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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三十四-資治通鑑 胡三省注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三十四
唐紀五十
〔起玄黓涒灘(壬申),盡閼逢閹茂(甲戌)五月,凡二年有奇。〕
德宗神武聖文皇帝九
貞元八年(壬申、七九二)
1春,二月,壬寅,執夢,數其罪而斬之;
〔數,所具翻,又所主翻。〕
雲南之路始通。
2三月,丁丑,山南東道節度使曹成王皋薨。
〔使,疏吏翻。皋諡曰成。薨,呼肱翻。〕
3宣武節度使劉玄佐有威略,每李納使至,玄佐厚結之,故常得其陰事,先為之備;納憚之。
〔孫子五間,有因間。因間者,因其鄉人而用之。張預註云:因敵國人,知其底裏,就而用之,可使伺候也。劉玄佐之制李納,正用此術。〕
其母雖貴,日織絹一匹,謂玄佐曰:「汝本寒微,天子富貴汝至此,必以死報之。」故玄佐使終不失臣節。
〔史言玄佐忠順,母教也。此言蓋本之劉氏母墓誌。唐人誌墓,不無溢美者。然此等言,有益於世教。〕
庚午,玄佐薨。
4山南東道節度判官李實知留後事,性刻薄,裁損軍士衣食。鼓角將楊清潭帥眾作亂,
〔將,即亮翻。鼓角將,掌軍中鼓角者也。帥,讀曰率。〕
夜,焚掠城中,獨不犯曹王皋;
〔曹王皋之家,蓋已出次外館,不居使宅。〕
實踰城走免。明旦,都將徐城縋城而入,
〔縋,馳偽翻。〕
號令禁遏,然後止;收清潭等六人斬之。實歸京師,以為司農少卿。
〔少,詩照翻。〕
實,元慶之玄孫也。
〔道王玄慶,高祖之子。〕
丙子,以荊南節度使樊澤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5初,竇參為度支轉運使,
〔度,徒洛翻。使,疏吏翻。〕
班宏副之。參許宏,俟一歲以使職歸之,歲餘,參無歸意;宏怒。司農少卿張滂,宏所薦也,少,始照翻。滂普郎翻。參欲使滂分主江、淮鹽鐵,宏不可;滂知之,亦怨宏。及參為上所疏,乃讓度支使於宏,又不欲利權專歸於宏,乃薦滂於上;
【章:乙十六行本「上」下有「以宏判度支」五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
以滂為戶部侍郎、鹽鐵轉運使,乃隸於宏以悅之。
竇參陰狡而愎,狡,古巧翻。〕恃權而貪,每遷除,多與族子給事中申議之。申招權授賂,時人謂之「喜鵲」。
〔竇參每遷除朝士,先與申議,申因先報其人,以朝權納賂。時謂之喜鵲者,以人家有喜事,鵲必先噪於門庭以報之也。〕
上頗聞之,謂參曰:「申必為卿累,累,良瑞翻。〕宜出之以息物議。」參在三保其無他,申亦不悛。
〔悛,丑緣翻。〕
佐金吾大將軍虢王則之,巨之子也,
〔虢王巨,肅宗上元二年為段子璋所殺。〕
與申善,左諫議大夫、知制誥吳通玄與陸贄不謟,竇申恐贄進用,陰與通玄、則之作磅書以傾贄;上皆察知其狀。夏,四月,丁亥,貶則之招州司馬,
〔招州,漢荔浦縣地,屬蒼梧郡,晉置平樂縣,屬始安郡,武德四年置樂州,貞觀八年改曰招州。宋白曰:郡北有招山岡潭,因山岡為名。舊志:招州至京師四千四百三十六里。〕
通玄泉州司馬,
〔隋置泉州,治閩縣,南安、甫田縣屬焉。武后聖曆二年分泉州之南安、甫田、龍溪置武榮州,景雲二年改武榮為泉州,而閩之泉州改為閩州,開元十三年又改閩州為福州。舊志:泉州,京師東南六千二百一十六里。〕
申道州司馬;尋賜通玄死。
6劉玄佐之喪,將佐匿之,稱疾請代,上亦為之隱,
〔將,即亮翻。為,于偽翻。〕
遣使以陝虢觀察使吳湊為代可乎﹖」監軍孟介、行軍司馬盧瑗皆以為便,然後除之。
〔陝,失冉翻。監,古銜翻。瑗,于眷翻。〕
湊行至汜水,汜,音祀。汜水縣,本屬鄭州,時屬孟州。〕玄佐之柩將發,軍中請備儀仗,瑗不許,又令留器用以俟新使;將士怒。玄佐之婿及親兵皆被甲,擁玄佐之子士寧釋衰絰,登重榻,被,皮義翻。衰,倉回翻。重,直龍翻。〕自
【嚴:「自」改「尊」。】
為留後。執城將曹金岸、
〔城將,使之領兵巡視城堞,晨夕警邏。〕
浚儀令李邁,曰:「爾皆請吳湊者!」遂咼之;
〔咼,古瓦翻。〕
盧瑗逃免。士寧以財賞將士,劫孟介以請於朝。上以問宰相,竇參曰:「令汴人指李納以邀制命,不許,將合於納。」庚寅,以士寧為宣武節度使。
〔考異曰:實錄:「士寧位未定,遣使通王武俊、劉濟、田緒;以士寧未受詔有國,使皆留之。」舊傳云:「以士寧未受詔於國,皆留之。」新傳云:「諸鎮不直之,皆執其使。」然則舊傳是也。〕
士寧疑宋州刺史翟良佐不附己,
〔翟,直格翻。〕
託言巡腐,至宋州,以都知兵馬使劉逸準代之之。
〔考異曰:韓愈集作「逸淮」。今從舊傳〕
逸準,正臣之子也。劉正臣,肅宗至德初為平盧節度使。〕
7乙未,貶中書侍郎、同平章事竇參為郴州別駕,
〔舊志:郴州,京師南三千三百里。郴,丑林翻。考異曰:柳珵上清傳曰:「貞元壬申歲春三月,相國竇公居光福里第,月夜閒步於中庭。有常所寵清衣上清者,乃曰:『今欲啟事,即須到堂前,方敢言之。』竇公亟上堂。上清曰『庭樹上有人,恐驚郎,請謹避之。』竇公曰:『陸贅久欲傾奪吾權位,今有人在庭樹上,吾禍將至。且此事奏與不奏,皆受禍,必竄死於道路。汝在輩流中不可多得,吾身死家破,汝定為宮婢。聖君若顧問,善為我辭焉。』上清泣曰:『誠如是,死生以之。』竇公下階大呼曰:『樹上君子,應是陸贄使來,能全老夫性命 敢不厚報。』樹上應聲而下,乃衣衰粗者之。曰:『家有大喪,貧甚,不辦喪禮,伏知相公推心濟物,所以卜夜而來,幸相公無怪。』公曰:『某罄所有,堂封絹千匹而已。方擬脩私廟,今且綴贈可乎!』縗者拜謝。竇公答之如禮。又曰:『便辭相公,請左右齎所賜絹擲於牆外。某先於街中俟之。』竇公依其請,命僕使偵其絕蹤,旦,方敢歸寢。翌日,執金吾先奏其事,竇公得次又奏之。德宗厲生曰:『卿交通節將,蓄養俠刺,位崇台鼎,更欲何求!』竇公頓首曰:『臣起自刀筆小才,官以至貴,皆陛下獎拔,實不由人。今不幸至此,抑乃仇家所為而!陛下忽震雷霆之怒,臣便合萬死。』中使下殿宣曰:『卿且歸私第,待候進止。』越月, 貶郴州別駕。會宣武節度使劉士寧通好于郴州,廉使條疏上聞。德宗曰:『交通節將,信而有徵。』流竇公于驩州,沒入家資,一簪不著。身竟未達流所,詔自盡。 上清果隸名掖庭。後數年,以善應對,能煎茶,數得在帝左右。德宗謂曰:『宮掖間人數不少,汝了事,從何得至此﹖』上清對曰:『妾本故宰相竇參家女奴,竇某 妻早亡,故妾得陪掃灑。