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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部分-畿辅通志
第16部分
日诚良有司也能复古者也公无私者也知命不惑
者也
送幽州李端公序 韩 愈
元年今相国李公为吏部员外郎愈尝与偕朝道语
幽州司徒公之贤曰某前年被诏告礼幽州入其地
迓劳之使里至每进益恭及郊司徒公红袜首鞾袴
握刀左右杂佩弓韔服矢揷房俯立迎道左某礼辞
曰公天子之宰礼不可如是及府又以其服即事某
又曰公三公不可以将服承命卒不得辞上堂即客
阶即坐必东向愈曰国家失太平于今六十年夫十
日十二子相配数穷六十其将复平平必自幽州始
乱之所出也今天子大圣司徒公勤于礼庶几帅先
河南北之将来觐奉职如开元时乎李公曰然今李
公既朝夕左右必数数为上言元年之言殆合矣端
公岁时来寿其亲东都东都之士大夫莫不拜于门
其为人佐甚忠意欲司徒公功名流千万岁请以愈
言为使归之献
送董邵南序 韩 愈
燕赵古称多感慨悲歌之士董生举进士连不得志
于有司懐抱利器郁郁适兹土吾知其必有合也董
生勉乎哉夫以子之不遇时茍慕义强仁者皆爱惜
焉矧燕赵之士出乎其性者哉然吾尝闻风俗与化
移易吾乌知其今不异于古所云邪聊以吾子之行
卜之也董生勉乎哉吾因之有所感矣为我吊望诸
君之墓而观于其市复有昔时屠狗者乎为吾谢曰
明天子在上可以出而仕矣
李补阙文集序 梁 肃
文之作上所以发扬道德正性命之纪次所以裁成
典礼厚人伦之义又所以昭显义类立天下之中三
代之后其流派别炎汉制度以霸王道杂之故其文
亦二贾生马迁刘向班固其文博厚出于王风者也
枚叔相如扬雄张衡其文雄富出于霸涂者也其后
作者理胜则文薄文胜则理消理消则言愈繁斯乱
矣文薄则意愈巧斯弱矣故文本于道失道则之
以气气不足则餙之以辞葢道能兼气气能兼辞辞
不当则文斯败矣唐有天下几二百载而文章三变
初则广汉陈子昂以风雅革浮侈次则燕国张公说
以宏茂广波澜天寳以还则李员外萧功曹贾常侍
独孤常州比肩而作故其道益炽若乃辞源辩博驰
骛古今之际髙步天地之间则有左补阙李君君名
翰赵郡赞皇人也天姿朗秀率性聪达博涉经籍其
文尤工故其作叙治乱则明白坦荡衍余条畅端如
贯珠之可观也陈道义则游泳性情探豁涣乎
春冰之将泮也广劝戒则得失相维吉凶相追焯乎
元龟之在前也颂功美则温直显融协于大中穆如
清风之中人也议者又谓君之才若崇山出云神禹
导河触石而弥六合随山而注巨壑葢无物足以道
其气而阅其行者也世所谓文章之雄舍君其谁欤
弱冠进士登科解褐卫县尉其后以书记再叅淮南
节度军谋累迁大理司直天子闻其才召拜左补阙
俄加翰林学士君之处世用舍关乎才进退牵乎时
始居筮仕値蔽善者当路故屈于下位中岁多难时
方用武故委于外藩及夫入宣室而挥宸翰也方用
人文以饰王度则因疾罢免嘻昔君子贤人运与事
并得信其志者寡矣其余属雅道缺黄钟毁弃若
孟子轗坷士安多病亦何可胜论惟斯文足以振当
世余烈足以遗后嗣此之谓不朽君既退归居于河
南之阳翟家愈贫而禄不及志愈迈而文益壮暇日
以尝所述作三十卷目为前集命余序之君与余实
有伯喈仲宣之义故书于篇
李卫公会昌一品制集序 郑 亚
纶綍之兴载籍之始先王发号施令明罚勅法葢本
于此也唐虞之盛二典存焉夏殷之隆厥有训诰自
征甘誓乃有誓命之书皆三代之文一王之法也
虞夏之际代祀绵远其代工掌制之名氏莫得而知
至于成汤太甲则有仲虺伊尹为之训诰高宗得傅
说则有说命之篇周公召公相成王则有洛诰酒诰
周官顾命秦始皇帝并一区宇丞相李斯实掌其言
汉兴当秦焚书之后侍从之臣皆不习文史萧曹之
辈又乏儒墨之用每封功臣建子弟其辞多天子为
之纵委于执翰者亦非彰灼知名之士武帝使司马
相如视草率皆文章之流以相如非将相器也厥后
寖寖长下于魏晋亦代有其人我高祖革隋文物
大备在贞观中则颜公师古岑公文本兴焉在天后
时则李公峤崔公融出焉燕许角立于宗之朝常
杨继美于代宗之世洎宪宗皇帝英武启运雄图赫
张中兴之业高映前古其时则先太师忠公翱翔内
署有密勿赞佐之绩平呉定蜀实惟其功及登枢衡
作霖雨尊王室卑诸侯图蔡料齐外定内理显王言
于典诰彰帝范于图籍纪在徽册播于无穷特进太
子少保分司东都卫公长庆中事惠皇为翰林学士
训诰之业彰于传闻昭肃皇帝统握干符寤寐良弼
诏自淮海复升台庭尽付元机允厌神度每彤墀奏
罢别承天眷帝亦讲伊训说命之定元首股肱之
契以太平之制度上古之文敎咸属于公焉会先太
后懿号未立帝明发有永懐之痛公述沙麓神井之
瑞赞绕枢懐日之庆懋遵圣绪光慰孝思于是承命
有宣懿祔庙之制及武宗郊昊天拜清庙文物胥备
朝廷有礼华夷述职河朔修贡乃显神休荐徽号奉
扬一德以示万方于是撰仁圣文武至神大孝之册
封域无虞天子翛然有求元之思乃范贞金模圣表
隆凖日角烛于宫庭中外臣寮咸欲以颂山河而褒
日月也公于是有圣客之赞天街之北獯鬻攸居因
饥凭凌怙众强御严之以刁斗而勃尔无惧申之以
文告又腆然不率天子震怒旋命征之公独运沈机
上资宸断万里胜负决于帷中雷霆既振犬羊遂溃
疣赘披拽腥膻解离遁其名王复我贵主公于是有
讨北狄之诏天宝末蓟门为首乱之地疮痏榛棘袭
世未平至是渔阳帅仲武扫除妖孽臧获仇雠奉扬
威神乃底康靖仍愿勒石于卢龙之塞以叙圣功飞
章上闻帝用允若公祗应明命舒展格言呼啸神祗
吐纳嵩华当昼而文星现下寐而白凤来成诸侯不
朽之勲尊元后无私之化公于是有幽州纪圣功之
碑潞帅刘从谏死其子因关河之险恃甲兵之众请
爵争地屡闻王庭中外疑迷互挠天聴帝将耀神武
公累献忠谋且言曰重耳在不闻利父雄渠受戮
秪以拒君况明皇旧宫天井内地跨连河北胁倚山
东岂可行有匪人坐为污俗若是可忍孰不可容沃
心无疑蹑足乃定又曰上党居天下之脊当河朔之
喉今漳水雄兵常山劲卒是为唇齿实惧因依不若
乘于未萌制其将动帝俞其奏乃妙选使臣以劳谕
之严立刑赏以劝戒之魏侯鎭侯勠力从命絶壶关
之右臂收冱水之上游获兹渠魁在此成算又辕门
叛将横水余凶窃上相之旌旗盗晋阳之管钥帝怒
斯赫人心愈疑咸以师老于郊枭巢尚固议罢兵者
蚊聚请宥过者雷同公又扬笏而言曰彼地则义师
介宗室是元祖勤商之邑后稷造周之邦瓜瓞具存
堂构斯在茍亏画不袭仇雠则是将弥牟逐主之
风长冒顿射亲之俗诗称筑室于道书谓疑谋勿成
由是洞启宸?大破羣议运筹制胜举无遗防微
虑远必契神机授钺之臣服膺承命谢安之围棊尚
拗曹参之饮酒方酣果有军书继闻戎砥磨周钺
兵淬郑刃万里来袁绍之头颅二冡葬尤之肩髀
欢声虽震于朝市喜气不见于形容何其纂立功勲
鎭定风俗若是之重公于是有伐上党之制平晋阳
之勅宗英可汗献琛输赆越自絶域通于本朝文毕
伯士之胄呼韩鹿蠡之师或执玉而朝灵囿或请吏
而拜甘泉并垂于册书光彼明命公于是有谕回鹘
之命五慰竖昆之书四文章等于训传机事出于神
明固将偃仰邳石之符傲倪鬼箝之録闻之者可以
袪聋瞶得之者可以弼邦国每牙管既拔芝泥将熟
尝于前席亲授笔札公亦分阴可就落简如飞时有
急宣关于密画内廷外制皆不与闻或势切疾雷机
难终日宣室未召武帐莫开公则疏于封章达于旒
衮当乙夜观书之际未尝不称美再三此又岂可与
传洞箫而讽于后庭闻子虚而嗟不同世者论功较
德邪岁在乙丑羣公常伯以天子之道贯于神祗一
年而风雨攸序灾沴不作二年歼丑虏兴北伐之讨
四年诛狡童咏东征之歌而又伐摩尼之风坏浮图
之俗偃兵返朴四海胥定思欲增鸿名光下武公乃
观东序之图按西昆之牒铺舒名实藻缛文采类于
上帝为唐神宗公于是纂章天成功神德明道之册
文号位既毕华夷会同方将命礼官召儒者访匡衡
后土之仪采公玉明堂之图考肆觐之礼于梁生取
封禅之书于天子尽皇王之盛事极臣子之殊功而
轩鼎将成禹书就掩然犹进先尝之药献高手之医
藏周旦请代之书追汉宣易名之美作于大诰祈于
昊天始终一朝绍续九德其攻伐也既如彼其制作
也又如此故合武宗一朝册命典诰奏议碑赞军机
羽檄凡两帙二十卷辄署曰会昌一品制集纪年追
圣德也书位旌官业也岁丁卯亚自左掖出为桂林
九月公书至自洛以典诰制命示于幽鄙且使为序
以集成书寻珠不究于倪域听希声莫穷于髙下
承命震惴几移朝夕援笔而复止者三四伏念江陆
修荡辞让不及因斋洁以叙焉夫全功难持大名难
兼日赫于昼而乏清媚月皎于夜而无温煦冬之为
候也则雪霜飘暴冻入肌髪夏之为用也则金流石
铄火走肤脉如阳春髙秋者稀焉南则瘴风毒虺之
为厉也北则獯戎黠虏之为患也如雒邑咸秦者几
焉鵰鹫不傅之以驰骋骅骝不授之以骞翥如应龙
者鲜焉仲尼圣贤之宗也位不过司冦师聃道德之
祖也官不过柱史如姬旦者几焉是以保衡傅说佐
佑殷宗召公毕公寅亮周室咸着大训克为元?书
契以来未之多有李斯以刻石纪号之文胜而不在
休明之运又何足数哉周勃霍光虽有勲伐而不知
儒术枚皋严忌善为文笔而不至岩庙自是以降其
类实繁惟君藴开物致君之才居元弼上公之位建
靖难平戎之业垂经天纬地之文粹于厥躬庆是全
德葢四序之阳春九州岛之咸雒品彚之应龙人伦之
姬旦后之学者其景行之
宋
定州阅古堂序 富 弼
天下十八道惟河北最重河北三十六州军就其中
又析大名府定州眞定府髙阳关为四路惟定州最
要定为一路治所实天下冲要之最知是州者兼本
路兵马都部署居则治民出则治兵非夫文武全才
望倾于时者不能安疆场屏王室也然自国初以来
专以武臣帅诸路庆厯七年甘陵妖贼据城叛河北
妖党相摇以谋应卒骄将愞人心大震天子悟始议
选儒臣帅四路以督诸将乃起知郓州资政殿学士
给事中昌黎韩公帅眞定以遏乱萌明年春贼诛人
安既而夏大雨河决商胡东北入于海河北灾人复
不宁流徙失业者四出咸不啻千里僵殍满道天子
恤然且虞他奸遂以公帅定定既要重天下宿兵素
多属伤残之后官民枵困征赋逋逃无几而兵不少
减兵袭旧幸歉益骄以悍公夙夜裁整以威以懐兵
之骄不从令者捽其首恶斩以徇畧为条敎余帖帖
就约不敢諠哗及至有调发者远而弥戢如公亲临
已而招集逋亡四流争还如啼孩奔父母惟恐其后
至则充然各得其欲农无废陇赋有余粒不旁诛横
敛而上下足堙漏补罅一面完固公既击强梗之兵
又育雕瘵之民左行斧钺右哺饮食乱者毕治亡者
毕存礼法政教向之人所不得闻者今渐濡酣饫无
不贯彻自是边人革其耳目新其肝肠优为而乐从
故人易治而功成速也又明年秋天子图公之功诏
加大学士公先尝表其志幸终三年不愿亟易也至
是天子抑骑召而使即以授姑遂公请亦以慰斯人
爱公之心也公惕宠处官虽无事未尝輙自豫念兵
与民之急宜无过者矧临要重之路忧虞所系凡事
计划不可以无法乃择取厯代贤守良将总若干人
行事创大屋以类相次绘于周壁榜之曰阅古堂葢
欲阅古之人所为而为之法也噫公雅文杰武自当
视乎古人且天下方冀公入辅以致太平若其安疆
场屏王室岂庸考古而后能哉实公冲然不自有其
有而归乎古人也其悬示来者不师绘事而公是师
也虽然榻古搜善惠人警已之意其至矣乎公邮问
索诗因粗序所致之以志其始而示于后诗曰朔
方之兵劲于凡土尤劲而要粤惟定武兵劲在驭用
则熊虎失驭而劲骄不可举曰保曰贝闭壁连阻武
爵斯守束手就虏皇帝曰咨汝武曷取有敝必革以
儒于抚公来帅定始以威武有兵悍横一用于斧连
营闻之胆栗腰伛既惧而教如脂如孔以利以射以
钲以鼔无一不若师师旅旅列城自刺靡不和附阴
沴为梗降此大雨大河被泄在河之浒民被昏垫田
入污莽流离荡析不得其所公戚曰吁予敢宁处乃
大招徕乃大保聚乃营帛粟寒衣饥茹民归而安水
下孰御强弱死生由公复虑曰义曰仁震肃春煦合
和蒸天天顺以序公境独稔爰麦爰黍公俗独乐夫
耕妇杼人虽曰康公亦奚豫谓此一方民与兵具务
剧任重稽古人裕人皆谓公与古为伍公文化民公
武御侮何思古人公不自许遂择竒将绘于堂宇列
其行事指掌可数前有古人在我门户后有来者依
我墙堵斯堂勿坏有堂有故堂之不存来者曷覩宏
乎焕乎千载是矩
赠清河先生序 文彦博
秘校清河君器识淹雅文行渊懿学有师法名髙士
林游五经之郛超然深诣驰六艺之驾邈矣远至载
丁家艰未充英彀濡滞之叹有识所同天圣初某始
到都下接诸公游首得清河君以文相会以道相合
行藏游息相得甚欢未几予忝荣名则雾露之润朋
友之益从可知矣予仲弟彦若尝师于清河君授以
经义敎之艺文虽未能传其家法亦庶几得其一枝
前年春彦若复忝科级旋为外诸侯奉辞总郡学讲
授之职则清河君之善教又可知矣今予之季弟彦
伯又得师事君一日彦伯谓余曰某依张先生之门
垂三年矣愚之识颇有开悟尝于羣弟子之末预
闻先生之言夫业文者必始于通经通经者必在乎
讲贯故先师曰学而不讲是吾忧也以是羣弟子尝
请于先生愿闻讲习始则讲大戴礼终则讲左氏春
秋论叙精敏晓譬详明学者所疑涣然开释先生之
于五经无不通者将与羣弟子请于先生愿讲尚书
一经以重烦而未白也予应之曰昔与清河游亟闻
其谈经也于典谟训诰誓命之文禹贡洪范之说尤
所精达余遇有所疑就而质问若叩洪钟大小必应
未尝不虚往而实归一行为吏十岁于兹不闻益友
之髙论久矣今将与尔偕就学焉翌日躬请于清河
君君亦重违余之勤请辞以从曰虞夏商周之书
厯代宝以为训昔尝学于斯文勉与诸君评之莫逆
于心可知也将布席以发论当闻善而相告好古博
雅与我同志者愿闻来学年月日太常博士文某白
元
安先生文集序 虞 集
晦庵集者诗文凡若干篇槀城安君敬仲之所作与
门人赵郡苏天爵之所辑録者也既缮写乃来告曰
昔容城刘静修先生得朱子之书于江南因以之溯
乎周邵程张之传以求达夫论语大学中庸孟子之
说古所谓闻而知之者此其人欤闻其风而慕焉者
敬仲也与静修之居间数百里耳然而未尝见焉徒
因其门人乌叔备承问其说以为学则是敬仲之于
静修葢亦闻而知之者乎愿序而传焉嗟乎知之为
知有未易一概言者圣贤之道大矣世之豪杰能因
其才识之所至而知其所及者其人岂易得哉昔者
天下方一朔南会同缙绅先生固有得朱子之书而
尊信表章之者今其言衣被四海家藏而人道之其
功固不细矣而静修之言曰老氏者以术欺世而自
免者也阴用其说者莫不以一身之利害而节量天
下之休戚其终必至于误国而害民然而特立于万
物之表而不受其责焉而自以孔孟之时义程朱之
名理自居而人莫知夺之也观其考察于异端几微
之辨其精如此则其下视一世之茍且污浊者不啻
蠛蠓之细犬彘之秽岂不信然敬仲氏终身师慕之
则其所见何可量哉然静修门人尝有与余同为国
学官者从问其师说不予告也退而求诸其书见其
告先圣文曰因蚤躁狂若将有志中实脆屈未立已
頺揆厥无成实由贪懦时驰意去凛不自容顾念初
心怳焉如失观乎此言则静修道德之所至可见矣
噫吾道之大岂委靡不振卤莽依托者所可窃假于
斯哉其必有振世之豪杰而后可也以予观于国朝
混一之初北方之学者髙明坚勇孰有过于静修者
哉诚使天假之年逊志以优入不然使得亲炙朱子
以极其变化充扩之妙则所以发挥斯文者当不止
是哉又尝求敬仲于其书矣其告先圣文曰追忆旧
闻卒究前业洒扫应对谨行信言余力学文穷理尽
性循循有序发轫圣途以存诸心以行诸已以及诸
物以化于乡然则敬仲得于朱子之端绪平实切宻
何可及哉诚使得见静修廓之以髙明厉之以奋发
则刘氏之学不既昌大于时已乎惜乎静修既不见
朱子而敬仲又不获亲于静修二君子者皆未中寿
而卒岂非天乎予与敬仲年相若也少则持未成之
学以出及粗闻用力之要而血气尚衰凛然有不及
之叹视敬仲之蚤有誉于当世宁无慨然者乎若苏
生之拳拳于其师之遗书如此亦可见其取友之端
矣是皆予之所敬畏而感发者故题以为序也
明
赠太学生石大用序 陈敬宗
大学生石大用蓟州丰润县人自邑庠登太学有年
处六馆诸生间恂恂谨饬惟强力植志务学不少自
衒故自祭酒司业以下皆不甚知其为人正统甲子
夏祭酒李先生坐困首木于太学三日不解炎暑蒸
欝先生耄昏不能胜大用蹙然号于众曰师犹父也
父师罹难而弟子奚忍坐视大用察众志不与己合
乃退去闭户疏奏恳请自代先生亟遣人止之弗听
同辈亦沮之大用奋然作色言朋友急难诗歌鹡鸰
况师乎亦弗听竟挟所奏走谒银台银台难之且惧
之以法大用曰生以义死亦以义何惧之有银台知
其不可抑遏遂以其请闻于上并释之于是在廷
文武缙绅莫不叹息曰此前代之所仅有而近世之
所絶无者也争欲求识其面予闻唐德宗贞元十四
年国子司业阳城坐送薛约贬道州刺史太学生何
蕃季偿王鲁卿李谠等二百人顿首阙下请留城守
阙数日为吏遮抑不得上蕃等皆涕泣饯送立石纪
德集贤正字栁宗元致书蕃等贺之以为昔李膺嵇
康时太学诸生叩阙执诉仆谓讫千百年不可复见
乃在今日今大用卓卓如此予亦谓自蕃后讫千年
不可复见乃在今日也以蕃等伏阙数日卒不得通
与大用诚意悃愊能感动天听排释难困于时刻之
顷则其贤似有过古之人也夫师固不与于五伦而
五伦弗得弗明故于三事之道均焉凡天下之为师
为弟子莫不知有是道也而谓讫千百年不可复见
者葢以师之为教无实德弟子之为学无实心上下
名分依稀典故而已而于三事之道视之为虚器焉
固无怪其不可复见也先生秉仁廸义凡所以施敎
于太学无非实德太学生恒三千人而陶铸醇懿涵
煦粹美者甚众大用至是发其所积奋勇不顾利害
惟义是蹈此固出于大用之素禀然亦先生训廸渐渍
之极致然也先生之于阳公大用之于蕃等皆可无
愧而凡天下之为师弟子者岂不亦有闻风而兴起
者哉是岁大用以书经显擢京闱乡试髙等说者咸
以为积善理或然矣是用播诸歌咏以为后世名敎
劝诗曰有伟石生义激于衷陈厥悃愊彻听宸聪帝
曰释兹复厥章服用显名敎维新化育簪缨貂珰爰
及儒绅合词赞诵卓哉斯人棫朴菁莪多士攸同翘
楚错薪颕脱奏功惟初倡议众且望望爰播颂声能
弗泚颡三事道均云胡弗尊兹焉弗笃惭负圣门师
道岌圯延乎植之陶煦醇懿明效在兹左右髙徒前
后国士众人之中大用崛起山有巨材羣木蔽之贡
珍明堂公输忸怩天佑善类靡德弗报显擢髙科斯
文有耀昌黎纪传集贤致书我作诗歌永扬令誉
送同年光子英之任眞定序 归有光
余读史观项羽救赵诸侯兵军巨鹿下者十余壁莫
敢纵兵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
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韩信以兵数万
东下井陉建大将旗鼓鼓行出井陉口与赵大战破
虏赵军斩成安君泜水上楚威振天下及汉破楚垓
下以得淮阴侯而淮阴之功始此皆在今真定之境
尝欲一至观其战处而不可得眞定本古中山国赵
武灵王胡服骑射以北畧地其事固已伟矣典午之
南刘石慕容苻秦继起燕赵而慕容道明建国都于
此固亦一代之雄也唐自大厯贞元以后强藩不制
而成德一军尤为骁悍天下视河北若回鹘吐蕃然
葢不为王土者百年宋因石晋失山后诸州则眞定
遂与契丹为境其后金人两河二路寻亦不守而
国事不可为矣国家今为畿辅重地而太平二百年
议者以为其悲歌慷慨之习已大变于古而不知燕
赵之人出于其性然者独以朝廷威灵有所俛首畏
伏而终不能以帖然也葢古所谓骁悍不可制者其
平时未尝不俛首畏伏及其一旦激于其所不可忍
而骁悍之性乃得而见耳夫以中山之地为古豪杰
力战之区而奸雄窃据之所都唐失河北势日陵夷
宋没两路国遂南渡况今翼卫神京为万世帝王之
业此古京兆冯翊扶风之地非得良有司拊循敎化
无以使安土乐业而壮国家之藩卫也今使驿之所
出兵调之所加坐派日增民生蹙耗甚矣而议者徒
思重三关之戍守烦边徼之供亿谓燕赵之民荏弱
屏息而可怵者亦未之思也栾城韩山童之事可以
鉴矣今制推府佐郡治狱然常为监御史之所委寄
而监御史实能制一方之命余以是为光君告焉君
与余同年进士今选为眞定府推官者也奥学通才
为人聪明仁恕犴狱之事余无足以为君赘矣
杨忠愍公集序 汪道昆
嘉靖中大将军仇鸾主市议几误国杨忠愍力言其
谬不可鸾间入贬临洮无何族鸾召还忠愍忠愍则
又极言大学士严嵩不法状嵩主吏议傅上刑会县
官欲论他囚忠愍不免其后七年而嵩败嵩子世蕃
伏诛今上奉先帝遗诏诸直臣首忠愍先帝操下
廪廪其明日月其威雷霆两较若丹书闻者可立
辨已一不入则贬再不入则刑之何急也诸先后言
事者率皆骨鲠之臣要以得罪状而务尽言宜莫如
忠愍当忠愍抗岂不当先帝心无亦视将相若股
肱将藉之以奉社稷投犹然忌器况社稷乎衣不
敝不新成股肱谓何耳故宁失药石无失股肱彼一
时也及庸人上变而鸾族谏者后至而籍嵩家藉苐
令能言何有加于畴昔卒之一怒而罪无赦则忠愍
先入之日更而明雷伏而震其所由来者渐也夫兵
莫憯于志无论镆铘忠愍起牧间居常不忘沟壑
方其讨罪君侧其志不万死岂发哉纵彼反戈中之
业已剚刃于其腹然则忠愍所被其殷帝之含光邪
后之人言听而法行则镆铘之属也人谓忠愍以直
言死明主未之前闻即二氏歼曾何足以当忠愍夫
鸾跋扈嵩父子为邪忧在社稷忠愍以身当社稷身死
而社稷无忧得死所矣先帝不舍忠愍而卒用其言
死且不朽天王圣明犹将报恩地下忠愍岂虚语哉
初忠愍当大辟王元美抵嵩客说嵩会嵩党格客议
不行遂甘心忠愍元美从徐子与及诸郎哭忠愍郊
外治其丧严氏迹之螫诸哭郊外治丧者于是元美
首及难子与亦行乃今诏下九原二大夫递起元美
自魏为忠愍状籍其遗书传魏都子与分部汉阳则
以籍授孙汉阳传之楚余入楚子与属余序之当二
大夫哭忠愍时余在告往余欲为忠愍立传会有诏
録先帝故实亡敢侵官元美有良史才状备矣孙汉
阳为大宗伯公子余从忠愍元美后皆公门下士云
孝友堂燕语序 鹿善继
孝友堂者吾友孙君兄弟之所构以觞客客就
诸大夫表阅之文而名之也堂岁集胜友不啻
如云戊午仲冬之集则长君崇我之立嗣也昆玉
