及其有睫也而內視,內視而敗矣。凶德有五,中德為首。何謂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毗匹示反其所不為者也。窮有八極,達有三必,形有六府。美、髯、長、大、壯、麗、勇、敢,八者俱過人也,因以是窮;緣循、偃佒鞅、困畏,不若人三者俱通達;知慧外通,勇動多怨,仁義多責,達生之情者傀,達於知者肖,達大命者隨,達小命者遭。

  郭註:孰敢不軌,言不敢以不軌之事侮之也。而夫,謂凡夫。唐,謂堯。許,謂由。言而夫與考父,誰同於唐許之事也。有心為德,非真德也。真德者,忽然自得而不知所以得也。率心為德,猶之可耳。役心於眉睫之間,則偽已甚矣。乃欲探射幽隱,以深為事,則心與事俱敗矣。吡,訾也。夫自是而非彼,則攻之者非一,故為凶首。若中無自好之情,則恣萬物之所是。所是各不自失,則天下皆思奉之矣。窮,謂窮於受役。天下未嘗窮於所短,而常以所長自困。綠循,仗物而行者也,偃佒,不能俯執者也;困畏,怯弱者也,此三者既不以事見任。乃將接佐之,故必達也。智慧外通,言通外則以無涯傷其內也。勇動多怨,言怯而靜,乃厚其身也。仁義者,天下皆望其愛,愛則有不周矣,故多責。傀然,大悟解之貌。肖,釋散也。隨者,泯然與化俱也。遭者,每在節上住乃悟也。《筆乘》:文子曰:道有知則亂,德有心則險;心有眼則眩。何者?有眼,必有見。學道者,每患於無見,而不知見為德之賊也。釋氏所說:五種眼,唯天眼、肉眼在面,慧、法、佛眼皆在心。彼心眼者德之成,此心眼者德之敗,知其所以敗則知其所以成,無二理也。煞則達於知者非眼乎?而何以言肖曰:老子不云乎?夫道太,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

  人有見宋王者,錫車十乘。以其十乘驕穉治莊子。莊子曰:河上有家貧恃緯蕭而食者,其子沒於淵,得千金之珠。其父謂其子曰:取石來鍛斷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驪龍而寤,子尚奚微之有哉。今宋國之深,非直九重之淵也;宋王之猛,非直驪龍也。子能得車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子為□粉夫。

  郭註:夫取富貴者,鈴順乎民望也。若挾奇說,乘天衢,以嬰人主之心者,明君之所不受也。故如有所譽,必有所試。於斯民不違。棄日舉之,以合萬夫之聖者,此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之也。

  聘於莊子,莊子應其使曰:子見夫犧牛乎?衣以文繡,食以芻菽。及其牽而入於太廟,雖欲為孤犢,其可得乎。

  郭註:樂生者畏犧而辭聘,髑髏聞生而殯蹙,此死生之情異而各自當也。

  莊子將死,弟子欲厚葬之。莊子曰:吾以天地為棺槨,日月為連璧,星辰為珠璣,萬物為齏資送。吾葬具豈不備邪?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烏鳶之食夫子也。莊子曰:在上為烏鳶食,在下為螻蟻食,奪彼與此,何其偏也。以不平平,其平也不平;以不徵徵,其徵也不徵。明者唯為之使,神者徵之。夫明之不勝神也久矣,而愚者恃其所見入於人,其功外也,不亦悲乎。

  郭註:以一家之平平萬物,未若任萬物之自平也。徵,應也。不因萬物之自應,而欲以其所見應之,則必有不合矣。夫執其所見,受使多矣,安能使物哉?惟任神然後能至順,故無往不應也。明之所及,不過於形骸。至順則無遠近幽深,皆各自得。故用發於彼而功藏於物,若恃其所見,執其自是,雖欲入人,其功外也。