及竇某家破,幸得填宮。既侍龍顏,如在天上。』德宗曰:『竇某罪不止養刺俠,亦甚有贓汙。前時納官銀器至多。』上清流涕而言:『竇 某自御史中丞歷度支、戶部、鹽鐵三使,至宰相,首尾六年,月入數十萬,前後非時賞賜亦不知紀極。乃者郴州所送納官銀物,皆是恩賜。當部錄日,妾在郴州,親見州縣希陸贄意指,刮去所進銀器上刻作藩鎮官銜姓名,誣為贓物。伏起陛下驗之。』於是宣索竇某沒官銀器,覆視其刮字處,皆如上清言。時貞元十二年。德宗又問蓄養俠刺事,上清曰:『本實無,悉是陸贄陷害,使人為之。』德宗怒陸贄曰:『這獠奴,我脫卻伊綠衫便與紫衫著,又常喚伊作陸九。我任使竇參方稱意次,須教我枉殺卻它。乃至權入伊手,其為軟弱甚於泥團。』乃下詔雪竇參。時裴延齡探知陸贄恩衰,得恣行媒糱,贄竟譴不迴。後上清特赦丹書度為女道士,終嫁為金忠義妻。世以陸贄門生名位多顯達者,不敢傳說,故此事絕無人知。』信如此說,則參為人所劫,德宗豈得反云「蓄養俠刺」!況陸贄賢相,安肯為此!就使欲陷參,其術故多,豈肯為此兒戲!全不近人情。今不取。〕
貶竇申錦州司戶。以尚書左丞趙憬、兵部侍郎陸贄並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憬,仁本之曾孫也。
〔憬,居永翻。趙仁本見二百一卷高宗咸亨元年。〕
9壬子,吐番寇靈州,陷水口支渠,敗營田。
〔敗,補邁翻。〕
詔河東、振武救之,遣神策六軍二千戍定遠、懷遠城;
〔懷遠縣屬靈州,後周置,隋五原郡在縣界。宋白曰:定遠縣在靈州東北二百里。〕
吐番乃退。
10陸贄請令臺省長官各舉其屬,
〔長,知兩翻。〕
著其名於詔書,異日考其殿最,并以升黜舉者。
〔殿,丁練翻,所舉得人,則升舉主以昭進賢之賞;所舉非人,則黜舉主以昭失舉之罰。〕
五月,戊辰,詔行贄議。
未幾,或言於上曰:「諸司所舉皆有情故,或受貨賂,不得實才。」上密諭贄:「自今除改,卿宜自擇,勿任諸司。」
〔諸司,即謂臺省長官。〕
贄上奏,其略曰:「國朝五品以上,制敕命之, 蓋宰相商議奏可者也。六品以下則旨授,蓋吏部銓材署職,詔旨畫聞而不可否者也。
〔六品以下告身,皆畫「聞」字。〕
開元中,起居、遺、補、御史等官,猶並列 於選曹。
〔言起居郎、舍人、拾遺、補闕及御史,皆由吏部奏擬。選,須絹翻。〕
其後悻臣專朝,
〔朝,直遙翻。〕
捨僉議而重己權,廢公舉而行私惠,是使周行庶 品,
〔行,戶剛翻;下班行同。〕
茍不出時宰之意,則莫致也。」又曰:「宣行以來,纔舉十數議其資望,既不愧於班行,考其行能,又未聞於闕敗。
〔行,下孟翻。〕
而議者遽以騰口,上煩聖聰。道之難行,亦可知矣!請使所言之人指陳其狀,某人受賄,某舉有情,付之有司,覈其虛實;謬舉者必行其罰,誣善者亦反其辜。
〔謂反坐以罪也。〕
何必貸其姦贓,不加辯詰,私其公議,不出主名,
〔主名,告主之名也。〕
使無辜見疑,有罪獲縱,枉直同貫,人何賴焉!又,宰相不過數人,豈能徧諳多士!
〔諳,烏含翻。〕
若令悉命群官,理須展轉詢訪;是則變公舉為私薦,易明揚以闇投,
〔公私明闇以相形,而文理自見。此作文之法。然「明揚」二字本之虞書,「闇投」二字本之漢書,作文又不可無來處。近世教人為文者類此,文詎止於此而以。〕
情故必多,為弊益甚。所以承前命官,罕不涉謗。雖則秉鈞不一,或自行情,亦由私訪所親,轉為所賣。其弊非遠,聖鑒明知。」又曰:「今之宰相則與日臺省長官,今之臺省長官乃將來之宰相,但是職名暫異,固非行舉頓殊。〕行舉者,臺省長官舉之,宰相行之。〕豈有為長官之時則不能舉一二屬吏,居宰相之位則可擇千百具僚;物議悠悠,其惑斯甚。蓋尊者領其要,卑者任其詳,是以人主擇輔臣,輔臣擇庶長,
〔庶長,庶官之長也。〕
庶長擇佐僚,將務得人,無易於此。夫求才貴廣,考課貴精。往者則天欲收人心,進用不次,
〔則天,謂武后也。〕
非但人得薦士,亦得自舉其才。然而課責既嚴,進退皆速,是以當代謂知人之明,累朝賴多士之用。」又曰:「則天舉用之法傷易而得人,朝,直遙翻。易,以鼓翻。〕陛下慎簡之規
〔書曰:慎簡乃僚。〕
太精而失士。」上竟追前詔不行。
11癸酉,平卢节度使李纳薨。军中推其子师古知留后。
12六月,吐番千餘騎寇涇州,掠田軍千餘人而去。
〔田軍,屯田之軍也。〕
13嶺南節度使奏:「近日海舶珍異,多就安南市易,欲遣判官就安南收市,乞命中使一人與俱。」上欲從之。陸贄上言,以為:「遠國商販,惟利是求,緩之斯來,
【張:「緩」作「綏」。】
擾之則去。廣州素為眾舶所湊,「舶,音白。」今忽改就安南,若非侵刻過深,則必招攜失所,
〔攜,離也,言所以招攜離者失其道也。左傳,管仲曰:「招攜以禮」。〕
曾不內訟,
〔論語,孔子曰:「吾未見能見其過而內自訟者也。註云:訟,猶責也,言人有過莫能自責。〕
更蕩傷心
〔記月令:毋或作為淫巧以蕩上心。註:蕩,謂動搖之也。〕
況嶺南、安南,莫非王土,中使、外使,悉是王臣,豈必信嶺南而絕安南,重中使以輕外使。所奏望寢不行。」
14秋,七月,甲寅朔,戶部上書判度支班宏薨。
〔尚,辰羊翻。度,徙洛翻。薨,呼肱翻。〕
陸贄請以前湖南觀察使李巽權判度支,上許之。既而復欲用司農少卿裴延齡,
〔使,疏吏翻。度,徙洛翻。復,扶又翻,又音如字。少,詩照翻。〕
贄上言,以為:「今之度支,準平萬貨,
〔上,時掌翻。〕
刻吝則生患,寬假容姦。延齡誕妄小人,用之交駭物聽。尸祿之責,固宜及於微臣;知人之明,亦恐傷於聖鑒。」上不從。己未,以延齡判度支事。
〔為裴延齡譖贄張本。〕
河南、北、江、淮、荊、襄、陳、許等四十餘州大水,溺死者二萬餘人,陸贄請遣使賑撫。上曰:「聞所損殊少,
〔溺,奴狄翻。少,詩沼翻。〕
即議優恤,恐生姦欺。」贄上奏,其略曰:「流俗之弊,多徇諂諛,揣所悅意則侈其言,度所惡聞則小其事,
〔揣,初委翻。度,徙洛翻。惡,烏路翻。〕
制備失所,恆病於斯。」
〔制備,謂隨事為之制而豫備也。恆,戶登翻。〕
又曰:「所費者財用,所收者人心,茍不失人,何憂乏用!」上許為遣使,
〔為,于偽翻。〕
而曰:「淮西貢賦既闕,不必遣使。」贄復上奏,
〔復,扶又翻。〕
以為:「陛下息師含垢,宥彼渠魁,
〔渠大也。魁,率也。〕
惟茲下人,所宜矜恤。昔秦、晉讎敵,穆公猶救其饑,
〔左傳:晉饑,秦輸之栗。秦饑,晉必之糴;穆公閥晉,執惠公。而晉又饑,穆公復餼之栗,曰:「吾怨其君而矜其民。」〕
況帝王懷柔萬邦,唯德與義,寧人負我,無我負人。」
〔反曹操之言,則有帝王氣象。〕