四人长崇我次相我次锺元次思皇今嗣崇我
者锺元之子望雅也崇我未嗣诸弟欲推以嗣
之者心所同也而独取锺元子者以锺元方歌
鼓盆子失恃而徐嫂愿为之母也子失母而
得母崇我乏嗣而得嗣锺元得遂其嗣兄之心而
相我思皇于兄若弟若侄三处系情一朝释然所
称一事而众美具也墓侧六载草木尽枯四君
所同也锺元君苦节凌霜昆仲嘉与共为固穷
则弟有志而兄所成也即今之立嗣兄为弟耶
弟为兄耶总之互相为而非各自为也天下事
相为则治自为则乱故四君懿美未易更仆即立
嗣一端亦见全体也
本朝
畿辅人物志序 王崇简
畿辅人物志征君孙北海先生所论著也先生自予告
归第闭门养重拥万卷书搜讨古人予时一过之深
堂萝径之中几榻萧然图书在列未尝不相对忘反
复营退谷于西山当松粒春新柿林霜老先生携笈
其间輙经时月数年如一日也撰述既多以斯志属
予序之予既得卒业而叹曰此非先生闲居自适之
作乎抑何义正而例严也止于几辅以其近而易稽
断自明初不事久远而不可考其有书有不书不以
所不知而失实也昔龙门着史记所称尝过某处见
长老云云或称予于某善故得闻之予于某之子之
孙善之类皆据其实而书之以传信昔者先生出宰
大邑入为谏官留心人物谘诹中外之间其公卿大
夫贤否是非之实与夫前哲流风遗事之在人耳目
者皆日属月累而识之今复博综前人所载以及章
奏志表诸文或得诸后昆遗裔之所传说详论约取
俾其人瑕瑜不相掩虽贵显而无称不以録有一言
一行之可传即山泽布衣之伦汲汲焉采之而不遗
呜呼时代迁流昔之人得丧毁誉久而不传或传而
讹易世而后浸以零落有不能知其姓字者况乎是
非之隐邪正之微乎记事之书葢可少乎哉先生之
勤勤斯志亦惧其久而失实湮没而不可复求也其
于甲申之变冦偪城下守御之百僚不得与闻独
二三阉人哃喝要挟遂致君崩国此先生之所见而
知之尤不能已于欷歔太息而三致意者焉予以为
斯志也非惟可以藏之名山大壑之间方当
圣天子博览典故嘉意于前世将立一代之史旁罗遗乘
取其因人而可以知其事因事而可以论其世闻见
眞而鉴戒正者莫善于此矣以之备纂述成全史所
益固不大哉岂独为先生闲居论著以自适之书与
杨忠愍先生家训序 刁 包
尝读魏郑公传而深有感于良臣忠臣之分也忠愍
杨先生所遭遇者圣明也而乃同龙逢比干不获为
良臣尚论者未尝不悲其遇而怜其才陈几亭曰国
朝人才自王文成而外莫若杨忠愍噫知人哉虽然
几亭之知先生也以才愚之知先生也以学学以济
才然后临大事而不乱葢征诸家训矣家训者先生
临命之前一日援笔直书以训其家者也方是时系
徽墨而寘丛棘明知旦夕人耳而从容暇豫为忠臣
若无以异于为良臣岂非其学有大过人者与先生
之学本苑洛韩先生韩先生远祖横渠近宗泾野其
学得关中嫡派在留都为大司马时先生以属吏北
面焉其于朝闻夕可之道讲习葢有日矣夫朝闻夕
可其道莫着于易繋辞云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
此太极图所为以此终篇者也先生从苑洛先生受
乐书而知六律之理与八卦相通遂玅契乎始终之
旨始若终岂有他哉生死而已矣生若死岂有他哉
昼夜而已矣通乎昼夜之道而知是故可生亦可死
其从容暇豫为忠臣无以异于为良臣者有以也然
则天假之年先生之学何必不嫓美文成而岂徒以
其才与之相颉颃哉昔文信国凛凛大节日星为昭
而吊古者未免以夷齐之志掩程朱之学愚于斯文
正统中备言之先生成孔之仁取孟之义与信国异
世合符人皆知之至于渊源所自则未之或知也故
特表而出之使天下后世知先生一代才人亦一代
学人也先生有孙讳远条字蕃升英年称选士克世
其家常繇金容诣祁出家训问序言愚于先生曾孙
为十世之好义不可辞故因几亭陈先生之言而进
之
杨妇贞烈序 刁 包
杨氏妇征君先生之仲女也归范阳杨士丙子城
陷率其子若女暨乳母王氏投井死或以贞名或以
烈名表其实也然则贞与烈异乎曰否贞固所以烈
也贞之说莫备于易而发明妻道则专在坤卦坤之
彖曰利牝马之贞又曰安贞吉杨氏妇能以贞为安
故不以井为危其烈烈而死不冺冺而生也岂非牝
马柔顺健行之义乎吾尝仰稽六经春秋诗节妇各
一若烈妇则诗不经见春秋二百四十二年间惟宋
伯姬一人而已伯姬死于火杨氏死于水或以此疑
于贞吉之说是又不然何也圣人以道义配吉凶妇
得正而毙何吉如之若亏体辱亲凶莫甚焉是故贞
然后烈烈然后吉趋吉避凶之道可以观矣虽然文
姬辱蔡氏中郎以失身倡也杨妇光孙氏征君以守
身倡也诗云螟蛉有子蜾蠃负之教诲尔子式谷似
之吾于训女亦云
故太傅孙文正公集序 魏象枢
传谓颂诗读书论世三者于尚友古人之法备矣然
必其人之文若行有足以为法传世者始从而歌咏
之玩索之流连不能去懐往复不忍释手咨嗟凭吊
之下寤寐羙墙之间彷佛其人正襟端坐伸纸急书
与夫侃侃言天下事也虽相去几千百载如或见之
矧近在数十年中时地非远隔也髙山景行又当何
如乎余蚤岁即稔闻故太傅恺阳孙先生名时于碑
版中见所为诗古文词窃自念曰此特其一脔顾安
得全鼎而尝之迨释褐登朝先生已驾寻虹长往垂
十年所先生浩气虽无日不流行天壤至欲求其遗
文如曩所谓全鼎者杳不可得又自念曰岂兵燹之
余残阙无存耶抑其家人欲秘为藏书耶否则其子
孙或无力表章之耶倘亦余偶未之见也我
国家褒忠之典不遗往代如甲申死事诸臣
赐谥
予祭尤千古旷典又常下购书之
诏以备采择如先生所撰着要皆馆阁时经世垂敎之言
讵同草莽之管窥蠡测者比且今海内澄平凡名山
其人之鸿文奥论当与孔壁汲冡渐次以出无宁先
生遗稿终销沉于断碣焦棃已哉及余得请里将母
又十年所无何苫块余息中公孙太学自髙阳寄
声不孝曰从来乞言难为先公乞言尤难若夫品行
事业文章其人一出于眞而不获其言以光先集是
生平一大阙失也惟先生序之余未敢任又越三
年所余罢读礼乃出所寄家刻五种详披阅焉得睹
大学士李坦园先生所构先生全集续集两序始豁
然曰曩固谓尝厥一脔兹即非全鼎其鼎中之椒馨
津津有味乎其言之也计公先后著述亡虑数百卷
其得梓者卷仅五十许披览太学所续上下二卷若
序记志诔及杂着之微言绪论藻语韵辞与古风近
体诸诗靡不本英分摅雄才即文章寓经济无只字
单句不髙步古作者之林而究无泥乎古者是乃深
于古今是以髣髴先生全集或庶几有当于万一然
余固犹执一脔以概全鼎且终未敢任属序意也嗟
乎先生身厯将相珰焰方炽独有以折其气义不附
东林介然孤立以身系一代安危三十余年孟氏所谓豪
杰非欤余谬于颂诗读书之余论及其世如此余详具
孙征君所为墓志与大学士魏栢乡先生所撰墓表中
重修鹿忠节祠序 张 岊
前读定兴志载忠节祠祀太常伯顺先生也再读征
君昔年建祠小引云以静修养髙尚志之心蹈椒山
杀身成仁之事两言可尽先生矣吾乡自文靖而后
斯学中絶越二百有余年先生生于江村德邻相距
可四十余里深慨夫子臣弟友之道遭蚀而晦名教
不大着于时起而修明以倡导之爰着四书说约一
编直进而探源洙泗俾后之读是书者身体而力行
则升堂入室兹有阶矣绍往开来攸赖不在河津新
建之后也先生没后迄今五十余载祠亦中圯有心
者能无对茂草而陨涕乎安可不大启其宇以矜式
夫诸大夫国人也哉噫嘻是祠也葢昔之创之者因
忠节今之葺之也由理学忠节之表章其褒嘉在一
时在朝廷理学之尊崇其渊源在万世在吾儒也凡
我同人身子臣弟友之伦岂可不为子臣弟友之道
惜为子臣弟友之道惜乌得不重念夫修明倡导之
人将矻矻焉欲升之堂欲入之室而忍荆棘夫门墙
也欤幸今先生之曾孙宾追念前徽不匮孝思同人
推之操持其事而谋丹雘之嗟嗟斯轮斯奂吾辈之
责也若夫先生之风山髙水长奚藉于是
孙北海近刻序 李光地
余始读书翰林问旧人旧事于师友间或告之曰此
地北海孙先生前朝遗献也年八十矣而论道著书
不息子其见之乎先生与蔚州环极魏公厚余于是
修后辈礼从公谒见望其神气清健如五六十岁人
独两耳偏塞然有所问叩輙酬酢如应响葢所谓能
以目听者古之眞人与先生在前代遍友天下士所
与深契则刘念台黄石斋蒋八公数人尔故余之假
归也先生以书送之曰某平生师友尽在闽中谓黄
蒋也顾明之季年学无师法横骛别驱议论大驳其
宗指皆与程朱相抵排虽刘黄诸君子不免先生独
断然以洛闽为宗寻其厉阶戎首以为异学蠭兴姚
江倡之也故于伯安学术言行擿抉批绳无所假借
晩于诸经皆有著述而断断然朱子是翼曰吾翼朱
者所以翼孔也
畿内学者其后如魏柏乡张武承皆能确守朱学柏乡
尽读宋人书而武承攘斥余姚不遗余力其端皆自
先生发之余视学时其孙琰以敎职日进见慨念前
辈期待之敦喟然怀旧又十余年以其家刻请序适
圣天子昌明正学之会而邦畿首善之区诸君子殆应候
之先声而先生尤为剥尽之硕果余固亦受
天子之道化而与闻于斯者于是乎书
钦定四库全书
畿辅通志卷一百一
书
周
遗燕昭王书 苏 代
夫列在万乘而寄质于齐名卑而权轻奉万乘助齐
伐宋名劳而实费夫破宋残楚淮北肥大齐雠强而
国弱此三者皆国之大败也然且王行之者将以取
信于齐也而齐未加信于王而忌燕愈甚是王之计
过矣夫以宋加之淮北强万乘之国也而齐并之是
益一齐也北夷方七百里加之以鲁卫强万乘之国
也而齐并之是益二齐也夫以一齐之强燕犹狼顾
而不能支今以三齐临燕其祸必大矣虽然智者举
事因祸为福转败为功齐紫败素也而贾十倍越王
句践栖于会稽复残强呉而伯天下此皆因祸为福
转败为功者也今王若欲因祸为福转败为功则莫
若遥伯齐而厚尊之使之盟于周室焚秦符约曰夫
上计破秦其次必长宾之秦挟宾以待破秦王必患
之秦五世伐诸侯今为齐下秦王之志茍得穷齐不
惮以国为功然则王何不使辩士以此言说秦王曰
燕赵破宋肥齐尊齐而为之下者燕赵非利之也燕
赵不利而势为之者以不信秦王也然则王何不使
可信者接收燕赵令泾阳君髙陵君先于燕赵秦有
变因以为质则燕赵信秦秦为西帝燕为北帝赵为
中帝立三帝以令于天下韩魏不听则秦伐之齐不
听则燕赵伐之天下孰敢不听天下服听因驱韩魏
以伐齐曰必反宋地归楚淮北反宋地归楚淮北燕
赵之所利也并立三帝燕赵之所愿也夫实得所利
名得所愿燕赵弃齐如脱躧矣今不收燕赵齐伯必
成诸侯赞齐而王不从是国危也诸侯赞齐而王从
之是名卑也今收燕赵国安而名尊不收燕赵国危
而名卑夫去尊安而取危卑智者不为也秦王闻若
说必若刺心然则王何不使辩士以此苦言说秦秦
必取齐必伐矣夫取秦厚交也伐齐正利也尊厚交
务正利圣王之事也
报燕惠王书 乐 毅
臣不佞不能奉承王命以顺左右之心恐伤先王之
明有害足下之义故逃遁走赵今足下使人数之以
罪臣恐侍御者不察先王所以畜幸臣之理又不白
臣之所以事先王之心故敢以书对臣闻圣贤之君
不以禄私亲其功多者赏之其能当者处之故察能
而授官者成功之君也论行而结交者立名之士也
臣窃观先王之举也见有髙世主之心故假节于魏
以身得察于燕先王过举厕之宾客之中立之羣臣
之上不谋父兄以为亚卿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令
承教可幸无罪故受令而不辞先王命之曰我有积
怨深怒于齐不量轻弱而欲以齐为事臣曰夫齐霸
国之余业而最胜之遗事也练于甲兵习于战攻王
若欲伐之必与天下图之与天下图之莫若结于赵
且又淮北宋地楚魏之所欲也赵若许而约四国攻
之齐可大破也先王以为然具符节南使臣于赵顾
反命起兵击齐以天之道先王之灵河北之地随先
王而举之济上济上之军受命击齐大败齐人轻卒
鋭兵长驱至国齐王遁而走莒仅以身免珠玊财宝
车甲珍器尽收入于燕齐器设于宁台大吕陈于元
英故鼎反乎磨室蓟丘之植植于汶篁自五霸以来
功未有及先王者也先王以为慊于志故裂地而封
之使得比小国诸侯臣窃不自知自以为奉令承教
可幸无罪是以受命不辞臣闻圣贤之君功立而不
废故着于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毁故称于后世
若先王之报怨雪耻夷万乘之强国收八百岁之蓄
积及至弃羣臣之日余敎未衰执政任事之臣修法
令愼庶孽施及乎萌隶皆可以敎后世臣闻之善作
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昔伍子胥说听于阖
闾而呉王远迹至郢夫差弗是也赐之鸱夷而浮之
江呉王不寤先论之可以立功故沉子胥而不悔子
胥不蚤见主之不同量是以至于入江而不化夫免
身立功以明先王之迹臣之上计也离毁辱之诽谤
堕先王之名臣之所大恐也临不测之罪以幸为利
义之所不敢出也臣闻古之君子交絶不出恶声忠
臣去国不洁其名臣虽不佞数奉敎于君子矣恐侍
御者之亲左右之说不察疏远之行故敢献书以闻
惟君王之留意焉
谢乐间书 燕惠王
寡人不佞不能奉顺君意故君捐国而去则寡人之
不肖明矣敢端其愿而君不肯听故使使者陈愚意
君试论之语曰仁不轻絶智不轻怨君之于先王也
世之所明知也寡人望有非则君掩葢之不虞君之
明罪之也望有过则君敎诲之不虞君之明弃之也
且寡人之罪国人莫不知天下莫不闻君微出明怨
以弃寡人寡人必有罪矣虽然恐君之未尽厚也谚
曰厚者不毁人以自益也仁者不危人以要名也故
掩人之邪者厚人之行也救人之过者仁者之道也
世有掩寡人之邪救寡人之过非君孰望之今君厚
受位于先王以成尊轻弃寡人以快心则掩邪救过
难得于君矣且世有薄而故厚施行有失而故惠用
今使寡人任不肖之罪而君有失厚之累亦唯君择
之也无所取之国之有封疆家之有垣墙所以合好
掩恶也室不能相和出语邻家未为通计也怨恶未
见而明弃之未为尽厚也寡人虽不肖乎未如殷纣
之乱也君虽不得意乎未如商容箕子之累也然则
不内葢寡人而明怨于外恐其适足以伤于高而薄
于行也非然也茍以明君之义成君之髙虽任恶名
不难受也本欲以明寡人之薄而君不得厚扬寡人
之辱而君不得荣此一举而两失也义者不亏人以
自益况伤人以自损乎君无以寡人不肖累往事之
美昔者栁下惠吏于鲁三黜而不去或谓之曰可以
去栁下惠曰茍与人之异恶往而不黜乎犹且黜乎
宁于故国尔栁下惠不以三黜自累故前业不忘不
以去为心故远近无议今寡人之罪国人未知而议
寡人者徧天下语曰论不修心议不累物仁不轻絶
智不简功简弃大功者辍也轻絶厚利者怨也辍而
弃之怨而累之宜在远者不望之乎君也今以寡人
无罪君岂怨之乎愿君捐怨追惟先王复以敎寡人
意君曰余且慝心以成而过不顾先王以明而恶使
寡人进不得修功退不得改过君之所揣也唯君图
之此寡人之愚意也敬以书谒之
上赵王书 苏 厉
臣闻古之贤君德行非施于海内也敎顺慈爱非布
于万民也祭祀时享非当于鬼神也甘露降风雨时
农大登年谷丰盈众人善之而贤主恶之今足下功
力非数痛加于秦国而怨毒积恶非曾深陵于韩也
臣窃外闻大臣及下吏之议皆言王前专据以秦为
爱赵而憎韩臣窃以事观之秦岂得爱赵而憎韩哉
欲亡韩吞两周之地故以韩为饵先出声于天下欲
邻国闻而观之也恐其事不成故出兵以佯示赵魏
恐天下之惊觉故伐韩以贰之恐天下疑已故出
质以为信声德于与国而实伐空韩臣窃观其图之
也议秦以谋计必出于是且夫说士之计皆曰韩亡
三川魏灭晋国是韩未穷而祸及于赵且物固有势
异而患同者又有势同而患异者昔者楚人久伐而
中山亡今燕尽韩之河南距沙丘而至巨鹿之界三
百里距于扞关至于榆中千五百里秦晋韩魏之上
党则地与国都邦属而壤絜者七百里秦以三军强
弩坐羊肠之上即地去邯郸二十里且秦以三军攻
王之上党而危其北则勾注之西非王之所有也今
踰勾注禁常山而守三百里通于唐曲遇此代马良
驹不东而昆山之玊不出此三宝者又非王之有也
今从于强秦与之伐齐臣恐其祸出于是矣五国之
王尝合横而谋伐赵三分赵国壤地着之盘盂属之
雠柞五国之兵有日矣齐乃西师以禁秦国使秦发
令素服而听反温轵髙平于魏反三公什清于赵此
王之明知也夫齐魏事赵宜为上交今乃以邸罪取
伐臣恐其后事王不敢自必也今王收齐天下必以
王为得齐韩齐危社稷以事王天下必重王然则齐
韩义王以天下就之下至齐韩慕王以天下收之是
一世之命制于王矣臣愿大王深与左右羣臣卒计
而重谋先事成虑而熟图之
晋
与庾冰请褒録中书令刁协书 蔡 谟
夫爵人者宜显其功罚人者宜章其罪此古今之所
愼也凡小人之类犹尚如此刁令中兴上佐有死难
之名天下不闻其罪而见其贬致刁氏称寃此乃为
王敦复雠也内沮忠臣之节论者惑之若实有大罪
宜显其事令天下知之明圣朝不贬死难之臣春秋
之义以功补过过轻功重者得以加封功轻过重者
不免诛絶功足赎罪者无黜虽先有邪佞之罪而临
难之日党于其君者不絶之也孙宁仪行父亲与灵
公滛乱于朝君杀国灭由此二臣而楚尚纳之传称
有礼不絶其位者君之党也若刁令有重罪于孔仪
絶之可也若无罪宜见追论或谓明帝之世已见寝
废今不宜复改吾又以为不然夫大道宰世殊涂一
致万机之事或异或同同不相善异不相讥故尧抑
元恺而舜举之尧不为失舜不为非何必前世所废
便不宜改乎汉萧何之后坐法失侯文帝不封而景
帝封之后复失侯武昭二帝不封而宣帝封之近如
元年车驾释奠拜孔子之圣此亦元明二帝所不行
也又刁令但是明帝所不赠尔非诛之也王平子第
五琦皆元年所诛而今日所赠岂以改前为嫌乎凡
处事者当上合古义下凖今则然后谈者不惑受罪
者无怨耳按周仆射戴征西本非王敦倡檄所雠也
事定后乃见害耳周延郭璞等并亦非为主御难也
自平居见杀耳皆见褒赠刁令事义岂轻于此乎自
顷员外散骑尚得追赠况刁令位亚三司若先自寿
终不失员外散骑例也就不赠不失以本官殡葬
也此为一人之身寿终赠死难则见絶岂所以明
事君之道厉为臣之节乎公宜显评其事以解天下
疑怪之论又闻谈者亦多谓宜赠凡事无不允当而
得众助者若以善柔得众而刁令麤刚多怨若以为
贵也而刁氏今贱若以为富也而刁氏今贫今士何
故反助寒门而此言之足下察此意
北魏
与太原张伟论髙允书 游 雅
夫喜怒者有生所不能无也而前史载卓公寛中文
饶洪量褊心者惑之弗信余与髙子游处四十年矣
未尝见其是非愠喜之色不亦信哉髙子内文明而
外弱柔其言呐呐不能出口余尝呼为文子崔公谓
余云髙生丰财博学一代佳士所乏者矫矫风节耳
余亦然之司徒之谴起于纎及于诏责崔公声嘶
股战不能言宗钦以下伏地流汗都无人色髙子数
陈事理申释是非辞义清辨音韵髙亮明主为之动
容听者无不称善仁及寮友保兹元吉向之所谓矫
矫者更在斯乎宗爱之任势也威震四海尝召百司
于都坐王公以下望庭毕拜髙子独升阶长揖由此
观之汲长孺可卧见卫青何抗礼之有向之所谓风
节者得不谓此乎知人固不易人亦不易知吾既失
之于心内崔亦漏之于形外锺期止听于伯牙夷吾
见明于鲍叔良有以也
唐
与李渤书 田正
弘正珍重执事之心积二十余年竟不获自道于执
事者徒恳恳终日常恐空老而无所师承固内不自
安矣自前年朝谒得展拜执事于道路之间时苦牵
事复畧不得伸前时所畜之意弥有不足于心矣执
事以古今仁义发为惩恶劝善之心岂惟当世士君
子所赖抑亦姬公孔子之心待执事而明白之矣每
览前后史纪其所为古之贤者有出无愧矣正
近奉制书去魏就鎭自念宠荣已极能无愧惕之甚
哉自二冦乱常以来六十余载矣河北之地教化之
之所不行冀赵魏常山又河北之尤者日月积习遂
为匪人诚可悲矣寝食常念之以为负经济不覊之
才者执事可以将朝廷之化移犷俗之心矣正庸
虚輙不自意思君子降重为邑人启茅塞之心仰执
事坐师氏之筵使鄙夫修拥篲之礼则向之羞姑可
掩矣不审执事当俯而就之乎复耻而不就乎今輙
虚上倅之位俟君子光临古人有功成不居退得所
诣者鄙人咏之久矣倘终不拒至诚之情幸甚
答元侍御书 韩 愈
九月五日愈顿首微之足下前岁辱书论甄逢父济
识安禄山必反即诈为喑弃去禄山反有名号又逼
致之济死执不起卒不污禄山父子事又论逢知读
书刻身厉行勤已取足不干州县斥其余以救人之
急足下繇是与之交欲令逢父子名迹存诸史氏足
下以抗直喜立事斥不得立朝失所不自悔喜事益
坚微之乎子眞安而乐之者谨详足下所论载校之
史法若济者固当得附书今逢又能行身幸于方州
大臣以标白其先人事载之天下耳目彻之天子追
爵其父第四品赫然惊人逢与其父俱当得书矣济
逢父子自吾人发春秋美君子乐道人之善夫茍能
乐道人之善则天下皆去恶为善善人得所其功实
大足下与济父子俱宜牵聨得书足下勉逢令终始
其躬而足下年尚强嗣德有继将大书特书屡书不
一书而已也愈既承命又执笔以俟愈再拜
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
栁宗元
二十六日集贤殿正字栁宗元敬致尺牍太学诸生
足下始朝廷用谏议大夫阳公为司业诸生陶煦醇
懿熈然大洽于兹四祀而已诏书出为道州仆时通
籍光范门就职书府闻之悒然不喜非特为诸生戚
戚也乃仆亦失其师表而莫有所矜式焉既而署吏
有传致诏草者仆得观之葢主上知阳公甚熟嘉美
显宠勤至备厚乃知欲烦阳公宣风裔土覃布美化
于黎献也遂寛然少喜如获慰荐于天子休命然而
退自感悼幸生明圣不讳之代不能布露所蓄论列
大体闻于下执事冀少见采取而还阳公之南也异
日退自书府就车于司马门外闻之于抱关掌管者
道诸生爱慕阳公之德教不忍其去顿首西阙下恳
悃至愿乞留如故者百数十人輙用抚手喜甚震抃
不宁不意古道复形于今仆尝读李元礼嵇叔夜传
观其言太学生徒仰阙赴诉者仆谓迄千百年不可
覩闻乃今日闻而覩之诚诸生见赐甚盛于戏始仆
少时尝有意游太学受师说以植志持身焉当时说
者咸曰太学生聚为朋曹侮老慢贤有堕窳败业而
利口食者有崇饰恶言而肆斗讼者有凌傲长上而
谇骂有司者其退然自克特殊于众人者无几耳仆
闻之惚骇怛悸良痛其游圣人之门而众为是??
