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十


 宝峰英禅师禅师名洪英、出於陈氏、邵武人。

  幼警敏读书、五行俱下。父母锺爱之、使为书生。英不食、自誓恳、求出家。

  及成大僧、即行访道。东游至曹山、依止耆年雅公。

  久之辞去、登云居。眷壑胜绝、为终焉之计。

  阅华严十明论。至为真智慧无体性。

  不能自知无性、故为无性之性。不能自知无性、故名曰无明。

  华严第六地、曰不了第一义。故号曰无明。

  将知真智慧本无性、故不能自了。若遇了缘而了、则无明灭矣。是谓成佛要门。

  愿以此、法绍隆佛种。然今诸方、谁可语此。

  良久喜曰、有积翠老在。即日造黄檗、谒南禅师于积翠。

  夜语达旦、南公加敬而巳。时座下龙象杂还。

  而英议论、尝倾四座、声名籍甚。尝游西山、遇南昌潘居士、同宿双岭。  居士曰、龙潭见天皇时节、冥合孔子。英惊问何以验之。

  曰、孔子曰、二叁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  吾无行而不与二叁子者、是丘也。师以为如何。

  英笑曰、楚人以山鸡为凤。世传以为笑。不意居士、此语相类。

  汝擎茶来、我为汝接。汝行益来、我为汝受。汝问讯、我起手。

  若言是说、说什麽。若言不说、龙潭何以便悟。

  此所谓无法可说、是名说法。

  以世尊之辩、亦不能加此两句耳。学者但求解会。譬如以五色、图虚空。

  鸟窠无佛法可传授。不可默坐、闲拈布毛吹之。侍者便悟。

  学者乃曰、拈起布毛、全体发露。似此见解、未出教乘。

  其可称祖师门下客。

  哉九峰被人问、深山有佛法也无。不得巳曰有。

  及被穷诘无可有、乃曰、石头大者大、小者小。学者卜度曰。刹说众生说、叁世炽然说。

  审如是教乘自足。何必更问祖师意旨耶。要得脱体明去。

  譬如眼病人、求医治之。

  医者但能去翳膜、不曾以光明与之。居士推床惊曰。吾忧积翠法道、未有继者。

  今知尽在子、躬厚自爱。双岭顺禅师问。  庵中老师、好问学者。并却咽喉唇吻、道取一句。首座曾道得麽。

  英乾笑巳。而有偈曰、阿家尝醋叁赤喙。新妇洗面摸着鼻。  道吾答话得腰。玄沙开书是白纸。

  於是顺公屈服、以为名下无虚士。有同参在石门、分座接纳。

  英作偈寄之曰。万锻炉中铁蒺。直须高价莫饶伊。

  横来竖去呵呵笑。一任傍人鼓是非。  宁元年、首众僧于庐山圆通寺。学者归之如南公。明年春、南公下世。  冬十月英开法於石门。又明年六月、知事纷争、止之不可。

  初九日谓众曰、领众不肃。正坐无德、吾有愧黄龙。

  呼维那、鸣钟众集。叙行脚始末曰。

  吾灭後火化、以骨石藏普通塔。明生死不离清众也。

  言卒而逝、阅世五十有九、坐四十叁夏。

  赞曰、英厌纷争之众、而趋死。又诫以骨石藏普通塔。

  其以死生为儿戏乎。晋魏舒丧其室、一恸而止。  曰、吾不及庄周远甚。桓温殷浩儿时戏。温弃鞭、而浩取之。

  温後喜曰、吾固知浩出吾下。

  古人哭泣戏剧之间、自验其材如此。英叹领众不肃。而黄龙、自鞭不赦。  可以为法哉。

  保宁玑禅师禅师名圆玑、福州林氏。子生方而孤、舅收毓之。

  年十六、视瞻精彩。福清应天僧传捧见之。

  异焉曰、若从我游乎。沩仰视欣然、为负杖笠去归。俄试所习得度。

  游东吴、依天衣怀。怀殁、师事黄檗南禅师。密授记。

  玑天姿精勤、荷担丛林、不知寒暑。

  垦荒地为良田、莳松杉为美干。守一职、十年不易。

  南公称以为本色出家儿。及迁黄龙、携玑与俱。熙宁二年、南公殁。

  建塔毕、辞去。东林总公、命为堂中第一座。人望益峻。

  信之龟峰、潭之大沩、争迎致。而玑坚卧不答。

  宝觉禅师、欲以继黄龙法席。玑掉头掣肘径去。宝觉不强也。

  人问其故。对曰、先师诫我。未登五十、不可为人。

  玑客於归宗、时年四十八矣。佛印元公、劝之以应翠之命。

  从南昌帅谢景温师直请也。又十年、移住圆通。

  从金陵帅朱彦世英请也。崇宁二年、世英复守金陵。

  会保宁虚席、移玑自近。江淮缙绅、都会休沐。

  车骑填门、奕棋煮茗。如兰丛、如玉树。而玑俎豆其中、兀如枯株。

  然谈剧有味。雎阳许彦周、锐於参道、见玑作礼。

  玑曰、莫将闲事挂心头。彦周曰、如何是闲事。答曰、参禅学道是。  於是彦周开悟。良久曰、大道甚坦夷。

  何用许多言句葛藤乎。玑呼侍者、理前语问之。侍者瞠而却。

  玑谓彦周曰、言句葛藤、又不可废也。疾学者味着文字。  作偈曰、不学文章不读书。然终日自如愚。

  虽然百事不通晓。是马何曾唤作驴。政和五年、易保宁为神霄。

  即日退庵於城南。八年九月示微病。  二十二日浴罢、说偈而逝。阅世八十有叁、坐六十叁夏。

  维有终不坏者二。而糁以五色舍利。塔于雨华台之左。