八月,遣中書舍人京兆奚陟等宣撫諸道水災。
15以前青州刺使李師古為平盧節度使。
16韋皋攻
【章:乙十六行本「攻」下有「吐翻」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教同;退齋教同。】
維州,
〔代宗廣德元年,維州沒於吐翻。〕
獲其大將論贊熱。
17陸贄上言,以邊儲不膽,由措置失當,
〔當,丁浪翻。〕
蓄斂乖宜,其略曰:「所謂措置失當者,戍卒不隸於守臣,守臣不總於元帥。至有一城之將,一旅之兵,各降中使監臨,監,古銜翻。〕皆承別詔諉任。分鎮亙千里之地,莫相率從;緣邊列十萬之師,不設謀主。每有寇至,方從中覆,比蒙徵發赴援,
〔比,必利翻,及也。〕
寇已獲勝罷歸。吐蕃之比中國,眾寡不敵,工拙不侔然而彼攻有餘,我守不足。蓋彼之號令由將,而我之節制在朝,
〔將,即亮翻。朝,直遙翻。〕
彼之兵眾合并而我之部分離析故也。
〔分,扶問翻。〕
所謂蓄斂乖宜者,陛下頃設就軍、和糴之法以省運,制與人加倍之價以勸農,此令初行,人皆悅慕。
〔此李泌所行之法也,事見〔二百三十二〕
卷
〔貞元〕
二年。〕而有司競為茍且,專事纖嗇,歲稔則不時斂藏,艱食則抑使收糴。遂使豪家、貪吏,反操利權,
〔斂,力驗翻。操,七刀翻。〕
賤取於人以俟公私之乏。又有勢要、近親、羈遊之士,委賤糴於軍城,取高價於京邑,又多支絺紵充直。
〔絺,五之翻。紵,直呂翻。〕
窮邊寒不可衣,鬻無所售,上既無信於下,下亦以偽應之,度支物估轉高,
〔度,徙洛翻。估,音古,價也。〕
軍城穀價轉貴。度支以茍售滯貨為功利,軍城
【章:乙十六行本「城」作「司」;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
以所得加價為羨餘。
〔羨,弋線翻。〕
雖設巡院,轉成囊橐。
〔元和四年十二月十二日,敕:「遠處州使,率情違法,臺司無由盡知。轉運使、度支悉有巡院,意以訪察當道使司及州縣,有兩稅外榷率及違格敕文法等事狀報臺司。」蓋劉晏始置巡院,自江、淮以來達于河、渭,其後遂及緣邊諸道亦置之。〕
至有空申簿帳,偽指﹖囷,
〔囷,區倫翻。囷倉,皆以藏穀;圓日囷,方曰倉。計其數則億萬有餘,考其實則百十不足。〕
」
又曰:「舊制以關中用度之多,歲運東方租米,至有斗錢運斗米之言。習聞見而不達時宜者,則曰:『國之大事,不計費損,雖知勞頓,不可廢也。』習近利而不防遠患者,則曰:『每至秋成之時,但令畿內和糴,既易集事,
〔令,力丁翻。糴,亭歷翻。易,以鼓翻。〕
又足勸農。』臣以兩家之論, 互有長短,將制國用,須權輕重。食不足而財有餘,則弛於積財而務實倉廩;
〔廩,力錦翻。毛晃曰:倉有屋曰廩。〕
食有餘而財不足,則緩於積食而嗇用貨泉。近 歲關輔履豐,公儲委積,
〔屢,力注翻。委,於偽翻。積,子智翻。〕
足給數年;今夏江、淮水潦,米貴加倍,人多流庸。
〔流,謂流徙。庸,謂庸雇。〕
關輔以穀 賤傷農,宜加價以糴而無錢;江、淮以穀貴而人困,宜減價以糶而無米。
〔糶,他弔翻。〕
而又運彼所乏,益此所餘,斯所謂習見聞而不達時宜者也。今江、淮斗米 直百五十錢,運至東渭橋,僦直又曰二百,米糙且陳,
〔僦,子就翻。糙,七到翻。米僅剝穀為糙。〕
尤為京邑所賤。據市司月估,今之市令司,亦月具物價低昂之數以聞於上。〕米糶三十七錢。耗其九而存其一,以江、淮之米,合運漕之僦直,率一斗為錢 三百五十,而京師米價斗止三十七錢,是耗其九而存其一也。〕餒彼人而傷此農,制事若斯,可謂深失矣!兕頃者每年自江、湖、淮、浙運米百一十萬斛,至河陰留 四十萬斛,貯河陰倉,至陝州又留三十萬斛,貯太原倉,
〔貯,丁呂翻。〕
餘四十萬斛輸東渭橋。今河陰、太原倉見米猶有三百二十餘萬斛,
〔見,賢遍翻。〕
京兆 諸縣斗米不過直錢七十,請令來年江、淮止運三十萬斛至河陰,河陰、陝州以次運至東渭橋,其江、淮所停運米八十萬斛,委轉運使每斗取八十錢於水災州縣糶之,以救貧乏,
〔糶,他吊翻。〕
計得錢六十四萬緡,減僦直六十九萬緡。請令戶部先以二十萬緡付京兆,令糴米以補渭橋倉之缺數,渭橋倉,即東渭橋倉。〕斗用百錢以利農人;
〔增價以糴則利農。〕
以一百二萬六千緡付邊鎮,使糴十萬人一年之糧,餘十萬四千緡以充來年和糴之價。
〔糴,徙歷翻。〕
其江、淮米錢、僦直並委轉運使折市綾、絹、絁、棉以輸上都,
〔折,之舌翻。絁,式支翻。繒之似布者,謂之紬。唐都長安,謂之上都。〕
償先貸戶部錢。」
九月,詔西北邊貴糴以實倉儲,
〔考異曰:實錄云:「凡積米三十三萬斛。」按陸贄論守備狀云:「坐致邊儲,數逾百萬,諸鎮收糴,今已向終。」又云:「更經一年,可積十萬人三歲之糧矣。」蓋實錄所言,今年之數,贄狀通計來春也。〕
邊備浸充。
18冬,十一月,壬子朔,日有食之。
19吐番、雲南日益相猜,每雲南兵至境上,吐番輒亦發兵,聲言相應,實為之備。辛酉,韋皋復遺雲南王書,
〔復,扶又翻。遺,唯季翻。〕
欲與共襲吐番,驅之雲嶺之外,
〔雲南之地,本漢雲南縣也,漢屬益州郡,後漢分屬永昌郡。南中至曰:雲南縣西高山相連,眾山之中,又有山特高大,狀如扶風太一,鬱然高峻,與雲氣相連,視之不見其山,故陰冱寒,雖五月盛暑不熱,所謂雲嶺也。〕
悉平吐番城堡,獨與雲南築大城於境上,置戍相保,永同一家。
20左庶子姜公輔九不遷官,詣陸贄求遷,贄密語之曰:
〔語,牛倨翻。〕
聞竇相屢奏擬,上不允,
〔今人謂聖旨不從所請為不允,習聞唐人之言也。〕
有怒公之言。」公輔懼,請為道士。上問其故,公輔不敢泄贄語,以聞參言為對。上怒參歸怨於君;己巳,貶公輔為吉州別駕,又遣中使責參。
〔姜公輔居猜忌之朝不能安於命義,而由此中竇參之罪,亦陸贄之一言也。考異曰:實錄:「初,公輔罷相為左庶子,以憂免,復除右庶子。數私謁竇參,參數奏公輔以他官;上不許,而有怒公輔之言。公輔恐,乃請免官為道士。久之,未報。因開延英奏之,上問其故,公輔對以參言。上曉之,故不已,大怒,貶之,而詔書責參推過於上。」公輔傳曰:「陸贄知政事,以有翰林之書,數告贄求官。贄密謂公輔曰:『予常見郴州竇相,言為公奏擬數矣,上旨不允,有怒公之言﹖』公輔恐懼,上疏乞罷官為道士。久之,未報。後又庭奏,德宗問其故,公輔不敢泄贄言,便以參言為對。帝怒,貶公輔為泉州別駕,又遣中使齎詔責參。」贄傳曰:「姜公輔奏:『竇參常語臣云,陛下怒臣未已。』德宗怒,再貶參,竟殺之。時議云公輔奏竇參語得之於贄,云參之死,贄有力焉。」按贄請令長官舉屬吏狀云:「亦由私訪所親,轉為所賣,其弊非遠,聖鑒明知。」此乃解參之與也。及參之死,贄救解甚至。由是觀之,贄豈有殺參之意邪!且贄語公輔之時,安知公輔請為道士,及於上前以泄言之罪歸參!此乃公輔之意,非贄意也。當時之人,見參、贄有隙,遂以己意猜之。吏官不悅贄者,因歸罪於贄耳。今不敢。〕
