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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六十三-資治通鑑 胡三省注
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六十三
唐紀七十九
〔起玄黓閹茂(壬戌),盡昭陽大淵獻(癸亥)正月,凡一年有奇。〕
昭宗聖穆景文孝皇帝中之下
天復二年(壬戌、九○二)
1春,正月,癸丑,朱全忠復屯三原,又移軍武功。
〔將復逼鳳翔也。宋白曰:三原縣,本漢池陽縣地,苻堅於髪嶭北置三原護軍,以其地南有酆原,西有孟侯原,北有白鹿原,是為三原。後魏太平真君七年,罷護軍,置縣。〕
河東將李嗣昭、周德威攻慈、隰,以分全忠兵勢。
〔朱全忠兼有河中,慈、隰二州,其巡屬也。〕
2丁卯,以給事中韋貽範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
3丙子,以給事中嚴龜充岐、汴和協使,賜朱全忠姓李,與李茂貞為兄弟;全忠不從。
時茂貞不出戰。全忠聞有河東兵,二月,戊寅朔,還軍河中。
〔考異曰:實錄在正月。按編遺錄:「二月戊寅,上以久駐兵車於三原,乃議東歸蒲阪,遂取高陵、櫟陽、左馮入于蒲津。」梁太祖實錄:「正月,戊申朔,上總御戎馬,發自三原,復至武功縣駐焉;貢章奉辭,迴軍赴阪。」今從唐年補錄、舊紀。〕
李嗣昭等攻慈、隰,下之,進逼晉、絳。己丑,全忠遣兄子友寧將兵會晉州刺史氏叔琮擊之。李嗣昭襲取絳州,汴將康懷英復取之。
〔康懷英即康懷貞,後避梁均王友貞名,始改名懷英,斯時未改也;史雜書之。〕
嗣昭等屯蒲縣;乙未,汴軍十萬營于蒲南,
〔蒲,漢古縣,康屬隰州。九域志:在州東南九十五里。按漢蒲反縣,古蒲邑也,屬河東郡。河東郡又有蒲子縣,春秋晉公子所居蒲城也。汴州長垣縣,古名蒲邑,子路所治之地也。古邑之以蒲名者,蓋非一處。宋白曰:後魏孝文帝改蒲子為長壽縣,隋開皇十八年改為隰川。後魏孝武帝於蒲子東南置石城縣,尋廢;後周大象元年,於廢縣置蒲子縣,取古蒲子為名;隋大業二年改為蒲縣,移今理。〕
叔琮夜帥眾斷其歸路
〔帥,讀曰率。斷,音短。〕
而攻其壘,破之,殺獲萬餘人。己亥,全忠自河中赴之,乙巳,至晉州。
5西川兵至利州,昭武節度使李繼忠棄鎮奔鳳翔;王建以劍州刺史王宗偉為利州制置使。
〔光啟二年,升興、鳳二州為感義軍節度使;時僖宗在山南,欲以捍東兵也。文德元年,感義軍增領利州。至乾寧四年,更感義軍曰昭武軍,徙鎮利州。李茂貞既兼山南,欲以鎮兵捍王建而終不能捍也。建自此遂有利州。〕
6三月, 庚戌,上與李茂貞及宰相、學士、中尉、樞密宴,酒酣,茂貞及韓全誨亡去。上問韋貽範:「朕何以巡幸至此﹖」對曰:「臣在外不知。」固問,不對。上曰:「卿 何得於朕前妄語云不知﹖」又曰:「卿既以非道取宰相,當於公事如法;
〔謂處事當皆如國法。〕
若有不可,必準故事。」
〔謂貶竄之也。〕
怒目視之,
〔怒,奴古翻。〕
微言曰:「此賊兼須杖之二十。」顧謂韓偓曰:「此輩亦稱宰相!」貽範屢以大盃獻上,上不即持,貽範舉盃直及上頤。
〔史言昭宗以酣酗納侮。〕
7戊午,氏叔琮、朱友寧進攻李嗣昭、周德威營。時汴軍橫陳十里,
〔陳,讀曰陣。〕
而河東軍不過數萬,深入敵境,眾心忷懼。
〔忷,許拱翻。〕
德威出戰而敗,密令嗣昭以後軍前去,德威尋引騎兵亦退。叔琮、友寧長驅乘之,河東軍驚潰,禽克用子廷鸞,兵仗輜重委棄略盡。
〔重,直用翻。〕
朱全忠令叔琮、友寧乘勝遂攻河東。
李克用聞嗣昭等敗,遣李存信以親兵逆之,
〔李克用親兵皆代北雜虜,最為驍勁。〕
至清源,
〔清源縣在晉陽南五十里。〕
遇汴軍,存信走還晉陽;
〔眾寡不敵,故走。〕
汴軍取慈、隰、汾三州。辛酉,汴軍圍晉陽,營於晉祠,
〔晉陽有晉王祠。〕
攻其西門。周德威、李嗣昭收餘眾依西山得還。
〔汾水過晉陽東;晉陽西南接界休縣之界山、綿山。〕
城中兵未集,叔琮攻城甚急,每行圍,
〔行,下孟翻。〕
褒衣博帶,以示閒暇。
克用晝夜乘城,不得寢食。召諸將議保雲州,李嗣昭、李嗣源、周德威曰:「兒輩在此,必能固守。
〔考異曰:唐太祖紀年錄:「嗣昭與今上日夜入賊營,斬將搴旗,賊多驚擾。」梁太祖實錄:「三月,癸丑,虜眾悉出,友寧以飛騎犯其左右翼,虜大敗北,掩殺不知其數,擒克用男廷鸞及將校健卒數千人。」實錄:「朱友寧圍太原營西北隅,攻其西門,城內大恐。克用欲奔雲中,弟克寧止之。又遣李嗣昭與克用子存勗日夜擾賊營,友寧乃燒營而遁。」按紀年錄所謂今上者,乃明宗,非莊宗也。實錄誤。〕
王勿為此謀,動搖人心!」李存信曰:「關東、河北皆受制於朱溫,我兵寡地蹙,守此孤城,彼築壘穿塹環之,
〔環,音宦。〕
以積久制我,我飛走無路,坐待困斃耳。今事勢已急,不若且入北虜,徐圖進取。」嗣昭力爭之,克用不能決。劉夫人言於克用曰:「存信,北川牧羊兒耳,
〔代北之地謂之北川,以陘嶺之北皆平也。〕
安知遠慮!王常笑王行瑜輕去其城,死於人手,
〔王行瑜死見二百六十卷乾寧二年。〕
今日反效之邪!且王昔居達靼,幾不自免,賴朝廷多事,乃得復歸。
〔事見二百五十三卷僖宗廣明元年。幾,居依翻。〕
今一足出城,則禍變不測,塞外可得至邪!」克用乃止。居數日,遺兵復集,軍府浸安。克用弟克寧為忻州刺史,聞汴寇至,中塗復還晉陽,
〔晉陽北至忻州一百七十餘里。復,扶又翻。〕
曰:「此城吾死所也,去將何之!」眾心乃定。
壬戌,朱全忠還河中,遺朱友寧將兵西擊李茂貞軍于興平、武功之間。
〔興平縣在長安西,武功縣在長安西北。〕
李嗣昭、李嗣源數將敢死士夜入氏叔琮營,
〔數,所角翻。將,即亮翻;下同。〕
斬首捕叔琮留數馬及旌旗於高岡之巔。嗣昭等以為有伏兵,乃引去,復取慈、隰、汾三州。自是克用不敢與全忠爭者累年。
〔兵少力疲,故閉境養晦以俟時。〕
克用以使引咨幕府
〔使引,節度府所行文引。謀事曰咨。今北人以文書達於上曰咨。使,疏吏翻。〕
曰:「不貯軍食,何以聚眾﹖不置兵甲,何以克敵﹖不脩城池,何以扞禦﹖利害之間,請垂議度!」
〔貯,丁呂翻。度,徒洛翻。〕
掌書記李襲吉獻議,略曰:「國富不在倉儲,兵強不由眾寡,人歸有德,神固害盈。
〔書咸有一德曰:非商求于下民,惟民歸于一德。易謙卦彖辭曰:鬼神害盈而福謙。〕
聚斂寧有盜臣,
〔大學載孟獻子之言曰:「與其有聚斂之臣,寧有盜臣。」斂,尹贍翻。〕
苛政有如猛虎,
〔記檀弓載孔子之言曰:「苛政猛於虎也。」〕
所以鹿臺將散,周武以興;
〔武王伐紂,散鹿臺之財,一戎衣而天下大定。〕
齊庫既焚,晏嬰入賀。」
〔韓詩外傳曰:晉平公之藏臺火,救火,三日三夜,乃勝之。公子晏束帛而賀曰:「臣聞王者藏於天下,諸侯藏於百姓,農夫藏於囷庾。今百姓乏於外,而賦斂無已。昔桀、紂殘賊,為天下戮。今皇天降災於藏臺,是君之福也。」李襲吉以為齊庫焚而晏嬰入賀,蓋別有所據。〕
又曰:「伏以變法不若養人,
〔溫公讀此語,感熙、豐之政,蓋深有味乎其言也。〕
改作何如舊貫!