也遂退托乡闾家塾考厉志业过大学之门而不敢
局顾尚何能仰视其学徒者哉今乃奋志厉义出乎
千百年之表何闻见之乖剌欤岂说者过也将亦时
异人异无向时之桀害者耶其无乃阳公之渐渍导
训明效所致乎夫如是服圣人遗敎居天子太学可
无媿矣于戏阳公有博厚恢之德能容善伪来者
不拒曩闻有狂惑小生依托门下或乃飞文陈愚丑
行亡赖而论者以为言谓阳公过于纳污无人师之
道是大不然仲尼吾党狂狷南郭献讥曾参徒七十
二人致祸负刍孟轲馆滕从者窃屦彼一圣两贤人
继为大儒然犹不免如之何其拒人也俞扁之门不
拒病夫绳墨之侧不拒枉材师儒之席不拒曲士理
固然也且阳公之在于朝四方闻风仰而尊之贪冒
茍进邪薄之夫庶得少沮其志不遂其恶虽微师尹
之位而人实具瞻焉与其宣风一方覃化一州其功
之远近又可量哉诸生之言非独为已也于国体实
甚宜愿诸生勿得私之想复再上故少佐笔端耳朂
此良志俾为史者有以纪述也弩力多贺栁宗元白
宋
大名府请首荐张覃书 张 咏
昨日公府试罢羣口腾议以某名在张覃之右虽未
知实恐惕无量窃以张覃者内实敏直外示谦和乐
贫著书十五年未尝一日变节事继母恭惧犹初授
敎时一家熈熈有若太和之俗矣且魏大都也万人
毕辞谓之君子况郝马魏之辈十年往在相与探讨
某也不佞心常慕之明公下车在近计部旋遣将以
某之文近覃之文未知覃之德远某之行万万也窃
敢僭冒闻于观听惶恐惶恐抑又闻古之取士也先
以德行闻今之取士也先以文辞闻古之得士也鲜
今之得士也众藉其用克归于眞故周设俊造专德
先可进也汉定四科众善可进也迄有唐大正贡
部伟行竒业者尽取之非行而文辞者亦取之流于
百世之下将为不易之典国家四海久安贤俊间出
得士之众于古无上犹复仄席思贤于内诏诸侯贡
士于外恭惟明公以德行宏才克应其选一命而通
治大郡再命而通治大都皇王速于用明公也欲因
明公之贤诱天下之贤某亦何人来预明试始随贡
士之列卒得知言之地感遇欢慰通于胸懐因欲尽
陈其愚伏望德怜之某尝少年不量力秉志励行期
到古人十五年逼寒饿絶往还除比岁一宁亲则月
无废日然其心顽难通故文辞不逮于覃也性复迂
怪执行望于覃远矣明公决以某为先是不知覃之
善行播某之恶也若立覃为先则诡薄之俗可易仁
义之风可扇又孚乎古昔尊德尚贤之敎也幸甚幸
甚某若鬰而不伸则负掩贤之过言之越职则有犯
上之罪伏望终始鉴宥之
鎭府谢两府启 宋 祁
常山剧部全赵故封地联六州身拥三绶任踰于分
荣不偿惭伏念祁为术空单禀生虺怯叨华禁署谬
藉经筵惟孤拙以自持无游说而为助年将壮迈疾
引衰来遂丐外除冀逃多悔国有贤翰朝无废人料
自闲州受以戎阃因过都而俾谒缘重帅而许迁敢
留于行已践而职此葢伏某官助邦善育为上亟
言齿擢误加庸底思报窃以河朔之地天下劲兵分
四帅臣皆一都会然而狃承平之习训练弗精因流
馑之余廪帑常乏马不充士官靡値才幕府欲仰给
之饶度支辞经用之窘交相为患未知所图伏冀庙
谋深体边务峙堤于未溃之日投药于可疗之初誓
当悉心稍期集事守符云始趋府方賖托庇髙明叩
衿危恋
元
与窦先生书 许 衡
迩因相从实望见敎不意复有引荐之言闻之且惊
且惧恳陈所以不可之故至于再三始蒙惠许远别
后复虑他说间之不终前惠是用喋喋重陈向来恳
祷之意常谓天下古今治乱相循天人交胜天之胜
质掩文也人之胜文犯质也天胜不已则复而至于
平平则文着而行矣故凡善恶得失之应无妄焉者
而世谓之治治非一日之为也其来有素也人胜不
已则积而至于偏偏则文没不用矣故凡善恶得失
之迹若谬焉者而世谓之乱乱非一日之为也其来
有素也析而言之有天焉有人焉究而言之莫非命
也命之所在时也时之所向势也势不可为时不可
犯顺而处之则进退出处穷达得丧莫非义也古之
所谓聪明睿知者惟能识此也所谓神武而不杀者
惟能体此也或者横加已意欲先天而开之拂时而
举之是揠苖也是代大匠斲也揠则害稼代匠则伤
手是岂成已成物之道哉即其违顺之多寡乃其吉
凶悔吝之多寡也生平拙学认此为的信而守之罔
敢自易今先生直欲以助长之力挤之伤手之地是
果相知者所为耶无益清朝徒深后悔岂交游之深
不足为之虑耶抑直以樗散为可用之材也相爱之
深未应乃尔若夫春日池塘秋风禾黍夏未雨蚕老
麦收冬将寒囷盈箱积门諠童稚架满琴书山色水
光诗懐酒兴拙谋或可以辨此也是以心思意向日
日在此安此乐此言亦此书亦此百千周折爰期得
此而后已先生不此之助而彼之助是不可其所可
而可其所不可也岂可哉将爱之实害之万惟恕察言
不能櫽括悚息待罪
明
与张邯郸书 康 海
于公虽尠素交然公为乡里豪杰之士居官之声动
烛远迩此吾所甚慕也东方盗贼薄公城邑凡几矣
公能悍然无惧以作其民邯郸数得无恙其系岂细
小哉愿公益加严愼肃练士民倡率豪杰攻城约以
死守城危誓以死战彼虽号有数万然中多妇人瘠
氓精兵要千人耳既拥众抗军不能留蓄寄民而所
过残灭井臼釜甑罔有孑遗必无恒饱之理此应败
之道也昔吾罹警邢郡返过邯郸见其人率勇敢有
气吾恨不能丞尉以作其武幸闻公大扺甚慰矣况
又有近功邪鄙谚曰莫视其步当视其趾夫民既以
觇彼之所为矣今战亦死不战亦死甚晓然也然不
战固死使力战安知其不生邪此可以语邯郸之民
使之自固其志矣爱公甚深见公邑人来不辞惘然
敢告以此今之名将未有公类者也春和惟为民自
重万万
上少师徐少湖翁救荒书 杨继盛
某以言得罪宜絶口不言天下之事但闻穷民病苦
若割心肺日夜忧思至废寝食故有欲黙而不容忍
者而夫子抱能受言之量居能行言之位而某极荷
相知又有可言之机谨陈救荒愚见伏请尊裁城中
饿殍死亡满道人人惊惶似非太平景象夫京师之
民各有身役常业何以顿至于死而所死者皆外郡
就食之人也葢缘各处司民牧者无救荒之之心
而京师有舍米舍饭减价卖米之惠故皆闻风而来
当其事者又不肯尽心鲜有实惠故每冻饿以至于
死是以京师为沟壑诱外郡之民而塡之也救荒自
有均平普徧之政何必煦煦然为此小惠诱民以至
于死乎莫若行令各处抚按有司作急赈济然后出
给告示谕以本处赈济之故使各归乡里又将所舍
之米预支二三十日以为回家盘费之资则穷民有
乡井饱食之乐京师无死亡道路之惨矣连年丰稔
止有此岁之饿一郡之粟自足以供一郡之食特在
上者区处之无其道耳官仓之粟可赈济也亦可价
卖也富室之粟可劝借也亦可责令减价粜也葢官
仓除备边?急不可动支外其余有积至数十年将
腐者合暂变卖收价到秋易新似为两便富室有积
粟至千万石者皆坐索髙价以邀重利故米价至于
腾踊合依少定价裁抑之又当以礼奬劝借官给以
帖到秋偿还则米价自可日减穷民自返故乡矣穷
民既无处办米或卖产佣工止可得钱今乃分为等
类定为价数则钱法纷乱而民益告病矣夫钱法之
行也或朝贵而暮贱或此处用而彼处不用若有神
以使之虽市人亦不知其所以然也其可以官法定
之乎为今之计当为权宜之术不分等类不问大小
俱责令折算通行其价数之多寡任从民便官府不
得而与焉则钱法可通而商民俱便矣米价腾踊日
甚一日今定为官价似为裁抑之术然在京师则有
所不能行者葢各铺户之米俱贵价籴买非若外郡
富家田内自获然今定为轻价彼岂肯折本粜卖且
各处贩米者一闻价轻孰肯再来外米不肯来内米
不肯粜不知其将来至于何如也如定米价亦俟春
间贩米至者多然后议之北地既荒全頼南米之来
使河道阻滞则来者延迟恐缓不济事盗贼甚多或
抢掠一船则后者闻风孰肯再来今宜行令各河道
官使开河之时先放米船行一遇壅塞则遣官夫拽
运一若转运官粮然则米正月终可到矣又行令各
处地方官使严加廵捕防守送则贩米者无失米
之忧所来者必多矣南米来者既多又忧米价之不
减乎盗生于贫虽势所必至然荒年而至于盗起斯
亦可忧矣闻各处抚按分付各属官令且暂寛治盗
之法其意惧生变也以故各官于盗贼之获俱姑息
寛纵之此端一开为盗者众贫者日至放肆富者日
不安生是民之为盗虽起于年凶亦上之人有以敎
之耳夫济荒自有长策未闻敎民为盗以救之也况
渐不可长民不可逞恐堤防一撤纪纲遂坏其变有
不可胜言者宜行令各处抚按有司使遇盗贼仍治
之如法则禁盗乃所以止盗而止盗正所以救荒也
与杨椒山书 唐顺之
执事豪杰士也忘身许国不回不挠使满世间脂韦
淟涊全躯保禄之士闻风缩颈羞愧不暇执事之志
则然而才足济之自丹阳奉晤令人叹羡不已然窃
有少致爱助于执事者颇觉慷慨激发之气太胜而
含蓄沉几之力或不及焉施为欲似千钧弩磨砺当
如百炼金愿益留意则不朽之业终当在执事且夫
直前太鋭近于用壮取必太过近于浚恒在易固有
戒矣惟几也能通天下之志惟深也能成天下之务
自古欲以成务而或偾焉者未必尽是庸人或豪杰
与有责焉耳仆少颇负意气屏废以来槁形灰心之
余化为绕指柔焉久矣以此自量乃欲以此量豪杰
固知必且为笑然以敬慕执事之至也故不敢不尽
其愚
本朝
答孙北海少宰书 刁 包
读
畿辅人物志文则班马义则范欧岂徒为吾乡诸君子
生色而已哉据包耳目所及如临城乔铨部见危授
命门下从死者十有六人一时忠义愤发虽文信国
衣带之赞杨忠愍枷鎻之咏当不是过即此一节亦
可以概其生平矣上谷张光禄二酉遭闯贼之变倡
义守城阖门死之尝从壁间睹其临命手迹泪不禁
淫淫下也至长兄元美进士捐躯尤烈其一生嘉言
懿行大堪法今传后此三公者所宜网罗传纪以备
续入推而广之诸如此类皆不可不博采而逖稽也
钦定四库全书
畿辅通志卷一百二
传
商
伯夷列传 汉司马迁
夫学者载籍极博犹考信于六艺诗书虽阙然虞夏
之文可知也尧将逊位让于虞舜舜禹之间岳牧咸
荐乃试之于位典职数十年功用既兴然后授政示
天下重器王者大统传天下若斯之难也而说者曰
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不受耻之逃隠及夏之时有
卞随务光者此何以称焉太史公曰余登箕山其上
盖有许由冢云孔子序列古之仁圣贤人如吴太伯
伯夷之伦详矣余以所闻由光义至髙其文辞不少
槩见何哉孔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求
仁得仁又何怨乎余悲伯夷之意睹轶诗可异焉其
传曰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父欲立叔齐及父
卒叔齐让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肯
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于是伯夷叔齐闻西伯昌
善养老盍徃归焉及至西伯卒武王载木主号为文
王东伐纣伯夷叔齐叩马而谏曰父死不葬爰及干
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左右欲兵之太公
曰此义人也扶而去之武王已平殷乱天下宗周而
伯夷叔齐耻之义不食周粟隠于首阳山采薇而食
之及饿且死作歌其辞曰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
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农虞夏忽焉没兮我安适
归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遂饿死于首阳山由此观
之怨耶非耶或曰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若伯夷叔齐
可谓善人者非耶积仁絜行如此而饿死且七十子
之徒仲尼独荐颜渊为好学然回也屡空糟糠不厌
而卒早夭天之报施善人其何如哉盗跖日杀不辜
肝人之肉暴戾恣睢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竟以寿
终是遵何徳哉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若至近世
操行不轨専犯忌讳而终身逸乐富厚累世不絶或
择地而蹈之时然后出言行不由径非公正不发愤
而遇祸灾者不可胜数也余甚惑焉傥所谓天道是
耶非耶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故曰
富贵如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
所好岁寒然后知松栢之后凋举世混浊清士乃见
岂以其重若彼其轻若此哉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
焉贾子曰贪夫狥财烈士狥名夸者死权众庻冯生
同明相照同类相求云从龙风従虎圣人作而万物
覩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颜渊虽笃学附
骥尾而行益显岩穴之士趋舍有时若此类名堙灭
而不称悲夫闾巷之人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
士恶能施于后世哉
周
平原君列传 汉司马迁
平原君赵胜者赵之诸公子也诸子中胜最贤喜宾
客宾客盖至者数千人平原君相赵恵文王及孝成
王三去相三复位封于东武城平原君家楼临民家
民家有躄者盘散行汲平原君美人居楼上临见大
笑之明日躄者至平原君门请曰臣闻君之喜士士
不逺千里而至者以君能贵士而贱妾也臣不幸有
罢癃之病而君之后宫临而笑臣臣愿得笑臣者头
平原君笑应曰诺躄者去平原君笑曰观此竖子乃
欲以一笑之故杀吾美人不亦甚乎终不杀居岁余
宾客门下舍人稍稍引去者过半平原君怪之曰胜
所以待诸君者未尝敢失礼而去者何多也门下一
人前对曰以君之不杀笑躄者以君为爱色而贱士
士即去耳于是平原君乃斩笑躄者美人头自造门
进躄者因谢焉其后门下乃复稍稍来是时齐有孟
尝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争相倾以待士秦之围邯
郸赵使平原君求救合从于楚约与食客门下有勇
力文武备具者二十人偕平原君曰使文能取胜则
善矣文不能取胜则歃血于华屋之下必得定从而
还士不外索取于食客门下足矣得十九人余无可
取者无以满二十人门下有毛遂者前自赞于平原
君曰遂闻君将合从于楚约与食客门下二十人偕
不外索今少一人愿君即以遂备员而行矣平原君
曰先生处胜之门几年于此矣毛遂曰三年于此矣
平原君曰夫贤士之处世也譬若锥之处囊中其末
立见今先生处胜之门下三年于此矣左右未有所
称诵胜未有所闻是先生无所有也先生不能先生
留毛遂曰臣乃今日请处囊中耳使遂得蚤处囊中
乃颍脱而出非特其末见而已平原君竟与毛遂偕
十九人相与目笑之而未发也毛遂比至楚与十九
人论议十九人皆服平原君与楚合从言其利日
出而言之日中不决十九人谓毛遂曰先生上毛遂
按剑厯阶而上谓平原君曰从之利害两言而决耳
今日出而言从日中不决何也楚王谓平原君曰客
何为者也平原君曰是胜之舍人也楚王叱曰胡不
下吾乃与而君言汝何为者也毛遂按剑而前曰王
之所以叱遂者以楚国之众也今十步之内王不得
恃楚国之众也王之命悬于遂手吾君在前叱者何
也且遂闻汤以七十里之地王天下文王以百里之
壤而臣诸侯岂其士卒众多哉诚能据其势而奋其
威今楚地方五千里持百万此霸王之资也以楚
之强天下弗能当白起小竖子耳率数万之众兴师
以与楚战一战而举鄢郢再战而烧夷陵三战而辱
王之先人此百世之怨而赵之所羞而王弗知恶焉
合从者为楚非为赵也吾君在前叱者何也楚王曰
唯唯诚若先生之言谨奉社稷而以从毛遂曰从定
乎楚王曰定矣毛遂谓楚王之左右曰取鸡狗马之
血来毛遂奉铜盘而跪进之楚王曰王当歃血而定
从次者吾君次者遂遂定从于殿上毛遂左手持盘
血而右手招十九人曰公相与歃此血于堂下公等
録録所谓因人成事者也平原君已定从而归至于
赵曰胜不敢复相士胜相士多者千人寡者百数自
以为不失天下之士今乃于毛先生而失之也毛先
生一至楚而使重于九鼎大吕毛先生以三寸之舌
强于百万之师胜不敢复相士遂以为上客平原君
既返赵楚使春申君将兵赴救赵魏信陵君亦矫夺
晋鄙军徃救赵皆未至秦急围邯郸邯郸急且降平
原君甚患之邯郸传舍吏子李同说平原君曰君不
忧赵亡邪平原君曰赵亡则胜为虏何为不忧乎李
同曰邯郸之民炊骨易子而食可谓急矣而君之后
宫以百数婢妾被绮縠余粱肉而民褐衣不完糟糠
不厌民困兵尽或剡木为矛矢而君器物钟磬自若
使秦破赵君安得有此使赵得全君何患无有今君
诚能令夫人以下编于士卒之间分功而作家之所
有尽散以飨士士方其危苦之时易徳耳于是平原
君从之得敢死之士三千人李同遂与三千人赴秦
军秦军为之却三十里亦会楚魏救至秦兵遂罢邯
郸复存李同战死封其父为李侯虞卿欲以信陵君
之存邯郸为平原君请封公孙龙闻之夜驾见平原
君曰龙闻虞卿欲以信陵君之存邯郸为君请封有
之乎平原君曰然龙曰此甚不可且王举君而相赵
者非以君之智能为赵国无有也割东武城而封君
者非以君为有功也而以国人无勲乃以君为亲戚
故也君受相印不辞无能割地不言无功者亦是以
为亲戚故也今信陵君存邯郸而请封是亲戚受城
而国人计功也此甚不可且虞卿操其两权事成操
右券以责事不成以虚名徳君君必勿听也平原君
遂不听虞卿平原君以赵孝成王十五年卒子孙代
后竟与赵俱亡
亷颇蔺相如列传 汉司马迁
亷颇者赵之良将也赵恵文王十六年亷颇为赵将
伐齐大破之取晋阳拜为上卿以勇气闻于诸侯蔺
相如者赵人也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赵恵文王时
得楚和氏璧秦昭王闻之使人遗赵王书愿以十五
城请易璧赵王与大将军亷颇诸大臣谋欲予秦秦
城恐不可得徒见欺欲勿予即患秦兵之来计未定
求人可使报秦者未得宦者令缪贤曰臣舍人蔺相
如可使王问何以知之对曰臣尝有罪窃计欲亡走
燕臣舍人相如止臣曰君何以知燕王臣语曰臣尝
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燕王私握臣手曰愿结交以
此知之故欲徃相如谓臣曰夫赵强而燕弱而君幸
于赵王故燕王欲结于君今君乃亡赵走燕燕畏赵
其势必不敢留君而束君归赵矣君不如肉袒伏斧
质请罪则幸得脱矣臣从其计大王亦幸赦臣臣窃
以为其人勇士有智谋宜可使于是王召见问蔺相
如曰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可予不相如曰
秦强而赵弱不可不许王曰取吾璧不予我城奈何
相如曰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曲在赵赵予璧而秦
不予赵城曲在秦均之二策宁许以负秦曲王曰谁
可使者相如曰王必无人臣愿奉璧徃使城入赵而
璧留秦城不入臣请完璧归赵赵王于是遂遣相如
奉璧西入秦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
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相如
视秦王无意偿赵城乃前曰璧有瑕请指示王王授
璧相如因持璧郄立倚柱怒发上冲冠谓秦王曰大
王欲得璧使人发书至赵王赵王悉召羣臣议皆曰
秦贪负其强以空言求璧偿城恐不可得议不欲予
秦璧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况大国乎且以一
璧之故逆强秦之驩不可于是赵王乃齐戒五日使
臣奉璧拜送书于庭何者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今
臣至大王见臣列观礼节甚倨得璧传之美人以戏
弄臣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故臣复取璧大王
必欲急臣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相如持其璧睨
柱欲以击柱秦王恐其破璧乃辞谢固请召有司案
图指从此以徃十五都予赵相如度秦王特以诈佯
为予赵城实不可得乃谓秦王曰和氏璧天下所共
传寳也赵王恐不敢不献赵王送璧时齐戒五日今
大王亦宜齐戒五日设九宾于庭臣乃敢上璧秦王
度之终不可强夺遂许齐五日舍相如广成传舍相
如度秦王虽齐五日决负约不偿城乃使其从者衣
褐懐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秦王齐五日后乃设
九宾礼于庭引赵使者蔺相如相如至谓秦王曰秦
自缪公以来二十余君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臣诚
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故令人持璧归间至赵矣且秦
强而赵弱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赵立奉璧来今以
秦之强而先割十五都予赵赵岂敢留璧而得罪于
大王乎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臣请就汤镬唯大王
与羣臣熟计议之秦王与羣臣相视而嘻左右欲引
相如去秦王因曰今杀相如终不能得璧也而絶秦
赵之驩不如因而厚遇之使归赵赵王岂以一璧之故
欺秦耶卒廷见相如毕礼而归之相如既归赵王以为
贤大夫使不辱于诸侯拜相如为上大夫秦亦不
以城予赵赵亦终不予秦璧其后秦伐赵石城
明年复攻赵杀二万人秦王使使者告赵王欲与王
为好会于西河外渑池赵王畏秦欲无行颇蔺相
如计曰王不行示赵弱且怯也赵王遂行相如从
颇送至境与王诀曰王行度道里会遇之礼毕还不
过三十日三十日不还则请立太子为王以絶秦望
王许之遂与秦王会渑池秦王饮酒酣曰寡人窃闻
赵王好音请奏瑟赵王鼓瑟秦御史前书曰某年月
日秦王与赵王会饮令赵王鼓瑟蔺相如前曰赵王
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请奉盆缻秦王以相娱乐秦王
怒不许于是相如前进缻因跪请秦王秦王不肯击
缻相如曰五步之内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左
右欲刃相如相如张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
怿为一击缻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某年月日秦王
为赵王击缻秦之羣臣曰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
蔺相如亦曰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秦王竟酒终
不能加胜于赵赵亦盛设兵以待秦秦不敢动竟罢
归国以相如功大拜为上卿位在颇之右颇曰
我为赵将有攻城野战之大功而蔺相如徒以口舌
为劳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贱人吾羞不忍为之下
宣言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不肯与会相如每
朝时常称病不欲与颇争列已而相如出望见
颇相如引车避匿于是舍人相与谏曰臣所以去亲
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髙义也今君与颇同列
君宣恶言而君畏匿之恐惧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
于将相乎臣等不肖请辞去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
视将军孰与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
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羣臣相如虽驽独畏将军
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徒以吾
两人在也今两虎相斗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
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雠也颇闻之肉袒负荆因
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曰鄙贱之人不知将军寛至
此也卒相与驩为刎颈之交是岁颇东攻齐破其
一军居二年颇复伐齐几拔之后三年颇攻魏
之防陵安阳拔之后四年蔺相如将而攻齐至平邑
而罢其明年赵奢破秦军阏与下赵奢者赵之田部
吏也收租税而平原君家不肯出赵奢以法治之杀
平原君用事者九人平原君怒将杀奢奢因说曰君
于赵为贵公子今纵君家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
国弱国弱则诸侯加兵诸侯加兵是无赵也君安得
有此富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则上下平上下平则
国强国强则赵固而君为贵戚岂轻于天下耶平原
君以为贤言之于王王用之治国赋国赋大平民富
而府库实秦伐韩军于阏与王召颇而问曰可救
不对曰道逺险狭难救又召乐乗而问焉乐乗对如
廉颇言又召问赵奢奢对曰其道逺险狭譬之犹两
鼠斗于穴中将勇者胜王乃令赵奢将救之兵去邯
郸三十里而令军中曰有以军事谏者死秦军军武
安西秦军鼓噪勒兵武安屋瓦尽振军中候有一人
言急救武安赵奢立斩之坚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复
益増垒秦间来入赵奢善食而遣之间以报秦将秦
将大喜曰夫去国三十里而军不行乃増垒阏与非
赵地也赵奢既已遣秦间乃卷甲而趋之二日一夜
至令善射者去阏与五十里而军军垒成秦人闻之
悉甲而至军士许厯请以军事谏赵奢曰内之许厯
曰秦人不意赵师至此其来气盛将军必厚集其陈
以待之不然必败赵奢曰请受令许厯曰请就鈇质
之诛赵奢曰胥后令邯郸许厯复请谏曰先据北山
上者胜后至者败赵奢许诺即发万人趋之秦兵后
至争山不得上赵奢纵兵击之大破秦军秦军解而
走遂解阏与之围而归赵恵文王赐奢号为马服君
以许厯为国尉赵奢于是与颇蔺相如同位后四
年赵恵文王卒子孝成王立七年秦与赵兵相距长
平时赵奢已死而蔺相如病笃使亷颇将攻秦秦数
败赵军赵军固壁不战秦数挑战颇不肯赵王信
秦之间秦之间言曰秦之所恶独畏马服君赵奢之
子赵括为将耳赵王因以括为将代颇蔺相如曰
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
不知合变也赵王不听遂将之赵括自少时学兵法
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尝与其父奢言兵事奢不能
难然不谓善括母问奢其故奢曰兵死地也而括易
言之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
及括将行其母上书言于王曰括不可使将王曰何
以对曰始妾事其父时为将身所奉饭饮而进食者
以十数所友者以百数大王及宗室所赏赐者尽以
予军吏士大夫受命之日不问家事今括一旦为将
东向而朝军吏无敢仰视之者王所赐金帛归藏于