21庚午,山南西道節度使嚴震奏敗吐番於芳州及黑水堡。
〔敗,補邁翻。芳州,高宗上元二年已為吐番所陷。酈道元曰:黑水出羌中,西南逕黑水城西。其地蓋在陰平西北,臨洮西南,古沓中之地也。使,疏吏翻。敗,補邁翻。堡,音保。〕
22初,李納以棣蛤俲有鹽利,城而據之;又戍德州之南三汊城,以通田緒之路。
〔棣,大計翻。蛤,古合翻。俲,康音螺。余按集韻「螺」字下無「俲」字;同韻有「垛」字,音都戈翻,小堆也。俲,恐當作「垛」。汊,楚嫁翻。李納之阻兵也,李長卿以棣州入朱滔,而蛤俲為納所據,因城而戍之。其後王武俊敗朱滔,得德、棣二州,蛤俲猶為納戍。納又於德州南跨河而城守之,謂之三汊,以交魏博,通田緒。〕
及李師古襲位,王武俊以其年少,輕之,
〔少,詩照翻。〕
是月,引兵屯德、棣,將取蛤俲及三汊城;師古遣照鎬將兵拒之。上遣中使諭止之,武俊乃還。
〔鎬,下老翻。將,即亮翻,又音如字。使,疏吏翻。還,從宜宣翻,又音如字。〕
23初,劉怦薨,
〔見二百三十二卷貞元元年。怦,普萌翻。薨,呼肱翻。〕
劉濟在莫州,其母第澭在父側,以父命召濟而以軍府授之。
〔莫州治鄚縣,在幽州南二百八十里。澭,於用翻。〕
濟以澭為瀛州刺使,
〔瀛州,河間郡,幽州巡屬大州也,其地在幽州南。〕
許他日代己。既而濟用其子為副大使,
〔河朔三鎮及淄青皆以其子為副大使,儲帥也。〕
澭怨之,擅通表朝庭,遣兵千人防秋。濟怒,發兵擊澭,破之。
〔朝,直遙翻。為劉澭歸朝張本。〕
24左神策大將軍柏良器,
〔唐左、右神策大將軍,正二品。史炤曰:「柏皇氏,古帝號,後為氏。顓帝師亮父,帝嚳師柏超之裔也。〕
募才勇之士以販鬻者,監軍竇文場惡之。
〔惡,烏路翻。〕
會良器妻族飲醉,寓宿宮舍。
〔官舍,宮中直宿之舍也。吏言宦官惡柏良器能舉其職,因其妻黨犯衛禁而文制其罪。〕
十二月,丙戌,良器坐左遷又領軍。自是宦官始專軍政。
〔為宦官挾兵權以脅天子張本。右領軍,十六衛之一也。時南牙諸衛,具位而已。北軍掌禁兵,權重,故良器為左遷。〕
九年(癸酉、七九三)
1春,正月,癸卯,初稅茶。
〔爾雅釋本云:檟,苦茶。郭璞註云:樹大小似梔子,冬生葉可煮作羹飲。今呼早採者為搽,晚採者為茗,一名荈,蜀人謂之苦茶是也。今通謂之茶。茶、倴聲近,故呼之。春中始生嫩葉,蒸焙去苦水,末之,乃可喫,與古所食殊不同也。本草衍義曰:晉溫嶠上表,貢茶千斤,茗三百斤。郭璞曰:早採為茶,晚採為茗。茗或曰荈,茶葉老者也。古人謂其芽為雀舌、麥顆,其言至嫩也。又有新芽,一發便長寸餘,微粗如針。惟芽長為上品,其根榦土力皆有餘故也。如雀舌、麥顆,又下品,前人未盡識。史言稅茶始此,遂開利孔。〕
凡州、縣產茶及茶山外要路,皆估其直,什稅一,從鹽鐵使張滂之請也。滂奏:「去歲水災減稅,用度不足,請稅茶以足之。自明年以往,稅茶之錢,令所在別貯,俟有水旱,以代民田稅。」自是歲收茶稅錢四十萬緡,未嘗以救水旱也。
〔榷茶之說,始於趙贊,至張滂而使行。〕
滂又奏:「姦人銷錢為銅器以求贏,請悉禁銅器。銅山聽人開采,無得私賣。〕
2二月,甲寅,以義武留後張昇雲為節度使。
3初,鹽州既陷,
〔鹽州陷見二百三十二卷二年。〕
塞外無復保障;吐番常阻絕靈武,侵擾鄜坊。
〔既阻絕靈武往來之路,又侵擾鄜坊之民。〕
辛酉,詔發兵三萬五千人城鹽州,
〔考異曰:邠志:「八年,詔追張公議築鹽、下二城。張公奏曰:『師之進取,切莫驍將。神策散魏茪者,朔方子弟,武藝冠絕;得茪,足以集事。』上遣之。張公以茪為邠寧馬軍兵馬使。三月,師及諸軍赴于五原,去城百里而軍。茪獨以其騎徑至城下,陷城而入,逐吐番,召諸軍城之;更引其軍西掠境上,往復走望,為師耳目。蕃眾距境而不敢入,官軍城二郡而歸。」白居易樂府鹽州註,亦云「貞元壬申歲,特詔城之。」而實錄在九年二月。蓋去歲詔使城之,今年因命杜彥光等而言之。〕
又詔涇原、山南、劍南各發兵深入吐番以分其勢,城之二旬而畢;命鹽州節度使杜彥光戍之,朔方都虞侯楊朝晟戍木波堡,
〔木波堡,在慶州方渠縣界。九域志:方渠,宋朝改為通遠縣,置環州,有木波鎮。〕
由是靈、
【章:乙十六行本「靈」下有「武銀」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教同;退齋校同。】
夏、河西獲安。
4上使人諭陸贄,以「要重之事,勿對趙憬陳論,當密封手疏以聞;」又「苗粲以父譖晉卿往年攝政,
〔寶應間,連有國憂,晉卿攝冢宰。〕
嘗有不臣之言,諸子皆與古帝王同名,
〔晉卿十子:發、丕、堅垂,與帝王同名。〕
今不欲明行斥逐,兄弟亦各除外官,勿使近屯兵之地;」
〔近,其靳翻。〕
又「卿清慎太過,諸道饋遺,
〔遺,唯季翻。〕
一皆拒絕,恐事情不通,如鞭跋之類,受亦無傷。」贄上奏,其略曰:「昨臣所奏,惟趙憬得聞,陛下已至勞神,委屈防護。是於心膂之內,尚有形迹之拘,迹同事疏,鮮克以濟。
〔鮮,息淺翻。〕
恐爽無私之德,
〔爽,差也。〕
且傷不吝之明。」
〔書曰:改過不吝。〕
又曰:「爵人必於朝,刑人必於市,惟恐眾之不覩,事之不彰。
〔記曰:爵人於朝,與眾共之;刑人於市,與眾棄之。朝,直遙翻。〕
君上行之無愧心,兆庶聽之無疑議,受賞安之無怍色,當刑居之無怨言,此聖王所以宣明典章,與天下公共者也。凡是譖訴之事,多非信實之言,利於中傷,
〔中,竹仲翻。〕
懼於公辯。或云歲月已久,不可究尋;或云事體有妨,須為隱忍,
〔為,于偽翻。〕
或云惡迹未露,宜假他事為名;或云但棄其人,何必明言責辱。詞皆近於情理,
〔近,其靳翻。〕
意實苞於矯誣,傷善售姦,莫斯為甚!若晉卿父子實有大罪,則當公議典憲;若被誣枉,豈令陰受播遷。夫聽訟辯讒,必求情辨跡,情見跡著,
〔見,賢遍翻。〕
辭服理窮,然後加刑罰焉,是以下無冤人,上無謬聽。」又曰:「監臨受賄,盈尺有刑,
〔律,諸監臨之官,受所監臨財物者,一尺苔四十。諸監臨主司受財而枉法者,一尺杖一百。監,古銜翻。〕
至於士吏之微,尚當嚴禁,矧居風化之首,反可通行!
〔風化之首,謂宰相者風化之所自出。〕
賄道一開,展轉滋甚,鞭跋不已,必及金玉。
〔跋,與靴同。〕
目見可欲,何能自窒于心!
〔古語有之,不見可欲,此心不亂。〕
已與交私,何能中絕其意!