〔論語:魯人為長府,閔子騫曰:「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
韓建蓄財無數,首事朱溫;
〔事見上卷上年十一月。〕
王珂變法如麻,一朝降賊;
〔事見上卷上年正月。珂,丘何翻。降,戶江翻。〕
中山城非不峻,
〔謂王郜不能守定州城。〕
蔡上兵非不多;
〔謂秦宗權恃眾,卒為朱溫禽。自韓建以下,又以克用耳目之所睹記者動悟之。〕
前事甚明,可以為戒。且霸國無貧主,強將無弱兵。伏願大王崇德愛人,去奢省役,
〔去,羌呂翻。〕
設險固境,訓兵務農。定亂者選武臣,制理者選文吏,
〔制理,猶言制治也,避唐廟諱。〕
錢穀有句,
〔出納之籍明,則姦弊自苶所容。句,讀曰鉤。〕
刑法有律。
〔依律定刑,則吏手不得而輕重。〕
誅賞由我,則下無威福之弊;近密多正,則人無譖謗之憂。順天時而絕欺誣,敬鬼神而禁淫祀,則不求富而國富,不求安而自安。外破元凶,
〔元凶,指朱溫。〕
內康疲俗,名高五霸,
〔杜預曰:五霸:夏昆吾、商大彭、豕韋,周齊桓、晉文。又曰:齊桓、晉文、宋襄、秦穆、楚莊為五霸。〕
道冠八元。
〔冠,古玩翻。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奮、叔堪、叔獻、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忠肅恭懿,宣慈惠和,天下之民謂之八元。〕
至於率閭閻,定間架,增麴挧,
〔挧,魚列翻。〕
檢田疇,開國建,邦恐未為切。
克用親軍皆沙陀雜虜,喜侵暴良民,
〔喜,許記翻。〕
河東甚苦之。其子存勗以為言,克用曰:「此輩從吾攻戰數十年,比者帑藏空虛,
〔比,毗至翻。帑,他朗翻。藏,才浪翻。〕
諸軍賣馬以自給;今四方諸侯皆重賞以募士,我若急之,則彼皆散去矣,吾安與同保此乎!
〔此高歡告杜弼之說也。異時莊宗既得天下,兒郎寒冷,遮馬邀求,以養成驕軍之禍,得非此語誤之邪!〕
俟天下稍平,當更清治之耳。」
〔如此語,則克用之意蓋有待也。莊宗得天下之後,豈不復記憶此語邪!治,直之翻。〕
存勗幼警敏,有勇略,克用為朱 全忠所困,封疆日蹙,憂形於色。存勗進言曰:「物不極則不返,惡不極則不亡。朱氏恃其詐力,窮凶極暴,吞滅四鄰,人怨神怒。今又攻逼乘輿,窺覦神器,
〔乘,繩證翻。覦,音俞。〕
此其極也,殆將斃矣!吾家世襲忠貞,
〔謂自朱邪執宜以來,皆輸力於唐室。〕
勢窮力屈,無所愧心。大人當遵養時晦
〔時酌之篇曰:於鑠王師,遵養時晦。毛傳曰:遵,率;養,取;晦,昧也。鄭箋曰:文王之用師,率殷之叛國以事紂,養是暗昧之君以老其惡。〕
以待其衰,柰何輕為沮喪,
〔喪,息浪翻。〕
使群下失望乎!」克用悅,即命酒奏樂而罷。
劉夫人無子;克用寵姬曹氏生存勗,劉夫人待曹氏加厚。克用以是益賢之,諸姬有子,輒命夫人母之;夫人教養,悉如所生。
8上以
【章:乙十一行本「以」下有「左」字;張校同。】
金吾將軍李儼為江、淮宣諭使,書御札賜楊行密,拜行密東面行營都統、中書令、吳王,以討朱全忠。以朱瑾為平盧節度使,馮弘鐸為武寧節度使,朱延壽為奉國節度使。
〔平盧軍,青州;武寧軍,徐州;奉國軍,蔡州:朱瑾等皆遙領耳。〕
加武安節度使馬殷同平章事。淮南、宣歙、湖南等道立功將士,將用都統牒承制遷補,然後表聞。儼,張濬之子也,賜姓李。
〔考異曰:唐補紀:「二年,昭宗自鳳翔遣金吾將軍李儼齎御札自巫峽間道潛行,宣告吳王楊行密為討伐逆賊朱全忠事。李儼者,宰臣張濬男。其張濬先為都統討太原,退軍,朝貶,韓建力救,不赴貶所,只在三峰,其男留行在,乃授金吾將軍。昭宗差來,宣告於吳王行密。朱全忠探知,張濬一門盡遭殺戮。」按此年濬未死,儼賜姓李,見此年十月註。〕
9夏,四月,丁酉,崔胤自華州詣河中,泣訴於朱全忠,恐李茂貞劫天子幸蜀,宜以時迎奉勢不可緩。全忠與之宴,胤親執板,為全忠歌以侑酒。
〔板,拍板也。古樂無之。玄宗時,教坊散樂用橫笛一,拍板一,腰鼓三,後人因之,歌舞率以板為節,以木若象凡八片,以韋貫之,兩手各執其外一片而拍之。為,于偽翻。〕
10辛丑,回鶻遣使入貢,請發兵赴難;
〔難,乃旦翻。〕
上命翰林學士承旨韓偓答書許之。乙巳,偓上言:「戎狄獸心,不可倚信。彼見國家人物華靡,而城邑荒殘,甲兵彫弊,必有有輕中國之心,啟其貪婪。
〔婪,盧含翻。〕
且自會昌以來,回鶻為中國所破,
〔事見二百四十七卷武宗會昌三年。〕
恐其乘危復怨。所賜可汗書,宜諭以小小寇竊,不須赴難,虛愧其意,實沮其謀。」從之。
兵部侍郎參知機務盧光啟罷為太子太保。
11楊行密遣顧全武歸杭州以易秦裴;
〔顧全武為淮南兵所禽見上卷上年。秦裴降錢鏐見二百六十一卷光化元年。〕
錢鏐大喜,遣裴還。
12汴將康懷貞擊鳳翔將李繼昭於莫谷,
〔莫谷,即漠谷,在奉天城北。〕
大破之。繼昭,蔡州人也,本姓符,名道昭。
〔為繼昭降汴復舊姓名張本。〕
13五月,庚戌,溫州刺史朱褒卒,兄敖自稱刺史。
〔薛史:朱褒,溫州人,兄弟皆為本州牙校。刺史胡璠卒,朱誕據郡,褒逼誕而代之。與通鑑稱異。〕
14鳳翔人聞朱全忠且來,皆懼;癸丑,城外居民皆遷入城。己未,全忠將精兵五萬發河中,
〔考異曰:金鑾記:「五月三日,岐馬步軍敗,迴戈傷中不少。八日,聞四面百姓盡般移入城內。二十一日,聞汴帥於郿縣築城及寶雞下寨。二十三日,聞汴帥至石鼻,又至橫渠。二十四日,聞汴帥至城南十里。」按編遺錄:「六月,全忠始離渭橋。」此蓋全忠下遊兵耳。實錄據金鑾記云,「癸亥,朱全忠引軍在石鼻,乙丑,至橫渠,己巳,駐師城南」,誤也。〕
至東渭棋橋,遇霖雨,留旬日。
15庚午,工部侍郎、平章事韋貽範遭母喪,
〔「平章事」之上,當有「同」字。〕
宦官薦翰林學士姚洎為相。
〔洎,渠至翻。〕
洎謀於韓偓,偓曰:「若圖永久之利,則莫若未就為善;儻出上意,固無不可。且汴軍旦夕合圍,孤城難保,家族在東,可不慮乎!」洎乃移疾,
〔移文稱有疾。〕
上亦自不許。
16鎮海、鎮東節度使彭城王錢鏐進爵越王。
〔自郡王進爵國王。〕
17六月,丙子,以中書舍人蘇檢為工部侍郎、同平章事。時韋貽範在草土,
〔居喪者寢苫枕塊,故曰草土。〕
薦檢及姚洎於李茂貞。上既不用洎,茂貞及宦官恐上自用人,協力薦檢,遂用之。
18丁丑,朱全忠軍于虢縣。
〔九域志:虢縣,在鳳翔府南三十五里。宋白曰:虢縣,禮記註謂「虢」為「郭」,在武都南一百里有虢叔城是也。又案地理志云:虢,漢併於雍。今虢縣,後魏立為武都郡,後周大統十三年,遷同州洛邑縣城於武都城西,置洛邑縣;隋大業三年,改洛邑為虢縣。〕
19武寧節度使馮弘鐸介居宣、揚之間,
〔宣,田頵;揚,楊行密。馮弘鐸以昇州居二鎮之間。〕
常不自安;然自恃樓船之強,不事兩道。寧國節度使田頵欲圖之,
〔頵,居筠翻。〕