  赞曰、玑雅自号无学老。而书偈於所居之壁、曰。

  无学庵中老、平生百不能。忖思多幸处、至老得为僧。

  宣和元年正月、诏下。发天下僧尼、为德士女德。而玑化去、巳逾年矣。

  夫岂苟然哉。

  黄龙佛寿清禅师禅师名惟清、字觉天、号灵源叟。生南州武宁陈氏。

  方垂髫上学。日诵数千言、吾伊上口。

  有异比丘过书肆、见之。引手熟视之、大惊曰。菰蒲中有此儿耶。

  告其父母、听出家从之。师事戒律师、年十七为大僧。

  闻延恩院耆宿法安、见本色人。上谒愿留就学。

  安曰、汝苦海法船也。我寻常沟壑耳、岂能藏哉。

  黄龙宝觉心禅师、是汝之师。行无後。时公至黄龙、泯泯与众作息。

  问答茫然、不知端倪。夜誓诸佛前曰。  倘有省发、愿尽形寿、以法为檀。世世力弘大法。初阅玄沙语、倦而倚壁。

  起经行、步促遗履。俯取之乃大悟。以所悟告宝觉。

  宝觉曰、从缘入者永无退失。

  然新得法空者、多喜悦致散乱。令就侍者房熟寐。  公风神洞冰雪、而趣识卓绝流辈。龙图徐禧德占。太史黄庭坚鲁直、皆师友之。  其见宝觉、得记、乃公为之地。宝觉锺爱、至忘其为师。

  议论商略、如交友。诸方号清侍者。

  如赵州文远、南院守廓。张丞相商英、始奉使江西。高其为人、厚礼致。

  以居洪州观音、不赴。又十年淮南使者朱京世昌。

  请住舒州太平、乃赴。衲子争趋之。  其盛不减圆通、在法云长芦时。宝觉春秋高。江西使者王桓、迁公居黄龙。

  不辞而往。未几宝觉殁。即移疾居昭默堂。然坐一室。

  天下想其标致、摩云昂霄。  余时以法门昆弟、预闻其论。曰、今之学者、未脱生死。病在什麽处。

  在偷心未死耳。然非其罪、为师者之罪也。  如汉高帝、韩信而杀之。信虽曰死、其心果死乎。古之学者、言下脱生死。

  效在什麽处。在偷心巳死。然非学者自能尔。

  实为师者、钳妙密也。如梁武帝御大殿。见侯景不动声。

  而景之心巳枯竭、无馀矣。诸方所说、非不美丽。

  要之如赵昌花逼真、非真花也。其指法巧譬、类如此。

  闲居十五年。天下禅学者、知而亲依之可也。

  公卿大夫、何自而知。亦争亲近之乎。非雷非霆、而声名常在人耳。

  何修而臻此哉。平生至诚、恻怛于道而巳。

  政和七年九月十八日。食罢掩房。遣呼以栖首座至、叙说决别。

  乃起浴更衣、以手指顶。侍者为净发讫、安坐而寂。

  前十日、自作无生常住真归告铭曰。  贤劫第四尊、释迦文佛直下。第四十八世孙惟清。虽从本觉应缘出生。  而了缘即空、初无自性。氏族亲里、莫得而详。

  但以正因一念、为所宗承。是厕释迦之远孙、其号灵源叟。  据自了因、所了妙性。无名字中、示称谓耳。

  亦临济无位真人。傅大士之心王类矣。亦正法眼藏、涅盘妙心。

  唯证乃知、馀莫能测者欤。

  所以六祖问让和尚、什麽处来。曰嵩山来。祖曰、什麽物恁麽来。

  曰、说似一物即不中。祖曰、还假修证否。曰、修证即不无、污染即不得。

  祖曰、即此不污染、是诸佛之护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

  兹盖独标清净法身。以遵教外别传之宗。

  而拣云、报化非真佛、亦非说法者。然非无报化大功大用。  谓若解通报化、而不顿见法身。则滞污染缘、乖护念旨。  理必警省耳。夫少室道行、光腾後裔。

  则有云门偃、奋雄音绝唱于国中。临济玄、振大用大机、於天下。  皆得正传、世咸宗奉。惟清望临济、九世祖也。

  今宗教衰丧、其未尽绝灭者。唯二家微派、斑斑有焉。

  然名多实、顾适当危寄。而朝露身缘、势迫坠。因力病释俗从真。

  叙如上事、以授二叁子。吾委息後、当用依禀观究。

  即不违先圣法门、而自见深益。  慎勿随末法所尚、乞空文於有位。求为铭志、张饰说、以浼吾。至嘱至嘱。  因自所叙、曰无生常住真归诰。且系之以铭。

  铭曰、无涯湛海、瞥起一沤。乎百年、曷浮曷休。  广莫清汉、生片云。有无起灭、隐显何分。了兹二者、即见实相。  十世古今、始终现量。吾铭此旨、昭示汝曹。

  泥多佛大、水长船高。公遗言、藏骨石於海会。示生死不与众隔也。

  门弟子确诚克奉藏之。而增修其旧、不敢违其诫。

  公赐号佛寿、从枢密邓公、洵武请也。

  赞曰、初灵源讣至、读其自作志铭。

  叹曰、何疾世、或云何疾法之弊。自珍其道之深乎。收涕为之词曰。

  今年九月十有八。清净法身忽衰飒。生死鹘仑谁劈破。

  披露梦中根境法。无生塔成自作铭。人言无亏宁有成。

  一切法空尚曰座。此塔安得离色声。障云方增佛日晚。

  长蹉更失人天眼。但馀荷负大法心。乞与丛林照古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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