〔謂既受其私饋,則難以絕其私謁。〕
是以涓流不絕,溪壑成災矣。」又曰:「若有所受,有所卻,則遇卻者疑乎見拒而不通矣;若俱辭不受,則咸知不受者乃其常理,復何嫌阻之有乎!」
〔復,扶又翻;下同。〕
5初,竇參惡左司郎中李巽,
〔惡,烏路翻。〕
出為刺吏。及參貶郴州,巽為湖南觀察使。
〔郴,丑林翻。〕
汴州節度使劉士寧遣參絹五十匹,
〔遺,唯季翻。〕
巽奏參交結藩鎮。上大怒,欲殺參,陸贄以為參罪不至死,上乃止,既而復遣中使謂贄曰:「參交結中外,其意難測,社稷事重,卿速進文書處分。」
〔處,昌呂翻。分,扶問翻;下無分同。〕
贄上言:「參朝廷大臣,誅之不可無言。昔劉晏之死,罪不明白,至今眾議為之憤邑,
〔為,于偽翻。〕
判臣得以為辭。
〔見二百二十六卷建中元年、二年。〕
參貪縱之罪,天下共知;至於潛懷異圖,事跡曖昧。
〔曖,音愛,不明貌。〕
若不推鞫,遽加重辟,駭動不細。
〔辟,音闢,刑辟。〕
竇參於臣無分,
〔言無契分之雅。分,扶問翻。〕
陛下所知,豈欲營救其人,蓋惜典刑不濫。」三月,更貶參驩州司馬,男女皆配流。
上又命理其親黨,
〔理,治也。〕
贄奏:「罪有首從,法有重輕,
〔首,謂為頭者。從,謂隨從者。為首者重,隨從者輕。〕
參既蒙宥,親黨亦應末減;況參得罪之初,私黨並已連坐,人心久定,請更不問。」從之。上又欲籍其家貲,贄曰:「在法,反逆者盡沒其財,贓污者止徵所犯,皆須結正施刑,然後收籍。今罪法未詳,陛下已存惠貸,若簿錄其家,恐以財傷義。」時宦官左右恨參尤深,謗毀不已。參未至驩州,竟賜死於路。竇申杖殺,貨財、奴婢悉傳送京師。
〔傳,知戀翻。〕
6海州團練使張昇璘,昇雲之弟,李納之婿也,以父大祥歸于定州,
〔海州,東海郡,淄青巡屬。璘,離珍翻。婿,西計翻。定州,義武帥治所。子居父喪,再翆而大祥。〕
嘗於公座罵王武俊,武俊奏之。夏,四月,丁丑,詔削其官,遣中使杖而囚之。
〔使,所吏翻。〕
定州富庶,武俊常欲之,因是遣兵襲取義豐,掠安喜、無極萬餘口,徙之德、棣。
〔義豐,屬定州。安喜縣,本定州治所,蓋州治徙也。無極,漢古縣,因無極山為名,唐屬定州。按無極山碑云:「無極山與天地俱生,從上至體,可三里所,立石為體,二丈五尺所。石上青,下黃白色,前正平,可布兩大席。」在無極西南三十里。景福二年,以無極縣為祁州。棣,大計翻。〕
昇雲閉城自守,屢遣使謝之,乃止。
上命李師古毀三汊城,
〔李納築三汊城,見上年。汊,楚嫁翻。〕
師古奉詔;然常招聚亡命,有得罪於朝廷者,皆撫而用之。
〔朝,直遙翻。〕
7五月,甲辰,以中書侍郎憬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義成節度使賈耽為右僕射,右丞盧邁守本官,並同平章事。邁,翰之族子也。
〔憬,居永翻。耽,都含翻。射,寅謝翻。興元時,盧翰與李勉、劉從一同為相。〕
憬疑陸贄恃恩,欲專大權,排己置之門下,
〔政事堂在中書省,今憬遷東省,故疑贄排己。又僕射屬門下省。〕
多稱疾不豫事,由是與陸贄有隙。
〔為趙憬附裴延齡張本。考異曰:舊憬傳曰:「憬與陸贄同知政事,贄恃久在禁庭,特承恩顧,以國政為己任。纔周歲,轉憬為門下侍郎,憬由是深銜之,數以目疾請告,不甚當政事,因是不相協。」按憬遷門下猶為宰相,又益以賈耽、盧邁,贄豈得專政!蓋憬以此心疑之耳。〕
8陸贄上奏論備邊六失,以為:「措置乖方,課責虧度,財匱於兵眾,力分於將多,怨生於不均,機失於遙制。
〔自措置乖方以下,所謂六失也。上,時掌翻。將,即亮翻;下同。〕
關東戍卒,不習土風,身苦邊荒,心畏戎虜。國家資奉若驕子,姑息如倩人。
〔倩,七政翻。〕
屈指計歸,張頤待哺;或利王師之敗,乖擾攘而東潰;或拔棄城鎮,搖遠近之心。豈惟無益,實亦有損。復有犯刑謫徙者,
〔復,扶又翻;下同。〕
既是無良之類,且加懷土之情,思亂幸災,又甚戍卒。可謂措置乖方矣。
〔此一失也。〕
自頃權移於下,柄失於朝,將之號令既鮮克行之於軍,國之典常又不能施之於將,
〔朝,直遙翻。鮮,息淺翻。將,即亮翻。〕
務相遵養,
〔遵,率也,言相率以養惡也。〕
茍度歲時。欲賞一有功,翻慮無功者反仄;欲罰一有罪,復慮同惡者憂虞。罪以隱忍而不彰,功以嫌疑而不賞,姑息之道,乃至於斯。故使忘身效節者獲誚於等夷,誚,才笑翻。〕率眾先登者取怨於士卒,僨軍蹙國者不懷於愧畏,
〔僨,方問翻。〕
緩救失期者自以為智能。此義士所以痛心,勇夫所以解體。可謂課責虧度矣。
〔此二失也。〕
虜每入寇,將帥遞相推倚,
〔帥,所類翻。推,吐雷翻。〕
無敢誰何,虛張賊勢上聞,則曰兵少不敢。朝庭莫之省察,
〔朝,直遙翻。省,悉景翻。〕
唯務徵發益師,無裨備禦之功,重增供億之弊。
〔重,直用翻。〕
閭井日耗,徵求日繁,以編戶頃家、破產之資,兼有司榷鹽、稅酒之利,
〔榷,古岳翻。〕
總其所入,歲以事邊。可謂財匱於兵眾。
〔此三失也。〕
吐蕃舉國勝兵之徒,
〔勝,因升。勝兵,謂人之才力堪執兵以戰者也。〕
纔當中國十數大郡而已,動則中國懼其眾而不敢抗,靜則中國憚其強而不敢侵,厥理何哉﹖良以中國之節制多門,蕃醜之統帥專一故也。
〔帥,讀曰率。〕
夫統帥專一,則人心不分,號令不貳,進退可齊,疾徐如意,機會靡愆,
〔愆,違也。〕
氣勢自壯。斯乃以少為眾,以弱為強者也。開元、天寶之間,控禦西北兩蕃,唯朔方、河西、隴右三節度。中興以來,未遑外討,抗兩蕃者亦朔方、涇原、隴右、河東四節度而已。
〔言西北兩蕃者,以別奚、契丹兩蕃。若開元、天寶以來,西則吐蕃,北則突厥。中興以來,所謂兩蕃,西則吐蕃,北則回紇。〕
自頃分朔方之地,建牙擁節者凡三使焉,
〔事見二百二十五卷大曆十四年。使,疏吏翻。〕
其餘鎮軍,數且四十,皆承特詔委寄,各降中貴監臨,人得抗衡,莫相稟屬。
〔監,古銜翻。史炤曰:衡,車上橫木。抗衡,謂兩相抗拒,有若車衡相抗也。余謂衡所以揆平,首尾有所偏重則衡為之低昂,商輕重者所必爭也。抗衡者,言無所低昂而平視之也。〕
每俟邊書告急,方令計會用兵,既無軍法下臨,惟以客禮相待。
〔令,力丁翻。〕
夫兵,以氣勢為用者也;氣聚則盛,散則消;勢合則威,析則弱。今之邊備,勢弱氣消,可謂力分於將多矣。
〔夫,音扶。將,即亮翻。此四失也。〕
理戎之要,在於練覈優劣之科以為衣食等級之制,使能者企及,
〔企,去智翻。〕
否者息心,雖有厚薄之殊而無觖望之釁。
〔觖,古穴翻。〕
今窮邊之地,長鎮之兵,皆百戰傷夷之餘,終年勤苦之劇,然一糧所給,唯止當身,例為妻子所分,常有凍餒之色。而關東戍卒,怯於應敵,懈於服勞,一糧所頒,厚踰數等。又有素非禁旅,本是邊軍,將校詭為媚詞,因請遙隸神策,不離舊所,
〔當,丁浪翻。懈,俱賣翻。離,去智翻。〕
唯改舊
【章:乙十六行本「舊」作「虛」;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名,其於廩賜之饒,遂有三倍之益。夫事業未異而給養有殊,茍未忘懷孰,能無慍!可謂怨生於不均矣。
〔慍,於問翻。此五失也。〕
凡欲選任將帥,必先考察行能,
〔將,即亮翻。帥,所類翻。行,下孟翻。〕
可者遣之,不可者退之,疑者不使,使者不疑,故將在軍,君命有所不受。