募弘鐸工人造戰艦,
〔艦,戶黯翻。〕
工人曰:「馮公遠求堅木,故其船堪久用,今此無之。」頵曰:「第為之,
〔第,但也。〕
吾止須一用耳。」弘鐸將馮暉、顏建說弘鐸先擊頵,弘鐸從之,帥眾南上,
〔說,式芮翻。上,時長翻。〕
聲言攻洪州,
〔鍾傳據洪州。〕
實襲宣州也。楊行密使人止之;不從。
〔楊行密時為南面諸道都統,故欲制其行師進止。〕
辛巳,頵帥舟師逆擊于葛山,大破之。
〔新書作「曷山」,當從之。張舜民郴行錄曰:褐山磯在大信口稍西,南去蕪湖縣四十餘里。帥,讀曰率。〕
20甲申,李茂貞大出兵,自將之,與朱全忠戰于虢縣之北,大敗而還,
〔將,即亮翻;下同。還,音旋,又如字。〕
死者萬餘人。丙戌,全忠遣其將孔勍出散關
〔勍,渠京翻。散關,在鳳翔府寶雞縣西南。自諸葛亮以來,多以自蜀出師為出散關,今朱全忠自虢縣遣孔勍進功鳳州為出散關,彼我之說也。〕
攻鳳州,拔之。丁亥,全忠進軍鳳翔城下。全忠朝服嚮城而泣,曰:「臣但欲迎車駕還宮耳,
〔朱全忠借正說以行其譎。朝,直遙翻。〕
不與岐王角勝也。」遂為五寨環之。
〔環,音宦。考異曰:梁太祖實錄:「六月,丁丑,暨虢縣。辛未,文通涸兵驟出,布陳俟敵。我之將卒躍進決鬬,始辰暨午,寇大敗,屍仆萬餘人。命諸軍徙寨,逼其壘。自是岐人繼出師,靡不喪衄。六月,乙亥,上以盩厔有博野軍與岐人往來以窺我,命李暉討平。丙戌,復遣孔勍領兵由大散關取鳳州。按六月乙亥朔,無辛未。前云丁丑,後云辛未,又再云六月,皆誤。從唐實錄。〕
21馮弘鐸收餘眾沿江將入海,
〔僖宗光啟元年,張雄據上元;雄死,弘鐸繼之,至是而亡;楊行密遂有昇州。〕
楊行密恐其為後患,遣使犒軍,且說之曰:
〔說,式芮翻。〕
「公徒眾猶盛,胡為自棄滄海之外!吾府雖小,足以容公之眾,使將吏各得其所,如何﹖」弘鐸左右皆慟哭聽命。
〔眾心既攜,馮弘鐸欲不歸楊行密,其可得乎!〕
弘鐸至東塘,行密自乘輕舟迎之,從者十餘人,
〔從,才用翻。〕
常服,不持兵,升弘鐸舟,慰諭之,舉軍感悅。署弘鐸淮南節度副使,館給甚厚。
〔館,古玩翻。〕
初,弘鐸遣牙將丹徒尚公迺詣行密求潤州,行密不許。公迺大言曰:「公不見聽,但恐不敵樓船耳。」至是,行密謂公迺曰:「頗記求潤州時否﹖」公迺謝曰:「將吏各為其主,
〔為,于偽翻。〕
但恨無成耳。」行密笑曰:「爾事楊叟如事馮公,無憂矣!」為田頵、朱延壽之亂,尚公迺盡忠力於楊行密張本。
行密以李神福為昇州刺史。
〔楊行密用李神福刺昇州,以橫制宣、潤。〕
22楊行密發兵討朱全忠,以副使李承嗣權知淮南軍府事。軍吏欲以巨艦運糧,都知兵馬使徐溫曰:「運路久不行,葭葦堙塞,
〔黃巢作亂,高駢不臣,江、淮之運不復至京師,故其路久不行。塞,悉則翻。〕
請用小艇,庶幾易通。」軍至宿州,會久雨,重載不能進,士有飢色,而小艇先至,
〔艇,徒鼎翻。載,昨代翻。〕
行密由是奇溫,始與議軍事。
〔為徐溫竊楊氏三世國命以成養子張本。〕
行密攻宿州,不克,竟以糧運不繼引還。
23秋,七月, 孔勍取成、隴二州,士卒無鬬者。至秦州,州人城守,乃自故關歸。
〔九域志:鳳州西至成州二百七十里,北至隴州二百五十里;又自隴州西至秦州亦二百五十里。 孔勍自鳳州西取成州,自成州北取隴州,又自隴州西至秦州。三州時皆屬李茂貞。又,秦州清水縣東五十里有大震關,大中六年,隴州防禦使薛逵徙築安戎關於隴 山,由是謂大震關為故關。今隴州之西有故關山,又西南則清水縣。大中六年,隴州防禦使薛逵奏:「伏以汧源西境,切在故關,雖有隄防,全無制置。僻在重岡之上,苟務高深,今移要會之中,實堪控扼,伏乞改為安戎關。」〕
24韋貽範之為相也,多受人賂,許以官;既而以母喪罷去,日為債家所譟。
〔譟,喧聒也。〕
親吏劉延美,所負尤多,故汲汲於起復,日遣人詣兩中尉、樞密及李茂貞求之。甲戌,命韓偓草貽範起復制,偓曰:「吾腕可斷,
〔腕,烏貫翻。斷,音短。〕
此制不可草!」即上疏論貽範遭憂未數月,遽令起復,實駭物聽,傷國體。學士勿以死為戲!」
〔時韓全誨等使二中使監學士院,以防上與之密議國事,兼掌傳宣回奏。以偓不肯草制,故怒。〕
偓以疏授之,解衣而寢;二使不得已奏之。上即命罷草,
〔罷草制也。〕
仍賜敕褒賞之。八月,乙亥朔,班定,無白麻可宣;
〔班定,謂百官立班已定也。學士不草制,故無麻可宣。〕
宦官喧言韓侍郎不肯草麻,聞者大駭。茂貞入見上曰:
〔見,賢遍翻。〕
「陛下命相而學士不肯草麻,與反何異!」上曰:「卿輩薦貽範,朕不之違;學士不草麻,朕亦不之違。況彼所陳,事理明白,若之何不從!」茂貞不悅而出,至中書,見蘇檢曰:「姦邪朋黨,宛然如舊。」扼腕者久之。貽範猶經營不已,茂貞語人曰:「我實不知書生禮數,為貽範所誤,
〔語,牛倨翻。李茂貞因此乃知居喪起復之非禮。〕
會當於邠州安置。」
〔言將出貽範。〕
貽範乃止。
【章:十二行本「止」下有「劉延美赴井死」六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25保大節度使李茂勳將兵屯三原,救李茂貞;朱全忠遣其將康懷貞、
【章:十二行本「貞」作「英」;乙十一行本同。】
孔勍擊之,茂勳遁去。茂勳,茂貞之從弟也。
〔從,才用翻。〕
26初,孫儒死,
〔見二百五十九卷景福元年。〕
其士卒多奔浙西,錢鏐愛其驍悍,
〔悍,下罕翻,又侯旱翻。〕
以為中軍,號武勇都。行軍司馬杜稜諫曰:「狼子野心,他日必為深患,請以土人代之。」不從。
〔土人,謂浙西人也。〕
鏐如衣錦軍,
〔錢鏐,臨安人,既貴,改所居營曰衣錦營,又升曰衣錦城;每遊衣錦城,宴故老,山林皆覆以錦。〕
命武勇右都指揮使徐綰帥眾治溝洫;
〔治衣錦軍溝洫。帥,讀曰率。治,直之翻。洫,泥逼翻。〕
鎮海節度副使成及聞士卒怨言,白鏐請罷役,不從。甲
【章:乙十一行本「甲」作「丙」;張校同。】
戌,鏐臨饗諸將,綰謀殺鏐於座,不果,稱疾先出。鏐怪之,丁亥,命綰將所部兵先還杭州。及外城,縱兵焚掠。武勇左都指揮使許再思以迎候兵與之合,
〔迎候兵者,許再思以錢鏐將還,領兵迎候。〕
進逼牙城。鏐子傳瑛
〔瑛,音英。〕
與三城都指揮使馬綽等閉門拒之,牙將潘長擊綰,綰退屯龍興寺。鏐還,及龍泉,
〔龍泉即龍井,在杭州城西南風篁嶺上,去城十五里。〕
聞變,疾驅至城北,使成及建鏐旗鼓與綰戰,鏐微服乘小舟夜抵牙城東北隅,踰城而入。
〔宋自高宗駐蹕杭州,以杭州牙城為宮城。東北隅,則今之和寧門外也。〕
直更卒憑鼓而寐,
〔更,工衡翻。鼓,更鼓也。〕
鏐親斬之,城中始知鏐至。武安都指揮使杜建徽自新城入援,
〔九域志:新城縣,在杭州西南一百三十里。〕
徐綰聚木將焚北門,建徽悉焚之。建徽,稜之子也。湖州刺史高彥聞難,遣其子渭將兵入援,至靈隱山,
〔九域志:湖州南至杭州一百五十五里。靈隱山,在杭州城西十二里,有靈隱寺。難,乃旦翻。〕