家而日视便利田宅可买者买之王以为何如其父
父子异心愿王勿遣王曰毋置之吾已决矣括母因
曰王终遣之即有如不称妾得无随坐乎王许诺赵
括既代颇悉更约束易置军吏秦将白起闻之纵
竒兵佯败走而絶其粮道分断其军为二士卒离心
四十余日军饿赵括出锐卒自搏战秦军射杀赵括
括军败数十万之众遂降秦秦悉坑之赵前后所亡
凡四十五万明年秦兵遂围邯郸岁余几不得脱赖
楚魏诸侯来救乃得解邯郸之围赵王亦以括母先
言竟不诛也自邯郸围解五年而燕用栗腹之谋曰
赵壮者尽于长平其孤未壮举兵击赵赵使颇将
击大破燕军于鄗杀栗腹遂围燕燕割五城请和乃
听之赵以尉文封颇为信平君为假相国颇之
免长平归也失势之时故客尽去及复用为将客又
复至颇曰客退矣客曰吁君何见之晩也夫天下
以市道交君有势我则从君君无势则去此固其理
也有何怨乎居六年赵使颇伐魏之繁阳拔之赵
孝成王卒子悼襄王立使乐乗代颇颇怒攻乐
乗乐乗走颇遂奔魏之大梁其明年赵乃以李牧
为将而攻燕拔武遂方城颇居梁久之魏不能信
用赵以数困于秦兵赵王思复得颇颇亦思复
用于赵赵王使使者视颇尚可用否颇之仇郭
开多与使者金令毁之赵使者既见颇颇为之
一饭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赵使还报
王曰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
赵王以为老遂不召楚闻亷颇在魏阴使人迎之
颇一为楚将无功曰我思用赵人颇卒死于寿春
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
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
习射骑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
盗急入收保有敢捕掳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警辄入
收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为
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李牧李牧如故
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岁余匈奴每来出战出战
数不利失亡多边不得田畜复请李牧牧杜门不岀
固称疾赵王乃复强起使将兵牧曰王必用臣臣如
前乃敢奉令王许之李牧至如故约匈奴数岁无所
得终以为怯边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于是
乃具选车得千三百乗选骑得万三千匹百金之士
五万人彀者十万人悉勒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
匈奴小入佯北不胜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
众来入李牧多为竒陈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
十余万骑灭褴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其后十
余岁匈奴不敢近赵边城赵悼襄王元年亷颇既亡
入魏赵使李牧攻燕拔武遂方城居二年龎暖破燕
军杀剧辛后七年秦破赵杀将扈辄于武遂城斩首
十万赵乃以李牧为大将军击秦军于宜安大破秦
军走秦将桓齮封李牧为武安君居三年秦攻番吾
李牧击破秦军南距韩魏赵王迁七年秦使王翦攻
赵赵使李牧司马尚御之秦多与赵王宠臣郭开金
为反间言李牧司马尚欲反赵王乃使赵葱及齐将
颜聚代李牧李牧不受命赵使人微捕得李牧斩之
废司马尚后三月王翦因急击赵大破杀赵葱掳赵
王迁及其将颜聚遂灭赵
太史公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方蔺相
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
而不敢发相如一奋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颇名重
泰山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
扁鹊传 汉司马迁
扁鹊者勃海郡鄚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时为人舍
长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竒之常谨遇之长桑君亦
知扁鹊非常人也出入十余年乃呼扁鹊私坐间与
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母泄扁鹊曰敬诺
乃出其懐中药予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
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忽然不见殆非
人也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以此
视病尽见五藏症结特以诊脉为名耳为医或在齐
或在赵在赵者名扁鹊当晋昭公时诸大夫强而公
族弱赵简子为大夫専国事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
夫皆惧于是召扁鹊扁鹊入视病出董安于问扁鹊
扁鹊曰血脉治也而何怪昔秦穆公尝如此七日而
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
以久者适有所学也帝告我晋国且大乱五世不安
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
公孙支书而藏之秦策于是出夫献公之乱文公之
霸而襄公败秦师于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
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必间间必有言也居二日
半简子寤语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
钧天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心有一
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有罴来我又射之
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皆有副吾见儿在帝侧
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
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
而亦不能有也董安于受言书而藏之以扁鹊言告
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其后扁鹊过虢虢太子
死扁鹊至虢宫门下问中庻子喜方者曰太子何病
国中治禳过于众事中庻子曰太子病血气不时交
错而不得泄暴发于外则为中精神不能止邪气
邪气畜积而不得泄是以阳缓而阴急故暴蹷而死
扁鹊曰其死何如时曰鸡鸣至今曰收乎曰未也其
死未能半日也言臣齐勃海秦越人也家在于鄚未
尝得望精光侍谒于前也闻太子不幸而死臣能生
之中庻子曰先生得无诞之乎何以言太子可生也
吾闻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洒镵石
乔引案杌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因五藏之输乃割皮
解肌诀脉结筋搦髓脑揲荒爪幕湔浣肠胃潄涤五
藏练精易形先生之方能若是则太子可生也不能
若是而欲生之曽不可以告咳婴之儿终日扁鹊仰
天叹曰夫子之为方也若以管窥天以郄视文越人
之为方也不待切脉望色听声写形言病之所在闻
病之阳论得其阴闻病之阴论得其阳病应见于大
表不出千里决者至众不可曲止也子以吾言为不
诚试入诊太子当闻其耳鸣而鼻张循其两股以至
于阴当尚温也中庻子闻扁鹊言目然而不瞚舌
挢然而不下乃以扁鹊言入报虢君虢君闻之大惊
出见扁鹊于中阙曰窃闻髙义之日久矣然未尝得
拜谒于前也先生过小国幸而举之偏国寡臣幸甚
有先生则活无先生则弃捐填沟壑长终而不得反
言未卒因嘘唏服臆精泄横流涕长澘忽忽承
悲不能自止容貌变更扁鹊曰若太子病所谓尸蹷
者也夫以阳入阴中动胃繵縁中经维络别下于三
焦膀胱是以阳脉下遂阴脉上争会气闭而不通阴
上而阳内行下内鼓而不起上外絶而不为使上有
絶阳之络下有破阴之纽破阴絶阳之色已废脉乱
故形静如死状太子未死也夫以阳入阴支兰藏者
生以阴入阳支兰藏者死凡此数事皆五藏蹷中之
时暴作也良工取之拙者疑殆扁鹊乃使弟子子阳
厉针砥石以取外三阳五会有间太子苏乃使子豹
为五分之熨以八减之齐和煑之以更熨两胁下太
子起坐更适阴阳但服汤二旬而复故故天下尽以
扁鹊为能生死人扁鹊曰越人非能生死人也此自
当生者越人能使之起耳扁鹊过齐齐桓侯客之入
朝见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深桓侯曰寡人无疾
扁鹊出桓侯谓左右曰医之好利也欲以不疾者为
功后五日扁鹊复见曰君有疾在血脉不治恐深桓
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不恱后五日扁鹊复见
曰君有疾在肠胃间不治将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
侯不恱后五日扁鹊复见望见桓侯而退走桓侯使
人问其故扁鹊曰疾之居腠理也汤熨之所及也在
血脉针石之所及也其在肠胃酒醪之所及也其在
骨髓虽司命无奈之何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后
五日桓侯体病使人召扁鹊扁鹊已逃去桓侯遂死
使圣人预知微能使良医得蚤从事则疾可已身可
活也人之所病病疾多而医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
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
也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
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
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扁鹊名闻天下过邯郸闻贵
妇人即为带下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
痹医来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随俗为
变秦太医令李自知伎不如扁鹊也使人刺杀之
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
汉
万石君传 司马迁
万石君名奋其父赵人也姓石氏赵亡徙居温髙祖
东击项籍过河内时奋年十五为小吏侍髙祖髙祖
与语爱其恭敬问曰若何有对曰奋独有母不幸失
明家贫有姊能鼓琴髙祖曰若能从我乎曰愿尽力
于是髙祖召其姊为美人以奋为中涓受书谒徙其
家长安中戚里以姊为美人故也其官至孝文时积
功劳至大中大夫无文学恭谨无与比文帝时东阳
侯张相如为太子太傅免选可为傅者皆推奋奋为
太子太傅及孝景即位以为九卿迫近惮之徙奋为
诸侯相奋长子建次子甲次子乙次子庆皆以驯行
孝谨官皆至二千石于是景帝曰石君及四子皆二
千石人臣尊宠乃集其门号奋为万石君孝景帝季
年万石君以上大夫禄归老于家以岁时为朝臣过
宫门阙万石君必下车趋见路马必式焉子孙为小
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
谯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
固谢罪改之乃许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居必冠申
申如也僮仆欣欣如也唯谨上时赐食于家必稽首
俯伏而食之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悼子孙遵教
亦如之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
行皆自以为不及也建元二年郎中令王臧以文学
获罪皇太后以为儒者文多质少今万石君家不言
而躬行乃以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建老
白首万石君尚无恙建为郎中令每五日洗沐归谒
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裙厕牏身自浣涤复与
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以为常建为郎中令事有可
言屏人恣言极切至廷见如不能言者是以上乃亲
尊礼之万石君徙居陵里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
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请罪不许举宗及兄
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
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
弟入里门趋至家万石君以元朔五年中卒长子郎
中令建哭泣哀思扶杖乃能行岁余建亦死诸子孙
咸孝然建最甚甚于万石君建为郎中令书奏事事
下建读之曰误书马字与尾当五今乃四不足一上
谴死矣甚惶恐其为谨慎虽他皆如是万石君少子
庆为太仆御出上问车中几马庆以策数马毕举手
曰六马庆于诸子中最为简易矣然犹如此为齐相
举齐国皆慕其家行不言而齐国大治为立石相祠
元狩元年上立太子选羣臣可为傅者庆自沛守为
太子太傅七岁迁为御史大夫元鼎五年秋丞相有
罪罢制诏御史万石君先帝尊之子孙孝其以御史
大夫庆为丞相封为牧丘侯是时汉方南诛两越东
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国多事天子巡狩海
内修上古神祠封禅兴礼乐公家用少桑羊等致
利王温舒之属峻法儿寛等推文学至九卿更进用
事事不闗决于丞相丞相醇谨而已在位九岁无能
有所匡言尝欲请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减宣罪不能
服反受其过赎罪元封四年中闗东流民二百万口
无名数者四十万公卿议欲请徙流民于边以适之
上以为丞相老谨不能与其议乃赐丞相告归而案
御史大夫以下议为请者丞相惭不任职乃上书曰
庆幸得待罪丞相罢驽无以辅治城郭仓库空虚民
多流亡罪当伏斧质上不忍致法愿归丞相侯印乞
骸骨归避贤者路天子曰仓廪既空民贫流亡而君
欲请徙之揺荡不安动危之而辞位君欲安归难乎
以书让庆庆甚惭遂复视事庆文深审谨然无他大
略为百姓言后三岁余太初二年中丞相庆卒谥为
恬侯庆中子徳庆爱用之上以徳为嗣代侯后为太
常坐法当死赎免为庻人庆方为丞相诸子孙为吏
更至二千石者十三人及庆死后稍以罪去孝谨益
衰矣
冯唐传 司马迁
冯唐者其大父赵人父徙代汉兴徙安陵唐以孝着
为中郎署长事文帝文帝辇过问唐曰父老何自为
郎家安在唐具以实对文帝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
髙祛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巨鹿下今吾每
饭意未尝不在巨鹿也父知之乎唐对曰尚不如廉
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曰何以唐曰臣大父在赵时为
官卒将善李牧臣父故为代相善赵将李齐知其为
人也上既闻颇李牧为人良说而搏髀曰嗟乎吾
独不得颇李牧时为吾将吾岂忧匈奴哉唐曰主
臣陛下虽得颇李牧弗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良
久召唐让曰公奈何众辱我独亡间处乎唐谢曰鄙
人不知忌讳当是之时匈奴新大入朝那杀北地都
尉昂上以胡冦为意乃卒复问唐曰公何以知吾不
能用颇李牧也唐对曰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
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
之军功爵赏皆决于外归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
父言李牧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
决于外不从中扰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
其智能遣选车千三百乗彀骑万三千百金之士十
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强秦南支韩
魏当是之时赵几霸其后会赵王迁立其母倡也王
迁立乃用郭开谗卒诛李牧令颜聚代之是以兵破
士北为秦所禽灭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
租尽以飨士卒私养钱五日一椎牛飨宾客军吏舍
人是以匈奴逺避不近云中之塞虏曽一入尚率车
骑击之所杀甚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従军安
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莫府一言不
相应文吏以法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
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
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
言之陛下虽得颇李牧弗能用也臣诚愚触忌讳
死罪死罪文帝说是日令冯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
云中守而拜唐为车骑都尉主中尉及郡国车士七
年景帝立以唐为楚相免武帝立求贤良举冯唐唐
时年九十余不能复为官乃以唐子冯遂为郎遂字
王孙亦竒士与余善
汲黯传 司马迁
汲黯字长孺濮阳人也其先有宠于古之卫君至黯
七世世为卿大夫黯以父任孝景时为太子洗马以
庄见惮孝景帝崩太子即位黯为谒者东越相攻上
使黯徃视之不至至吴而还报曰越人相攻固其俗
然不足以辱天子之使河内失火延烧千余家上使
黯徃视之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也臣
过河南河南贫人伤水旱万余家或父子相食臣谨
以便宜持节发河南仓粟以振贫民臣请归节伏矫
制之罪上贤而释之迁为荥阳令黯耻为令病归田
里上闻乃召拜为中大夫以数切谏不得久留内迁
为东海太守黯学黄老之言治官理民好清静择丞
史而任之其治责大指而已不苛小黯多病卧闺合
内不出岁余东海大治称之上闻召以为主爵都尉
列于九卿治务在无为而已大体不拘文法黯为
人性倨少礼面折不能容人之过合已者善待之不
合已者不能忍见士亦以此不附焉然好学游侠任
气节内行修絜好直谏数犯主之颜色常慕傅柏袁
盎之为人也善灌夫郑当时及宗正刘弃亦以数直
谏不得久居位当是时太后弟武安侯蚡为丞相中
二千石来拜谒蚡不为礼然黯见蚡未尝拜常揖之
天子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
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黙然怒
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左右曰甚矣汲
黯之戅也羣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
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
奈辱朝廷何黯多病病且满三月上常赐告者数终
不愈最后病庄助为请告上曰汲黯何如人哉助曰
使黯任职居官无以踰人然至其辅少主守城深坚
招之不来麾之不去虽自谓贲育亦不能夺之矣上
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黯近之矣大将军青侍中
上踞厕而视之丞相燕见上或时不冠至如黯见
上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中黯前奏事上不冠望
见黯避帐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张汤方以
更定律令为廷尉黯数质责汤于上前曰公为正卿
上不能襃先帝之功业下不能抑天下之邪心安国
富民使囹圄空虚二者无一焉非苦就行放析就功
何乃取髙皇帝约束纷更之为公以此无种矣黯时
与汤论议汤辩常在文深小苛黯伉厉守髙不能屈
忿发骂曰天下谓刀笔吏不可以为公卿果然必汤
也令天下重足而立侧目而视矣是时汉方征匈奴
招懐四夷黯务少事承上间常言与胡和亲无起兵
上方向儒术尊公孙及事益多吏民巧弄上分别
文法汤等数奏决谳以幸而黯常毁儒面触等徒
懐诈饰智以阿人主取容而刀笔吏専深文巧诋陷
人于罪使不得反其真以胜为功上愈益贵汤
汤深心疾黯唯天子亦不恱也欲诛之以事为丞
相乃上言曰右内史界部中多贵人宗室难治非素
重臣不能任请徙黯为右内史为右内史数岁官事
不废大将军青既益尊姊为皇后然黯与亢礼人或
说黯曰自天子欲羣臣下大将军大将军尊重益贵
君不可以不拜黯曰夫以大将军有揖客反不重耶
大将军闻愈贤黯数请问国家朝廷所疑遇黯过于
平生淮南王谋反惮黯曰好直谏守节死义难惑以
非至如说丞相如发振落耳天子既数征匈奴
有功黯之言益不用始黯列为九卿而公孙张汤
为小吏及汤稍益贵与黯同位黯又非毁汤等
已而至丞相封为侯汤至御史大夫故黯时丞相
史皆与黯同列或尊用过之黯褊心不能无少望
见上前言曰陛下用羣臣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上
黙然有间黯罢上曰人果不可以无学观黯之言也
日益甚居无何匈奴浑邪王率众来降汉发车二万
乗县官无钱从民贳马民或匿马马不具上怒欲斩
长安令黯曰长安令无罪独斩黯民乃肻出马且匈
奴畔其主而降汉汉徐以县次传之何至令天下骚
动罢弊中国而以事夷狄之人乎上黙然及浑邪至
贾人与市者坐当死者五百余人黯请间见髙门曰
夫匈奴攻当路塞絶和亲中国兴兵诛之死伤者不
可胜计而费以巨万百数臣愚以为陛下得胡人皆
以为奴婢以赐从军死事者家所虏获因予之以谢
天下之苦塞百姓之心今纵不能浑邪率数万之众
来降虚府库赏赐发良民侍养譬若奉骄子愚民安
知市买长安中物而文吏以为阑出财物于边闗
乎陛下纵不能得匈奴之资以谢天下又以微文杀
无知者五百余人是所谓庇其叶而伤其枝者也臣
窃为陛下不取也上黙然不许曰吾久不闻汲黯之
言今又复妄发矣后数月黯坐小法会赦免官于是
黯隠于田园居数年会更五铢钱民多盗铸钱楚地
尤甚上以为淮阳楚地之郊乃召拜黯为淮阳太守
黯伏谢不受印诏数强予然后奉诏诏召见黯黯为
上泣曰臣自以为填沟壑不复见陛下不意陛下复
收用之臣尝有狗马病力不能任郡事臣愿为中郎
出入禁闼补过拾遗臣之愿也上曰君薄淮阳耶吾
今召君矣顾淮阳吏民不相得吾徒得君之重卧而
治之黯既辞行过太行李息曰黯弃居郡不得与朝
廷议也然御史大夫张汤智足以拒谏诈足以饰非
务巧佞之语辩数之辞非肻正为天下言専阿主意
主意所不欲因而毁之主意所欲因而誉之好兴事
舞文法内懐诈以御主心外挟贼吏以为威重公列
九卿不早言之公与之俱受其僇矣息畏汤终不敢
言黯居郡如故治淮阳政清后张汤果败上闻黯与
息言抵息罪令黯以诸侯相秩居淮阳七岁而卒卒
后上以黯故官其弟汲仁至九卿子汲偃至诸侯相
黯姑姊子司马安亦少与黯为太子洗马安文深巧
善宦官四至九卿以河南太守卒昆弟以安故同时
至二千石者十人濮阳叚宏始事盖侯信信任宏宏
亦再至九卿然卫人仕者皆严惮汲黯出其下
董仲舒传 司马迁
董仲舒广川人也以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
诵弟子传以久次相受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董仲
舒不观于舍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
皆师尊之今上即位为江都相以春秋灾异之变推
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
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中废为中大夫居舍着灾
异之记是时辽东髙庙灾主父偃疾之取其书奏之
天子天子召诸生示其书有刺讥董仲舒弟子吕步
舒不知其师书以为下愚于是下董仲舒吏当死诏
赦之于是董仲舒竟不敢复言灾异董仲舒为人
直是时方外攘四夷公孙治春秋不如董仲舒而
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董仲舒以为从疾之
乃言上曰独董仲舒可使相胶西王胶西王素闻董
仲舒有行亦善待之董仲舒恐久获罪疾免居家至
卒终不治产业以修学著书为事故汉兴至于五世
之间唯董仲舒名为明于春秋其传公羊氏也
河间献王传 班 固
河间献王徳以孝景前二年立修学好古实事求是