〔此孫子兵法之言。〕
自頃邊軍去就,裁斷多出宸衷,
〔斷,丁亂翻。〕
選置戎民,先求易制,
〔易,以豉翻。〕
多其部以分其力,輕其任以弱其心,遂令爽於軍情亦聽命,乖於事宜亦聽命。戎虜馳突,迅如風飆,馹書上聞,
〔馹,人質翻,驛傳遞馬。〕
旬月方報。守土者以兵寡不敢抗敵,分鎮者以無詔不肯出師,賊既縱掠退歸,此乃成功告捷。其敗喪則減百而為一,其捃獲則張百而成千。
〔喪,息浪翻。捃,居隕翻。〕
將帥既幸於總制在朝,不憂罪累,
〔累,良瑞翻。〕
陛下又以為大權由己,不究事情。可謂機失於遙制矣。
〔此六失也。〕
臣愚謂宜罷諸道將士防秋之制,令本道但供衣糧,募戍卒願留及蕃、漢子弟以給之。又多開屯田,官為收糴,
〔為,于偽翻。〕
寇至則人自為戰,時至則家自力農,與夫倏來忽往者,豈可同等而論哉!又宜擇文武能臣為隴右、朔方、河東三元帥,分統緣邊諸節度使,有非要者,隨所便近而併之。然後減姦濫虛浮之費以豐財,定衣糧等級之制以和眾,弘委任之道以宣其用,懸賞罰之典以考其成。如是,則戎狄威懷,疆場寧謐矣!」上雖不能盡從,心甚重之。
9韋皋遣大將董籝等將兵出西山,
〔籝,彌兗翻。自彭州導江縣西出蠶崖關,歷維、茂,至當、悉諸州,皆西山也。〕
破吐蕃之眾,拔堡柵五十餘。
10丙午,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董晉罷為禮部尚書。
11雲南王異牟尋遣使者三輩,一出戎州,
〔宋白曰:戎州,漢僰道南安縣地,梁置戎州,言以鎮戎夷也。西南取曲、協州并南寧州、安寧、鹽井路至南詔所居羊苴俹城二千三百里。舊志:戎州,在京師西南三千一百四里。〕
一出黔州,一出安南,各齎生金、丹砂詣韋皋。
〔金礦未經鍛鍊者為生金。丹砂,產石中,鑿石取之。黔,音琴。〕
金以示堅,丹砂以示赤心,三分皋所與書為信,皆達成都。異牟尋上表請棄吐蕃歸唐,并遺皋帛書,
〔遺,唯季翻。〕
自稱唐
【章:乙十六行本「唐」下有「故」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
雲南王孫、吐蕃贊普義弟日東王。
〔吐蕃以雲南王為弟,見二百一十六卷天寶十載。封日東王,見二百二十六卷代宗大曆十四年。〕
皋遣其使者詣長安,并上表賀。上賜異牟尋詔書,令皋遣使慰撫之。
〔并上,時掌翻。令,力丁翻。使,疏吏翻。〕
12賈耽、陸贄、趙憬、盧邁為相,百官白事,更讓不言。
〔耽,都含蕃。憬,居永翻。相,息亮翻。更,工衡翻,互也。〕
秋,七月,奏請依至德故事,宰相迭秉筆以處政事,
〔事見二百一十九卷肅宗至德元載十月。處,昌呂翻;下同。〕
旬日一易;詔從之。其後日一易之。
13劍南、西山諸羌女王湯立志、
〔女王,亦羌別種,東與吐蕃、党項、茂州接,西屬三波訶,北距于闐,屬雅州。羅女蠻白狼夷,以女為君,居康延州,巖險四繚,有弱水南流。「湯立志」,新書作「湯立悉」。杜陽編:女蠻國人,危髻金冠,瓔珞被體,故謂之菩 薩蠻。當時倡優遂因制菩薩蠻曲。〕
哥鄰王董臥庭、白狗王羅陀怱、弱水王董辟和、南水王薛莫庭、悉董王湯悉贊、清遠王蘇唐磨、咄霸王董邈蓬及逋租王,自哥鄰 以下諸種,皆散居西山。西山即雪山。今威州保寧縣有雪山,連乳州白狗嶺,有九峰,積雪春夏不消。白狗嶺與雪山相連。威州,唐之維州也。〕先皆役屬吐蕃,至是各帥眾內附。韋皋處之於維、保、霸州,
〔天寶元年,招附生羌,置霸州。〕
給以耕牛種糧。
〔種,章勇翻。〕
立志、陀怱、辟和入朝,皆拜官,厚賜而遣之。
14癸卯、戶部侍郎裴延齡奏:「自判度支以來,檢責諸州欠負錢八百餘萬緡,收諸州抽貫錢三百萬緡,呈樣物三十餘萬緡,請別置欠負耗賸季庫以掌之,
〔耗,虧減也。賸,贏餘也。賸,以證蕃,又食證翻。三月為一季。凡三月終,則入物于庫,故謂之季庫。〕
染練物則別置月庫以掌之。」
〔每月入物,故謂之月庫。〕
詔從之。欠負皆貧人無可償,徙存其數者,抽貫錢給用隨盡,呈樣、染練皆左藏正物。
〔藏,很浪翻。〕
延齡徙置別庫,虛張名數以惑上。上信之,以為能富國而寵之,於實無所增也,
〔於實者,於其實也。〕
虛費吏人不簿書而已。
京城西污濕地生蘆葦數畝,延齡奏稱長安、咸陽有陂澤數百頃,可牧廄馬。上使有司閱視,無之,亦不罪也。
左補闕權德輿上奏,
〔權本顓頊之後,為楚武王所滅,子孫以國為氏。上,時掌翻。〕
以為:「延齡取常賦支用未盡者充羨餘以為己功。
〔羨,弋線翻。〕
縣官先所市物,在給其直,用充別貯。
〔貯,丁呂翻。〕
邊軍自今春以來並不支糧。陛下必以延齡孤貞獨立,時人醜正流言,何不遣信臣覆視,究其本末,明行賞罰。今群情眾口喧於朝市,
〔朝,直遙翻。〕
豈京城士庶皆為朋黨邪!陛下亦宜稍回聖慮而察之。」上不從。
15八月,庚戌,大尉、中書令、西平忠武王李晟薨。
16東,十月,甲子,韋皋遣其節度巡官崔佐時齎詔書詣雲南,并自為帛書答之。
〔節度巡官,在判官、推官之下,衙推之上。〕
17十一月,乙酉,上祀圜丘,赦天下。
18劉士寧既為宣武節度使,
〔八年三月,命劉士寧為宣武節度使。〕
諸將多不服。士寧淫亂殘忍,出畋輒數日不返,軍中苦之。都知兵馬李萬榮得眾心,士寧遺之,奪其兵權,令攝汴州事。十二月,乙卯,士寧帥眾二萬畋于外野;
〔帥,讀曰率。〕
萬榮晨入使府,召所留親兵千餘人,詐之曰:「敕徵大夫入朝,以吳掌留務,汝輩人賜錢三十緡。」眾皆拜。又諭外營兵,皆聽命。乃分兵閉城門,使馳白士寧曰:「敕徵大夫,宜速即路,
〔即,就也。〕
少或遷延,當傳首以獻。」士寧知眾不為用,以五百騎逃歸京師,此至東都,
〔比,必利翻,及也。〕
所餘僕妾而已。至京師,敕歸第行喪,禁其出入。
淮西節度使吳少誠聞變,發兵屯郾城,
〔郾城,漢、晉之郾縣也。後魏省并入曲陽縣,隋開皇初置郾城縣,屬汴州,時屬蔡州,蔡北鄙也。東有漢召陵縣故城,東南有後漢征羌縣故城。郾,一戰翻。〕
遣使問故,
〔問所以逐士寧之故。〕
且請戰。萬榮以言戲之,
〔戲之,示無所畏。〕
少城慚而退。
上聞萬榮逐士凝,使問陸贄,贄上奏,以為今軍週以定,宜且遣朝臣宣勞,
〔勞,力到翻。〕
徐查事情,冀免差失,其略曰:「今士寧見逐,雖是眾情,萬榮典軍,且非朝旨。此安危強弱之機也,願陛下審之慎之。」上復使謂贄;
〔復,扶又翻;下同。〕
「若更淹遲,恐於事非便。今議除一親王充節度使,且令萬榮之留後,其制即從內出。」贄復上奏,其略曰:「臣雖服戎角力諒匪克堪,而經武伐謀或有所見。夫制置之安危由勢,付授之濟否由才。勢如器焉,惟在所置,置之夷地則平;才如負焉,唯在所授,授踰其力則踣。
〔踣,蒲北翻。〕
萬榮今所陳奏,頗涉張皇,但露徼求之情,
〔徼,一遙翻。〕
殊無退讓之禮,據茲鄙躁,殊異循良。又聞本是滑人,
〔劉玄佐,滑州匡城人,萬榮與同里相善。〕
偏厚當州將士,
〔當州,猶言本州,謂滑州也。〕
與之相得,纔止三千,諸營之兵已甚懷怨。據此頗僻,
〔頗,滂何翻,偏也。〕
亦非將材,若得志驕盈,不悖則敗,悖則犯上,敗則憤軍。」
〔將,即亮翻。悖,蒲內翻。憤,方問翻。〕
又曰:「茍邀則不順,茍允則不誠,君臣之間,勢必嫌阻。
〔邀,求也;非所當求而求之為茍邀。允,從也;非所當從而從之為茍允。下以不順求之,上以不誠應之,其勢必至於嫌阻。〕