綰伏兵擊殺之。
初,鏐築杭州羅城,
〔事作二百五十九卷景福二年。〕
謂僚佐曰:「十步一樓,可以為固矣。」掌書記餘姚
【章:十二行本「姚」作「杭」;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
羅隱曰:「樓不若內向。」至是人以隱言為驗。
〔樓,謂城上敵樓也。樓外向,所以禦敵。今徐綰據杭州羅城,而錢鏐自外攻之,故人以羅隱不若內向之言為驗。〕
27庚戌,李茂貞出兵夜襲奉天,虜汴將倪章、邵棠以歸。乙未,茂貞大出兵,與朱全忠戰,不勝;暮歸,汴兵追之,幾入西門。
〔幾,居依翻。西門,鳳翔城之西門。〕
28己亥,再起復前戶部侍郎、同平章事韋貽範,使姚洎草制。貽範不讓,即表謝,明日,視事。
29西川兵請假道於興元,
〔言假道以勤王。〕
山南西道節度使李繼密遣兵戍三泉以拒之;辛丑,西川前鋒將王宗播攻之,不克,退休山寨。親吏柳脩業謂宗播曰:「公舉族歸人,不為之死戰,何以自保﹖」
〔柳脩業,王宗播元從孔目官也。王宗播,許存也;歸王建見二百六十卷乾寧二年。為,于偽翻。〕
宗播令其眾曰:「吾與汝曹決戰,取功名;不爾,死於此!」遂破金牛、黑水、西縣、褒城四寨。
〔武德三年,分利州之綿谷置金牛縣,寶曆元年,省入興元府西縣。今三泉縣東六十里有金牛驛。輿地廣記:大劍山有小石門,穿山通道,六丈有餘。昔秦欲伐蜀而不知道,乃作五石牛,以金置尾下,言能糞金,欲以遺蜀。蜀王負力而貧,乃令五丁開道引之。秦因使張儀、司馬錯引兵伐蜀,滅之,謂之石牛道;置牛之地,謂之金牛驛。褒城,漢褒中縣,古褒國也,隋改曰褒城,唐屬興元府。九域志:縣在府西四十五里;又有褒城鎮。〕
軍校秦承厚攻西縣,矢貫左目,達于右目,鏃不出。王建自舐其創,膿潰鏃出。
〔王建髣髴吳起兄疽、太宗吮血之意。校,戶教翻。舐,直氏翻。創,初良翻。〕
王宗播攻馬盤寨,繼密戰敗,奔還漢中。西川軍乘勝至城下,王宗滌帥眾先登,遂克之,
〔帥,讀曰率。〕
繼密請降,遷于成都;
〔光化二年,李繼密得興元,至是而敗。王建遂并有山南西道。降,戶江翻。〕
得兵三萬,騎五千,宗滌入屯漢中。王建 曰:「繼密殘賊三輔,」
〔李繼密從李茂貞,戊貞犯獵畿甸,繼密蓋頂有罪,故王建云然。〕
以其降,不忍殺,復其姓名曰王萬弘,不時召見。諸將陵易之,
〔易,以豉翻。〕
萬弘終日縱酒,俳優輩亦加戲誚;萬弘不勝憂憤,醉投池水而卒。
〔誚,才笑翻。勝,音升。〕
詔以王宗滌為山南西道節度使。宗滌有勇略,得眾心,王建忌之。建作府門,繪以朱丹,蜀人謂之「畫紅樓」,建以宗滌姓名應之,
〔宗滌本姓華名洪。更姓名見二百六十一卷乾寧四年。〕
王宗佶等疾其功,復構以飛語。
〔佶,巨乙翻。復,扶又翻。〕
建召宗滌至成都,詰責之,宗滌曰:「三蜀略平,
〔東、西川及漢川為三蜀。詰,去吉翻。〕
大王聽讒,殺功臣可矣。」建命親隨馬軍都指揮使唐道襲夜飲之酒,縊殺之,
〔飲,於禁翻。〕
成都為之罷市,連營涕泣,如喪親戚。
〔為,于偽翻。華洪,王建之一將耳,其死也,連營涕泣,謂其有勇略、得士心可也;而蜀人為之罷市,是必有以得民者,宜乎不能免於雄猜之主也!為,于偽翻。喪,息浪翻。〕
建以指揮使王宗賀權興元留後。道襲,閬州人也,始以舞童事建,後浸預謀畫。
〔為王建太子元膺殺唐道襲張本。〕
30九月,乙巳,朱全忠以久雨,士卒病,召諸將議引兵歸。河中親從指揮使高季昌、左開道指揮使劉知俊曰:「天下英雄,窺此舉一歲矣;
〔朱全忠自去年冬舉兵,至此時幾一歲。從,才用翻。〕
今茂貞已困,柰何捨之去!」全忠患李茂貞堅壁不出,季昌請以譎計誘致之。
〔譎,古穴翻。誘,音酉。〕
募有能入城為諜者,
〔諜,達協翻,間也。〕
騎士馬景請行,曰:「此行必死,願大王錄其妻子。」
〔錄,收恤之也。〕
全忠惻然止之,景不可。時全忠遣朱友倫發兵於大梁,明日將至,當出兵迓之。
〔迓,魚駕翻,迎也。〕
景請因此時給駿馬雜眾騎而出,全忠從之,命諸軍皆秣馬飽士。丁未旦,偃旗幟潛伏,
【章:十二行本「伏」下有「無得妄出」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營中寂如無人。景與眾騎皆出,忽躍馬西去,詐為逃亡,入城告茂貞曰:「全忠舉軍遁矣,獨留傷病者近萬人守營,
〔近,其靳翻。〕
今夕亦去矣,請速擊之!」於是茂貞開門,悉眾攻全忠營;全忠鼓於中軍,百營俱出,縱兵擊之,又遣數百騎據其城門,
〔遮其歸路也。〕
鳳翔軍進退失據,自蹈藉,
〔藉,慈夜翻。〕
殺傷殆盡。茂貞自是喪氣,
〔喪,息浪翻。〕
始議與全忠連和,奉車駕還京,不復以詔書勒全忠還鎮矣。
〔復,扶又翻。〕
全忠表季昌為宋州團練使。
〔賞其謀也。〕
季昌,硤石人,本朱友恭之僕夫也。
〔歐史:高季昌、董璋皆為汴富人李讓家奴,世呼為李七郎者也。朱全忠養以為子,更姓名曰朱友恭。十國紀年以為友恭本壽州賈人李彥威;通鑑從之。今按歐史據薛史,十國紀年與王舉天下大定錄同。〕
31戊申,武定節度使李思敬以洋州降王建。
〔王建又并有洋州之地。〕
32辛亥,李茂貞盡出騎兵於鄰州就芻糧。壬子,朱全忠穿蚰蜒壕圍鳳翔,設犬鋪、鈴架以絕內外。
〔蚰,與周翻。蜒,以然翻。蚰蜒,蟲也,多涎,天陰雨則出行,地皆有跡。穿壕塹如蚰蜒行地之狀,故謂之蚰蜒壕。凡行軍下營,四面設犬鋪,以犬守之。敵來則群吠,使營中知所警備。鈴架者,繞營設架,掛鈴其上,敵來觸之則鳴。〕
33癸亥,以茂貞為鳳翔、靜難、武定、昭武四鎮節度使。
〔武定、昭武時已為王建所取。〕
34或勸錢鏐渡江東保越州,以避徐、許之難。
〔徐、許,徐綰、許再思也。難,乃旦翻;下同。〕
杜建徽按劍叱之曰:「事或不濟,同死於此,豈可復東渡乎!」
〔復,扶又翻。〕
鏐恐徐綰等據越州,遣大將顧全武將兵戍之。全武曰:「越州不足往,不若之廣陵。」
〔之,亦往也。廣陵楊行密所治。〕
鏐曰:「何故﹖」對曰:「聞綰等謀召田頵;田頵至,淮南助之,不可敵也。建徵曰:「孫儒之難,王嘗有德於楊公,
〔難,乃旦翻。事件二百五十八卷大順二年。〕
今往告之,宜有以相報。」鏐命全武告急於楊行密,全武曰:「徒往無益,請得王子為質。」
〔質,音致。〕
鏐命其子傳褄
【章:十二行本「褄」下有「微服」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為全武僕,
〔褄,力弔翻,又力小翻。〕
與偕之廣陵,且求婚於行密。過潤州,團練使安仁義愛傳褄清麗,將以十僕易之;全武夜半賂閽者逃去。
〔安仁義號淮南名將,居專城之任,而門關出入之禁不嚴,非善守者也。〕
綰等果召田頵,頵引兵赴之,先遣親吏何饒謂鍚曰:「請大王東如越州,空府廨以相待,
〔廨,古隘翻。〕
無為殺士卒!」鏐報曰:「軍中叛亂,何方無之!公為節帥,乃助賊為逆。戰則亟戰,