从民得善书必为好写与之留其真加金帛赐以招
之繇是四方道术之人不逺千里或有先祖旧书多
奉以奏献王者故得书多与汉朝等是时淮南王安
亦好书所招致率多浮辩献王所得书皆古文先秦
旧书周官尚书礼礼记孟子老子之属皆经传说记
七十子之徒所论其学举六蓺立毛氏诗左氏春秋
博士修礼乐被服儒术造次必于儒者山东诸儒者
从而游武帝时献王来朝献雅乐对三雍宫及诏策
所问三十余事其对推道术而言得事之中文约指
明立二十六年薨中尉常丽以闻曰王身端行治温
仁恭俭笃敬爱下明知深察恵于鳏寡大行令奏谥
法曰聪明睿知曰献宜谥曰献王
隽不疑传 班 固
隽不疑字曼倩勃海人也治春秋为郡文学进退必
以礼名闻州郡武帝末郡国盗贼羣起暴胜之为直
指使者衣绣衣持斧逐捕盗贼督课郡国东至海以
军兴诛不从命者威振州郡胜之素闻不疑贤至渤
海遣吏请与相见不疑冠进贤冠带櫑具劔佩环玦
襃衣博带盛服至门上谒门下欲使解剑不疑曰剑
者君子武备所以卫身不可解请退吏白胜之胜之
开合延请望见不疑容貌尊严衣冠甚伟胜之躧履
起迎登堂坐定不疑据地曰窃伏海濒闻暴公子威
名旧矣今乃承颜接辞凡为吏太刚则折太柔则废
威行施之以恩然后树功扬名永终天禄胜之知不
疑非庸人敬纳其戒深接以礼意问当世所施行门
下诸从事皆州郡选吏侧听不疑莫不惊骇至昏夜
罢去胜之遂表荐不疑征诣公交车拜为青州刺史久
之武帝崩昭帝即位而齐孝王孙刘泽交结郡国豪
桀谋反欲先杀青州刺史不疑发觉收捕皆伏其辜
擢为京兆尹赐钱百万京师吏民敬其威信每行县
録囚徒还其母辄问不疑有所平反活几何人即不
疑多有所平反母喜笑为饮食语言异于他时或亡
所出毋怒为之不食故不疑为吏严而不残始元五
年有一男子乗黄犊车建黄旐衣黄着冒诣北
阙自谓卫太子公交车以闻诏使公卿将军中二千石
杂识视长安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右将军勒兵阙
下以备非常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至者立莫敢发言
京兆尹不疑后到叱从吏收缚或曰是非未可知且
安之不疑曰诸君何患于卫太子昔蒯瞶违命出奔
辄距而不纳春秋是之卫太子得罪先帝亡不即死
今来自诣此罪人也遂送诏狱天子与大将军霍光
闻而嘉之曰公卿大臣当用经术明于大谊繇是名
声重于朝廷在位者皆自以不及也大将军光欲以
女妻之不疑固辞不肻当久之以病免终于家京师
纪之后赵广汉为京兆尹言我禁奸止邪行于吏民
至于朝廷事不及不疑逺甚廷尉验治何人竟得奸
诈本夏阳人姓成名方遂居湖以卜筮为事有故太
子舍人尝从方遂卜谓曰子状貌甚似卫太子方遂
心利其言几得以富贵即诈自称诣阙廷尉逮召乡
里识知者张宗禄等方遂坐诬罔不道要斩东市一
姓张名延年
路温舒传 班 固
路温舒字长君巨鹿东里人也父为里监门使温舒
牧羊温舒取泽中蒲截以为牒编用写书稍习善求
为狱小吏因学律令转为狱史县中疑事皆问焉太
守行县见而异之署决曹史又受春秋通大义举孝
为山邑丞坐法免复为郡吏元凤中廷尉光以治
诏狱请温舒署奏曹掾守廷尉史会昭帝崩昌邑王
贺废宣帝初即位温舒上书言宜尚徳缓刑其辞曰
臣闻齐有无知之祸而桓公以兴晋有骊姬之难而
文公用伯近世赵王不终诸吕作乱而孝文为太宗
繇是观之祸乱之作将以开圣人也故桓文扶微兴
壊尊文武之业泽加百姓功润诸侯虽不及三王天
下归仁焉文帝永思至徳以承天心崇仁义省刑罚
通闗梁一逺近敬贤如大宾爱民如赤子内恕情之
所安而施之于海内是以囹圄空虚天下太平夫继
变化之后必有异旧之恩此贤圣所以昭天命也徃
者昭帝即世而无嗣大臣忧戚焦心合谋皆以昌邑
尊亲援而立之然天不授命淫乱其心遂以自亡深
察祸变之故乃皇天之所以开至圣也故大将军受
命武帝股肱汉国披肝胆决大计黜亡义立有徳辅
天而行然后宗庙以安天下咸宁臣闻春秋正即位
大一统而慎始也陛下初登至尊与天合符宜改前
世之失正始受命之统涤烦文除民疾存亡继絶以
应天意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狱之吏是也秦
之时羞文学好武勇贱仁义之士贵治狱之吏正言
者谓之诽谤遏过者谓之妖言故盛服先生不用于
世忠良切言皆郁于胷誉之声日满于耳虚美熏
心实祸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方今天下赖
陛下恩厚亡金革之危饥寒之患父子夫妻戮力安
家然太平未洽者狱乱之也夫狱者天下之大命也
死者不可复生者不可复属书曰与其杀不辜宁
失不经今治狱吏则不然上下相驱以刻为明深者
获公名平者多后患故治狱之吏皆欲人死非憎人
也自安之道在人之死是以死人之血流离于市被
刑之徒比肩而立大辟之计岁以万数此仁圣之所
以伤也太平之未洽凡以此也夫人情安则乐生痛
则思死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人不胜痛则饰
辞以示之吏治者利其然则指道以明之上奏畏郄
则鍜练而周内之盖奏当之成虽咎繇听之犹以为
死有余辜何则成练者众文致之罪明也是以狱吏
専为深刻残贼而亡极偷为一切不顾国患此世之
大贼也故俗语曰画地为狱议不入刻木为吏期不
对此皆疾吏之风悲痛之辞也故天下之患莫深于
狱败法乱正离亲塞道莫甚乎治狱之吏此所谓一
尚存者也臣闻乌鸢之卵不毁而后凤皇集诽谤之
罪不诛而后良言进古人有言山薮藏疾川泽纳污
瑾瑜匿恶国君含诟唯陛下除诽谤以招切言开天
下之口广箴谏之路扫亡秦之失尊文武之惪省法
制寛刑罚以废治狱则太平之风可兴于世永履和
乐与天亡极天下幸甚上善其言迁广阳私府长内
史举温舒文学髙第迁右扶风丞时诏书令公卿选
可使匈奴者温舒上书愿给厮养暴骨方外以尽臣
节事下度辽将军范明友太仆杜延年问状罢归故
官久之迁临淮太守治有异迹卒于官子及孙皆至
牧守大官
赵广汉传 班 固
赵广汉字子都涿郡蠡吾人也故属河间少为郡吏
州从事以亷絜通敏下士为名举茂材平准令察亷
为阳翟令以治行尤异迁京辅都尉守京兆尹会昭
帝崩而新丰杜建为京兆掾作平陵方上建素豪
侠宾客为奸利广汉闻之先风告建不改于是收案
致法中贵人豪长者为请无不至终无所听宗族宾
客谋欲篡取广汉尽知其计议主名起居使吏告曰
若计如此且并灭家令数吏将建弃市莫敢近者京
师称之是时昌邑王征即位行淫乱大将军霍光与
羣臣共废王尊立宣帝广汉以与议定策赐爵闗内
侯迁颍川太守郡大姓原禇宗族横恣宾客犯为盗
贼前二千石莫能禽制广汉既至数月诛原禇首恶
郡中震栗先是颍川豪桀大姓相与为婚姻吏俗朋
党广汉患之厉使其中可用者受记出有案问既得
罪名行法罚之广汉故漏泄其语令相怨咎又教吏
为缿筩及得投书削其主名而托以为豪桀大姓子
弟所言其后强宗大族家家结为仇雠奸党散落风
俗大改吏民相告讦广汉得以为耳目盗贼以故不
发发又辄得壹切治理威名流闻及匈奴降者言匈
奴中皆闻广汉本始二年汉发五将军击匈奴征广
汉以太守将兵属蒲类将军赵充国从军还复用守
京兆尹满岁为真广汉为二千石以和颜接士其尉
荐待遇吏殷勤甚备事推功善归之于下曰某掾卿
所为非二千石所及行之发于至诚吏见者皆输写
心腹无所隠匿咸愿为用僵仆无所避广汉聪明皆
知其能之所宜尽力与否其或负者辄先闻知风谕
不改乃收捕之无所逃案之辠立具实时伏辜广汉
为人强力天性精于吏职见吏民或夜不寝至旦尤
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钩距者设欲知马贾则先问狗
已问羊又问牛然后及马参伍其贾以类相准则知
马之贵贱不失实矣唯广汉至精能行之它人效者
莫能及也郡中盗贼闾里轻侠其根株窟穴所在及
吏受取请求铢两之奸皆知之长安少年数人会穷
里空舍谋共刼人坐语未讫广汉使吏捕治具服富
人苏回为郎二人刼之有顷广汉将吏到家自立庭
下使长安丞龚奢叩堂戸晓贼曰京兆尹赵君谢两
卿无得杀质此宿卫臣也释质束手得善相遇幸逢
赦令或时解脱二人惊愕又素闻广汉名即开戸出
下堂叩头广汉跪谢曰幸全活郎甚厚送狱勅吏谨
遇给酒肉至冬当出死豫为调棺给敛塟具告语之
皆曰死无所恨广汉尝记召湖都亭长湖都亭长西
至界上界上亭长戏曰至府为我多谢问赵君亭长
既至广汉与语问事毕谓曰界上亭长寄声谢我何
以不为致问亭长叩头服实有之广汉因曰还为吾
谢界上亭长勉思职事有以自效京兆不忘卿厚意
其发奸擿伏如神皆此类也广汉奏请令长安游徼
狱吏秩百石其后百石吏皆差自重不敢枉法妄系
留人京兆政清吏民称之不容口长老传以为自汉
兴以来治京兆者莫能及左冯翊右扶风皆治长安
中犯法者从迹喜过京兆界广汉叹曰乱吾治者常
二辅也诚令广汉得兼治之直差易耳初大将军霍
光秉政广汉事光及光薨后广汉心知微指发长安
吏自将与俱至光子博陆侯禹第直突入其门廋索
私屠酤推破卢罂斧斩其门闗而去时光女为皇后
闻之对帝涕泣帝心善之以召问广汉广汉由是侵
犯贵戚大臣所居好用世吏子孙新进年少者専厉
强壮蠭气见事风生无所回避率多果敢之计莫为
持难广汉终以此败初广汉客私酤酒长安市丞相
史逐去客客疑男子苏贤言之以语广汉广汉使长
安丞案贤尉史禹故劾贤为骑士屯霸上不诣屯所
乏军兴贤父上书讼罪告广汉事下有司覆治禹坐
要斩请逮捕广汉有诏即讯辞服会赦贬秩一等广
汉疑其邑子荣畜教令后以他法论杀畜人上书言
之事下丞相御史案验甚急广汉使所亲信长安人
为丞相府门卒令微司丞相门内不法事地节三年
七月中丞相传婢有过自绞死广汉闻之疑丞相夫
人妬杀之府舍而丞相奉齐酎入庙祠广汉得此使
中郎赵奉寿风晓丞相欲以胁之毋令穷正巳事丞
相不听案验愈急广汉欲告之先问太史知星气者
言今年当有戮死大臣广汉即上书告丞相罪制曰
下京兆尹治广汉知事迫切遂自将吏卒突入丞相
府召其夫人跪庭下受辞收奴婢十余人去责以杀
婢事丞相魏相上书自陈妻实不杀婢广汉数犯罪
法不伏辜以诈巧迫胁臣相幸臣相寛不奏愿下明
使者治广汉所验臣相家事事下廷尉治罪实丞相
自以过谴笞傅婢出至外第乃死不如广汉言司直
萧望之劾奏广汉摧辱大臣欲以刼持奉公逆节伤
化不道宣帝恶之下广汉廷尉狱又坐贼杀不辜鞫
狱故不以实擅斥除骑士乏军兴数罪天子可其奏
吏民守阙号泣者数万人或言臣生无益县官愿代
赵京兆死使得牧养小民广汉竟坐要斩广汉虽坐
法诛为京兆尹亷明威制豪强小民得职百姓追思
歌之至今
韩延寿传 班 固
韩延寿字长公燕人也徙杜陵少为郡文学父义为
燕郎中刺王之谋逆也义谏而死燕人闵之是时昭
帝富于春秋大将军霍光持政征郡国贤良文学问
以得失时魏相以文学对策以为赏罚所以劝善禁
恶政之本也日者燕王为无道韩义出身强谏为王
所杀义无比干之亲而蹈比干之节宜显赏其子以
示天下明为人臣之义光纳其言因擢延寿为谏大
夫迁淮阳太守治甚有名徙颍川颍川多豪强难治
国家常为选良二千石先是赵广汉为太守患其俗
多朋党故构会吏民令相告讦一切以为聪明颍川
由是以为俗民多怨雠延寿欲改更之教以礼让恐
百姓不从乃厯召郡中长老为乡里所信向者数十
人设酒具食亲与相对接以礼意人人问以謡俗民
所疾苦为陈和睦亲爱销除怨咎之路长老皆以为
便可施行因与议定嫁娶丧祭仪品略依古礼不得
过法延寿于是令文学校官诸生皮弁执爼豆为吏
民行丧嫁娶礼百姓遵用其教卖偶车马下里伪物
者弃之市道数年徙为东郡太守黄霸代延寿居颍
川霸因其迹而大治延寿为吏上礼义好古教化所
至必聘其贤士以礼待用广谋议纳谏争举行丧让
财表孝弟有行修治学宫春秋乡射陈钟鼓管盛
升降揖让及都试讲武设斧旌旗习射御之事治
城郭收赋租先明布告其日以期会为大事吏民敬
畏趋乡之又置正五长相率以孝弟不得舍奸人闾
里阡陌有非常吏辄闻知奸人莫敢入界其始若烦
后吏无追捕之苦民无棰楚之忧皆便安之接待下
吏恩施甚厚而约誓明或欺负之者延寿痛自刻责
岂其负之何以至此吏闻者自伤悔其县尉至自刺
死及门下掾自刭人救不殊因瘖不能言延寿闻之
对掾史涕泣遣吏医治视厚复其家延寿尝出临上
车骑吏一人后至敕功曹议罚白还至府门门卒当
车愿有所言延寿止车问之卒曰孝经曰资于事父
以事君而敬同故母取其爱而君取其敬兼之者父
也今旦明府早驾久驻未出骑吏父来至府门不敢
入骑吏闻之趋走出谒适会明府登车以敬父而见
罚得毋亏大化乎延寿举手舆中曰微子太守不自
知过归舍召见门卒卒本诸生闻延寿贤无因自达
故代卒延寿遂待用之其纳善听谏皆此类也在东
郡三岁令行禁止断狱大减为天下最入守左冯翊
满岁称职为真岁余不肻出行县丞掾数白宜循行
郡中览观民俗考长吏治迹延寿曰县皆有贤令长
督邮分明善恶于外行县恐无所益重为烦扰丞掾
皆以为方春月可壹出劝耕桑延寿不得已行县至
髙陵民有昆弟相与讼田自言延寿大伤之曰幸得
备位为郡表率不能宣明教化至令民有骨肉争讼
既伤风化重使贤长吏啬夫三老孝弟受其耻咎在
冯翊当先退是日移病不听事因入卧传舍闭合思
过一县莫知所为令丞啬夫三老亦皆自系待罪于
是讼者宗族传相责让此两昆弟深自悔皆自髠肉
袒谢愿以田相移终死不敢复争延寿大喜开合延
见内酒肉与相对饮食厉勉以意告乡部有以表劝
悔过从善之民延寿乃起听事劳谢令丞以下引见
尉荐郡中歙然莫不传相敕厉不敢犯延寿恩信周
徧二十四县莫复以辞讼自言者推其至诚吏民不
忍欺绐延寿代萧望之为左冯翊而望之迁御史大
夫侍谒者福为望之道延寿在东郡时放散官钱千
余万望之与丞相丙吉议吉以为更大赦不须考会
御史当问事东郡望之因令并问之延寿闻之即部
吏案校望之在冯翊时廪牺官钱放散百余万廪牺
吏掠治急自引与望之为奸延寿劾奏移殿门禁止
望之望之自奏职在总领天下闻事不敢不问而为
延寿所拘持上由是不直延寿各令穷竟所考望之
卒无事实而望之遣御史案东郡具得其事事下公
卿皆以延寿前既无状后复诬愬典法大臣延寿竟
坐弃市吏民数千人送至渭城老小扶持车毂争奏
酒炙延寿不忍距逆人人为饮计饮酒石余使掾史
分谢送者逺苦吏民延寿死无所恨百姓莫不流涕
延寿三子皆为郎吏且死属其子勿为吏以已为戒
子皆以父言去官不仕至孙威乃复为吏至将军威
亦多恩信能拊众得士死力威又坐奢僭诛延寿之
风类也
盖寛饶传 班 固
盖寛饶字次公魏郡人也明经为郡文学以孝为
郎举方正对策髙第迁谏大夫行郎中戸将事劾奏
卫将军张安世子侍中阳都侯彭祖不下殿门并连
及安世居位无补彭祖时实下门寛饶坐举奏大臣
非是左迁为卫司马先是时卫司马在部见卫尉拜
谒常为卫官繇使市买寛饶视事案旧令遂谒官属
以下行卫者卫尉私使寛饶出寛饶以令诣官府门
上谒辞尚书责问卫尉由是卫官不复私使?司马
候司马不拜出先置卫辄上奏辞自此正焉寛饶初
拜为司马未出殿门断其禅衣令短离地冠大冠带
长剑躬案行士卒庐室视其饮食居处有疾病者身
自抚循临问加致医药遇之甚有恩及岁尽交代上
临飨罢卫卒卫卒数千人皆叩头自请愿复留共更
一年以报寛饶厚徳宣帝嘉之以寛饶为太中大夫
使行风俗多所称举贬黜奉使称意擢为司?校尉
刺举无所回避小大辄举所劾奏众多廷尉处其法
半用半不用公卿贵戚及郡国吏繇使至长安皆恐
惧莫敢犯禁京师为清平恩侯许伯入第丞相御史
将军中二千石皆贺寛饶不行许伯请之乃徃从西
阶上东乡特坐许伯自酌曰盖君后至寛饶曰无多
酌我我乃酒狂丞相魏侯笑曰次公醒而狂何必酒
也坐者皆属目卑下之酒酣乐作长信少府檀长卿
起舞为沐猴与狗斗坐皆大笑寛饶不说卬视屋而
叹曰美哉然富贵无常忽则易人此如传舍所阅多
矣唯谨慎为得久君侯可不戒哉因起趋出劾奏长
信少府以列卿而沐猴舞失礼不敬上欲罪少府许
伯为谢良久上乃解寛饶为人刚直髙节志在奉公
家贫奉钱月数千半以给吏民为耳目言事者身为
司?子常步行自戍北边公如此然深刻喜陷
人在位及贵戚人与为怨又好言事刺讥奸犯上意
上以其儒者优容之然亦不得迁同列后进或至九
卿寛饶自以行清能髙有益于国而为凡庸所越愈
失意不快数上疏谏争太子庶子王生髙寛饶节而
非其如此予书曰明主知君絜白公正不畏强御故
命君以司察之位擅君以奉使之权尊官厚禄已施
于君矣君宜夙夜惟思当世之务奉法宣化忧劳天
下虽日有益月有功犹未足以称职而报恩也自古
之治三王之术各有制度今君不务循职而已乃欲
以太古久逺之事匡拂天子数进不用难听之语以
摩切左右非所以扬令名全寿命者也方今用事之
人皆明习法令言足以饰君之辞文足以成君之过
君不惟蘧氏之髙踪而慕子胥之末行用不訾之躯
临不测之险窃为君痛之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
诎大雅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狂夫之言圣人择焉
唯裁省览寛饶不纳其言是时上方用刑法信任中
尚书宦官寛饶奏封事曰方今圣道寖废儒术不行
以刑余为周召以法律为诗书又引韩氏易传言五
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家以传子官以传贤若四时
之运功成者去不得其人则不居其位书奏上以寛
饶怨谤终不改下其书中二千石时执金吾议以为
寛饶指意欲求大逆不道谏大夫郑昌愍伤寛饶
忠直忧国以言事不当意而为文吏所诋挫上书颂
寛饶曰臣闻山有猛兽藜藿为之不采国有忠臣奸
邪为之不起司?校尉寛饶居不求安食不求饱进
有忧国之心退有死节之义上无许史之属下无金
张之托职在司察直道而行多雠少与上书陈国事
有司劾以大辟臣幸得从大夫之后官以谏为名不
敢不言上不听遂下寛饶吏寛饶引佩刀自刭北阙
下众莫不怜之
京房传 班 固
京房字君明东郡顿丘人也治易事梁人焦延寿延
寿字赣赣贫贱以好学得幸梁王王共其资用令极
意学既成为郡史察举补小黄令以候司先知奸邪
盗贼不得发爱养吏民化行县中举最当迁三老官
属上书愿留赣有诏许増秩留卒于小黄赣常曰得
我道以亡身者必京生也其说长于灾变分六十四
卦更直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候各有占验房用之
尤精好锺律知音声初元四年以孝为郎永光建
昭间西羌反日蚀又久青亡光阴雾不精房数上疏
先言其将然近数月逺一岁所言屡中天子说之数
召见问房对曰古帝王以功举贤则万化成瑞应着
末世以毁誉取人故功业废而致灾异宜令百官各
试其功灾异可息诏使房作其事房奏考功课吏
法上令公卿朝臣与房会议温室皆以房言烦碎令上
下相司不可许上意乡之时部刺史奏事京师上召
见诸刺史令房晓以课事刺史复以为不可行唯御
史大夫郑光禄大夫周堪初言不可后善之是时
中书令石显颛权显友人五鹿充宗为尚书令与房
同经论议相非二人用事房尝宴见问上曰幽厉之
君何以危所任者何人也上曰君不明而所任者巧
佞房曰知其巧佞而用之邪将以为贤也上曰贤之
房曰然则今何以知其不贤也上曰以其时乱而君
危知之房曰若是任贤必治任不肖必乱必然之道
也幽厉何不觉寤而更求贤曷为卒任不肖以至于
是上曰临乱之君各贤其臣令皆觉寤天下安得危
亡之君房曰齐桓公秦二世亦尝闻此君而非笑之
然卒任竖刁赵髙政治日乱盗贼满山何不以幽厉
卜之而觉寤乎上曰唯有道者能以徃知来耳房因
免冠顿首曰春秋纪二百四十二年灾异以示万世
之君今陛下即位已来日月失明星辰逆行山崩泉
涌地震石陨夏霜冬靁春凋秋荣陨霜不杀水旱螟
虫民人饥疫盗贼不禁刑人满市春秋所记灾异尽
备陛下视今为治邪乱邪上曰亦极乱耳尚何道房
曰今所任用者谁与上曰然幸其愈于彼又以为不
在此人也房曰夫前世之君亦皆然矣臣恐后之视
今犹今之视前也上良乆乃曰今为乱者谁哉房曰
明主宜自知之上曰不知也如知之何故用之房曰
上最所信任与图事帷幄之中进退天下之士者是
矣房指谓石显上亦知之谓房曰已谕房罢出后上
令房上弟子晓知考功课吏事者欲试用之房上中
郎任良姚平愿以为刺史试考功法臣得通籍殿中
为奏事以防壅塞石显五鹿充宗皆疾房欲逺之建
言宜试以房为郡守元帝于是以房为魏郡太守秩
八百石居得以考功法治郡房自请愿无属刺史得
除用他郡人自第吏千石已下岁竟乗传奏事天子
许焉房自知数以论议为大臣所非内与石显五鹿
充宗有隙不欲逺离左右及为太守忧惧房以建昭
二年二月朔拜上封事曰辛酉以来蒙气衰去太阳
精明臣独欣然以为陛下有所定也然少阴倍力而
乗消息臣疑陛下虽行此道犹不得如意臣窃悼惧
守阳平侯凤欲见未得至己夘臣拜为太守此言上
虽明下犹胜之効也臣出之后恐必为用事所蔽身
死而功不成故愿岁尽乗传奏事蒙哀见许乃辛巳
蒙气复乗卦太阳侵色此上大夫覆阳而上意疑也
己夘庚辰之间必有欲隔絶臣令不得乗传奏事者
房未发上令阳平侯凤承制诏房止无乗传奏事房
意愈恐去至新丰因邮上封事曰臣前以六月中言
遯卦不効法曰道人始去寒涌水为灾至其七月涌
水出臣弟子姚平谓臣曰房可谓知道未可谓信道
也房言灾异未尝不中今涌水已出道人当遂死尚
复何言臣曰陛下至仁于臣尤厚虽言而死臣犹言
也平又曰房可谓小忠未可谓大忠也昔秦时赵髙
用事有正先者非刺髙而死髙威自此成故秦之乱
正先趣之今臣得出守郡自诡效功恐未效而死惟
陛下毋使臣塞涌水之异当正先之死为姚平所笑
房至陜复上封事曰乃丙戌小雨丁亥蒙气去然少
阴并力而乗消息戊子益甚到五十分蒙气复起此
陛下欲正消息杂卦之党并力而争消息之气不胜
强弱安危之机不可不察己丑夜有还风尽辛夘太
阳复侵色至癸巳日月相薄此邪阴同力而太阳为
之疑也臣前白九年不改必有星亡之异臣愿出任
良试考功臣得居内星亡之异可去议者知如此于
身不利臣不可蔽故云使弟子不若试师臣为刺史
又当奏事故复云为刺史恐太守不与同心不若以
为太守此其所以隔絶臣也陛下不违其言而遂听
之此乃蒙气所以不解太阳亡色者也臣去朝稍逺
太阳侵色益甚唯陛下毋难还臣而易逆天意邪说
虽安于人天气必变故人可欺天不可欺也愿陛下
察焉房去月余竟征下狱初淮阳宪王舅张博从房
受学以女妻房房与相亲每朝见辄为博道其语以
为上意欲用房议而羣臣恶其害己故为众所排博
曰淮阳王上亲弟敏达好政欲为国忠今欲令王上
书求入朝得佐助房房曰得无不可博曰前楚王朝
荐士何为不可房曰中书令石显尚书令五鹿君相
与合同巧佞之人也事县官十余年及丞相韦侯皆
久亡补于民可谓亡功矣此尤不欲行考功者也淮
阳王即朝见劝上行考功事善不然但言丞相中书
令任事久而不治可休丞相以御史大夫郑代之
迁中书令置他官以钩盾令徐立代之如此房考功
事得施行矣博具从房记诸所说灾异事因令房为
淮阳王作求朝奏草皆持东与淮阳王石显微司具
知之以房亲近未敢言及房出守郡显告房与张博
通谋非谤政治归恶天子诖误诸侯王语在宪王传
初房见道幽厉事出为御史大夫郑言之房博皆
弃市坐免为庻人房本姓李推律自定为京氏死
时年四十一
刘辅传 班 固
刘辅河间宗室也举孝为襄贲令上书言得失召
见上美其材擢为谏大夫会成帝欲立赵倢伃为皇
后先下诏封倢伃父临为列侯辅上书言臣闻天之
所与必先赐以符瑞天之所违必先降以灾变此神
明之征应自然之占验也昔武王周公承顺天地以
飨鱼乌之瑞然犹君臣祇惧动色相戒况于季世不
蒙继嗣之福屡受威怒之异者乎虽夙夜自责改过
易行畏天命念祖业妙选有徳之世考卜窈窕之女
以承宗庙顺神祇心塞天下望子孙之祥犹恐晚暮
今乃触情纵欲倾于卑贱之女欲以母天下不畏于
天不媿于人惑莫大焉里语曰腐木不可以为柱卑
人不可以为主天人之所不予必有祸而无福市道
皆共知之朝廷莫肯壹言臣窃伤心自念得以同姓
拔擢尸禄不忠污辱谏争之官不敢不尽死唯陛下
深察书奏上使侍御史收缚辅系掖庭秘狱羣臣莫
知其故于是中朝左将军辛庆忌右将军亷褒光禄
勲师丹太中大夫谷永俱上书曰臣闻明主垂寛容
之听崇谏争之官广开忠直之路不罪狂狷之言然
后百僚在位竭忠尽谋不惧后患朝廷无讇谀之士
元首无失道之諐窃见谏大夫刘辅前以县令求见
擢为谏大夫此其言必有卓诡切至当圣心者故得
拔至于此旬日之间收下秘狱臣等愚以为辅幸得
托公族之亲在谏臣之列新从下土来未知朝廷体
独触忌讳不足深过小罪宜隠忍而已如有大恶宜
暴治理官与众共之昔赵简子杀其大夫鸣犊孔子
临河而还今天心未豫灾异屡降水旱迭臻方当隆
寛广问褒直尽下之时也而行惨急之诛于谏争之
臣震惊羣下失忠直心假令辅不坐直言所坐不着
天下不可戸晓同姓近臣本以言显其于治亲养忠
之义诚不宜幽囚于掖庭狱公卿以下见陛下进用
辅亟而折伤之暴人有惧心精锐销耎莫敢尽节正
言非所以昭有虞之听广徳美之风也臣等窃深伤
之唯陛下留神省察上乃徙系辅共工狱减死罪一
等论为鬼薪终于家
王尊传 班 固
王尊字子赣涿郡髙阳人也少孤归诸父使牧羊泽
中尊窃学问能史书年十三求为狱小吏数岁给事
太守府问诏书行事尊无不对太守竒之除补书佐
署守属监狱久之尊称病去事师郡文学官治尚书
论语畧通大义复召署守属治狱为郡决曹史数岁
以令举幽州刺史从事而太守察尊亷补辽西盐官
长数上书言便宜事事下丞相御史初元中举直言
迁虢令转守槐里兼行美阳令事春正月美阳女子
告假子不孝曰儿常以我为妻妬笞我尊闻之遣吏
收捕验问辞服尊曰律无妻母之法圣人所不忍书
此经所谓造狱者也尊于是出坐廷上取不孝子县
磔着树使骑吏五人张弓射杀之吏民惊骇后上行
幸雍过虢尊供张如法而办以髙第擢为安定太守
到官出教告属县曰令长丞尉奉法守城为民父母
抑强扶弱宣恩广泽甚劳苦矣太守以今日至府愿
诸臣卿勉力正身以率下故行贪鄙能变更者与为
治明慎所职毋以身试法又出教敕掾功曹各自底
厉助太守为治其不中用趣自避退毋久妨贤夫羽
翮不修则不可以致千里闑内不理无以整外府丞
悉署吏行能分别白之贤为上毋以富贾人百万不
足与计事昔孔子治鲁七日诛少正夘今太守视事
已一月矣五官掾张辅懐虎狼之心贪污不轨一郡
之钱尽入辅家然适足以葬矣今将辅送狱直符史
诣合下从太守受其事丞戒之戒之相随入狱矣辅
系狱数日死尽得其狡猾不道百万奸臧威震郡中
盗贼分散入傍郡界豪强多诛伤伏辜者坐残贼免
起家复为羌将军转校尉送军粮委输而羌人
反絶转道兵数万围尊尊以千余骑奔突羌贼功未
列上坐擅离部署会赦免归家涿郡太守徐明荐尊
不宜久在闾巷上以尊为郿令迁益州刺史先是琅
邪王阳为益州刺史行部至卭郲九折阪叹曰奉先
人遗体奈何数乗此险后以病去及尊为刺史至其
阪问吏曰此非王阳所畏道邪吏对曰是尊叱其驭
曰驱之王阳为孝子王尊为忠臣尊居部二岁懐来
徼外蛮夷归附其威信博士郑寛中使行风俗举奏
尊治状迁为东平相是时东平王以至亲骄奢不奉
法度傅相连坐及尊视事奉玺书至廷中王未及出
受诏尊持玺书归舍食已乃还致诏后谒见王太傅
在前说相之诗尊曰毋持布鼓过雷门王怒起入
后宫尊亦直趋出就舍先是王数私出入驱驰国中
与后姬家交通尊到官召敕廐长大王当从官属鸣
和鸾乃出自今有令驾小车叩头争之言相教不得
后尊朝王王复延请登堂尊谓王曰尊来为相人皆
吊尊也以尊不容朝廷故见使相王耳天下皆言王
勇顾但负贵安能勇如尊乃勇耳王变色视尊意欲
格杀之即好谓尊曰愿观相君佩刀尊举掖顾谓傍
侍郎前引佩刀示王王欲诬相拔刀向王邪王情得
又雅闻尊髙名大为尊屈酌酒具食相对极驩太后
征史奏尊为相倨慢不臣王血气未定不能忍愚诚
恐母子俱死今妾不得使王复见尊陛下不留意妾
愿先自杀不忍见王之失义也尊竟坐免为庻人大
将军王凤奏请尊补军中司马擢为司?校尉初中
书谒者令石显贵幸専权为奸邪丞相匡衡御史大
夫张谭皆阿附畏事显不敢言久之元帝崩成帝初
即位显徙为中太仆不复典权衡谭乃奏显旧恶请
免显等尊于是劾奏丞相衡御史大夫谭位三公典
五常九徳以总方畧壹统类广教化美风俗为职知
中书谒者令显等専权擅执大作威福纵恣不制无
所畏忌为海内患害不以时白奏行罚而阿谀曲从
附下罔上懐邪迷国无大臣辅政之义皆不道在赦
令前赦后衡谭举奏显不自陈不忠之罪而反杨着
先帝任用倾覆之徒妄言百官畏之甚于主上卑君
尊臣非所宜称失大臣体又正月行幸曲台临飨罢
卫士衡与中二千石大鸿胪赏等会坐殿门下衡南
乡赏等西乡衡更为赏布东乡席起立延赏坐私语
如食顷衡知行临百官共职万众会聚而设不正之
席使下坐上相比为小恵于公门之下动不中礼乱
朝廷爵秩之位衡又使官大奴入殿中问行起居还