與其圖之於茲漫,
〔左傳曰:毋使茲蔓,蔓難圖也。〕
不若絕之於萌芽。」又曰:「為國之道,以義訓人,將教事君,先令順長。」
〔長,知兩翻;下獨長同。〕
又曰:「方鎮之臣,事多專制,欲加之罪,誰則無辭!若使傾奪之徒便得代居其任,利之所在,人各有心,此源潛滋,禍必難救。非獨長亂之道,亦關謀逆之端。」又曰:「昨逐士寧,起於倉卒,
〔卒,讀曰猝。〕
諸郡守將固非連謀,
〔將,即亮翻。〕
一城師人亦未協志。各計度於成敗之勢,
〔度,徙洛翻。〕
迴遑於逆順之名,安肯捐軀與之同惡!」又曰:「陛下但選文武群臣一人命為節度使,乃降優詔,慰勞本軍。
〔勞,力到翻。〕
獎萬榮以撫定之功,加別寵任,褒將士以輯睦之義,厚賜資裝,揆其大情,理必寧息。萬榮縱欲拔扈,勢何能為!」又曰:「黨後事有愆素,
〔左傳曰:「不愆于素。杜預註云:不過素所慮也。〕
臣請受敗橈之罪。」
〔橈,奴教翻。〕
上不從。壬戌,以通王諶為宣武節度大使,
〔諶,氏壬翻。〕
以萬榮為留後。
19丁卯,納故駙馬都尉郭曖女為廣陵王淳妃。淳,太子之長子。
〔是為憲宗。妃母,即昇平公主也。〕
十年(甲戌、七九四)
1春,正月,劍南、西山羌、蠻二萬餘戶來降;詔加韋皋押近界羌、蠻及西山八國使。
〔八國,即前女王、哥鄰等。弱水最弱小,不得預八國數。〕
2崔佐時至雲南所都羊苴俹城,
〔蜀註:苴,徐嗟翻。俹,彌嗟翻。詳見前。考異曰:舊傳作「陽苴俹城」,今從新傳。〕
吐蕃使者數百人先在其國,雲南王異牟尋尚不欲吐蕃知之,令佐時衣牂柯服而入。
〔衣,於既翻。牂柯蠻,在昆明東九百里,東距辰州二千四百里,其南千五百里即交州。衣,於既翻;下同。〕
佐時不可,曰:「我大唐使者,豈得衣小夷之服﹗」異牟尋不得巳,夜迎之。佐時大宣詔書,
〔大聲以宣詔書。〕
異牟尋恐懼,顧左右失色;業巳歸唐,
〔事巳成為業。〕
乃歔欷流涕,俯伏受詔。
〔歔,音虛。欷,許既翻,又音希。〕
鄭回密見佐時教之,
〔鄭回勸異牟歸唐事見二百三十二卷三年。〕
故佐時盡得其情,因勸異牟尋悉斬吐蕃使者,去吐蕃所立之號,獻其金印,
〔去,羌呂翻。吐蕃給雲南金印,見二百十一十卷玄宗天寶十載。〕
復南詔舊名;異牟尋皆從之。
〔考異曰:舊韋皋傳:「四年正月,皋遣判官崔佐時至苴俹城。」按西南夷狀:「四年,皋微聞異牟尋之意,始因諸蠻萬書於牟尋。自是比年招諭,至九年,牟尋始遣使分皋書以來。朝廷賜之詔書,皋乃遣佐時齎詔以往。牟尋猶欲使佐時易服而入。」皋傳誤也。〕
仍刻金契以獻。異牟尋帥其子尋夢湊等與佐時盟於點蒼山神祠。
〔帥,讀曰率。〕
先是,吐蕃與回鶻爭北庭,大戰,死傷甚眾,
〔爭北庭事見上卷五年、六年。悉薦翻。〕
徵兵萬人於雲南。異牟尋辭以國小,請發三千人,吐蕃少人;
〔以為少也。少,詩紹翻。〕
益至五千,乃許之。異牟尋遣五千人前行,自將數萬人踵其後,晝夜兼行,襲擊吐蕃,戰于神川,大破之,取鐵橋等十六城,
〔鐵橋,在施蠻東南。據新書:是戰也,異牟尋破施、順二蠻,並虜其王,置白崖城。又據新志:自戎州開邊縣南行,至白崖城,三千里而近。南詔傳曰:南詔居永昌、姚州之間,鐵橋之南。將,即亮翻;下同。〕
虜其五王,降其眾十餘萬。戊戌,遣使來獻捷。
〔降,戶江翻。使,疏吏翻。〕
3瀛州刺史劉澭為兄濟所逼,
〔濟、澭不協事始上卷八年。〕
請西扞隴坻,
〔坻,丁禮翻。〕
遂將部兵千五百人、男女萬餘口詣京師,號令嚴整,在道無一人敢取人雞犬者。上嘉之,二月,丙午,以為秦州刺史、隴右經略軍使,理普潤。
〔理,治也。以普潤為治所。〕
軍中不擊柝,不設音樂。士卒病者,澭親視之,死者哭之。
4乙丑,義成節度使李融薨。丁卯,以華州刺史李復為義成節度使。復,齊物之子也。
〔李齊物,淮安王神通之孫。〕
復辟河南尉洛陽盧坦為判官。監軍薛盈珍數侵軍政,
〔數,所角翻。〕
坦每據理以拒之。盈珍常曰:「盧侍御所言公,我固不違也。」
〔坦後卒能脫於盈珍之譖。侍御,坦之寄祿官,所謂憲銜也。〕
5横海节度使程怀直入朝,厚赐遣归。
6夏,四月,庚午,宣武軍亂,留後李萬榮討平之。先是宣武親兵三百人素驕橫,
〔先,悉薦翻。橫,戶孟翻。〕
萬榮惡之,
〔惡,烏路翻。〕
遣詣京西防秋;親兵怨之。大將韓惟清、張彥琳誘親兵作亂,攻萬榮;萬榮擊破之。親兵掠而潰,多奔宋州,宋州刺史劉逸準厚撫之。
〔史言李萬榮不能制劉逸準。〕
惟清奔鄭州,彥琳奔東都。萬榮悉誅亂者妻子數千人。有軍士數人呼於市曰:
〔呼,火故翻。〕
「今夕兵大至,城當破。」萬榮收斬之,奏稱劉士寧所為。五月,庚子,徙士寧於郴州。
〔郴,丑林翻。〕
7欽州蠻酋黃少卿反,圍州城,
〔少卿者,西原黃洞蠻酋也。酋,慈由翻。〕
邕管經略使孫公器奏請發嶺南兵救之;
〔上元後置邕管經略使,領邕、貴、黨、橫等州。〕
上不許,遣中使諭解之。
8陸贄上:「言郊禮赦下巳近半年,而竄謫者尚未霑恩。」乃為三狀擬進。上使謂之曰:「故事,左降官準赦量移,
〔史炤曰:移,徙也,謂得罪遠謫者,遇赦則量徙近地。〕
不過三于百里,今所擬稍似超越,又多近兵馬及當路州縣,
〔當路州縣,謂其地當入京之路者。近,其斬翻。〕
事恐非便。」贄復上言,
〔復,扶又翻;下同。〕
以為: 「王者待人以誠,有責怒而無猜嫌,有懲沮而無怨忌。斥遠以儆其不恪,
〔遠,于願翻。〕
甄恕以勉其自新;
〔甄,稽延翻,察也,免也。〕
不儆則浸及威刑,不勉 而復加黜削,雖屢進退,俱非愛憎。行法乃暫使左遷,念材而漸加進敘,又知復用,誰不增脩!何憂乎亂常,何患乎蓄憾!如或以其貶黜,便謂姦凶,恆處防閑之中,
〔處,昌呂翻。〕
長從擯棄之例,則是悔過者無由自補,蘊才者終不見伸。凡人之情,窮則思變,含悽貪亂,或起于茲。
〔悽,悲也,痛也。〕
今若所移不過三五百里,則有疆域不離於本道,風土反惡於舊州,
〔離,力智翻。風土之同道而獨甚惡者,如廣府統廣、韶、端、康、封、岡、新、樂、瀧、竇、義、雷、春、高、循、潮等州,春、循、新瘴氣特重於諸州是也。〕
徒有徙家之勞,實增移配之擾。又,當今郡府,多有軍兵,所在封疆,少無館驛,示人疑慮,體又非弘。乞更賜裁審。」
上性猜忌,不委任臣下,官無大小,必自選而用之,宰相進擬,少所稱可;
〔稱,尺證翻。稱,愜也;下同。少,詩沼翻。〕
及群臣一有譴責,往往終身不復收用;好以辯給取人,
〔好,呼到翻;下同。〕
不得敦實之士; 艱於進用,群材滯淹。贄上奏諫,其略曰:「夫登進以懋庸,
〔懋,勉也。庸,功也。〕
黜退以懲過,二者迭用,理如循環。進而有過則示懲,懲而改脩則復進,既 不廢法,亦無棄人,雖纖介必懲而用材不匱;故能使黜退者克勵以求復,登進者警飭而恪居,
〔恪居,謂恪居官次也。〕
上無滯疑,下無蓄怨。」又曰:「明主不以 辭盡人,不以意選士,如或好善而不擇所用,悅言而不驗所行,進退隨愛憎之情,離合繫異同之趣,是由捨繩墨而意裁曲直,棄權衡而手揣重輕,雖甚精微,不能無謬。」
〔由,與猶同。揣,初委翻。〕
又曰:「中人以上,迭有所長,苟區別得宜,
〔別,彼列翻。〕
付授當器,
〔當,丁浪翻;下過當同。〕
各適其性,各宣其能,及乎合以成功,亦與全才無異。但在明鑒大度,御之有道而巳。」又曰:「以一言稱愜為能
〔愜,苦謟翻。〕