  天下第三十三

  天下之治方術者多矣,皆以其有為不可加矣。古之所謂道術者,果惡乎在?曰:無乎不在曰:神何由降?明何由出?聖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於一。不離於宗,謂之天人;不離於精,謂之神人;不離於真,謂之至人。以天為宗,以德為本,以道為門,兆於變化,謂之聖人;以仁為恩,以義為理,以禮為行,以樂為和,薰然慈仁,謂之君子;以法為分,以名為表,以參一作操為驗,以稽為央,其數一二三四是也,百官以此相齒;以事為常,以衣食為主,蕃息畜藏,老弱孤寡為意,皆有以養,民之理也。古之人其備乎?配神明,醇天地,育萬物,和天下,澤及百姓,明於本數,係於末度,六通四辟闢,大小精粗,其運無乎不在,其明而在數度者,舊法、世傳之史尚多有之,其在於《 詩》 《 書》 《 禮》 《 樂》 者,鄒魯之士、縉紳先生多能明之。《 詩》 以道志,《 書》 以道事,《 禮》 以道行,《 樂》 以道和,《 易》 以道陰陽,《 春秋》 以道名分。其數散於天下而設於中國者,百家之學時或稱而道之。天下大亂,賢聖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眾技也,皆有所長,時有所用。雖然,不該不褊,一曲之士也。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察古人之全。寡能備於天地之美,稱神明之容。是故內聖外王之道,聞而不明,鬱而不發,天下之人各為其所欲焉以自為方。悲夫。百家往而不反,必不合矣。後世之學者,不幸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道術將為天下裂。                        

  郭註:為其所有為,則真為也。為其真為,則無偽矣,又何加焉。神由事感而後降出,使物各歸其根,抱一而已,無飾於外,斯聖王所以生成也。天神至聖,凡此四名,一人耳,所自言之異也。仁義禮樂,又四名之粗邇,而賢人君子之所服膺也。其名、法、參稽,以下民之理也。民理既然,故聖賢不逆。古之人,即向之四名也。本數明,故末不離。無乎不在,所以為備也。其在數度而可明者,雖多有之,已疏外也。鄒魯、縉紳能明其逵耳,豈所以進哉。六經既散,百家之學皆道古人之陳邇耳,尚復不能常稱。天下大亂,用其逵而無統故也。聖賢不明其邊,又未易明也。道德不一,百家穿鑿也。天下多得一,各信偏見,而不能都舉也。夫聖人統百姓之大情而因為之制,故百姓寄情於所統而自忘其好惡。故與一世而得淡漠焉。亂則反之,人恣其近好。家用典法,故國異政,家殊俗也。所長不同,不得常用。不該不褊,故未足備任也。各用其一曲,故析判。天地萬物之理,全人難遇。故閤鬱聖王之道,大體者各歸根抱一,則天地之純也。裂,分離也。道衍流弊,遂各奮其方,或以主物,則物離性以從其上,而性命喪矣。

  不侈於後世,不靡於萬物,不暉於數度,以繩墨自嬌,而備世之急。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墨翟、禽滑骨釐聞其風而說悅之。為之大過,已之大循。作為《非樂》,命之日《節用》。生不歌,死無服。墨子氾愛兼利而非國,其道不怒。又好學而博,不異,不與先王同,毀古之禮樂。黃帝有《咸池》,堯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湯有《大濩》,文王有《辟璧雍》 之樂,武王周公作《武》。古之喪禮,貴賤有儀,上下有等。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獨生不歌,死不服,桐棺三寸而無槨,以為法式。以此教人,恐不愛人;以此自行,固不愛己。未敗墨子道。雖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樂而非樂,是果類乎?其生也勤,其死也薄,其道大轂恪。使人憂,使人悲,其行難為也。恐其不可以為聖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雖獨能任,奈天下何。離於天下,其去王也遠矣。墨子稱道曰:昔者禹之湮洪水,次江河而通四夷九州也。名山三百,支川三千,小者無數。禹親自操橐梠相而九鳩雜天下之川。腓無胈拔,經無毛,沐甚風,櫛疾雨,置萬國。禹大聖也,而形勞天下也如此。使後世之墨者,多以裘褐為衣,以歧嬌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為極,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為墨。相里勤之弟子,五侯之徒,南方之墨者苦獲、已齒、鄧陵子之屬,俱誦《墨經》 ,而倍譎不同,相謂別墨。以堅白同異之辯相訾,以騎偶不作之辭相應,以巨子為聖人。皆願為之尸,冀得為其後世,至今不庾。墨翟、禽滑釐之意則是,其行則非也。將使後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無服、經無毛相進而已矣。亂之上也,治之下也。雖然,墨子真天下之好也,將求之不得也,雖枯槁不舍也,才士也夫。