言漏上十四刻行临到衡安坐不变色改容无怵
肃敬之心骄慢不谨皆不敬有诏勿治于是衡惭惧
免冠谢罪上丞相侯印绶天子以新即位重伤大臣
乃下御史丞问状劾奏尊妄诋欺非谤赦前事猥厯
奏大臣无正法饰成小过以涂污宰相摧辱公卿轻
薄国家奉使不敬有诏左迁尊为髙陵令数月以病
免会南山羣盗傰宗等数百人为吏民拜故农
太守傅刚为校尉将迹射士千人逐捕岁余不能擒
或说大将军凤贼数百人在毂下发军击之不能得
难以视四夷独选贤京兆尹乃可于是凤荐尊征为
谏大夫守京辅都尉行京兆尹事旬月间盗贼清迁
光禄大夫守京兆尹后为真凡三岁坐遇使者无礼
司?遣假佐放奉诏书白尊发吏捕人放谓尊诏书
所捕宜密尊曰治所公正京兆善漏泄人事放曰所
捕宜今发吏尊又曰诏书无京兆文不当发吏及长
安系者三月间千人以上尊出行县男子郭赐自言
尊许仲家十余人共杀赐兄赏公归舍吏不敢捕尊
行县还上奏曰强不陵弱各得其所寛大之政行和
平之气通御史大夫忠奏尊暴虐不改外为大言倨
嫚姗上威信日废不宜备位九卿尊坐免吏民多称
惜之湖三老公乗兴等上书讼尊治京兆功效曰徃
者南山盗贼阻山横行剽劫良民杀奉法吏道路不
通城门至以警戒步兵校尉使逐捕暴师露众旷日
烦费不能禽制二卿坐黜羣盗寖强吏气伤沮流闻
四方为国家忧当此之时有能捕斩不爱金爵重赏
闗内侯寛中使问所征故司?校尉王尊捕羣盗方
畧拜为谏大夫守京辅都尉行京兆尹事尊尽节劳
心夙夜思职卑体下士厉奔北之吏起沮伤之气二
旬之间大党震壊渠率效首贼乱蠲除民反农业拊
循贫弱鉏耘豪强长安宿豪大猾东市贾万城西万
章张禁酒赵放杜陵杨章等皆通邪结党挟养奸
轨上干王法下乱吏治并兼役使侵渔小民为百姓
豺狼更数二千石二十年莫能禽讨尊以正法案诛
皆伏其辜奸邪销释吏民说服尊拨剧整乱诛暴禁
邪皆前所稀有名将所不及虽拜为真未有殊絶襃
赏加于尊身今御史大夫奏尊伤阴阳为国家忧
无承用诏书之意靖言庸违象恭淊天原其所以出
御史丞杨辅故为尊书佐素行阴贼恶口不信好以
刀笔陷人于法辅常醉过尊大奴利家利家捽搏其
颊兄子闳拔刀欲刭之辅以故深怨疾毒欲伤尊
疑辅内懐怨恨外依公事建画为此议傅致奏文浸
润加诬以复私怨昔白起为秦将东破韩魏南拔郢
都应侯谮之赐死杜邮吴起为魏守西河而秦韩不
敢犯谗人间焉斥逐奔楚秦听浸润以诛良将魏信
谗言以逐贤守此皆偏听不聪失人之患也臣等窃
痛伤尊修身絜已砥节首公刺讥不惮将相诛恶不
避豪强诛不制之贼解国家之忧功着职修威信不
废诚国家爪牙之吏折冲之臣今一旦无辜制于雠
人之手伤于诋欺之文上不得以功除罪下不得蒙
棘木之听独掩怨雠之偏奏猥被共工之大恶无所
陈怨愬罪尊以京师废乱羣盗并兴选贤征用起家
为卿贼乱既除豪猾伏辜即以佞巧废黜一尊之身
三期之间乍贤乍佞岂不甚哉孔子曰爱之欲其生
恶之欲其死是惑也浸润之谮不行焉可谓明矣愿
下公卿大夫博士议郎定尊素行夫人臣而伤阴
阳死诛之罪也靖言庸违放殛之刑也审如御史章
尊乃当伏观阙之诛放于无人之域不得茍免及任
举尊者当获选举之辜不可但已即不如章饰文深
诋以愬无罪亦宜有诛以惩谗贼之口絶诈欺之路
唯明主叅详使白黑分别书奏天子复以尊为徐州
刺史迁东郡太守久之河水盛溢泛浸瓠子金堤老
弱奔走恐水大决为尊躬率吏民投沈白马祀水
神河伯尊亲执圭璧使巫策祝请以身填金堤因止
宿庐居堤上吏民数千万人争叩头救止尊尊终不
肯去及水盛堤壊吏民皆奔走唯一主簿泣在尊旁
立不动而水波稍却回还吏民嘉壮尊之勇节白马
三老朱英等奏其状下有司考皆如言于是制诏御
史东郡河水盛长毁壊金堤未决三尺百姓惶恐奔
走太守身当水冲履咫尺之难不避危殆以安众心
吏民复还就作水不为灾朕甚嘉之秩尊中二千石
加赐黄金二十斤数岁卒官吏民纪之尊子伯亦为
京兆尹坐耎弱不胜任免
东汉
冦恂传 宋范蔚宗
冦恂字子翼上谷昌平人也世为着姓恂初为郡功
曹太守耿况甚重之王莽败更始立使使者徇郡国
曰先降者复爵位恂从耿况迎使者于界上况上印
绶使者纳之一宿无还意恂勒兵入见使者就请之
使者不与曰天王使者功曹欲胁之邪恂曰非敢胁
使君窃伤计之不详也今天下初定国信未宣使君
建节衔命以临四方郡国莫不延颈倾耳望风归命
今始至上谷而先堕大信沮向化之心生离畔之隙
将复何以号令它郡乎且耿府君在上谷久为吏人
所亲今易之得贤则造次未安不贤则秪生乱为使
君计莫若复之以安百姓使者不应恂叱左右以使
者命召况况至恂进取印绶带况使者不得已乃承
制诏之况受而归及王郎起遣将徇上谷急况发兵
恂与门下掾闵业共说况曰邯郸拔起难可信向昔
王莽时所难独有刘伯升耳今闻大司马刘公伯升
母弟尊贤下士士多归之可攀附也况曰邯郸方盛
力不能独拒如何恂对曰今上谷完实控万骑举
大郡之资可以详择去就恂请东约渔阳齐心合众
邯郸不足图也况然之乃遣恂到渔阳结谋彭宠恂
还至昌平袭击邯郸使者杀之夺其军遂与况子弇
等俱南及光武于广阿拜恂为偏将军号承义矦从
破羣贼数与邓禹谋议禹竒之因奉牛酒共交欢光
武南定河内而更始大司马朱鲔等盛兵据洛阳又
并州未安光武难其守问于邓禹曰诸将谁可使守
河内者禹曰昔髙祖任萧何于闗中无复西顾之忧
所以得専精山东终成大业今河内带河为固戸口
殷实北通上党南迫洛阳冦恂文武备足有牧人御
众之才非此子莫可使也乃拜恂河内太守行大将
军事光武谓恂曰河内完富吾将因是而起昔髙祖
留萧何镇闗中吾今委公以河内坚守转运给足军
粮率厉士马防遏它兵勿令北度而已光武于是复
北征燕代恂移书属县讲兵肄射伐淇园之竹为矢
百余万养马二千匹收租肆百万斛转以给军朱鲔
闻光武北而河内孤使讨难将军苏茂副将贾强将
兵三万余人度巩河攻温檄书至恂即勒军驰出并
移告属县发兵会于温下军吏皆谏曰今洛阳兵度
河前后不絶宜待众军毕集乃可出也恂曰温郡之
藩蔽失温则郡不可守遂驰赴之旦日合战而偏将
军冯异遣救及诸县兵适至士马四集幡旗蔽野恂
乃命士卒乗城鼓噪大呼言曰刘公兵到苏茂军闻
之陈动恂因奔击大破之追至洛阳遂斩贾强茂兵
自投河死者数千生获万余人恂与冯异过河而还
自是洛阳震恐城门昼闭时光武传闻朱鲔破河内
有顷恂檄至大喜曰吾知冦子翼可任也诸将军贺
因上尊号于是即位时军食急乏恂以辇车骊驾转
输前后不絶尚书升斗以禀百官帝数策书劳问恂
同门生茂陵董崇说恂曰上新即位四方未定而君
侯以此时据大郡内得人心外破苏茂威震邻敌功
名发闻此谗人侧目怨祸之时也昔萧何守闗中悟
鲍生之言而髙祖悦今君所将皆宗族昆弟也无乃
当以前人为镜戒恂然其言称疾不视事帝将攻洛
阳先至河内恂求从军帝曰河内未可离也数固请
不听乃遣兄子冦张姊子谷崇将突骑愿为军锋帝
善之皆以为偏将军建武二年恂坐系考上书者免
是时颖川人严终赵敦聚众万余与密人贾期连兵
为冦恂免数月复拜颖川太守与破奸将军侯进俱
击之数月斩期首郡中悉平定封恂雍奴侯邑万戸
执金吾贾复在汝南部将杀人于颖川恂捕得系狱
时尚草创军营犯法率多相容恂乃戮之于市复以
为耻还过颍川谓左右曰吾与冦恂并列将帅而今
为其所陷大丈夫岂有懐侵怨而不决之者乎今见
恂必手剑之恂知其谋不欲与相见谷崇曰崇将也
得带剑侍侧卒有变足以相当恂曰不然昔蔺相如
不畏秦王而屈于颇者为国也区区之赵尚有此
义吾安可以忘之乎乃勑属县盛供具储酒醪执金
吾军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馔恂乃出迎于道称疾
而还贾复勒兵欲追之而吏卒皆醉遂过去恂遣谷
崇以状闻帝乃征恂恂至引见时复先在坐欲起相
避帝曰天下未定两虎安得私斗今日朕分之于是
并坐极欢遂共车同出结友而去恂归颍川三年遣
使者即拜为汝南太守又使骠骑将军杜茂将兵助
恂讨盗贼盗贼清静郡中无事恂素好学乃修乡校
教生徒聘能为左氏春秋者亲受学焉七年代朱浮
为执金吾明年从车驾击隗嚣而颍川盗贼羣起帝
乃引军还谓恂曰颍川迫近京师当以时定惟念独
卿能平之耳从九卿复出以忧国可知也恂对曰颍
川剽轻闻陛下逺踰阻险有事陇蜀故狂狡乗间相
诖误耳如闻乗舆南向贼必惶怖归死臣愿执锐前
驱即日车驾南征恂从至颍川盗贼悉降而竟不拜
郡百姓遮道曰愿从陛下复借冦君一年乃留恂长
社镇抚吏人受纳余降初隗嚣将安定髙峻拥兵万
人据髙平第一帝使待诏马援招降峻由是河西道
开中郎将来歙承制拜峻通路将军封闗内侯后属
大司马吴汉共围嚣于冀及汉军退峻亡归故营复
助嚣拒陇阺及嚣死峻据髙平畏诛坚守建威大将
军耿弇率大中大夫窦士武威太守梁统等围之一
岁不拔十年帝入闗将自征之恂时从驾谏曰长安
道里居中应接近便安定陇西必懐震惧此从容一
处可以制四方也今士马疲倦方履险阻非万乗之
固前年颍川可为至戒帝不从进军及汧峻犹不下
帝议遣使降之乃谓恂曰卿前止吾此举今为吾行
也若峻不即降引耿弇等五营击之恂奉玺书至第
一峻遣军师皇甫文出谒辞礼不屈恂怒将诛文诸
将谏曰髙峻精兵万人率多强弩西陇道连年不
下今欲降之而反戮其使无乃不可乎恂不应遂斩
之遣其副归告峻曰军师无礼已戮之矣欲降急降
不欲固守峻惶恐即日开城门降诸将皆贺因曰敢
问杀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
所取计者也今来辞意不屈必无降心全之则文得
其计杀之则峻亡其胆是以降耳诸将皆曰非所及
也遂传峻还洛阳恂经明行修名重朝廷所得秩奉
厚施朋友故人及从吏士常曰吾因士大夫以致此
其可独享之乎时人归其长者以为有宰相器十二
年卒谥曰威侯子损嗣
吴佑传 宋范蔚宗
吴佑字季英陈留长垣人也父恢为南海太守佑年
十二随从到官恢欲杀青简以写经书佑谏曰今大
人踰越五岭逺在海濵其俗诚陋然旧多珍怪上为
国家所疑下为权戚所望此书若成则载之兼两昔
马援以薏苡兴谤王阳以衣囊徼名嫌疑之间诚先
贤所慎也恢乃止抚其首曰吴氏世不乏季子矣及
年二十丧父居无担石而不受赡遗常牧豕于长垣
泽中行吟经书遇父故人谓曰卿二千石子而自业
贱事纵子无耻奈先君何佑辞谢而已守志如初后
举孝亷将行郡中为祖道佑越坛共小史雍丘黄真
欢语移时与结友而别功曹以佑倨请黜之太守曰
吴季英有知人之明卿且勿言真后亦举孝亷除
新蔡长世称其清节时公沙穆来游太学无资粮乃变
服客佣为佑赁舂佑与语大惊遂共定交于杵臼之
间佑以光禄四行迁胶东侯相时济北戴宏父为县
丞宏年十六从在丞舍佑每行园尝闻讽诵之音竒
而厚之亦与为友卒成儒宗知名东夏官至酒泉太
守佑政惟仁简以身率物民有争诉者辄闭合自责
然后断其讼以道譬之或身到闾里重相和解自是
之后争隙省息吏人懐而不欺啬夫孙性私赋民钱
市衣以进其父父得而怒曰有君如是何忍欺之促
归伏罪性惭惧诣合持衣自首佑屏左右问其故性
具谈父言佑曰掾以亲故受污秽之名所谓观过斯
知仁矣使归谢其父还以衣遗之又安丘男子母丘
长与母俱行市道遇醉客辱其母长杀之而亡安丘
追踪于胶东得之佑呼长谓曰子母见辱人情所耻
然孝子忿必虑难动不累亲今若背亲逞怒白日杀
人赦若非义刑若不忍将如之何长以械自系曰国
家制法囚身犯之明府虽加哀矜恩无所施佑问长
有妻子乎对曰有妻未有子也即移安丘逮长妻妻
到解其桎梏使同宿狱中妻遂懐孕至冬尽行刑长
泣谓母曰负母应死当何以报吾君乎乃啮指而吞
之含血言曰若妻生子名之吴生言我临死吞指为
誓属儿以报吴君因投缳而死佑在胶东九年迁齐
相大将军梁冀表为长史及冀诬奏太尉李固佑闻
而请见与冀争之不听时扶风马融在坐为冀章草
佑因谓融曰李公之罪成于卿手李公即诛卿何面
目见天下之人乎冀怒而起入室佑亦径去冀遂出
佑为河间相因自免归家不复仕躬灌园蔬以经书
教授年九十八卒长子凤官至乐浪太守少子恺新
恩令凤子冯鲖阳侯相皆有名于世
崔骃传 宋范蔚宗
崔骃字亭伯涿郡安平人也髙祖父朝昭帝时为幽
州从事谏刺史无与燕刺王通及刺王败擢为侍御
史生子舒厯四郡太守所在有能名舒小子篆王莽
时为郡文学以明经征诣公交车太保甄丰举为步兵
校尉篆辞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战陈不访儒士此
举奚为至哉遂投劾归莽嫌诸不附已者多以法中
伤之时篆兄发以佞巧幸于莽位至大司空母师氏
能通经学百家之言莽宠以殊礼赐号义成夫人金
印紫绶文轩丹毂显于新世后以篆为新建大尹篆
不得已乃叹曰吾生无妄之世值浇羿之君上有老
母下有兄弟安得独洁已而危所生哉乃遂单车到
官称疾不视事三年不行县门下掾倪敞谏篆乃强
起班春所至之县狱犴填满篆垂涕曰嗟乎刑罚不
中乃陷人于穽此皆何罪而至于是遂平理所出二
千余人掾吏扣头谏曰朝廷初政州牧峻刻宥过申
枉诚仁者之心然独为君子将有悔乎篆曰邾文公
不以一人易其身君子谓之知命如杀一大尹赎二
千人盖所愿也遂称疾去建武初朝廷多荐言之者
幽州刺史又举篆贤良篆自以宗门受莽伪宠惭愧
汉朝遂辞归不仕客居荥阳闭门潜思着周易林六
十四篇用决吉凶多占验临终作赋以自悼名慰志
篆生毅以疾隠身不仕毅生骃年十三能通诗易春
秋博学有伟才尽通古今训诂百家之言善属文少
游太学与班固傅毅同时齐名常以典籍为业未遑
仕进之事时人或讥其太静将以后名失实骃拟
扬雄解嘲作达以答焉元和中肃宗始修古礼巡
狩方岳骃上四巡颂以称汉徳辞甚典美帝雅好文
章自见骃颂后常嗟叹之谓侍中窦宪曰卿宁知崔
骃乎对曰班固数为臣说之然未见也帝曰公爱班
固而忽崔骃此叶公之好龙也试请见之骃由此候
宪宪屣履迎门笑谓骃曰亭伯吾受诏交公公何得
薄哉遂揖入为上客居无几何帝幸宪第时骃适在
宪所帝闻而欲召见之宪谏以为不宜与白衣会帝
语曰吾能令骃朝夕在傍何必于此适欲官之会帝
崩窦太后临朝宪以重戚出内诏命骃献书诫之曰
骃闻交浅而言深者愚也在贱而望贵者惑也未信
而纳忠者谤也三者皆所不宜而或蹈之者思効其
区区愤盈而不能已也窃见足下体淳淑之姿躬髙
明之量意美志厉有上贤之风骃幸得充下馆列后
陈是以竭其拳拳敢进一言传曰生而富者骄生而
贵者傲生富贵而能不骄傲者未之有也今宠禄初
隆百寮观行当尧舜之盛世处光华之显时岂可不
庻几夙夜以永众誉申伯之美致周邵之事乎语
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昔冯野王以外戚居位称为
贤臣近阴卫尉克己复礼终受多福郯氏之宗非不
尊也阳侯之族非不盛也重侯累将建天枢执斗柄
其所以获讥于时垂愆于后者何也盖在满而不挹
位有余而仁不足也汉兴以后迄于哀平外家二十
保族全身四人而已书曰鉴于有殷可不慎哉窦氏
之兴肇自孝文二君以淳淑守道成名先日安丰以
佐命着徳显自中兴内以忠诚自固外以法度自守
卒享祚国垂祉于今夫谦徳之光周易所美满溢之
位道家所戒故君子福大而愈惧爵隆而益恭逺察
近览俯仰有则铭诸几杖刻诸盘杅兢兢业业无怠
无荒如此则百福是荷庆流无穷矣及宪为车骑将
军辟骃为掾宪府贵重掾属三十人皆故刺史二千
石唯骃以处士年少擢在其间宪擅权骄恣骃数谏
之及出击匈奴道路愈多不法骃为主簿前后奏记
数十指切长短宪不能容稍疎之因察骃髙第出为
长岑长骃自以逺去不得意遂不之官而归永元四
年卒于家所著诗赋铭颂书记表七条婚礼结言达
酒警合二十一篇
崔琦传 宋范蔚宗
崔琦字子玮涿郡安平人济北相瑗之宗也少游学
京师以文章博通称初举孝亷为郎河南尹梁冀闻
其才请与交冀行多不轨琦数引古今成败以戒之
冀不能受乃作外戚箴其辞曰赫赫外戚华宠煌煌
昔在帝舜徳隆英皇周兴三母有莘崇汤宣王宴起
姜后脱簪齐桓好乐卫姬不音皆辅主以礼扶君以
仁达才进善以义济身爰暨末叶渐以颓亏贯鱼不
叙九御差池晋国之难祸起于丽惟家之索牝鸡之
晨専权擅爱显已蔽人陵长间旧圯剥至亲并后匹
嫡淫女毙陈匪贤是上番为司徒荷爵负乗采食名
都诗人是刺徳用不怃暴辛惑妇拒谏自孤蝠蛇其
心纵毒不辜诸父是杀孕子是刳天怒地忿人谋鬼
图甲子昧爽身首分离初为天子后为人螭非但耽
色母后尤然不相率以礼而竞奬以权先笑后号卒
以辱残家国冺絶宗庙烧燔末嬉丧夏褒姒毙周妲
己亡殷赵灵沙丘戚姬人豕吕宗以败陈后作巫卒
死于外霍欲鸩子身乃罹废故曰无谓我贵天将尔
摧无恃常好色有歇微无怙常幸爱有陵迟无曰我
能天人尔违患生不徳福有慎机日不常中月盈有
亏履道者固杖埶者危微臣司戚敢告在斯琦以言
不从失意复作白鹄赋以为风梁冀见之呼琦问曰
百官外内各有司存天下云云岂独吾人之尤君何
激刺之过乎琦对曰昔管仲相齐乐闻讥谏之言萧
何佐汉乃设书过之吏今将军累世台辅任齐伊公
而徳政未闻黎元涂炭不能结纳贞良以救祸败反
复欲钳塞士口杜蔽主听将使黄改色马鹿异形
乎冀无以对因遣琦归后除为临济长不敢之职解
印绶去冀遂令刺客阴求杀之客见琦耕于陌上懐
书一卷息辄偃而咏之客哀其志以实告琦曰将军
令吾要子今见君贤者情懐忍忍可亟自逃吾亦于
此亡矣琦得脱走冀后竟捕杀之所著赋颂铭诔箴
吊论九咨七言凡十五篇
三国
田畴传 晋陈 寿
田畴字子泰右北平无终人也好读书善击剑初平
元年义兵起董卓迁帝于长安幽州牧刘虞叹曰贼
臣作乱朝廷播荡四海俄然莫有固志身备宗室遗
老不得自同于众今欲奉使展效臣节安得不辱命
之士乎众议咸曰田畴虽年少多称其竒畴时年二
十二矣虞乃备礼请与相见大恱之遂署为从事具
其车骑将行畴曰今道路阻絶冦虏纵横称官奉使
为众所指名愿以私行期于得达而已虞从之畴乃
归自选其家客与年少之勇壮慕从者二十骑俱徃
虞自出祖而遣之既取道畴乃更上西闗出塞傍北
山直趣朔方循闲径去遂至长安致命诏拜骑都尉
畴以为天子方尘未安不可以荷佩荣宠固辞不
受朝廷髙其义三府并辟皆不就得报驰还未至虞
已为公孙瓒所畴至谒祭虞墓陈发章表哭泣而
去瓒闻之大怒购求获畴谓曰汝何自哭刘虞墓而
不送章报于我也畴荅曰汉室衰頺人懐异心唯刘
公不失忠节章报所言于将军未美恐非所乐闻故
不进也今将军方举大事以求所欲既灭无罪之君
又雠守义之臣诚行此事则燕赵之士将皆蹈东海
而死耳岂忍有从将军者乎瓒壮其对释不诛也拘
之军下禁其故人莫得与通或说瓒曰田畴义士君
弗能礼而又囚之恐失众心瓒乃纵遣畴畴得北归
率举宗族他附从数百人埽地而盟曰君仇不报吾
不可以立于世遂入徐无山中营深险平敞地而居
躬耕以养父母百姓归之数年间至五千余家畴谓
其父老曰诸君不以畴不肖逺来相就众成都邑而
莫相统一恐非久安之道愿推择其贤长者以为之
主皆曰善同佥推畴畴曰今来在此非茍安而已将
图大事复怨雪耻窃恐未得其志而轻薄之徒自相
侵侮偷快一时无深计逺虑畴有愚计愿与诸君共
施之可乎皆曰可畴乃为约束相杀伤犯盗争讼之
法法重者至死其次抵罪二十余条又制为婚姻嫁
娶之礼兴举学校讲授之业班行其众众皆便之至
道不拾遗北边翕然服其威信乌丸鲜卑并各遣译
使致贡遗畴悉抚纳令不为冦袁绍数遣使招命又
即授将军印因安辑所统畴皆拒不纳绍死其子尚
又辟焉畴终不行畴常忿乌丸昔多贼杀其郡冠盖
有欲讨之意而力未能建安十二年太祖北征乌丸
未至先遣使辟畴又命田预喻指畴戒其门下趣治
严门人谓曰昔袁公慕君礼命五至君义不屈今曹
公使一来而君若恐弗及者何也畴笑而应之曰此
非君所识也遂随使者到军署司空戸曹掾引见谘
议明日出令曰田子泰非吾所宜吏者即举茂才拜
为蓨令不之官随军次无终时方夏水雨而濵海洿
下泞滞不通虏亦守蹊要军不得进太祖患之以
问畴畴曰此道秋夏每常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
舟船为难久矣旧北平郡治在平冈道出卢龙达于
栁城自建武以来陷壊断絶垂二百载而尚有微径
可从今虏将以大军当由无终不得进而退懈弛无
备若嘿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路
近而便掩其不备蹋顿之首可不战而禽也太祖曰
善乃引军还而署大木表于水侧路傍曰方今暑夏
道路不通且俟秋冬乃复进军虏?骑见之诚以为
大军去也太祖令畴将其众为乡导上徐无山出卢
龙厯平冈登白狼堆去栁城二百余里虏乃惊觉单
于身自临阵太祖与交战遂大斩获追奔逐北至栁
城军还入塞论功行封封畴亭侯邑五百戸畴自以
始为君难率众遁逃志义不立反以为利非本意也
固让太祖知其至心许而不夺辽东斩送袁尚首令
三军敢有哭之者斩畴以尝为尚所辟乃徃吊祭太
祖亦不问畴尽将其家属及宗人三百余家居邺太
祖赐畴车马榖帛皆散之宗族知旧从征荆州还太
祖追念畴功殊美恨前听畴之让曰是成一人之志
而亏王法大制也于是乃复以前爵封畴畴上疏陈
诚以死自誓太祖不听欲引拜之至于数四终不受
有司劾畴狷介违道茍立小节宜免官加刑太祖重
其事依违者久之乃下世子及大臣博议世子以畴
同于子文辞禄申胥逃赏宜勿夺以优其节尚书令
荀彧司?校尉锺繇亦以为可听太祖犹欲侯之畴
素与夏侯惇善太祖语惇曰且徃以情喻之自从君
所言无告吾意也惇就畴宿如太祖所戒畴揣知其
指不复发言惇临去乃拊畴背曰田君主意殷勤曽
不能顾乎畴荅曰是何言之过也畴负义逃窜之人
耳恩全活为幸多矣岂可卖卢龙之塞以易赏禄
哉縦国私畴畴独不愧于心乎将军雅知畴者犹复
如此若必不得已请愿效死刎首于前言未卒涕泣
横流惇具答太祖太祖喟然知不可屈乃拜为议郎
年四十六卒子又早死文帝践阼髙畴徳义赐畴从
孙续爵闗内侯以奉其嗣
钦定四库全书
畿辅通志卷一百三
传
前燕
慕容恪传 唐魏 征
慕容恪字符恭鲜卑人燕王廆之孙皝之第四子儁
庶弟也幼沉深有大度皝以其母髙氏无宠未之竒
也年十五身长八尺七寸雄毅严重每言皆经纶世
务皝始异焉乃授之以兵从征伐临机数出竒石
虎以戎卒十万攻皝诸部叛应者三十六城左右劝
皝降皝不听而遣恪率骑二千击之虎军惊遁恪乗
胜追斩三万余级叚辽遣使诈降于虎虎遣将麻秋
率众迎辽恪伏精骑于宻云山大败之获其司马杨
裕等拥辽及其部众以归出为度辽将军镇平郭恪
抚旧懐新屡破髙丽兵髙丽惮之不敢入寇常与儁
俱伐夫余儁居中指授而已恪身当矢石所向辄溃
皝将终谓儁曰今将建大事恪智勇俱济汝宜深委
仗之儁嗣位弥加亲任遣讨冉闵闵趣常山恪追及
于魏昌之台十战皆不胜闵素号骁勇又所将精
鋭燕将咸震惮之恪曰闵师老卒疲加以勇而无谋
一夫敌耳可分军为三部闵性轻鋭知吾军势不敌
必致死于我我厚集中军之陈以待之俟其合战然
后诸军掎角攻之蔑不克也乃择善射者五千人以
铁鎻连其马为方阵而前闵果直冲中军燕两军从
旁夹击大破之禽闵斩于龙城已而闵部将王午复
自号安国王午死吕因袭其号保于鲁口恪进讨
走之降其众初叚兰之子龛因乱拥众东屯广固自
号齐王与儁书抗中表之仪且数其称帝之罪儁怒
遣恪讨之恪引兵济河龛率众拒战恪击破之龛友
辟闾蔚被创恪闻其贤遣使求之则已死矣恪大惋
惜遂进围广固诸将请急攻之恪曰兵法有缓有急
若彼我势均且有强援虑腹背受患者湏急攻之如
我强彼弱外无救应者当羁縻守之以待其毙龛虽
凭阻坚城上下戮力若尽鋭攻之则数旬可拔然杀
吾士众必多矣自有事中原兵不暂息吾每念之夜
分忘寐何忍轻用其死乎军士闻之人人感悦遂筑
室反耕严固围垒樵采路絶龛乃出降因悉定齐地
留兵镇抚而归以累功拜大司马录尚书事封太原
王及儁寝疾虑子暐不堪承嗣欲行宋宣之事以社
稷付恪恪固辞儁怒曰兄弟间岂容虚饰恪曰陛下
若以臣能荷天下之任者讵不能辅少主乎儁喜曰
尔能为周公吾复何忧儁卒暐即位以恪为太宰専
録朝政恪弟评为太傅慕舆根为太师副之时根自
恃勋旧心内不服欲为乱乃言于恪曰主上冲母
后干政俟毕山陵殿下宜自取之恪曰公醉耶何言
之悖也吾与公受遗云何而遽有此议根愧谢而退
恪以告吴王垂垂劝恪诛之恪曰今新遭大丧二邻
观衅而宰辅自相诛夷恐乖逺近之望且可忍之根
遂濳谋诛恪及评因以簒位恪知之乃密奏根罪状
诛根并其党时内外汹惧恪举止如常人不见其忧
色每出入一人歩从或说以宜自严备恪曰人情扰
扰正当安重以镇之奈何反自惊怖先是吕复据
野王潜通于晋闻儁丧谋引师袭邺恪率众讨之
婴城自守将军傅颜请急攻之恪曰老贼经变多矣
观其守备未易猝攻然内鲜宿粮外无强救我深沟
髙垒坐而守之休兵养士以离间其党不过十旬取
之必矣何为多杀士卒以徼旦夕之功乎乃筑长围
守之自三月至八月而野王溃奔晋寻而来归恪
虽综大任而在朝兢兢循礼进止有常每事必与评
议之归第则尽心色养手不释卷虚襟待物诹纳善
言量才授任人不踰位朝臣或有过失不显其状随
宜他叙人以为大媿莫敢犯者至相责曰尔复欲望
宰公迁官耶初晋君臣闻儁卒皆以为中原可圗桓
温曰慕容恪尚在忧方大耳恪将取晋洛阳先遣人
招纳土民逺近诸坞皆归之分遣其将攻陷河南诸
垒遂进克洛城执晋将沈劲劲不屈而死恪因畧地
至崤黾闗中大震苻坚自将屯陜城以备之及还邺
谓僚属曰吾前平广固不能济辟闾蔚今定洛阳使
沈劲为戮虽皆非本情寔有愧于四海恪为将不尚
威严専以恩信御物军士有犯法者密纵舎之捕斩
其首者以狥营垒不求整齐而防御甚严终无丧败
及有疾虑暐闇弱而评性复猜忌乃召暐兄乐安王
臧谓之曰吾受先帝顾托之重不能扫平秦吴嗣成
遗志殁有余恨大司马总统六军不可任非其人吴
王智畧超世吾死后当以此授之汝等虽才识明敏
然未堪多难不可冒利忘害以致大悔也又以告评
月余疾笃暐亲临问以后事对曰吴王垂文武兼才
管萧之亚若任以政国家可安不然恐秦晋必有窥
窬之计言讫而卒其后王猛入邺城令严无犯燕民
安堵更相谓曰不图今日复见太原王猛闻之叹曰
慕容元恭可谓古之遗爱矣为设太牢以祀之
北魏
髙允传 唐李延寿
髙允字伯恭渤海蓨人汉太傅裒之后也曾祖庆祖
泰并仕慕容垂至显秩父韬归魏后官丞相参军早
卒允少孤有竒度清河崔见而叹曰此子黄中内
润文明外照必为一代伟器年十余奉祖父丧还本
郡推财与二弟性好文学担簦就业博通经史天文
术数尤好春秋公羊郡召功曺神三年年四十余
矣为阳平王征南大将军杜超从事中郎超时镇邺
遣允与吕熈等分诣诸州决狱熈等并贪秽得罪允
以清平独见赏还家教授生徒千余人四年征拜中
书博士迁侍郎以本官为乐安王范从事中郎范时
镇邺允甚有匡益征还叅乐平王丕军事佐平凉州
赐爵汶阳子领著作郎太武令与司徒崔浩修国史
浩时集诸歴家考校汉元以来日月薄蚀五星行度
并讥前史之失别为魏歴以示允允曰汉元年十月
五星聚东井案星传金水二星常附日而行十月日
在尾箕昏没于申南而东井方出于寅北二星何得
背日而行此乃歴术浅事而史家欲神其说不复推
之于理今讥汉史而不觉此谬恐后之讥今犹今之
讥古也浩时未以为然允曰此不可以空言争宜更
审之后岁余谓允曰先所论者果如君言五星乃以
前三月聚东井非十月也众皆叹服允虽明歴初不
推歩论说惟东宫少傅游雅知其能数以灾异问允
曰天道难知既知复恐漏泄不如不知也天下妙理
至多何遽问此寻诏以经授景穆太子甚见礼待与
游雅等共更定律令多所增损太武尝问允何政为
先时多禁封良田又京师游食者众允因言曰臣少
也贱所知惟农请言农事古人云方一里则为田三
顷七十亩百里则田三万七千顷若勤之则亩益三
升不勤则亩损三升方百里损益之率为粟二百二
十二万斛况以天下之广乎若公私有储虽遇饥年
复何忧哉帝乃悉除田禁以赋百姓初浩以才畧为
帝宠任数从征伐有功颇制朝权尝荐冀定等五州
士数十人皆起家为郡守太子曰先征之人亦州郡
选也在职已久勤劳未答宜先补郡县而以新征者
代为郎吏且守令治民宜得更事者浩固争而遣之
允闻之曰崔公其不免乎茍遂其非而校胜于上将
何以堪之时著作令史闵湛郗标性巧佞尝上疏言
浩所注诗论语书易过于马郑王贾乞收境内诸书
独颁浩所注令天下习业并求浩注礼传令后生
得观正义浩遂信待之荐其有著述之才帝初命浩
等譔记务从实録既成书湛标因劝浩刋于石以彰
直笔允私谓著作郎宗钦曰湛标所营分寸之间恐
为崔门万世之祸吾徒亦无噍类矣浩竟刋石列通
衢北人无不忿恚相与谮浩以为暴国恶帝大怒
诏收浩允等案罪先是辽东公翟黒子奉使并州受
布千疋事觉谋于允曰主上问我为首为讳乎允曰
公帷幄宠臣有罪首实庶或见原不可重为欺罔中
书侍郎崔鉴等谓曰若首实罪不可测不如讳之黒
子以鉴等为亲已而反怨允曰君奈何诱人入死地
入见帝遂不以实对终获罪戮及浩被收太子召允
谓曰入见至尊吾自导卿脱至尊有问但依吾语太
子入言允小心慎密且微贱制由崔浩请赦其死帝
问允曰国书皆浩所为乎允对曰臣与浩共为之然
浩所领事多总裁而已至于著述臣多于浩帝怒曰