〔帥,所類翻。亟,紀力翻。〕
又何大言!」頵築壘絕往來之道,鏐患之,募能奪其地者賞以州。衢州制置使陳璋將卒三百出城奮擊,遂奪其地,鏐即以為衢州刺史。
〔觀此,則當時諸州制置使在刺史下。〕
顧全武至廣陵,說楊行密曰:「使田頵得志,必為王患。王召頵還,錢王請以子傳褄為質,且求婚。」行密許之,以女妻傳褄。
〔說,式芮翻。妻,七細翻。〕
35冬,十月,李儼至揚州,
〔考異曰:十國紀年註,李昊蜀書張格傳云:「弟休,仕唐為御史,奉使揚州,聞長水之禍,改姓名為李儼。」九國志云:「李儼本左僕射張濬之少子,名播,起家校書郎,遷右拾遺。濬為朱全忠所害,播自長水奔鳳翔,昭宗賜其姓名,來使,欲徵兵復讎。」行密與朱全忠書云:「選張述於諫省,俾銜命於敝藩,授秩執金,賜編屬籍。」新舊唐書昭宗紀及濬傳皆云:「天復三年,十二月,全忠殺濬於長水。」然則儼來使時,濬猶未死,「述」字與「休」字相亂,或一名播乎﹖實錄,是月,始以儼為江 淮宣諭使,以行密充吳王、東面行營都統;誤也。據行密書,則儼父在時,已賜姓李,宣諭行密以討全忠。明年春,全忠既克鳳翔,儼遂留淮南,不敢歸耳。〕
楊行 密始建制敕院,每有封拜,輒以告儼,於紫極宮玄宗像前陳制書,再拜然後下。
〔玄宗詔天下州郡,皆立紫極宮以奉玄元皇帝。下,戶嫁翻。〕
36王建攻拔興州,以軍使王宗浩為興州刺史。
〔王建又併有興州。宋白曰:興州,漢武都之沮縣也。蜀置武興督,後魏為武興鎮,後改為東益州。隋改州為順政郡,唐武德置興州,因武興為州名。〕
37戊寅夜,李茂貞假子彥詢帥三團步兵奔于汴軍;
〔帥,讀曰率;下同。〕
己卯,李彥韜繼之。
庚辰,朱全忠遣幕僚司馬鄴奉表入城;
〔考異曰:實錄:「庚辰,司馬酆奉表。壬午,對全忠使司馬酆。」薛居正五代史司馬鄴傳:「大軍在岐下,遣奏事於昭 宗,再入復出。」實錄作「酆」,誤也。〕
甲申,又遣使獻熊白;
〔陸佃埤雅曰:熊脂一名熊白。熊,山居,冬蟄,當心有白脂如玉,味甚美,俗呼熊白。〕
自是獻 食物、繒帛相繼。
〔繒,慈陵翻。〕
上皆先以示李茂貞,使啟視之,茂貞亦不敢啟。丙戌,復遣使請與茂貞議連和,
〔復,扶又翻;下同。〕
民出城樵采者皆不抄掠。
〔抄,楚交翻。〕
丁亥,全忠表請脩宮闕及迎車駕。己丑,遣國子司業薛昌祚、內使王延繢齎詔賜全忠。
〔內使,即中使。往往梁臣避朱全忠名,改中為內耳。繢,戶外翻,又戶對翻。〕
癸巳,茂貞復出兵擊汴軍城西寨,敗還。全忠以絳袍衣降者,
〔衣,於既翻。降,戶江翻。〕
使招呼城中人,鳳翔軍夜縋去
〔縋,馳偽翻。〕
及因樵采去不返者甚眾。是後茂貞或遣兵出擊汴軍,多不為用,散還。茂貞疑上與全忠有密約,壬寅,更於御院北垣外增兵防衛。
38十一月,癸卯朔,保大節度使李茂勳帥其眾萬餘人救鳳翔,屯於城北阪上,
〔阪,音反。〕
與城中舉烽相應。
39甲辰,上使趙國夫人詗學士院二使皆不在,
〔詗,古迥翻,又翾正翻。二使,二中使之直學士院者。韓全誨等置之以防上密召對學士,前此怒韓偓者即其人也。〕
亟召韓偓、姚洎,竊見之於土門外,執手相泣。洎請上速還,恐為他人所見;上遽去。
40朱全忠遣其將孔勍、李暉將兵乘虛襲鄜、坊;
〔鄜,音夫;下同。〕
壬子,拔坊州。甲寅,大雪,汴軍冒之夕進,五鼓,抵鄜州城下。
〔九域志:坊州北至鄜州一百一十里。〕
鄜人不為備,汴軍入城,城中兵尚八千人,格鬬至午,鄜人始敗,
〔格鬬者,短兵接鬬,兩兩相當,以力角力。考異曰:編遺錄曰:「十二月癸酉,遣孔勍、李暉領兵襲鄜州,以牽李周彝之兵。己亥,我師攻陷鄜牆,獲周彝親族,遂令李暉權知鄜畤軍。不數曰,周彝乃遣幕賓投分通好,然後上許抽兵。」梁太祖實錄:「十一月癸卯,鄜帥李周彝統州兵萬餘人屯于老聃祠之下,上命孔勍、李暉乘虛捷取之。壬子,勍等破中部郡。甲寅,大雨雪,大軍冒之夕進,五鼓,及其壘,克之。」按癸卯距己亥近六十日,鄜、汴相守,豈得全不交兵!今從唐、梁二實錄。〕
擒留守
【章:十二行本「守」作「後」;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
李繼褄。勍撫存李茂勳及將士之家,按堵無擾,命李暉權知軍府事。茂勳聞之,引兵遁去。
〔重戰輕防,此李茂勳之所以敗也;厚撫其家以攜之,茂勳所以歸心於朱全忠也。〕
汴軍每夜鳴鼓角,城中地如動。攻城者詬城上人云「劫天子賊」,乘城者訴城下人云「奪天子賊」。
〔詬,古候翻,又許候翻。〕
是冬,大雪,城中食盡,凍餒死者不可勝計;或臥未死已為人所寛。
〔勝,音升。寛,古瓦翻。〕
市中賣人肉,斤直錢百,犬肉直五百。茂貞儲偫亦竭,
〔偫,丈里翻。〕
以犬彘供御膳。上鬻御衣及小皇子衣於市以充用,削漬松窃以飼御馬。
〔窃,方廢翻,斫木札也,詳見辯誤。飼,祥吏翻。〕
41丙子,户部侍郎、同平章事韦贻范薨。
42癸亥,朱全忠遣人薙城外草以困城中。
〔薙,他計翻,除草也。〕
甲子,李茂貞增兵守宮門,
〔行宮門也。〕
諸宦者自度不免,互相尤怨。
蘇檢數為韓偓經營入相,
〔度,徒洛翻。數,所角翻。為,于偽翻。〕
言於茂貞及中尉、樞密,且遣親吏告偓,偓怒曰:「公與韋公自貶所召歸,旬月致位宰相,訖不能有所為;今朝夕不濟,乃欲以此相污邪!」
〔污,烏路翻。〕
43田頵急攻杭州,仍具舟將自西陵渡江;錢鏐遣其將盛造、朱郁拒破之。
44十二月,李茂勳遣使請降於朱全忠,更名周彝。
〔更,工衡翻。〕
於是茂貞山南州鎮皆入王建,關中州鎮皆入全忠,坐守孤城;乃密謀誅宦官以自贖,遺全忠書曰:
〔遺,唯季翻。〕
「禍亂之興,皆由全誨;僕迎駕至此,以備他盜。公既志匡社稷,請公迎扈還宮,僕以弊甲彫兵,從公陳力。」
〔弊甲彫兵,用戰國張儀語。半殘為彫。〕
全忠復書曰:「僕舉兵至此,正以乘輿播遷;
〔乘,繩證翻。〕
公能協力,固所願也。」
45楊行密使人召田頵曰:「不還,吾且使人代鎮宣州。」
〔顧全武之說行矣。〕
庚辰,頵將還,徵犒軍錢二十萬緡於錢鏐,且求鏐子為質,將妻以女。
〔質,音致。妻,七細翻。〕
鏐謂諸子:
〔謂,語之也,句斷。〕
「孰能為田氏婿者﹖」莫對。鏐欲遣幼子傳球,傳球不可。鏐怒,將殺之。次子傳瓘請行,吳夫人泣曰:「柰何置兒虎口!」傳瓘曰:「紓國家之難,
〔紓,緩也。難,乃旦翻。〕
安敢愛身!」再拜而出,鏐泣送之。
〔當此之時,錢鏐置後之意,固已屬於傳瓘矣。〕
傳瓘從數人縋北門而下。
〔敵情叵測,不敢開城門直出,故縋而下。〕
頵與徐綰、許再思同歸宣州。鏐奪傳球內牙兵印。
〔以其不肯出質也。〕
越州客軍指揮使張洪以徐綰之黨自疑,
〔客軍,蓋亦孫儒散卒。〕
帥步兵三百奔衢州,刺史陳璋納之。
〔帥,讀曰率。〕
溫州將丁章逐刺史朱敖,敖奔福州。
〔僖宗中和元年,朱褒陷溫州,至是而敗。王審知時據福州。〕
章據溫州,田頵遣使招之,道出衢州;陳璋聽其往還,錢鏐由是恨璋。