  郭註:勤儉則瘁,故不暉也。矯,厲也。勤儉則財有餘,而急有備。大過大順,不復度衆所能也。物不足,則鬬令百姓勤儉有餘,故以鬬為非。不怒,言但自刻也。既自以為是,則欲令萬物皆同乎己。故博而不異,不與先王同者,先王則恣其群異,然後同焉,皆得而不知所以得也。毀古禮樂,嫌其侈靡。物皆以任力稱情為愛,今以勤儉為法而為之,大過。雖欲饒天下,更非所以為愛也。未敗墨道,但非道德,雖獨成墨,而不類萬物之情,故曰:是果類乎?般,無潤也。不可為聖人之道者,言聖道悅以使民,民得性之所樂則悅,悅則天下無難矣。夫王者必合天下之歡心,而與物俱往。故離於天下者,去王遠也。墨子徒見禹之形勞耳,未睹其性之適也。以自苦為極,謂自苦為盡理之法也。非其時而守其道,所以為墨。各守所見,則所在無通,故於墨之中又相與別也。巨子者,能辯其所是以成其行者也。尸,主也。為其後世,欲係巨子之業也。意在不侈靡而備世急,所以為是,為之太過,故非也。亂莫大於逆物而傷性,故為亂之上,任眾適性土也。今墨反之,故為治之下。為其真好,故聖賢不逆也,但不可以教人。求之不得,謂無輩也。枯槁不舍,所以為真好也。才士#3也夫,非其德者也。

  不累於俗,不飾於物,不苟於人,不技於衆,願天下之安寧以活民命,人我之養,畢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衛有在於是者,宋鉼刑、尹文聞其風而悅之。作為華山之冠以自表,接萬物以別宥為始。語心之容,命之日心之行。以緬合罐,以調海內。請欲置之以為主。見侮不辱,救民之鬥,禁攻寢兵,之戰。以此周行天下,上說稅下教。雖天下不取,強上聲聒而不舍者也。故曰:上下見厭而強見也。雖然,其為人太多,其自為太少曰:請欲固置五升之飯足矣。先生恐不得飽,弟子雖饑,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圖傲乎救世之士哉。曰:君子不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為無益於天下者,明之不如己也。以禁攻寢兵為外,以情欲寡淺為內。其大小精粗,其行適至是而止。

  郭註:恢,逆也。畢足而止,不敢望有餘也。華山,上下均平。別宥萬物,不欲令相犯錯也。強以其道緬令合,調今和,二子請得若此者立以為物主也。見侮不辱,以活民為急也。救鬥寢兵,所謂緬調也。雖天下不取,強聒而不舍,調之理然也。見厭強,見所謂不辱也。不因其自化而強慰之,則其功太重也。固置五升之飯,斯明自為太少也。我必得活哉,謂民亦當報己也。圖傲,揮斥高大之貌。不為苛察,務寬恕也。不以身假物,必自出其力也。無益於天下者,己之所以為救世之士也。其行適至是而止,未能經虛涉曠也。