允罪甚于浩何以得生太子惧曰天威严重允小臣
迷乱失次耳臣向问皆云浩所为帝问允信如东宫
所言否允曰臣以下材谬参著作逆犯天威罪当灭
族不敢虚妄殿下哀臣侍讲日乆欲匄其生耳实不
问臣臣以实对不敢迷乱帝顾谓太子曰直哉此人
情所难而允能为之临死不易辞信也为臣不欺君
贞也宜特赦其罪以旌之于是召浩临诘浩惶惑不
能对允事事申明皆有条理帝命允为诏诛浩及僚
属僮吏凡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允持疑不为帝频
使催切允乞更一见诏引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
余衅非臣敢知若直以触犯罪不至死帝复怒命武
士执允太子为拜请帝意觧乃曰无此人当更有数
千口死矣浩竟族灭余止诛其身宗钦临刑叹曰髙
允其殆圣乎他日太子譲允曰人当知机不知机学
复何益吾欲为卿脱死而卿终不从乃激怒至尊如
此每一念及使人心悸允曰臣东海凡生本无宦意
属休明之释褐凤池仍参麟阁妨贤已久夫史所
以纪当时之善恶为将来之炯戒故人主慎焉浩孤
负圣恩以私欲没其公亷爱憎蔽其直理诚不能无
罪至于书朝廷起居言国家得失此乃史家本体未
为多违臣与浩寔同其事死生荣辱义无独殊诚荷
殿下再造之慈违心茍免非臣所愿也太子动容称
叹允退谓人曰我不奉东宫指导者恐负翟黒子故
也太子末年颇信任左右营田园以收利允諌曰天
地无私故能覆载王者无私故能包养昔之明王以
至公宰物故藏金于山藏珠于渊示天下以无私训
天下以至俭故羙声盈溢今殿下国之储贰万方所
则而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乃至贩酤市廛与民争利
议声流布不可追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
海何求而弗获何欲而弗从而与贩夫贩妇竞此尺
寸昔虢之将亡神乃下降赐之土田卒丧其国汉之
灵帝不修人君之重好与宫人列肆贩卖私立府藏
以营小利卒有颠覆之祸夫为人君者必审于择人
商书云无迩小人孔子云小人近之则不逊逺之则
怨武王爱周召齐毕所以王天下殷纣爱飞亷恶来
所以丧其国古今存亡莫不由之今东宫诚乏人俊
乂不少顷来侍御左右恐非朝廷之选愿殿下少察
愚言斥出佞邪亲近忠良所在田园分给贫下畜产
贩卖以时收散如此则休声日至谤议可除不纳及
太子卒允见帝悲不能止允奉命集天文灾异使事
类约而可观既成上表曰臣闻箕子陈谟而洪范作
宣尼述史而春秋着皆随其得失而效以祸福天人
诚逺而报应如响甚可惧也自古帝王莫不尊崇其
道而稽其法数以自修饬厥后史官并载其事以为
鉴诫汉成帝时光禄大夫刘向见汉祚将危权归外
戚屡陈妖?而不见纳遂因洪范春秋灾异报应者
而为其传觊以感悟人主终不听察卒以危亡伏惟
陛下神武则天钦若稽古率由旧章前言往行靡不
究鉴臣学不洽闻识见寡薄惧无以禆广圣聪仰酬
明谨依洪范传天文志撮其事要畧其文词凡八
篇帝览之曰髙允之明天文岂减崔浩乎及文成之
立允预其谋司徒陆丽等皆受赏而不及允允终不
言时帝大起宫室允諌曰太祖始建都邑其所营立
非农隙不兴今建国已久宫室已备永安前殿足以
朝万国西堂温室足以安御圣躬紫楼临望足以
观望逺近若欲修广异观宜渐致之不可仓卒今计
砍材运土及诸杂役须万人丁夫充作老弱供饷合
四万人半年可讫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其饥况
四万之众其所损费亦已多矣圣主宜思量帝纳之
允以文成纂承平之业而风俗仍旧婚娶丧葬不依
古式上礼教一疏其畧曰前朝屡发明诏禁诸婚娶
不得作乐及葬送之日歌謡鼔舞烧葬一切禁断虽
条久颁而俗不革变将由居上者未能悛改为下
者习以成俗教化凌迟一至于斯为政者先自近始
诗云尔之教矣民胥效矣人君举动不可不慎礼云
娶妇之家三日不举乐今纳室皆乐部给伎以为嬉
戏而独禁细民此一异也古之婚者皆拣择徳义之
门妙选贞贤之女必先之以媒聘继之以礼物集寮
友以重其别亲御轮以崇其敬婚姻之际如此其难
今娶配者或长少差舛或罪入掖庭失礼纷纭而令
小民必依礼限此二异也万物之生靡不有死古先
哲王作为礼制所以养生送死折诸人情若毁生以
奉死则圣人所禁也昔者尧葬谷林农不易畆舜葬
苍梧市不改肆秦始皇作为地市下锢三泉金玉寳
货不可胜计死不旋踵尸焚墓掘尧舜之俭始皇之
奢是非可见今国家营葬费损巨亿一旦焚之以为
灰烬茍靡费有益于亡者古之人何独不然今上为
之不辍而禁下民之必止此三异也古者祭必立尸
序其昭穆使亡者有凭致食飨之礼今已葬之魂求
貌似者事之如父母燕好如夫妻损败风俗渎乱情
礼上未禁之下不改絶此四异也夫飨者所以定礼
仪训万国故圣主重之至乃爵盈而不饮肴干而不
食乐非雅乐不奏物非正色不列今之大内外相
混酒醉諠譊罔有仪式又俳优鄙污辱视听朝廷
积习以为羙而责风俗之清纯此五异也陛下当百
王之末踵乱晋之弊而不矫然厘正以厉頺俗臣恐
天下苍生永不闻礼教矣允言如此非一文成从容
听之事有不便辄求见屏人极论或自朝至暮或连
日不出至有痛切为帝所不忍闻者命左右扶出然
终善遇之礼敬甚重时有上事为激讦者帝谓羣臣
曰君父一也父有过子私室諌诤不欲彰于外至于
事君独忍翘君之过以沽直名乎髙允于朕过失常
正言而论至朕所不乐闻者皆侃侃言说无所避就
使朕得闻其过而天下不知乃真忠臣也允所与同
征者游雅等皆至大官封侯允部下吏百数十人亦
至刺史二千石而允为郎二十七年不徙帝谓羣臣
曰汝等在朕左右未尝有一言规正但俟朕喜时求
官乞职汝等把弓刀侍左右但立劳耳皆至王公至
如允执笔匡辅数十年不过为郎汝等不亦愧乎乃
拜允中书令时魏百官无禄允尝使诸子樵采自给
陆丽为言于帝帝曰何不早言即日至其第惟草屋
数间布被缊袍厨中盐菜而已帝太息赐帛五百匹
粟千斛拜其子忱为郡守允固辞不许转太常卿进
爵梁城侯帝重允常呼为令公而不名游雅尝曰前
史称卓子康刘文饶之为人心者或不之信余与
髙子游处数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乃知古人为
不诬耳髙子内文明而外柔顺其言呐呐不能出口
昔崔司徒浩尝谓髙生丰才博学一代所推所乏者
矫矫风节耳余始以为然及司徒得罪诏临责声
嘶股栗殆不能言宗钦以下都无人色髙子独敷陈
事理辞义清辨明主为之动容仁及僚友保兹元老
此非所谓矫矫者乎宗爱威振朝廷王公以下趋庭
望拜髙子独升阶长揖此非所谓风节者乎人固未
易知吾既失之于心崔又漏之于外管仲所以致恸
于鲍叔也及文成崩雅法罕以献文在谅闇遂擅权
多杀冯太后诛之引允参决大政欲修明庠序立学
郡国诏允与中秘二省参议以闻允表请大郡立博
士二人助教四人学生一百人次郡立博士二人助
教二人学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学
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四十人
其博士取博通经典世履忠清堪为人师者年限四
十以上助教亦如之年限三十以上其学业夙成才
任教职不拘年齿学生取郡中清望人行修谨堪循
名教者先尽髙门次及中第显祖从之郡国立学自
此始后以老疾频乞骸骨诏不许乃着告老诗又以
昔岁同征零落将尽感旧懐人作征士颂寻诏允至
充州祭孔子庙曰此简德而行卿勿辞继从显祖北
伐大作北伐颂献文后有遗世之志以孝文冲
欲禅其叔京兆王子推召公卿议皆莫敢言允进
跪上前泣曰臣不敢多言以劳神听愿陛下上思祖
宗付托之重追念周公抱成王之事帝感悟乃议传
位孝文以羣公辅之自文成至献文军国书檄多允
文也末年乃荐髙闾以自代进允中书监散骑常侍
寻以定议勲进爵咸阳公持节征西将军懐州刺史
允秋月廵境问民疾苦见召公庙毁新之时年将九
十矣劝民学业风化颇行太和二年以疾告归诏以
安车征允扶引就内改定皇诰作酒颂寓规孝文说
之置之座右诏允乗车入殿朝贺不拜明年诏议定
律令允虽笃老志识不衰诏以允家贫养薄令乐部
十日一诣以娱其志朝晡给膳朔望致牛酒月给衣
服绵绢入见备几杖问以政治朝之大议皆咨访焉
魏初法严朝士多见杖罚允凡歴事五君出入三省
五十余年未尝有谴在中书引经断狱内外皆称平
允性仁恕简静兴寿称与允接事三年未尝见其忿
色虽处贵重情同寒素执书吟览昼夜不去手诲人
恂恂忘倦尤笃念亲故颁赐悉以分之贫困者无所
弃遗初献文徙青徐望族于代其人士多允婚媾有
流离饥寒者允辄倾家赈施使咸得其所又随其才
行荐用于朝或以初附为疑允答曰任贤使能何有
新旧时贵臣之门皆罗列显官允子皆无官爵其亷
退若此孝文太和十一年正月卒年九十八赠司空
谥曰文赙襚甚厚魏初以来存亡赉皆莫及也所
着诗文左氏公羊释毛诗拾遗何郑膏肓凡百余篇
又有法算术三卷
韩麒麟传 唐李延寿
韩麒麟昌黎棘城人好学羙姿容善骑射参征南慕
容白曜军事进攻升城师人多伤及城溃白曜将坑
之麒麟諌曰今方进趣宜示寛厚勍敌在前而便坑
其众恐三齐未易图也白曜从之皆令复业齐人大
悦白曜表为冀州刺史白曜攻东阳麒麟上义租六
十万斛及攻战具军资无乏孝文时拜齐州刺史在
官寡于刑罚从事刘普庆说曰明公仗节方夏无所
斩戮何以示威麒麟曰人不犯法何所戮乎若必湏
斩断以立威名当以卿应之普庆惭惧而退麒麟以
新附之人未阶台宦士人沈抑乃请守宰有阙推用
豪望增置吏员广延贤哲庶华族荣良材获叙因
以懐德安土朝议从之太和十一年京都大饥麒麟
表陈时务畧曰古先哲王经国立政积储九稔谓之
太平今京师人庶不田者多食之口三分居二故
顷年山东遭水而人馁今秋京都遇旱而谷贵寔由
农人不劝素无储积故也自承平日久丰穣积年竞
相矜夸浸成侈俗故令耕者日少田者日荒榖帛罄
于府库寳货盈于市里衣食匮于室丽服溢于路饥
寒之本寔在于斯愚谓凡珍玩之物皆宜禁断吉凶
之礼备为格式令贵贱有别人归朴素制天下男女
计口授田宰司四时廵行台使岁一案检勤相劝课
严加赏罚数年之中必有盈赡往年校比户贯租赋
轻少请减绢布増益榖租年丰多积岁俭出赈所谓
私人之榖寄积于官官有宿积则人无荒年矣麒麟
立性恭顺恒置律令于坐傍临终惟有俸绢数十匹
其清贫如此卒谥曰康
唐
魏征传 宋宋 祁
魏征字符成魏州人少孤落魄有大志不营赀产以
十进李密不用从密来京师未知名自请安辑山
东乃擢秘书丞驰驿至黎阳时李绩尚为密守征以
书谕之绩遂定计归唐后为隠太子洗马征见秦王
功髙劝太子早为计太子败王切责征答曰太子早
从征言不死今日之祸王器其直及即位拜諌议大
夫时河北州县素事隠巢者不自安皆潜伏思乱征
白帝示至公解之命往慰谕道遇械送太子千牛李
志安齐王军李思行征与其副谋曰受命赦宫府
旧人今复执送志安等吾属虽往人将不信可先贷
之而后以闻使还帝悦日益亲或引至卧内访天下
事征亦自以不世遇展尽底藴无所回屈凡二百余
奏无不恺切当帝心者拜尚书右丞仍兼諌议或毁
征阿私所亲帝使温彦博按无验责以不存形迹居
数日帝问征曰昨来在外闻有何不是事征曰前日
令彦博宣勑语臣云因何不存形迹此言大不是臣
闻君臣同气义均一体未闻不存公道惟事形迹若
君臣上下同遵此路则邦之兴丧或未可知帝矍然
改容曰前发此语寻已悔之寔大不是公亦不得遂
懐隠避征乃拜而言曰臣以身许国直道而行必不
敢有所欺负但愿陛下使臣为良臣勿使臣为忠臣
帝曰忠良有异乎征曰良臣身获羙名君受显号子
孙传世福禄无疆皋蘷稷契是也忠臣身受诛夷君
陷大恶家国并丧独有其名龙逢比干是也以此而
言相去逺矣帝曰君但莫违此言我必不忘社稷之
计赐绢二百匹帝又问人君何道而明何失而暗对
曰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尧舜辟四门明目达聪虽共
驩苗鲧不能蔽也秦二世独信赵髙梁武帝独信朱
异侯景隋焬帝独信虞世基天下土崩瓦解而不知
盗贼徧海内而不闻此其验也帝将聘郑仁基女为
充华诏书已出册使未发征闻其许嫁陆氏諌曰郑
氏之女久已许人陛下取之不疑恐亏圣德帝闻之
大惊自责停使令女还夫羣臣以女适陆氏无显状
大礼既行不可中止乂陆氏抗表自云初无婚姻帝
于是颇以为疑再问征征曰陆爽恐陛下今虽容之
后阴加谴责所以反复自陈不足为怪帝乃降勑自
明停其册使将葬建成元吉征与王珪请预陪送上
表曰臣等昔受命太上委质东宫出入龙楼垂将一
纪前宫结衅宗社得罪人神臣等不能死亡甘从夷
戮负其罪戾录置周行徒竭生涯将何上报陛下徳
光四海道冠前王陟冈有感追懐棠棣明社稷之大
义申骨肉之深恩卜葬二王逺期有日臣等永惟畴
昔忝曰旧臣丧君有君虽展事居之礼宿草将列未
申送往之哀瞻望九原义深凡百望于葬日送至墓
所帝义而许之宫府旧僚吏尽令送葬三年以秘书
监叅预朝政西域诸国闻髙昌曲文泰朝悉遣使入
献诏使人迎之征諌曰王者不以蛮夷劳中国姑听
其商贾往来与边民交市则可若宾客待之恐不胜
其弊帝乃止右仆射封德彝等并欲中男十八以上
简点入军敕出征执奏以为不可德彝重奏谓次男
有壮大者帝降中男虽未十八然壮大亦可入军
征又不肯署帝召征及王珪至作色而待之曰中
男实小自不入军实大亦可简取如此固执不解
公意征正色曰臣闻竭泽取鱼非不得鱼明年无鱼
焚林而畋非不获兽明年无兽若次男以上尽入
军租赋杂徭将何取给且比年国家卫士不堪攻战
岂为其少但为礼遇失所遂使人无斗心若多取
人还充杂役虽众无用若精简壮健遇之以礼何必
在多陛下每云我之为君以诚信待物欲使官民并
无矫伪之心自登极以来大事已数不信何以取信
于人帝愕然曰所云不信是何等也征因言即位之
初有逋负夙债欠负官物并悉原免之诏又闗中免
二年租调闗外给复一年后不能无失信者数事帝
喜曰我见君执奏不已疑君蔽此事今论国家不信
人情不通我不寻思过亦深矣乃停中男赐征金瓮
一口先是帝尝叹大乱之后疑其难治征曰乱后易
治譬饥者易食渇者易饮也封德彝曰三代以还人
渐浇诡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皆欲治不能非能治
不欲征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治汤武皆承大乱之
后身致太平若人渐浇漓不复返朴今当悉为鬼魅
尚安得而化哉帝纳之及即位四年之后米斗三钱
岁断死二十九几致刑措蛮夷君长袭衣冠带刀宿
卫东薄海南踰岭户阖不闭行旅不赍粮帝语羣臣
此魏征劝我行仁义之效惜不令封德彝见之李靖
败突厥颉利部落多来归降中书令温彦博议请于
河南处之一则寔空虚之地二则示无猜之心帝从
之征议以为宜遣发河北居其旧土且今降者几至
十万数年之后滋息过倍密迩王畿心腹之疾将有
后患彦博曰天子之于万物也天覆地载处之河南
死而生之亡而存之懐我厚恩终无畔逆征曰晋代
有此分居近郡江统为言武帝不用后果覆车陛下
必用彦博言所谓养虎自贻患也帝竟从彦博议后
帝幸九成宫突厥阴结所部作乱事败皆捕斩之还
其旧部于河北帝悔而自责曰初不纳魏征言遂几
失久安之道侍御史权万纪李仁发俱以告讦谮毁
引见任以弹射莫敢诤论征奏曰权万纪李仁发
并是小人不识大体以谮毁为是告讦为直凡所弹
射皆非有罪多行无礼以取强直之名诬房元龄斥
退张亮无所肃厉徒损圣明臣伏度圣心必不以为
谋虑深长可委以栋梁之任将以其无所避忌欲以
警厉羣臣羣臣素无矫伪空使臣下离心以元龄亮
之徒犹不可得伸其枉直其余疏贱孰能免其欺罔
伏愿陛下留意再思自驱使二人以来有一益臣
即甘心斧钺受不忠之罪陛下纵未能举善以崇徳
岂可进奸而自损乎帝欣然纳之赐绢五百匹万纪
仁发相继贬黜七年代王珪为侍中进爵郡公帝幸
九成宫宫御憩湋川官舎李靖王珪至吏改馆宫御
以舎靖珪帝怒命按之征諌曰靖等陛下心膂大臣
宫人扫除隶耳以此罪责恐骇天下耳目得释不问
帝一日谓长孙无忌曰征每谏我不从与言辄不应
何也征曰臣以事有不可故谏若不从辄应恐遂行
之帝曰第应之湏别陈论何伤对曰昔舜戒羣臣汝
无面从退有后言若面已许可又别陈论非禹稷所
以事君也帝曰人言魏征举动疏慢我但见其妩媚
耳征撰定齐梁陈周隋五史多所损益进左光禄大
夫以疾辞位拜特进知门下省事文德皇后葬昭陵
帝于苑中作层观望之引征同升征熟视曰臣眊昏
不能见帝指示之征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耳若昭
陵则臣固己见之矣帝泣为毁观帝又欲以巢刺王
妃为后征諌曰陛下方取法尧舜奈何以辰嬴自累
乃止后幸洛阳多所谴责征曰隋惟责供奉不精因
此浪费以至于亡陛下当兢惧戒约奈何诲人为奢
退又上疏言刑赏不可由喜怒及骄奢亡乱之故乞
以隋为鉴十二年帝尝从容问比来所行得失政化
何如征对曰若恩威所加逺方朝贡比于贞观之始
不可等级而言若德义潜通民心悦服比于贞观之
初相去又甚逺帝曰逺方来服应由德义所加往前
功业何因益大征曰昔者四方未定常以德义为心
旋以四海无虞渐加骄溢所以功业虽盛终不如往
初帝曰所行比前何为异征曰贞观之初恐人不言
导之使諌三年以后见人谏悦而从之一二年来不
悦人谏虽黾勉听受而意终不平帝曰于何事如此
征曰即位之初处元律师以死罪孙伏伽谏曰法不
至死无容滥加遂赐以兰陵公主园直钱百万人或
曰所言乃常事而所赏太厚答曰我即位来未有諌
者所以赏之此导之使言也徐州司户栁雄妄加阶
级人有告之者陛下令其自首不首与罪雄固言是
实大理推得其伪处雄死罪少卿戴胄奏法止合徒
陛下不从胄曰旣付臣法司罪不合死不可酷滥陛
下作色遣杀胄执之不已然后赦之乃谓法司曰但
能如此为我守法岂虑滥有诛夷此则悦以从谏也
往年陜县丞皇甫德参上书大忤圣陛下以为讪
谤臣奏称上书不激切不能起人主意激切即似讪
谤于时虽从臣言赏德参物二十叚意甚不平难于
受谏也帝惊曰人苦不自觉非公无能道此帝又尝
问征曰羣臣上书可采及召对多失次何也对曰百
司奏事尝数日思之及至上前三分不能道一况諌
者怫意触忌非陛下借之辞色岂敢尽其情哉帝由
是接见羣臣辞色愈温魏王泰有宠或言大臣多轻
之帝怒召大臣譲曰隋文帝时大臣皆为诸王所顿
踬我欲纵之泰岂不能辱公軰耶房元龄等皆谢征
正色曰若纪纲大壊固所不论圣明在上魏王必无
顿辱羣臣之理隋文帝骄其诸子卒皆夷灭又足法
耶帝悦曰闻公言方知理屈先是帝作飞山宫征上
疏极諌后遇大雨谷洛溢毁宫寺漂居人征因事极
言尤为激切条陈十思畧曰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
其根本欲流之逺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
其德义凡昔元首承天景命善始者寔繁克终者盖
寡盖在殷忧必竭诚以待下既得志则纵情以傲物
竭诚则胡越为一体傲物则骨肉为行路怨不在大
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诚能见可欲则思知
足以自戒将有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髙危则思谦
冲而自牧惧满盈则思江海下百川乐盘游则思三
驱以为度忧懈怠则思慎始而敬终虑壅蔽则思虚
心以纳下惧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
因喜而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总此十思
兹九德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文武并用垂拱
而治何必劳神苦思代百司之职役哉手诏嘉答之
于是废明德宫元圃院赐被水者帝问羣臣征与诸
葛亮孰贤岑文本曰亮才兼将相非可比帝曰征蹈
履仁义欲致君尧舜亮亦不过是也帝厌上封者多
不切事欲加谯黜征曰古者立谤木欲闻已过言而
是朝廷之益即非无损于政由是皆劳遣之时屡有
阉宦充外使妄有论奏事发帝怒征进曰阉宦虽微
狎近左右时有言语轻而易信浸润之谮为患特深
今日之明必无此虑为子孙教不可不杜絶其源帝
悦充使永停征因上言尚德好善之美术数刻深之
害反复至数千言帝手诏嘉叹赐绢三百匹十三年
征上疏言陛下顷年以来渐不克终非复贞观以初
之盛因条陈不克终者十渐帝书为屏障兼付史官
赏黄金十斤廐马二匹又尝问征比来朝臣多不论
事何也征曰陛下虚心采纳诚宜有言者然古人云
未信而諌则以为谤已信而不諌则谓之尸禄但才
器不同懦弱之人懐忠直而不能言疎逺之人恐不
信而不得言懐禄之人虑不便身而不敢言所以相
与缄黙俯仰帝曰诚如卿言朕今开懐纳諌卿等无
劳烦怖惧遂不极言侯君集平髙昌帝欲以其地为
州县征谓不如抚其民而立其子所谓伐罪吊民威
德被于遐方者也若以为州县常湏千余人镇守数
年一易往来交替十年之后陇右空虚散有用以事
无用未见其可禇遂良亦极諌帝不从以其地置西
州后西突厥欲攻西州帝悔谓侍臣曰往年初平髙
昌魏征禇遂良劝朕立其子弟依旧为国不用其计
方自悔责宁得忘所言者乎征尝侍宴两仪殿举齐
桓公鲍叔牙管仲寗戚交儆事为戒帝嘉纳之时大
臣并请封禅惟征执不可帝曰岂功不髙德未厚耶
诸夏未治逺方未服嘉瑞不至年榖不登耶何为而
不可征曰陛下功则髙而民未懐恵德则厚而泽未
旁流诸夏虽安未可驱之役逺方慕义无以供其求
苻瑞虽臻罻罗犹密积岁丰稔仓廪尚虚譬如人有
十年长患疗治方瘳便欲负重日行百里必不可得
告成天地臣窃有疑兼以大事举行万国咸萃要荒
之外奔走来庭今伊洛以东暨于海岱人烟断絶道
路萧条徒令窥示虚弱又赏赐未厌众望给复不偿
民劳遇有灾?难以追悔帝不能夺尝与房元龄髙
士亷遇少府少监窦德素于路问北门近何营缮徳
素奏之上怒譲元龄等曰君但知南衙政事北门小
营缮何与君事元龄等拜谢魏征进曰元龄等为陛
下股肱耳目中外事岂有不应知者使所营是当助
成之非则当请罢之不知何罪而责何罪而谢也上
甚愧之十七年有疾上手诏问之且言不见数日朕
过多矣若有闻见可封状进来征上言陛下临朝常
以至公为言退而行之未免私僻或畏人知横加威
怒欲盖弥彰竟有何益征家初无正寝帝辍小殿材
为营构赐素褥布被从其所尚数与太子临问拊之
流涕许以衡山公主降其子叔玉卒年六十四帝临
哭之恸罢朝五日太子举哀西华堂诏百官咸赴丧
赠司空谥文贞给羽葆鼓吹班剑赙赗其妻裴氏辞
曰征素俭约今葬以羽仪非其志也乃更用素车白
布襜帷陪葬昭陵帝登苑西楼望哭甚哀御制碑文
手书之益封户九百临朝叹曰以铜为鉴可正衣冠
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魏征殁朕
亡一鉴矣朕比使人至其家得书一纸始半藁其可
识者曰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善人则国安用恶人
则国弊公卿之内情有爱憎憎者惟见其恶爱者止
见其善爱憎之间所宜详慎若爱而知其恶憎而知
其善去邪勿疑任贤勿猜可以兴矣其大畧如此朕
顾思之恐不免斯过公卿侍臣可书之于笏知而必
諌也征状貌不逾中人每犯颜进諌虽逢盛怒神色
不慑帝徐为霁威奏疏数万言皆本仁祖义劝诫昭
然称引甚富尤好征据刘向说苑帝尝谓征曰卿罪
重于中钩我任卿逾于管仲近代君臣相得寜有似
我于卿者乎一日宴近臣于九成宫称征每犯颜切
谏不容我为非我所以重之征再拜曰陛下导臣使
言臣所以敢言陛下若不受臣言臣亦何敢犯龙鳞
触忌讳也帝大悦赐钱十五万又尝谓侍臣曰贞观
以前从我平定天下周旋艰险元龄之功贞观之后
尽心于我献纳忠谠安国利人成我今日功业惟魏
征而已解佩刀赐之帝尝得佳鹞自臂之望见征来
匿懐中征奏事良久鹞竟死帝将有闗南之行既办
而止征谒告还问故帝笑曰畏卿嗔故中辍耳征以
隋乱后典章湮散引诸儒校集秘书粲然复完又以
小戴礼综彚不伦作类礼二十篇帝好武征侍宴见
舞破陈乐俯首不顾至庆善乐则谛玩无斁举有所
讽切如此征殁后毁者百出以尝荐杜正伦侯君集
诬为阿党又诬录諌语示史官帝怒停叔玉婚而仆
所为碑后征辽东还怅然曰魏征若在朕无此行仍
召其妻子慰劳以少牢祀其墓复立碑加礼焉五世
孙謩仕至同平章事宣宗称其直谏有祖风
宋璟传 宋宋 祁
宋璟邢州南和人七世祖弁为元魏吏部尚书璟耿
介有大节好学工文词举进士中第调上党尉为监
察御史迁凤阁舎人居官鲠正武后髙其才张易之
诬御史大夫魏元忠有不臣语引张说为验将廷辨
说惶遽璟谓说曰名义至重不可正人以求茍免
縁此受谪芬香多矣若不测者吾且叩合救将与子
偕死说感其言以实对元忠免死璟后迁左台御史
中丞飞书告张昌宗引相工观吉凶者璟请穷治
后曰易之等已自言于朕璟曰谋反无容自首原请
下吏明国法易之等贵宠臣言之且有祸然激于义
虽死不悔后不怿姚璹遽传诏令出璟曰今亲奉徳
音不烦宰相擅宣王命后意解许收易之等下狱俄
诏原之勅二张诣璟谢璟不见曰公事公言之若私
见法无私也顾左右叹曰吾悔不先碎竖子首而令
乱国经赏宴朝堂二张列卿三品璟阶六品居下坐
易之謟事璟虚位揖曰公第一人何下坐璟曰才劣
品卑卿谓第一何耶是时朝廷以易之等内宠不名
其官呼易之五郎昌宗六郎郑善果谓璟曰公奈何
谓五郎为卿璟曰以官正当为卿君非其家奴何郎
之云有丧告满入朝公卿以次谒通礼意易之等
后至促歩前璟举笏却揖唯唯故积怨常欲中伤后
知之得免然以数忤诏按狱扬州璟奏按州县纔
监察御史职耳又诏按幽州都督屈突仲翔辞曰御
史中丞非大事不出使仲翔罪止赃今使臣往此必
有危臣者既而诏副李峤使陇蜀璟复言陇右无变
臣以中丞副李峤非朝廷故事终辞易之初冀璟出
则劾奏诛之计不行乃伺璟家婚礼将遣客刺杀之
有告璟者璟乗庳车舎他所刺不得发俄二张死乃
免神龙初为吏部侍郎中宗嘉其直令兼谏议大夫
内供奉仗下与言得失迁黄门侍郎武三思怙烝宠
数有请于璟璟厉答曰今复子明辟王宜以侯就第
安得尚干朝政独不见产禄事乎后韦月将告三思
乱宫掖三思讽有司论大逆不道帝诏诛死璟请付
狱按罪帝怒岸巾出侧门谓璟曰朕谓已诛矣尚何
请璟曰人言后私三思陛下不问即斩之臣恐有窃
议者请按而后刑帝愈怒璟曰请先诛臣不然终不
奉诏帝乃流月将岭南还京师诏璟权检校并州
长史未行又检校贝州刺史时河北水岁大饥三思
使敛封租璟拒不与故为所挤歴杭相二州政清毅
吏下无敢犯者迁洛州长史睿宗立以吏部尚书同
中书门下三品宗在东宫兼右庶子先是崔湜郑
愔典选为戚近干夺至迎用二岁阙犹不能给更置
比冬选流品淆并璟与侍郎李乂卢从愿澄革之铨
总平允太平公主不利东宫尝驻辇光范门伺执政
以讽璟曰太子有大功宗庙社稷主也安得异议乃
与姚崇白奏出公主诸王于外帝不能用贬楚州刺
史歴充冀魏三州河北按察使进幽州都督以国子
祭酒留守东都迁雍州长史宗开元初以雍州为
京兆府复为尹进御史大夫坐小累为睦州刺史徙
广州都督广人以竹茅茨屋多火璟教之陶瓦筑堵
列邸肆越俗始知栋梁利而无患灾召拜刑部尚书
四年迁吏部兼侍中帝幸东都次崤谷驰道隘稽拥
车骑帝命黜河南尹李朝隠知顿使王怡等官璟曰
陛下富春秋今始廵守以道不治而罪二臣繇此相
饬后有受其敝者帝遽命舍之璟谢曰陛下向以怒
责之以臣言免之是过归于上而恩在下姑听待罪
于朝然后诏还其职进退得矣帝善之累封广平郡
公广人为璟立遗爱颂璟上言颂所以传德载功也
臣之治不足纪广人以臣当国故为溢辞徒成謟谀
者欲厘正之请自臣始有诏许停帝尝命璟与蘓颋
制皇子名与公主号遂差次所封且诏别择一美称
及佳邑封上璟奏言七子均养诗人所称今若同等
别封或母宠子爱恐伤鸤鸠之平昔袁盎引却慎夫
人席文帝纳之夫人亦不为嫌以其得长久计也臣
不敢别封帝叹重其贤皇后父王仁皎卒将葬用昭
成皇后家窦孝谌故事坟髙五丈一尺璟等请如着
令帝已然可明日复诏如孝谌者璟还诏曰俭德之
恭侈恶之大也僭礼厚葬前世所诫故古墓而不坟
人子于哀迷则未遑以礼自制故圣人制齐斩缌免
衣衾棺椁各有度数惟有贤者断其私懐众皆务奢
独能以俭所谓至德要道者中宫若谓孝谌踰制初
无非者一切之令固不足以法贞观时嫁长乐公主
魏征谓不可加长公主太宗欣纳而文德皇后降使