〔為錢 鏐圖陳璋張本。按田頵時鎮宣州。九域志:宣州南至歙州,自歙州南至睦州,自睦州南至婺州,自婺州南至處州,自處州東至溫州,其路徑捷。今自溫州取道衢州 者,蓋睦州兩浙巡屬,其守不與田頵通,頵使不敢由此道也。自衢州取婺州,自婺州取處州,自處州取溫州,更無他岐。時盧約據處州,亦兩浙巡屬也。錢鏐不恨約 而恨璋者,以盧約猶是羈縻,而陳璋乃其部曲將故也。〕
46丁酉,上召李茂貞、蘇檢、李繼誨、李彥弼、李繼岌、李繼遠、李繼忠食,
【張:「食」作「入」。】
議與朱全忠和,上曰:「十六宅諸王以下,凍餒死者日有數人。在內諸王及公主、妃嬪,
〔十六宅諸王,上之兄弟及群從也。在內諸王及公主,皇子、皇女也。〕
一日食粥,一日食湯餅,
〔湯餅者,磑麥為裇,以裇作餅,投之沸湯煮之,黃庭堅所謂「煮餅深注湯」是也。程大昌續演繁露曰:釋名:餅,併也;溲麥使合并也。蒸餅,湯餅之屬,各隨形名之。〕
今亦竭矣。卿等意如何﹖」皆不對。上曰:「速當和解耳!」
鳳翔兵十餘人遮韓全誨於左銀臺門,
〔長安大明宮城門有左、右銀臺門,而鳳翔行宮亦設此門,示若在長安宮中也。〕
諠罵曰:「闔境塗炭,闔城餒死,正為軍容輩數人耳!」
〔為,于偽翻。〕
全誨叩頭訴於茂貞,茂貞曰:「卒輩何知!」命酌酒兩盃,對飲而罷。又訴於上,上亦諭解之。李繼昭謂全誨曰:「昔楊軍容破楊守亮一族,
〔見二百五十九卷景福元年、乾寧元年。〕
今軍容亦破繼昭一族邪!」慢罵之,遂出降於全忠,
〔降,戶江翻。〕
復姓符,名道昭。
47是歲,虔州刺史盧光稠攻嶺南,陷韶州,
〔韶、虔二州相去雖六百餘里,特以大瘐嶺為阻,而實鄰境也。考異曰:新紀,是歲光稠卒,牙將李圖自稱知州事。按十國紀年、歐陽修五代史光稠傳,開平五年方卒。新紀誤也。〕
使其子延昌守之,進圍潮州。清海
【章:十二行本「海」下有「留後」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退齋校同。】
劉隱發兵擊走之,乘勝進攻韶州。隱弟陟以為延昌有虔州之援,未可遽取;隱不從,遂圍韶州。會江漲,餽運不繼,
〔自廣州運糧以魏韶州行營,當泝流而上;江漲則水湍急,不可以泝,餽運由此不繼。〕
光稠自虔州引兵救之;其將譚全播伏精兵萬人於山谷,以羸弱挑戰,
〔羸,倫為翻。挑,徒了翻。〕
大破隱于城南,隱奔還。全播悉以功讓諸將,光稠益賢之。
48岳州刺史鄧進思卒,弟進忠自稱刺史。
三年(癸亥、九○三)
1春,正月,甲辰,遣殿中侍御史崔構、供奉官郭遵誨詣朱全忠營;丙午,李茂貞亦遣牙將郭啟期往議和解。
2平盧節度使王師範,頗好學,
〔好,呼到翻。〕
以忠義自許,為治有聲迹。
〔聲聞於時而治有實迹,所謂名與實稱。好,呼到翻。治,直吏翻。〕
朱全忠圍鳳翔,韓全誨以詔書徵藩鎮兵入援乘輿,師範見之,泣下霑衿,曰:「吾屬為帝室藩屏,
〔乘,繩證翻。衿,音今。屏,必郢翻。〕
豈得坐視天子困辱如此;各擁強兵,但自衛乎!」會張濬自長水亦遺之書,
〔遺,于季翻。〕
勸舉義兵。師範曰:「張公言正會吾意,夫復何疑!
〔夫,音扶。復,扶又翻。〕
雖力不足,當死生以之。」
時關東兵多從全忠在鳳翔,師範分遣諸將詐為貢獻及商販,包束兵仗,載以小車,入汴、徐、兗、鄆、齊、沂、河南、孟、滑、河中、陝、虢、華等州,
〔諸州皆朱全忠所有之地。鄆,音運。陝,失冉翻。華,戶化翻。〕
期以同日俱發,討全忠。適諸州者多事泄被擒,獨行軍司馬劉鄩取兗州。
〔鄩,徐林翻。〕
時泰寧節度使葛從周悉將其兵屯邢州,
〔朱全忠攻鳳翔,使葛從周悉泰寧之兵屯邢州以備河東。〕
鄩先遣人為販油者入城,詗其虛實及兵所從入;
〔詗,古永翻,又翾正翻。〕
丙午,鄩將精兵五百夜自水竇入,比明,軍城悉定,市人皆不知。
〔怭,必利翻,及也。軍城,泰寧軍牙城也。以此觀之,軍人與市人異處,營屋之立,自唐然矣。考異曰:舊紀:「丙午,青州牙將劉鄩陷全忠之兗州,又令牙將張厚入奏,是日,亦竊發於華州,殺州將婁敬思。」唐太祖紀年錄:「是年四日,青州帥王師範將劉鄩竊據兗州。同日,師範將張厚輦戈甲十乘至華州,為華人所詰,因竊發,燔其郛,殺華州指揮使婁敬思而去。」新紀:「丙午,師範取兗州。」梁太祖實錄:「丙辰,青州綱將亂于華而敗;是日,劉鄩陷我兗州。」唐實錄亦在丙辰。按長曆,丙午,正月四日;丙辰,十四日。編遺錄云:「魏師及朱友寧告急,劉鄩正月四日襲陷兗州」,與紀年錄等同。梁太祖實錄多謬誤,恐難據,今從諸書,移置丙午。唐祖補紀云天復二年,尤誤。〕
鄩據府舍,拜從周母,每旦省謁;待其妻子,甚有恩禮;子弟職掌,供億如故。
〔省,悉景翻。鄩料從周必還攻兗州,故善視其家。〕
是日,青州牙將張居厚帥壯士二百將小車至華州東城,
〔帥,讀曰率;下同。〕
知州事婁敬思疑其有異,剖視之;其徒大呼,
〔呼,火故翻。〕
殺敬思,攻西城。崔胤在華州,帥眾拒之,
〔天復元年十二月,崔胤帥百官遷於華州,事見上卷。〕
不克,
〔為崔胤所拒,遂不能克華州。〕
走至商州,追獲之。
〔九域志:華州南至商州一百八十里。〕
全忠留節度判官裴迪守大梁,師範遣走卒齎書至大梁,迪問以東方事,走卒色動。
〔走卒,謂卒之備趨走者。後漢志有門闌走卒。〕
迪察其有變,屏人問之,
〔屏,必郢翻,又卑正翻。〕
走卒具以實告。迪不暇白全忠,亟請馬步都指揮使朱友寧將兵萬餘人東巡兗、鄆。
〔亟,紀力翻。將,即亮翻;下同。〕
友寧召葛從周於刑州,共攻師範。全忠聞變,亦分兵先歸,使友寧并將之。
〔為朱友寧戰死、朱全忠後夷王師範張本。〕
3戊申,李茂貞獨見上,
〔見,賢遍翻。〕
中尉韓全誨、張彥弘、樞密使袁易簡、周敬容皆不得對。
〔易,以豉翻。〕
茂貞請誅全誨等,與朱全忠和解,奉車駕還京。上喜,即遣內養帥鳳翔卒四十人收全誨等,斬之。
〔內養,亦宦者也。帥,讀曰率。〕
以御食使第五可範為左軍中尉,
〔御食使,掌御膳,亦唐末所置內諸司使之一也。〕
宣徽南院使仇承坦為右軍中尉,王知古為上院樞密使,楊虔朗為下院樞密使。
〔樞密分東西兩院,東院為上院,西院為下院。〕
是夕,又斬李繼筠、李繼誨、李彥弼及內諸司使韋處廷等十六人。
〔處,昌呂翻。〕
己酉,遣韓偓及趙國夫人詣全忠營;又遺使囊全誨等二十餘人首以示全忠,
〔考異曰:舊紀:「丁巳,蔣玄暉與中使押送全誨等二十人首級,告諭四鎮兵士回鑾之期。」新紀:「正月,戊申,殺全誨等。」唐太祖紀年錄:「正月,甲辰,鳳翔李茂貞殺其子繼筠、觀軍容韓全誨、張彥弘、樞密使袁易簡、周敬容等二十二人,皆斬首囊盛,押領出城,以示朱溫。」金鑾記:「六日,誅全誨等。」唐年補錄:「正月,癸卯,賜朱全忠詔。」唐補紀云:「天復三年,二月, 誅全誨等八人。」其全誨等伏誅日,今從金鑾記、實錄、新紀。按金鑾記、唐年補錄、唐實錄、後唐紀年錄載六日所誅宦官名,可見者全誨等四人,處廷等十六人, 而金鑾記云,「是夜處置內官一十九人。」唐年補錄厔,「全誨以下二十二人首級。」紀年錄云,「殺全誨等二十二人。」北夢瑣言亦云「二十二人首。」新傳云, 「繼筠、繼誨、彥弼皆伏誅。是夜,誅內諸司使韋處廷等二十二人。」若并繼筠等數之,則多一人;若共數宦官,則少二人;若如金鑾記,是夜又誅十九人,則多一人。或者二人名不見歟﹖〕