  公而不黨,易異而無私,央然無主,趣物而不兩,不顧於慮,不謀於知,於物無擇,與之俱往。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彭蒙、田駢、慎到聞其風而悅之。.齊萬物以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載之,地能載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辯之。知萬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選則不褊,教則不至,道則無遺者矣。是故慎到棄知去已,而綠不得已。冷零汰於物,以為道理。曰:知不知,將薄知而後鄰傷之者也。誤髁無任,而笑天下之尚賢也;縱脫無行,而非天下之大聖;椎追拍軼斷,與物宛轉;舍是與非,苟可以免。不師知慮,不知前後,魏危然而已矣。推吐雷反而後行,曳而後往。若飄風之還,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全而無非,動靜無過,未嘗有罪。是何故?夫無知之物,無建己之患,無用知之累,動靜不離於理,是以終身無譽。故曰:至於若無知之物而已,無用賢聖。夫塊不失道。豪傑相與笑之日: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適得怪焉。田駢亦然,學於彭蒙,得不教焉。彭蒙之師曰:古之道人,至於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其風窢闐然,惡可而言。常反人,不聚觀,而不免於魭輐斷。其所謂道非道,而所言之逮不免於非。彭蒙、田駢、慎到不知道。雖然,槃乎皆嘗有聞者也。

  郭註:決然無主,各自任也。物得乃周也。教則不至,任其性乃至也。玲汰,猶聽放也。其知力淺,不知任其自然,故薄之而又鄰傷焉。誤髁無任,言不當真任而任夫眾人,眾人各自能,則無為橫復尚賢也。非大聖者,欲壞其逵,使物不殉也。法家雖妙,猶有椎□,故未泯合,不能知是之與非,前之與後,睧目恣性,苟免當特之患耳。魏然,任性獨立也。推曳而行,緣於不得已也。息生於譽,譽生於有建。唯聖人然後能去知與?故循天之理。故愚知處宜,貴賤當位,賢不肖襲情,而云無用賢聖,所以為不知道也。塊不失道,欲令去知如土塊也。夫去知任性,然後神明洞照,所以為賢聖而云塊不失道。人若士塊,非死而何?豪傑所以笑也。未合至道,故為詭怪。得不教,謂得自任之道也。莫之是非,所謂齊萬物以為首也。窢然,逆風所動之聲。反人不見觀,不順民望也。魷斷,無圭角也。題,是也。道無不在,而云塊不失道,所以為不知。?嘗有聞,言不至也。

  以本為精,以物為粗,以有積為不足,澹然獨與神明居。古之道術有在於是者,關尹#4老聃聞其風而悅之。建之以常無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謙下為表,以空虛不毀萬物為實。關尹曰:在己無居,形物自著。其動若水,其靜若鏡,其應若響。茴忽乎若亡,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嘗先人而嘗隨人。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辱,為天下谷。人皆取先,己獨取後。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實,己獨取虛。無藏也故有餘。歸然而有餘。其行身也,徐而不費,無為也而笑巧。人皆求福,己獨曲全。曰:苟兔於咎。以深為根,以約為紀。曰:堅則毀矣,銳則挫矣。常寬容於物,不削於人。可謂至極,關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

  郭註:有積為不足,寄之天下,乃有餘也。無有何所能建,建之以常無有,明有物之自建也。自天地以及韋物,皆各自得,而不兼他飾,斯非主之以太一邪?在己無居者,物來則應,應而不藏,故功隨物去也。形物自著者,不自是而委萬物,故物形各自彰著也。其應若響者,常無情也。得焉者失,言常全者不知所得也。物各自守其分,則靜默而已。無雄白也。夫雄白者,非尚勝自顯邪?尚勝自顯,豈非逐知過分以殆其生邪?故古人不隨無涯之知,守其分內而已。故其性全。其性全,然後能及天下。能及天下,然後歸之如谿谷也。不與萬物爭鋒,然後天下樂推而不厭,故後其身也。雌辱後下之類,皆物之所謂垢也。取實者,唯知有之以為利,未知無之以為用。取虛者,守沖泊以待羣實也。無藏有餘者,付萬物使各自守,故不息其少也。婦巋然,獨立自足之謂。徐而不費者,因民所利而行之,隨四時而成之,常與道理俱,故無疾無費也。巧#5 者,有為以傷神器之自成。故無為者,因其自生,任其自成。萬物各得自為,蜘蛛猶能結網,則人人自有所能矣。無貴於工倕也。委順至理則常全,故無求,而福自足。隨物,故物不得答。理根為太初之極,不可謂之淺也。以約為紀,去泰甚也。夫至順則雖金石無堅也,逢逆則雖水氣無更也。順全,逆毀,斯正理也。進躁無涯為銳,各守其分,則自容有餘。不削於人#6,全其性也。