而不核虛實,以一事違忤為咎而不考它邪,
〔忤,五故翻。〕
其稱愜則付任逾涯,不思其所不及,其違忤則罪責過當,不恕其所不能,是以職司之內無成功,君臣之際無定分。」上不聽。
〔分,扶問翻。〕
贽又请均节财赋,凡六条:
其一,論兩稅之弊,其略曰:「舊制賦役之法,日租、調、庸。
〔調,徒弔翻。〕
丁男一人受田百畝,歲輸粟二石,謂之租。每戶各隨土宜出絹若綾若絁共二丈,
〔絁,式支翻。〕
綿三兩,不蠶之土輸布二丈五尺,麻三斤,謂之調。每丁歲役,則收其庸,日準絹三尺,謂之庸。天下為家,法制均一,雖欲轉徙,莫容其姦,故人無搖心而事有定制。及羯胡亂華,
〔謂安祿山、史思明。〕
黎庶雲擾,版圖墮於避地,
〔墮,讀曰隳。〕
賦法壞於奉軍。建中之初,再造百度,執事者知弊之宜革而所作兼失其原,知簡之可從而所操不得其要。
〔操,七刀翻。執事者,謂楊炎。〕
凡欲拯其弊,須窮致弊之由,時弊則但理其時,法弊則全革其法,所為必當,其悔乃亡。
〔易曰:革而當,其悔乃亡。當,丁浪翻。〕
兵興以來,供億無度,此乃時弊,非法弊也。而遽更租、庸、調法,
〔更,工衡翻。〕
分遣使者,搜擿郡邑,
〔擿,他狄翻。〕
校驗簿書,每州取大曆中一年科率最多者以為兩稅定額。
〔事見二百二十六卷建中元年。〕
夫財之所生,必因人力,故先王之制賦入,必以丁夫為本。不以務穡增其稅,不以輟稼減其租,則播種多;不以殖產厚其征,不以流寓免其調,則地著固;
〔著,直略翻。〕
不以飭勵重其役,不以窳怠蠲其庸,則功力勤。
〔窳,勇主翻,惰也。〕
如是,故人安其居,盡其力矣。兩稅之立,惟以資產為宗,不以丁身為本;曾不寤資產之中,有藏於襟懷囊篋,物雖貴而人莫能窺;
〔謂商賈居寶貨,待時而取利者。〕
其積於場圃囷倉,直雖輕而眾以為富。
〔謂力田而蓄穀粟者。〕
有流通蕃息之貨,數雖寡而計日收嬴;
〔蕃,讀如繁,謂貸子錢而收利者。〕
有廬舍器用之資,價雖高而終歲無利。
〔謂美居室、侈服用而夸一時者。〕
如此之比,其流實繁,一概計估算緡,宜其失平長偽。
〔長知兩翻。〕
由是務輕資而樂轉徙者,恆脫於傜稅;
〔樂,音洛。〕
敦本業而樹居產者,每困於徵求。此乃誘之為姦,驅之避役,
〔誘,音酉。〕
力用不得不弛,賦入不得不闕。復以創制之首,
〔創制之首,猶言立法之初。復,扶又翻。〕
不務齊平,供應有煩簡之殊,牧守有能否之異,所在傜賦,輕重相懸,所遣使臣,意見各異,計奏一定,有加無除。又大曆中供軍、進奉之類,既收入兩稅,今於兩稅之外,復又並存,望稍行均減,以救凋殘。」
其二,請二稅以布帛為額,不計錢數,其略曰:「凡國之賦稅,必量人之力,
〔量,音良。〕
任土之宜,故所入者惟布、麻、繒、纊
〔繒,疾陵翻。纊,苦謗翻。〕
與百縠而巳。先王懼物之貴賤失平,而人之交易難準,又定泉布之法以節輕重之宜,
〔班固曰:太公為周立九府圜法,貨寶於金,利於刀,流於泉,布於布,束於帛。又鄭氏周禮註曰:其藏曰泉,其行曰布。取名於水泉,其流行無不徧。〕
斂散弛張,必由於是。蓋御財之大柄,為國之利權,守之在官,不以任下。然則穀帛者,人之所為也;錢貨者,官之所為也。是以國朝著令,租出穀,庸出絹,調出繒、纊、布,曷嘗有禁人鑄錢而以錢為賦者也!今之兩稅,獨異舊章,但估資產為差,便以錢穀定稅,臨時折徵雜物,
〔謂折錢穀之價以徵他雜物也。折,之舌翻。〕
每歲色目頗殊,唯計求得之利宜,靡論供辦之難易。
〔易,以豉翻。〕
所徵非所業,所業非所徵,遂或增價以買其所無,減價以賣其所有,一增一減,耗損巳多。望勘會諸州初納兩稅年絹布,定估比類當今時價,加賤減貴,酌取其中,總計合稅之錢,折為布帛之數。」又曰:「夫地力之生物有大限,取之有度,用之有節則常足。取之無度,用之無節,則常不足。生物之豐敗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是以聖王立程,量入為出,雖遇災難,
〔難,乃旦翻。〕
下無困窮。理化既衰,則乃反是,
〔理化,猶言治化也。〕
量出為入,不恤所無。桀用天下而不足,湯用七一里而有餘,是乃用之盈虛在節與不節耳。」
其三,論長吏以增戶、加稅、闢田為客績,其略曰:「長人者罕能推忠恕易地之情,體至公徇國之意,迭行小惠,競誘姦甿,
〔長,知丈翻。甿,謨耕翻。〕
以傾奪鄰境為智能,以招萃逋逃為理化,捨彼適此者既為新收而有復,
〔萃,聚也。復,方目翻。復,除也。〕
倏往忽來者又以復業而見優。唯懷土安居,首末不遷者,則使之日重,斂之日加。
〔斂,力贍翻;下同。〕
是令地著之人恆代惰遊賦役,何異驅之轉徙,教之澆訛。
〔恆,戶登翻。澆,古堯翻。〕
此由牧宰不克弘通,各私所部之過也。」又曰:「立法齊人,久無不弊,理之者若不知維御損益之宜,則巧偽萌生,恆因沮勸而滋矣。請申命有司,詳定考績。若當管之內,人益阜殷,所定稅額有餘,任其據戶口均減,以減數多少為考課等差。其當管稅物通比,每戶十分減三者為上課,減二者次焉,減一者又次焉。
〔此不以增戶為課最,而以戶額增之稅能咸地著戶之稅額為課最也。〕
如或人多流亡,加稅見戶,
〔見,賢遍翻。〕
比校殿罰亦如之。」
〔殿,丁練翻。〕
其四,論稅限迫促,其略曰:「建官立國,所以養人也;賦人取財,所以資國也。明君不厚其所資而害其所養,故必先人事而借其暇力,先家給而斂其餘財。」
〔先,悉薦翻。〕
又曰:「蠶事方興,巳輸縑稅,農功未艾,遽斂穀租。上司之繩責既嚴,下吏之威暴愈促,有者急賣而耗其半直。無者求假而費其倍酬。望更詳定徵稅期限。」
其五,請以稅茶錢置義倉以備水旱,
〔稅茶,見上九年。〕
其略曰:「古稱九年、六年之蓄者,
〔記王制曰: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以三十年之通制國用,量入以為出。國無九年之蓄曰不足;無六年之蓄曰急;無三年之蓄曰國非其國也。〕
率土臣庶通為之計耳,固非獨豐公庾,不及編甿也。近者有司奏請稅茶,歲約得五十萬貫,元敕令貯戶部,用救百姓凶饑。今以蓄糧,適副前旨。」
其六,論兼并之家,私斂重於公稅,其略曰:「今京畿之內,每田一畝,官稅五升,而私家收租殆有畝至一石者,是二十倍於官稅也。降及中等,租猶半之。夫土地王者之所有,耕稼農夫之所為,而兼并之徒,居然受利。」又曰:「望凡所占田,
〔占,之贍 翻。〕
約所條限,裁減租價,務利貧人。法貴必行,慎在深刻,裕其制以便俗,嚴其令以懲違,微損有餘,稍優不足。失不損富,
【章:乙十六行本作「損不失 富」;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優可賑窮。此乃安
【章:乙十六行本「安」上有「古者」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張校同。】
富恤窮之善經,不可捨也。」
〔周禮地官:以保息六養萬民:一曰慈幼,二曰養老,三曰振窮,四曰恤貧,五曰寬疾,六曰安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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