曰:「昂來脅留車駕,懼罪離間,
〔間,古莧翻。〕
不欲協和,皆此曹也。今朕與茂貞決意誅之,卿可曉諭諸軍以豁眾憤。」辛亥,全忠遣觀察判官李振奉表入謝。
〔朱全忠先此以李振為天平節度副使,今蓋為四鎮觀察判官。〕
全誨等已誅,而全忠圍猶未解。茂貞疑崔胤教全忠欲必取鳳翔,白上急召胤,令帥百官赴行在。
〔帥,讀曰率。〕
凡四降詔,三賜朱書御札,
〔薛史載莊宗朝段徊奏曰:「唐制,或歲時災歉,國用不足,天子將求經濟之要,則內出朱書御札以訪群臣。」〕
言甚切至,悉復故官爵,胤竟稱疾不至。茂貞懼,自致書於胤,辭甚卑遜。全忠亦以書召胤,且戲之曰:「吾未識天子,須公來辨其是非。」胤始來。
〔崔胤其初所以未敢來者,待朱全忠之命耳。然君命累召而不來,朱全忠一書而遽至,人臣事君者,必知所先後輕重矣。〕
甲寅,鳳翔始啟城門。丙辰,全忠巡諸寨,至城北,有鳳翔兵自北山一,全忠疑其逼己,遣兵擊之,擒其將李繼欽。上遣趙國夫人、馮翊夫人詣全忠營詰其故,
〔二夫人於內命婦爵秩有國郡之殊。詰者,詰其已和解而復遣兵相擊。〕
全忠遣親吏蔣玄暉奉表入奏。
4李茂貞請以其子侃尚平原公主,又欲以蘇檢女為景王祕妃以自固。平原公主,何后之女也,后意難之,上曰:「且令我得出,
〔嗚呼!唐昭宗惟幸於得出,徐令全忠取平原,茂貞必不敢距;豈知夫婦委命於全忠,不復有能取之者乎!〕
何憂爾女!」后乃從之。壬戌,平原公主嫁宋侃;
〔嫌於同姓嫁娶,故復侃本姓。〕
納景王妃蘇氏。
〔古者猶謂師婚為非禮,唏矣!〕
时凤翔所诛宦官已七十二人,硃全忠又密令京兆搜捕致仕不从行者,诛九十人。
甲子,車駕出鳳翔,幸全忠營。全忠素服待罪;命客省使宣旨釋罪,
〔時客省使,蓋通知閤門事,故令宣旨釋罪。〕
去三仗,止報平安,
〔唐制:正衙有親、勳、翊三衛文仗,左、右金吾將軍以一人報平安。去三仗者,恐全忠以羽衛之嚴不敢入也。考異曰:王禹偁五代史闕文曰:「昭宗佯為鞋系脫,呼梁祖曰:『全忠為吾繫鞋。』梁祖不得已,跪而結之,流汗浹背。時天子扈蹕尚有衛兵,昭宗意謂左右擒梁祖以殺之,其如無敢動者。自是梁祖被召多不至;其後盡去昭宗禁衛,皆用汴人矣。」按全忠時擁十萬之眾,昭宗方脫茂貞虎口,託身全忠,豈敢遽為此謀!或者欲效漢高祖之折黥布,亦恐昭宗不能辦耳。今不取。去,羌呂翻。〕
以公服入謝。
〔唐章服之制,有朝服、公服。朝服,具服也;公服,從省服也。〕
全忠見上,頓首流涕;上命韓偓扶起之。上亦泣,曰:「宗廟社稷,賴卿再安;朕與宗族,賴卿再生。」親解玉帶以賜之。少休,即行。全忠單騎前導十餘里,上辭之;
〔此皆朱全忠繆為恭敬也。〕
全忠乃令朱友倫將兵扈從,自留部分後隊,焚撤諸寨。
〔從,才用翻;下同。分,扶問翻。〕
友倫,存之子也。
〔存,全忠仲兄也。〕
是夕,車駕宿岐山;丁卯,至興平,崔胤始帥百官迎謁,
〔帥,讀曰率。〕
復以胤為司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領三司如故;
〔車駕至鳳翔,貶崔胤官,今復之。〕
己巳,入長安。
庚午,全忠、崔胤同對。胤奏:「國初承平之時,宦官不典兵預政。天寶以來,宦官浸盛。貞元之末,分羽林衛為左、右神策軍以便衛從,始令宦官主之,以二千人為定制。
〔神策軍入衛苑中,自代宗魚朝恩始。德宗貞元末始分為左、右。從,才用翻。〕
自是參掌機密,奪百司權,上下彌縫,共為不法,大則構扇藩鎮,傾危國家;小則賣官鬻獄,蠹害朝政。
〔朝,直遙翻。〕
王室衰亂,職此之由,不翦其根,禍終不已。請悉罷諸司使,其事務盡歸之省寺,諸道監軍俱召還闕下。」上從之。是日,全忠以兵驅宦官第五可範等數百人於內侍省,盡殺之,
〔考異曰:舊紀:「辛未,內官第五可範已下七百人,並賜死於內侍省。」太祖紀年錄:「內諸司百餘人及隨駕鳳翔群小二百餘人,一時斬首于內侍省。」舊傳與紀 年錄同。新傳:「胤、全忠議誅第五可範等八百餘人於內侍省。」梁太祖實錄:「己巳翌日,誅宦官第五可範等五百餘人于內侍省,仍命畿內及諸道搜索處置以盡厥 類。」唐年補錄云:「誅宦官七百一十人。」按舊紀、編遺錄皆云「正月辛未,誅可範等」。而梁實錄、唐補紀、續寶運錄、金鑾記、唐年補錄、薛居正五代史梁紀、新唐紀,或云己巳翊日,或云二十八日,今從之。蓋全忠、胤雖奏云罷諸司使務,追監軍赴闕,其實即日已擅誅之,至二月癸酉始下詔賜死,故昭宗哀而祭之耳。〕
冤號之聲,徹於內外。
〔號,戶刀翻。徹,敕列翻。〕
其出使外方者,詔所在收捕誅之,
〔使,疏吏翻;下同。〕
止留黃衣幼弱者三十人以備洒掃。
〔宦官品秩之卑者衣黃。洒,所賣翻,又如字。掃,蘇報翻,又如字。〕
又詔成德節度使王鎔選進五十人充敕使,取其土風深厚,人性謹樸也。上愍可範等或無罪,為文祭之。自是宣傳詔命,皆令宮人出入;其兩軍內外八鎮兵悉屬六軍,
〔謂左、右神策所統內外八鎮兵也。〕
以崔胤兼判六軍十二衛事。
臣光曰:宦官用權,為國家患,其來久矣。蓋以出入宮禁,人主自幼及長,
〔長,知兩翻。〕
與之親狎,非如三公六卿,進見有時,可嚴憚也。
〔見,賢遍翻。〕
其間復有性識儇利,
〔儇,許緣翻,智也,疾也,利也。〕
語言辯給,
【章:十二行本「給」下有「善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張校同。】
伺候顏色,承迎志趣,
〔伺,相吏翻。〕
受命則無違迕之患,使令則有稱蘰之效。
〔迕,五故翻。稱,尺證翻。蘰,與愜同,詰謟翻。〕
自非上智之主,燭知物情,慮患深遠,侍奉之,還不任以事,則近者日親,遠者日疏,甘言卑辭之請有時而從,浸潤膚受之愬有時而聽。
〔論語:孔子曰:「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朱熹註云:浸潤,如水之浸灌,滋潤漸漬而不驟也。膚受,謂肌膚所受利害切身者也。〕
於是黜陟刑賞之政,潛移於近習而不自知,如飲醇酒,嗜其味而忘其醉也。黜陟刑賞之柄移而國家不危亂者,未之有也。
東漢之衰,宦官最名驕橫,
〔橫,戶孟翻。〕
然皆假人主之權,依憑城社,
〔言宦官在人主左右有所依憑,如城狐、社鼠,不畏熏燒。〕
以濁亂天下,未有能劫脅天子如制嬰兒,廢置在手,東西出其意,使天子畏之若乘虎狼而狹蛇虺
〔虺,許鬼翻。〕
如唐世者也。所以然者非他,漢不握兵,唐握兵故也。