  芴寞無形,變化無常,死與?生與?天地並與?神明往與?芒乎何之?忽乎術有在於是者,莊周聞其風而悅之。以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時恣縱而不儻,不以觭見之也。以天下為沈濁,不可與莊語。以卮言為曼衍,以重言為真,以寓言為廣。獨與天地精神往來,而不敖倪於萬物。不譴是非,以與世俗處。其書雖環瑋,而連犿無傷也。其辭雖參差,而諔詭可觀。彼其充實,不可以已。上與造物者遊,而下與外死生、無終始者為友。其於本也,弘大而辟,深閎而肆;其於宗也,可謂稠調適而上遂矣。雖然,其應於化而解於物也,其理不竭,其來不蛻,芒乎昧乎,未之盡者。

  郭註:無形無常,隨物也。死與生與,任化也。何之何適,無意趣也。物莫足歸,都任置也。時恣縱而不儻,不急欲使物見其意也。沈濁者,累於形名,以莊語為狂而不信,故不語也。尼言、重言、寓言俱通至理,正當萬物之性命也。不譴是非,已無是非,故恣物而行也。形羣於物,不唯應當世之務,故參差。充實,不可已,多所有也。莊子通以平意說己,與說他人無異也。案其辭,明其汪汪然。禹拜冒言,亦何嫌乎此也。

  惠施多方,其書五車,其道舛駁,其言也不中。厤歷物之意,曰:至大無外,謂之大一;至小無內,謂之小一。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里。天與地卑,山與澤平。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南方無窮而有窮。今日適越而昔來。連環可解也。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汎愛萬物,天地一體也。惠施以此為大,觀於天下而曉辯者,天下之辯者相與樂之。卵有毛。雞三足。郢有天下。犬可以為羊。馬有卵。丁子有尾。火不熱。山出口。輸不蹍地。目不見。指不至,至不絕。龜長於蛇。矩不方,規不可以為圓。鑿不圍柄。飛鳥之景未嘗動也。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狗非犬。黃馬驪牛三。白狗黑。孤駒未嘗有母。一尺之捶,日取其半,萬世不竭。辯者以此與惠施相應,終身無窮。桓團、公孫龍,辯者之徒,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與人之辯,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此其柢也。然惠施之口淡,自以為最賢,曰:天地其壯乎,施存雄而無術。南方有倚畸人焉,曰黃繚,問天地所以不墜不陷,風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辭而應,不慮而對,徧為萬物說。說而不休,多而無已,猶以為寡,益之以怪,以反人為實,而欲以勝人為名,是以舉衆不適也。弱於德,強於物,其塗隩矣。由天地之道觀惠施之能,其猶一蚉一虻之勞者也。其於入物也何庸。夫充一尚可,日愈貴,道幾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寧,散於萬物而不厭,卒以善辯為名。惜乎。惠施之才,駘蕩而不得,逐萬物而不反,是窮響以聲,形與影競走也,悲夫。

  《筆乘》:自惠施多方以下,與列子載公孫龍誑魏王之語絕相類,解者多屬臆說。范無憑與其門人嘗論此云:恢怩憰怪道通為一,存而勿論,可也。何者?此本非南華語,是其所闢舛駁不中之言,惡用解為?雖然,凡莊生之所迷,豈特墨翟、禽滑釐以來為近於道,即惠施之言亦有似焉者也。劉辰翁所謂:唯愛之,故病之,而不知者以為疾也。毀人以自全也,非莊子也。

  大明萬曆三十五年歲次丁未上元吉旦,正一嗣教凝誠志道闡玄弘教大真人掌天下道教事張國祥,奉旨校梓。

  莊子翼卷之八 竟

  #1『儒』原作『□』,據明本改。

  #2『天』原作『矢』 ,據明本改。

  #3『才士』原作『木上』, 據明本改。

  #4『尹』原作君』,一據明本改。

  #5『巧』原作『乃』 ,據朋本改。

  #6『人』原作『 入』 ,據明本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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