太宗鑒前世之弊,深抑宦官無得過四品。明皇始隳舊章,是崇是長,
〔宋祁曰:太宗詔內侍省不立三品官,以內侍為之長, 階第四,不任以事,惟門閤守禦、廷內掃除、稟食而已。武后時,稍增其人。至中宗,黃衣乃二千員,七品以上員外置千員,然衣朱紫者尚少。玄宗承平日久,財用 富足,志大事奢,不愛惜賞賜爵位,開元、天寶中,宦官黃衣以上三千員,衣朱紫者千餘人,其稱旨者輒拜三品將軍,列戟于門,其在殿頭供奉,委任華重。長,知 兩翻。〕
晚節令高力士省決章奏,
〔省,悉景翻。〕
乃至進退將相,時與之議,自太子王公皆畏事之,宦官自此熾矣。及中原板蕩,肅宗收兵靈武,李輔國以東宮舊隸參豫軍謀,寵過而驕,不能復制,
〔復,扶又翻。〕
遂至愛子慈父皆不能庇,以憂悸終。
〔悸,其季翻。〕
代宗踐阼,仍遵覆轍,程元振、魚朝恩相繼用事,竊弄刑賞,壅蔽聰明,視天子如委裘,
〔賈誼曰:臥赤子天下之上 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孟康註云:委裘若容衣,天子未坐朝,事天子裘衣也。朝,直遙翻;下同。〕
陵宰相如奴虜。是以來瑱入朝,遇讒賜死;吐蕃 深侵郊甸,匿不以聞,致狼狽幸陝;
〔陝,失冉翻。〕
李光弼危疑憤鬱,以隕其生;郭子儀擯廢家居,不保丘壟;僕固懷恩冤抑無訴,遂棄勳庸,更為叛亂。
〔更,工衡翻,改也。〕
德宗初立,頗振綱紀,宦官稍絀。
〔絀,讀曰黜。〕
而返自興元,猜忌諸將,以李晟、渾瑊為不可信,悉奪其兵,而以竇文場、霍仙鳴為中尉,使典宿衛,自是太阿之柄,落其掌握矣。憲宗末年,吐突承璀欲廢嫡立庶,以陳洪志之變。寶曆狎暱群小,
〔璀,七罪翻。暱,尼質翻。〕
劉克明與蘇佐明為逆,其後絳王及文、武、宣、懿、僖、昭六帝,皆為宦官所立,勢益驕橫。王守澄、仇士良、田令孜、楊復恭、劉季述、韓全誨為之魁傑,至自稱「定策國老」,目天子為門生,根深蔕固,疾成膏,肓不可救藥矣!
〔左傳:晉侯疾病,求醫於秦,秦伯使醫緩為之,未至。公夢疾為二孺子曰:「彼良醫也,懼傷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醫至,曰:「疾不可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達之不及,藥不至焉,不可為也。」,肓,音荒,鬲也。心下為膏。〕
文宗深憤其然,志欲除之,以宋申錫之賢,猶不能有所為,反受其殃;況李訓、鄭注反覆小人,欲以一朝譎詐之謀,
〔譎,古穴翻。〕
翦累世膠固之黨,遂至涉血禁塗,積尸省戶,公卿大臣,連頸就誅,闔門屠滅,天子陽瘖縱酒,飲泣吞氣,自比赧、獻,不亦悲乎!
〔瘖,於金翻。赧,奴板翻。〕
以宣宗之嚴毅明察,猶閉目搖首,自謂畏之。況懿、僖之驕侈,苟聲色毬獵足充其欲,則政事一以付之,呼之以父,固無怪矣。賊污宮闕,
〔污,烏故翻〕
。兩幸梁、益,皆令孜所為也。昭宗不勝其恥,力欲清滌,而所任不得其人,所行不由其道。始則張濬覆軍於平陽,增李克用跋扈之勢;復恭亡命於山南,啟宋文通不臣之心;
〔李茂貞本宋文通,以軍功賜姓名。〕
終則兵交闕庭,矢及御衣,漂泊莎城,流寓華陰,幽辱東內,劫遷岐陽。
〔莎,素何翻。華,戶化翻。〕
崔昌遐無如之何,
〔崔胤字昌遐;通鑑稱其字,避宋朝太祖廟諱也。〕
更召朱全忠以討之。連兵圍城,再罹寒暑,御膳不足於糗糒,
〔糗,去久翻。糒,音備。〕
王侯斃踣於飢寒,
〔踣,蒲北翻。〕
然後全誨就誅,乘輿東出,翦滅其黨,靡有孑遺,而唐之廟社因以丘墟矣!
〔此論歷敘唐宦官之禍,其事皆具見前紀。乘,繩證翻。〕
然則宦官之禍,始於明皇,盛於肅、代,成於德宗,極於昭宗。易曰:「履霜堅冰至。」為國家者,防徵杜漸,可不慎其始哉!
〔易坤之初六曰:復霜堅冰至。象曰:履霜堅冰,陰始凝也;馴致其道,至堅冰也。文言曰:臣弒其君,子弒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來者漸矣。〕
此其為患,章章尤著者也。自餘傷賢害能,召亂致禍,賣官鬻獄,沮敗師徒,
〔敗,補邁翻。〕
蠹害烝民,不可徧舉。
去
【章:十二行本「去」作「夫」;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齋校同;熊校同。】
寺人之官,
〔寺,音侍。〕
自三王之世,具載於詩、禮,
〔詩有巷伯之篇。禮有寺人之職。〕
所以謹閨闥之禁,通內外之,言安可無也。如巷伯之疾惡,
〔周幽王之時,寺人傷於讒而作巷伯之詩。記曰:好賢如緇衣,惡惡如巷伯。〕
寺人披之事君,
〔左傳:晉獻公信讒,使寺人披伐公子重耳於蒲城;重耳踰垣而出,披斬其袪。及其反國,披請見,公使讓之曰:「蒲城之役,君命一宿,汝即至。其後予從狄君,以田渭濱,汝為惠公來求殺余,命汝三宿,汝中宿至。雖有君命,何其速也!」對曰:「君命無二,古之制也。除君之惡,惟力是視,蒲人狄人,予何有焉!今君即位,其無蒲、狄乎﹖」公見之,以呂、卻之難告,公由是得免。〕
鄭眾之辭賞,
〔事見四十八卷漢和帝永元元年。〕
呂彊之直諫,
〔事見五十七卷漢靈帝光和二年,五十八卷中平元年。〕
曹日昇之救患,馬存亮之弭亂,楊復光之討賊,嚴遵美之避權,
〔事並見前紀。〕
張承業之竭忠,
〔事見後梁紀。〕
其中豈無賢才乎!顧人主不當與之謀議政事,進退士大夫,使有威福足以動人耳。果或有罪,小則刑之,大則誅之,無所寬赦;如此,雖使之專橫,孰敢焉!
〔橫,戶孟翻。〕
豈可不察臧否,不擇是非,欲草薙而禽獮之,
〔否,音鄙。薙,他計翻。獮,息淺翻。杜預曰:獮,殺也。〕
能無亂乎!是以袁紹行之於前而董卓弱漢,
〔事見漢靈、獻紀。〕
崔昌遐襲之於後而朱氏篡唐,雖快一時之忿而國隨以亡。是猶惡衣之垢而焚之,
〔惡,烏路翻。〕
患木之蠹而伐之,其為害豈不益多哉!孔子曰:「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
〔見論語。〕
斯之謂矣!
4王師範遣使起兵告李克用,克用貽書褒贊之。河東監軍張承業亦勸克用翻兵救鳳翔,克用攻晉州,聞車駕東歸,乃罷。
5楊行密承制加朱瑾東面諸道行營副都統、同平章事,以昇州刺史李神福為淮南行軍司馬、鄂兵行營招討使,舒州團練使劉存副之,將兵擊杜洪。洪將駱殷戍永興,棄城走,縣民方詔據城降。神福曰:「永興大縣,饋運所仰,已得鄂之半矣!」
〔永興,漢鄂縣地;吳分鄂置新陽縣,隋改新陽曰永興,唐屬鄂州。九域志:在鄂州東南四百五里,今壽昌軍即其地。降,戶江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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