厚谢韦庶人追王其父擅作酆陵而祸不旋踵国家
知人情无穷故为制度不因人以揺动不变法以爱
憎比来人间竞务靡葬今以后父重戚不忧乏用髙
大寝不畏无人百事官给一朝可就而区区屡闻
者欲成朝廷之政中宫之美尔傥中宫情不可夺请
准令一品陪陵坟四丈差合所宜帝曰朕常欲正身
纪纲天下于后容有私耶然人所难言公等乃能之
即可其奏又遣使赉彩绢四百匹日食帝素服俟
变录囚多所贷遣赈恤灾患罢不急之务璟曰陛下
降德音人隠末宥轻系惟流死不免此古所以慎
赦也恐议者直以月蚀修刑日蚀修德或言分野之
变冀有揣合臣以谓君子道长小人道销止女谒放
谗夫此所谓修德也囹圄不扰兵甲不渎官不苛治
军不轻进此所谓修刑也陛下常以为念虽有亏食
将转而为福又何患乎且君子耻言浮于行愿动天
以诚无事空文帝嘉纳后以开府仪同三司罢政事
京兆人权梁山谋逆勅河南尹王怡驰传往按牢械
充满久未决乃命璟为京留守复其狱初梁山诡称
婚集多假贷吏欲并坐贷人璟曰婚礼借索大同而
狂谋率然非所防臆使知而不假是与为反贷者弗
知何罪之云平纵数百人十二年东廵泰山璟复为
留守帝将发谓曰卿国元老别方歴时宜有嘉谋以
遗朕璟因一一极言手制答曰所进当书之坐右出
入观省以诫终身赐赉优渥进兼吏部尚书十七年
为尚书右丞相而张说为左丞相源干曜为太子少
傅同日拜有诏大官设馔太常奏乐百官尚书省
东堂帝赋三杰诗自写以赐二十年请致仕许之仍
赐全禄退居洛乗舆东幸璟谒道左诏荣王劳问别
遣使赐药饵二十五年卒年七十五赠太尉谥文贞
璟风度凝逺人莫涯其量始自广州入朝帝遣内侍
杨思朂驿迓之未尝交一言思朂自以将军贵幸诉
之帝帝益嗟重璟为宰相务清政刑使官人皆任职
圣厯后突厥黙啜负其强数窥边侵九姓拔曵固负
胜轻出为其狙击斩之入蕃使郝灵佺传其首京师
灵佺自谓还必厚见赏璟顾天子方少恐后干宠蹈
利者夸威武为国生事故抑之踰年纔授右武卫郎
将灵佺恚愤不食死张嘉贞后为相阅堂按见其危
言切议未尝不失声叹息六子升尚浑恕华衡
髙适传 宋宋 祁
髙适字达夫沧州渤海人少落魄不治生事客梁宋
间宋州刺史张九皋竒之举有道科中第调封丘尉
不得志去客河西河西节度使哥舒翰表为左骁卫
兵曹参军掌书记禄山乱召翰讨贼即拜适左拾遗
转监察御史佐翰守潼闗翰败帝问羣臣策安出适
请竭禁藏募死士抗贼未为晚不省天子西幸适走
间道及帝于河池因言翰忠义有素而病夺其明乃
至荒踣监军诸将不恤军务以倡优蒲簺相娱乐浑
陇武士饭粝米日不厌而责死战其败固宜又鲁炅
何履光赵国珍屯南阳而一二中人监军更用事是
能取胜哉臣数为杨国忠言之不肯听故陛下有今
日行未足深耻帝颔之俄迁侍御史擢諌议大夫负
气敢言权近侧目帝以诸王分镇适盛言不可俄而
永王叛肃宗雅闻之召与计事因判言王且败不足
忧帝竒之除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淮南节度使诏与
江东韦陟淮西来瑱率师安陆方济师而王败李
辅国恶其才数短毁之下除太子少詹事未几蜀乱
出为蜀彭二州刺史始上皇东还分剑南为两节度
百姓疲于调度而西山三城列戍适上疏曰剑南虽
名东西川其寔一道自卭闗黎雅以抵南蛮由茂而
西经羌中平戎等城界吐蕃濒边诸城皆仰给剑南
异时以全蜀之饶而山南佐之犹不能举今裂梓遂
等八州専为一节度岁月之计西川不得参也嘉陵
比困夷獠日虽小定而痍痏未平耕纺亡业衣食贸
易皆资成都是不可得役亦明矣可税赋者独成都
彭蜀汉四州而已以四州耗残当十州之役其敝可
见而言利者枘凿万端穷朝抵夕千案百牍皆取之
民官吏惧谴责及邻保威以罚抶而逋逃益滋又关
中比饥士人流入蜀者道路相系地入有讫而科敛
无涯为蜀计者不亦难乎又平戎以西数城皆穷山
之颠蹊隧险絶运粮束马之路坐甲无人之乡为戎
狄言不足利戎狄为国家言不足广土宇奈何以弹
丸地而困全蜀太平之人哉若谓已戍之城不可废
已屯之兵不可收愿罢东川以一剑南并力从事不
尔非陛下洗荡闗东清逆乱之意也蜀人又扰则贻
朝廷忧帝不纳梓屯将叚子玮反适从崔光逺讨斩
之而光逺兵不戢遂大掠天子怒罢光逺以适代为
西川节度使广德元年吐蕃取陇右适率兵出南鄙
欲牵制其力既无功遂亡松维二城及云山城召还
为刑部侍郎左散骑常侍封渤海县侯永泰元年卒
赠礼部尚书谥曰忠适尚节义语王霸衮衮不厌遭
时多难以功名自许而言浮其寔不为缙绅所推然
政寛简所莅人便之年五十始为诗即工以气质自
髙每一篇已好事者辄传布其诒书贺兰进明使救
梁宋以亲诸军与许叔冀书令释憾未度淮移檄将
校絶永王俾各自白君子以为义而知变
阳城传 韩 愈
城字亢宗北平人代为官族好学贫不能得书乃求
入集贤为书写吏窃官书读之昼夜不出经六年遂
无所不通乃去沧州中条山下逺近闻其徳行来学
者相继于道闾里有争者不诣官府诣城以决之李
泌为相举为諌议大夫拜官不辞未至京师人皆想
望风采云城山人能自苦刻不乐名利必諌诤死职
下咸畏惮之旣至诸諌官纷纷言事细碎无不闻达
天子益厌苦之而城方与其二弟牟容连夜痛饮人
莫能窥其意有懐刺讥之者将造城而问者城揣知
其意辄强与酒客或时先醉仆席上或时先醉卧客
懐中不能听客语约其二弟云吾所得月俸汝可度
吾家有几口月食米当几何买薪菜盐米凡用几钱
先具之其余悉以送酒媪无留也未尝有所贮积虽
其所服用切急不可阙者客称其物可爱城辄喜举
而授之陈苌者候其始请月俸常往称其钱帛之羙
月有获焉至裴延龄谗毁陆贽等坐贬黜德宗怒不
解在朝无救者城闻而起曰吾諌官也不可令天子
杀无罪之人而信用奸臣即率拾遗王仲舒数人守
延英门上疏论延龄奸佞贽等无罪状德宗大怒召
宰相入语将加城等罪良久乃解令宰相谕遣之于
是金吾将军张万福闻諌官伏合諌趋往至延英门
大言贺曰朝廷有直臣天下必太平矣遂徧拜城与
仲舒等曰诸諌议能如此言事天下安得不太平也
已而连呼太平万岁太平万岁万福武人时年八十
余自此名重天下时朝夕相延龄城曰脱以延龄为
相当取白麻壊之恸哭于庭竟坐延龄事改国子司
业至引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诸
生宁有久不省其亲乎明日谒城归养者二十余人
有薛约者尝学于城狂躁以言事得罪将徙连州客
寄有根蔕吏踪求得城家坐吏于门与约饮决别涕
泣送之郊外德宗闻之以城为党罪人出为道州刺
史太学王鲁卿李傥等二百七十人诣阙乞留住数
日吏遮止之疏不得上在州以家人礼待吏人宜罚
者罚之宜赏者赏之一不以簿书介意赋役不登观
察使数诮譲上考功第城自署第曰抚字心劳征科
政拙考下下观察使尝使判官督其赋至州怪城不
出迎以问州吏吏曰刺史闻判官来以为已有罪自
囚于狱不敢出判官大惊驰入谒城于狱曰使君何
罪某奉命来候安否耳留一两日未去城固不复归
馆门外有故门扇横地城昼夜坐卧其上判官不自
安辞去其后又遣他判官崔某往按之崔承命不辞
载妻子一行中道而逃城孝友不忍与其弟异处皆
不娶给侍终身有寡妹依城以居有生年四十余痴
不能如人常与弟负之以游初城之妹夫亡在他处
家贫不能葬城亲与其弟舁尸以归葬于其居之侧
往返千余里卒时年六十余
宋
曹彬传 元欧阳
曹彬字国华真定灵寿人周太祖贵妃张氏彬之从
母也从世宗镇澶渊蒲帅王仁镐以彬帝戚加礼遇
彬执礼益恭公府燕集端简终日未尝旁视仁镐谓
从事曰老夫自谓夙夜匪懈及见监军矜严始觉已
之散率也显徳三年迁西上合门使五年使吴越致
命即还私觌之礼一无所受吴越人以轻舟追遗之
彬犹不受既而曰吾终拒之是近名也及归悉上送
官世宗强还之彬始拜赐悉以分遗亲旧初太祖事
世宗在澶州以彬掌茶酒尝从求酒彬曰官酒不敢
相饮乃别沽以饮太祖及太祖典禁旅彬中立不倚
非公事未尝造门太祖器重焉建隆二年彬自平阳
归太祖谓曰我昔欲亲汝汝何疎我彬顿首曰臣为
周室近亲复忝内职靖恭守位犹恐获过安敢妄有
交结太祖然之尝语羣臣曰世宗旧吏不欺其主者
独彬耳干德二年冬大举伐蜀以彬为都监诸将皆
多所屠杀惟彬申禁戢之令明劝赏之法由是所至
悦服不血刃而峡中郡县悉下蜀降大将王全斌等
纵酒不恤军士列校求取无厌蜀人苦之彬屡劝全
斌振旅速旋全斌不从俄而全师雄等作乱郡县相
应盗贼蠭起彬复与崔彦进悉力翦平之洎归阙太
祖尽得全斌等不法状面诘王仁瞻仁瞻歴言诸将
奢纵事惟曰清慎廉恪独曹彬一人耳即日授彬宣
徽南院使充义成节度使彬辞曰收蜀将校皆得罪
臣无功独厚赏恐无以劝天下太祖笑曰卿有茂
功加以不伐设有微累仁瞻肯惜言哉初克成都时
有获妇女者彬悉闭一第窍以度食洎事罢咸访其
亲还之无则备礼嫁之师还辎重甚多或言悉竒货
也太祖宻令伺之图书也无铢金寸锦之附焉七年
征江南累战辄克遂围之彬每缓师冀其归服后又
使人谕之曰事势如此所惜者一城生聚若能归命
之上也城垂克彬忽称疾不视事诸将皆来问疾
彬曰余之疾非药石所能愈惟诸公诚心自誓克城
之日不妄杀一人则自愈矣诸将许诺共焚香为誓
明日城陷江南主李煜与其臣百余人诣军门降彬
礼之且谕以归朝俸赐有限当厚自赍装旣归有司
之籍则无及矣请煜入宫治装彬以数骑待宫门外
左右曰煜入或不测奈何彬笑曰煜素懦无断既降
必不能自引决煜果无他江南官吏亲属有为军士
所掠者彬实时遣还因大搜军中无得匿人妻女赈
乏絶恤鳏寡吴人大悦及归舟中无他物惟图籍衣
被而已诣合门入见牓子称奉勑江南干当公事回
其谦恭不伐如此以功拜枢密使在宥密常公服危
坐如对君父归私第闭阁燕居不妄通宾客五鼓纔
动已待漏禁门虽霜雪不易其操如此者八年彬性
仁敬和厚伐二国秋毫无所取位兼将相不以等威
自异遇士夫于涂必引车避之不名下吏每白事必
冠而后见居官奉入给宗族无余积知徐州日有吏
犯罪旣具案逾年而后杖之人问其故彬曰吾闻此
人新娶妇若杖之其舅姑必以妇为不利朝夕笞詈
之使不能自存吾故缓其事然法亦未尝屈也尝曰
自吾为将未尝以私怒戮一人所居堂室敝壊子弟
请修葺彬曰时方太冬墙壁瓦石之间百虫所蛰不
可伤其生其仁心爱物多此类咸平二年被疾真宗
亲临问手为和药赐白金万两问以后事对曰臣二
子材器皆堪为将问其优劣对曰璨不如玮卒年六
十九帝哭之恸对辅臣语及必流涕赠中书令追封
济阳郡王谥武惠配享太祖庙庭彬前后征讨凡降
四国主江南西川广南湖南也七子玮琮璨继领旄
钺其后少子玘追封王爵实生慈圣光献太后辅佐
仁宗
曹玮传 元欧阳
曹玮字寳臣武惠王彬之子也李继迁叛诸将数出
无功太宗问彬谁可将者彬曰臣少子玮可任即召
见以本官同知渭州时年十九真宗即位改内殿崇
班知渭州驭军严明有部分赏罚立决犯令者无所
贷善用间知敌动静举措如老将徙知镇戎军李继
迁虐用国人玮知其下多怨即移书诸部谕以朝廷
恩信抚养无所间以动诸羌由是康奴等族内附继
迁畧西蕃还玮邀击于石门川俘获甚众以镇戎军
据平地便于骑战非中国之利请自陇山以东循古
长城堑以为限又以弓箭手皆土人习障塞蹊隧晓
羌语耐寒暑官未尝与兵械资粮而每战辄使先拒
贼恐无以责死力遂给以境内闲田春秋耕敛州为
出兵作而蠲其租继迁死德明立所属有数大族
请拔帐自归诸将犹豫不敢应玮曰德明野心不急
折其翮后必扬去即日将其兵薄天都山受降者内
徙德明不敢拒帝以玮习知河北事乃以为真定路
都钤辖领髙州刺史玮尝上泾原环庆两道圗至是
帝以示左右曰南北山川城郭出入战守之要尽在
是矣因令别绘二图一留枢密院一付本道复知渭
州于是陇山诸族皆来献地玮筑堡山外为笼竿城
募土兵守之曰异时秦渭有警此必争之地也徙知
秦州初秦州置四门砦侵夺羌地羌人多叛去玮招
出之令入马赎罪还故地至者数千人每送马六十
匹给彩一端筑十砦浚濠三百八十里皆役属?厢
兵工费不出民其年罝勒斯赉率众数万大入寇玮迎
战三都谷追奔三十里斩首千余级获马牛杂畜器
仗三万余自是罝勒斯赉势蹙退保碛中不敢出丁谓
逐宰相寇凖恶玮不附已指为凖党谪知莱州谓败
复华州观察使知青州徙天雄军玮用士得其死力
平居甚闲暇及师出多竒计出入神速不可测一日
张乐饮僚吏中坐失玮所在明日徐出视事而贼首
已掷庭下矣尝称疾加砭艾卧阁内不出贼至玮
奋起被甲跨马贼望见皆遁去其在边蕃部有过恶
者皆平定之每以饯将官为名出郊而兵马次序以
食品为节若曰下某食即某队发比至水饭则报
至矣玮在秦州有士卒十余人叛赴敌军吏来告玮
方与客围碁不应吏亟言之玮怒叱之曰吾固遣之
去汝再三显言耶谍闻之亟归告其将尽杀之塞上
多废地玮募人耕之若干亩出一卒若干亩出一马
至其种敛为发州兵戍守边储以寔所募皆为精兵
又募弓箭手使驰射校强弱胜者予田二顷再更秋
课市一马马必胜甲然后官籍之则加田五十亩至
三百人以上团为一指挥择要害处为筑堡使自堑
其地为方田环之立马社一马死众为出钱市马开
边濠率令深广丈五尺山险不可堑者因其峭絶治
之使足以限寇后皆为法降者既多因制属羌百帐
以上其首领为本族军主次为指挥使又其次为副
指挥使不及百帐为本族指挥使其蕃落将校止于
本军叙进以其习知羌情与地利不可徙他军也旧
例羌杀边民入羊马赎罪玮以如此非所以尊中国
而爱吾人下令?自相犯从其俗犯边民者论如律
自是无敢犯玮为将四十年未尝败自三都之
战威震四海在天雄契丹使过魏地辄阴勒其从人
无得髙语疾驱天雄卒有犯法众谓狱具必杀之玮
乃处以常法或以为疑玮曰临边对敌斩不用命者
所以令吾众非喜杀也平时治内郡安事此乎初守
边时邀山东知名士贾同与俱同问从兵安在曰已
具既出就骑见甲士三千列立人音不彻舎同归语
人曰玮果名将也真宗慎兵事凡边事必手诏诘难
至十数反而玮守初议卒无以夺他将论边事者往
往密付玮处之玮好读书所如必载书数两兼通春
秋公谷左传而尤熟于左氏玮为将不如其父寛然
自为一家云卒赠侍中谥武穆嘉佑八年配享仁宗
庙庭寳元中王鬃为枢密使赵元昊叛帝召问枢臣
皆不能对明日枢府四人皆罢而王鬃谪虢州语所
善翰林学士蘓公仪曰王鬃此行十年前已有人言
之鬃为三司盐鐡副使时以事至河北曹南院为定
帅鬃事毕将还玮谓鬃曰愿少留一日欲有所言鬃
爱其雄才遂为之留明日食罢屏左右曰公满面权
骨不十年必总枢柄此时西方当有警公宜预讲边
备搜阅人材不然无以应卒鬃曰何以教之曹曰玮
在陜西日赵德明尝使人以马易于中国怒其息微
将杀之德明有一子方十余岁极諌不己曰以战马
资邻国已为失计今更以货杀人谁肯为我用者玮
闻其言私念之曰此子欲用其人矣是必有异志闻
其尝往来牙市中屡使人诱致之不可得乃使善画
者图其貌观之真英物也此子必为边患计其时正
在公秉政之日公其勉之鬃是时殊未以为然今知
其所画乃元昊也
吕端传 元欧阳
吕端字易直幽州安次人父琦晋兵部侍郎端少敏
悟好学以荫补千牛备身歴国子主簿太仆寺丞秘
书郎直弘文馆换著作郎直史馆太祖即位迁太常
寺丞知浚义县同判定州开寳中西合门使郝崇信
使契丹以端假太常少卿为副八年知洪州未上改
司门员外郎知成都府赐金紫为政清简逺近便之
秦王廷羙尹京召拜考功员外郎充开封府判官
太宗征河东廷羙将有居留之命端白廷美曰主上
栉风沐雨以申吊伐王地处亲贤当表率扈从今主
留务非所宜也廷美由是恳请从行寻坐王府亲吏
请托执事者违诏市竹木贬商州司户参军移汝州
复为太常丞判寺事出知蔡州以善政吏民列奏借
留改祠部员外郎知开封县迁考功员外郎兼侍御
史知杂事使髙丽暴风折樯舟人怖恐端读书若在
斋合时迁户部郎中判太常寺兼礼院选为大理少
卿俄拜右谏议大夫许王元僖尹开封又为判官王
薨有发其阴事者坐禆赞无状遣御史武元颕内侍
王继恩就鞫于府端方决事徐起候之二使曰有诏
推君神色自若顾从者曰取帽来二使曰何遽至此
端曰天子有制问即罪人矣安可在堂上对制使即
下堂随问而答左迁卫尉少卿置考课院羣官有
负谴置散秩者引对皆涕泣以饥寒为请至端即奏
曰臣前佐秦邸以不检府吏谪掾商州陛下复擢官
籍辱用今许王薨臣辅佐无状陛下又不重谴俾
亚少列臣罪大而辜深矣今有司进退善否茍得颕
州副史是臣之愿也太宗曰朕自知卿无何复旧官
为枢密直学士逾月拜叅知政事时赵普在中书尝
曰臣观吕公奏事得嘉赏未尝喜遇抑挫未尝惧亦
不形于言真台辅之器也岁余左諌议大夫寇凖亦
拜叅知政事端请居凖下太宗即以端为左諌议大
夫立凖上每独召便殿语必移晷擢拜户部侍郎平
章事时吕正为相太宗欲相端或云端为人胡涂
太宗曰端小事胡涂大事不胡涂决意相之曲宴
后苑太宗作钓鱼诗有云欲饵金钩深未达磻溪湏
用钓鱼人意以属端后数日罢正而相端焉初端
兄余庆建隆中以藩府旧僚叅预大政端复居相位
时论荣之端歴官四十年至是骤被奨擢太宗犹恨
任用之晚端为相持重识大体以清简为务虑与凖
同列先居相位恐凖不平乃请参知政事与宰相分
日押班知印同升政事堂太宗从之时同列奏对多
有异议惟端罕所建明一日内出手札戒谕自今中
书事必经吕端详酌方得闻奏端愈谦譲不自当初
李继迁扰西鄙保安军奏获其母至是太宗欲诛之
以寇凖居枢密副使独召与谋凖退过相幕端谓凖
曰上戒君勿言于端乎凖曰否端又曰边鄙常事端
不必与知若军国大事端备位宰相不可不知也凖
告其故端曰何以处之凖曰欲斩于保安军北门外
以戒凶逆端曰必若此非计之得也愿少缓之即入
奏曰昔项羽得太公欲烹之髙祖曰愿分我一杯
夫举大事不顾其亲况继迁悖逆之人乎陛下今日
杀之明日继迁可擒乎若其不然徒结怨雠愈坚其
叛心耳太宗曰然则何如端曰以臣之愚宜置于延
州使善养视之以招来继迁虽不能即降终可以系
其心而母死生之命在我矣太宗抚髀称善曰微卿
误我事即用其其母后病死延州继迁寻亦死
继迁子竟纳欵请命端之力也进门下侍郎兼兵部
尚书太宗不豫真宗为皇太子端日与太子问起居
及疾大渐内侍王继恩忌太子英明阴与叅知政事
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勲知制诰胡旦谋立故
楚王元佐太宗崩李皇后命继恩诏端端知有变鎻
继恩于阁内使人守之而入皇后曰宫车已晏驾立
嗣以长顺也今将如之何端曰先帝立太子正为今
日今始弃天下岂可遽违命有异议耶乃奉太子至
福寜殿中真宗既立垂帘引见羣臣端平立殿下不
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后降阶率羣臣拜呼万岁以
继勲为使相赴陈州贬昌龄忠武军司马继恩右监
门卫将军均州安置旦除名流浔州籍其家赀真宗
每见辅臣入对惟于端肃然拱揖不以名呼又以体
躯洪大宫庭阶戺峭峻特令梓人为纳陛尝召对便
殿访军国大事经久之制端陈当世急务皆有条理
真宗嘉纳加右仆射兼修国史明年夏被疾诏免常
叅就中书视事上疏求解不许十月以太子太保罢
在告三百日有司言当罢奉诏赐如故车驾临问端
不能兴抚慰甚至卒年六十六赠司空谥正惠
李若水传 元欧阳
李若水字清卿洺州曲周人元名若氷上舎登第调
元城尉平阳府司录试学官第一济南教授除太学
博士蔡京晚复相子绦用事李邦彦不平欲谢病去
若水为言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何不取决上前
使去就之义暴于天下顾可黙黙托疾而退使天下
有伴食之讥耶又言积蠧已久致理惟难建裁损而
邦用未丰省科徭而民力犹困权贵抑而益横仕流
滥而莫澄正宜置驿求贤解榻待士采其寸长逺见
以兴治功凡十数端皆深中时病邦彦不悦靖康元
年为太学博士开府仪同三司髙俅死天子当挂服
举哀若水言俅败壊军政罪当与童贯等得全首领
以没尚当追削官秩示与众弃而有司欲加缛礼非
所以靖公议也章再上乃止钦宗将遣使至金国议
以赋入赎三镇诏举可使者若水在选中召对赐今
名迁著作佐郎为使见尼玛哈于云中纔归兵已南下
复假徽猷阁学士冯澥以往甫次中牟守河兵相惊
以金兵至左右谋取间道去澥问何如若水曰戍卒
畏敌而溃奈何效之今止有死耳令敢言退者斩众
乃定旣行迭具奏言和议必不可谐宜申饬守偹至
懐州遇馆伴萧庆挟与俱还及都门拘之于冲虚观
独令庆澥入旣所议不从尼玛哈急攻城若水入见帝
道其语帝命何行还言二人欲与上皇相见帝
曰朕当往明日幸金营过信而归擢若水礼部尚书
固辞帝曰学士与尚书同班何必辞请不已改吏部
侍郎二年金人再邀帝出郊帝殊有难色若水以为
无他虑扈从以行金人计中变逼帝易服若水抱持
而哭骂不絶口金人曳若水出击之败面气结仆地
众皆散留铁骑数十守视尼玛哈令曰必使李侍郎无
恙若水絶不食或勉之曰事无可为者今日顺从明
日富贵矣若水叹曰天无二日若水宁有二主哉其
仆亦来慰解曰公父母春秋髙若少屈冀得一归觐
若水叱之曰吾不复顾家矣忠臣事君有死无二然
吾亲老汝归勿遽言令兄弟徐言之可也后旬日尼
玛哈召计事且问不肯立异姓状若水曰上皇为生灵
计罪已内禅主上仁孝慈俭未有过行岂宜轻议废
立尼玛哈指宋朝失信若水曰若以失信为过公其尤
也歴数其五事曰汝为封豕长蛇流毒中土灭亡无
日矣尼玛哈令拥之去反顾骂益甚至郊坛下谓其仆
谢宁曰我为国死职耳奈并累若属何又骂不絶口
监军者挝破其唇噀血骂愈切至以刃裂颈断舌而
死年三十五宁得归具言其状髙宗即位下诏曰若
水忠义之节无与比伦达于朕闻为之泣涕赠观文
殿学士谥曰忠愍死后有自北方逃归者云金人相
与言辽国之亡死义者十数南朝惟李侍郎一人临
死无怖色为歌诗卒曰翘首问天兮天卒无言忠臣
效死兮死亦何愆闻者悲之
金
李遹传 元元好问
李遹字平甫栾城人明昌二年进士髙才博学无所
不通为人滑稽多智而不欲表表自见工画山水得
前辈不传之妙龙虎亦入妙品然皆其余事也泰和
太兴作幕官虎贼知府事卖权恃势奴视同列平甫
每以公事相可否不少假借又摘其阴事数十条欲
发之虎谋簒者也声势熖熖人莫敢仰视乃为一书
生所抗积不平先以非罪诬染之至不测虽有以
自解竟坐是仕宦不进以东平治中致仕间居阳翟
十余年自号寄庵先生平生诗文甚多如云旧管新
收妆镜在昨非今是酒杯干鲁山道中云老夫自喜
林野癖路人颇笑衣裳寛临终戒家人吾明日归而
軰慎勿遽哭果如期逝家人哭不禁良久开目云戒
汝勿哭令我心识散乱言毕目复暝其明了又如此
子冶字仁卿正大七年收世科屏山赠诗所谓仁卿
不是人间物太白精神义山骨者也
元
郝经传 刘秉忠
郝经字仲常其先陵川人后徙河北霸州世祖即位
以经为翰林侍读学士王文统素忌其才德乃遣使
宋或谓经盍以疾辞经曰自南北构难江淮遗黎弱
者被俘畧壮者死原野兵连祸结斯亦久矣圣上一
视同仁务通两国之好虽以微驱蹈不测之渊茍能
弭兵靖乱活百万生灵于锋镝之下吾学为有用矣
遂行王文统阴讽李璮侵宋以阻挠之欲假以害经
经踰淮贾似道惧奸谋呈露遂以李璮为辞拘经于
真州之忠勇军驿吏防守严于狱从行介佐或不能
堪经曰将命至此死生进退听其在彼守节不屈尽
其在我岂能不忠不义以辱中州士大夫乎宋帝大
臣闻经言遂请入见皆不报驿吏棘垣钥户从人怒
而斗死数人居七年徙经别馆与从者六人又居九
年巴延南侵宋惧乃以礼送经归似道之谋泄亦窜
死矣经归世祖赐宴大庭官加国子祭酒为朝列大
夫秋七月经卒年五十二经之为人尚气节为学思
致用及被留撰续汉书易春秋外传文集数百卷其
文丰蔚豪宏善谋议论诗多竒崛当时感其言目其
事各为振励者甚多子二长景文官给事次子景和
官亷访使
李冶传 明宋 濓
李冶字仁卿真定栾城人登金进士第调髙陵簿未
上辟知均州事岁壬辰城溃冶微服北渡流落忻崞
间聚书环堵人所不堪冶处之裕如也世祖在潜邸
闻其贤遣使召之且曰素闻仁卿学优才赡潜德不
耀久欲一见其勿他辞旣至问河南居官者就贤对
曰险夷一节惟完颜仲德又问完颜哈达及颇斡何
如对曰二人将畧短少任之不疑此金所以亡也又
问魏征曹彬何如对曰征忠言谠论知无不言以唐
诤臣观之征为第一彬伐江南未尝妄杀一人拟之
方叔召虎可也汉之韩彭卫霍在所不论又问今之
臣有如魏征者乎对曰今以侧媚成风欲求魏征之
贤寔难其人又问今之人材贤否对曰天下未尝乏
材求则得之舎则失之理势然耳今儒生有如魏璠
王鹗李献卿兰光庭赵复郝经王博文軰皆有用之
材又皆贤王所尝聘问者举而用之何所不可但恐
用之不尽耳然四海之广岂止此数子哉王诚能旁
求于外将见集于明庭矣又问天下当何以治之对
曰夫治天下难则难于登天易则易于反掌葢有法
度则治控名责寔则治进君子退小人则治如是而
治天下岂不易于反掌乎无法度则乱有名无寔则
乱进小人退君子则乱如是而治天下岂不难于登
天乎且为治之道不过立法度正纪纲而已纪纲者
上下相维持法度者赏罚示惩劝今则大官小吏下
至编氓皆自纵恣以私害公是无法度也有功者未
必得赏有罪者未必被罚甚则有功者或反受辱有
罪者或反获宠是无法度也法度废纪纲坏天下不
变乱已为幸又问昨地震何如对曰天裂为阳不足
地震为阴有余夫地道阴也阴太盛则变常今之地
震或奸邪在侧或女谒盛行或谗慝交至或刑罚失
中或征伐骤举五者必有一于此矣夫天之爱君如
爱其子故示此以警之耳茍能辨奸邪去女谒屏谗
慝省刑罚慎征讨上当天心下协人意则可转咎为
休矣世祖嘉纳之冶晚家元氏买田封龙山下学徒
益众及世祖即位复聘之欲处以清要冶以老病恳
求还山至元二年再以学士召就职期月复以老病
辞去卒于家年八十八
蘓天爵传 明宋 濓
蘓天爵字伯修本赵栾城人再徙真定父志道歴官
领北行中书省左右司郎中和林大饥救荒有恵政
天爵由国子学生公试名在第一释褐授从仕郎大
都路蓟州判官丁内外艰服除调功徳使司照磨泰
定元年改翰林国史院典籍官升应奉翰林文字至
顺元年预修武宗寔录二年升修撰擢江南行台监
察御史明年虑囚湖北湖北地僻逺民獠杂居天爵
冒瘴毒徧歴其地囚有言寃状者天爵曰宪司岁两
至不言何也皆曰前此虑囚者应故事耳今闻御史
至当受刑故不得不言天爵为之太息每事必究心
虽盛暑犹篝灯治文书无倦入为监察御史道寻改
奎章阁授经郎元统元年复拜监察御史在官四阅
月章疏凡四十五上自人君至于朝廷政令稽古礼
文闾阎幽隐其关乎大体系乎得失者知无不言所
劾者五人所荐举者百有九人明年预修文宗寔录
迁翰林待制寻除中书右司都事兼经筵叅赞官后
至元二年由刑部郎中改御史台都事三年迁礼部
侍郎五年出为淮东道肃政亷访使宪纲大振一道
肃然入为枢密院判官明年改吏部尚书拜陕西行
台治书侍御史复为吏部尚书升叅议中书省事是
时朝廷更立宰相庶务多所弛张而天子图治之意
甚切天爵知无不言言无顾忌夙夜谋画须发尽白
至正二年拜湖广行省叅知政事迁陕西行台侍御
史四年召为集贤侍讲学士兼国子祭酒天爵自以
起自诸生进为师长端已悉心以范学者明年出为
山东道肃政亷访使寻召还集贤充京畿奉使宣抚
究民所疾苦察吏之奸贪其兴除者七百八十有三
事其紏劾者九百四十有九人都人有包韩之誉然
以忤时相意竟罢归七年天子察其诬拜江浙行省
叅知政事江浙财赋居天下十七事务最烦剧天爵
条分目别细巨不遗九年召为大都路都总管以疾
归俄复起为两浙都转运使时盐法弊甚天爵拯治
有方所办课为钞八十万锭及期而足十二年妖寇
自淮右蔓延及江东诏仍江浙行省叅知政事总兵
于饶信所克复者一路六县其方畧之密节制之严
虽老帅宿将不能过之然以忧深病积卒于军年五
十九天爵为学博而知要长于纪载尝着国朝名臣
事畧十五卷文类七十卷其为文长于序事平易温
厚成一家言而诗尤得古法有诗藳七卷文藁三十
卷于是中原前軰凋谢殆尽天爵独身任一代文献
之寄讨论讲辩虽老不倦晚岁复以释经为己任学
者因其所居称之为滋溪先生
钦定四库全书
畿辅通志卷一百四
传
明
曹鼐传 本朝汤 斌
曹鼐字德恒宁晋人宣德初以举人署代州学正自
陈年少不敢为人师愿入太学肄业或得一剧官自
效改泰和县典史七年部匠役入都疏乞试中礼
部第二廷试进士第一人授翰林院修撰正统元年
兼经筵讲官预修宣宗实录书成进侍讲五年二月
以杨士竒等荐同马愉并直内阁典机务九年进翰
林学士鼐为人内刚外和通达政体时士竒等相继
卒凡议大政诸臣皆推决于鼐中官王振用事鼐正
色不少假振亦惮而忌之寻迁吏部左侍郎仍兼翰
林学士十四年额森寇大同王振劝帝亲征鼐与诸
大臣扈跸从至宣府诸臣请班师不听鼐曰臣子固
不足惜主上繋天下安危岂可轻进振怒曰倘有此
亦天命也既而前驱败报踵至振始惧还次土木额
森遣使通和帝召鼐草诏答之寇骑突蹂阵而入鼐
及从官数十人皆死之景帝立赠荣禄大夫少傅吏
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谥文襄官其子恩大理评
事英宗复位加赠太傅改谥文忠又官其子锦衣卫
百户
王骥传 汤 斌
王骥字尚德束鹿人长身伟干多力便骑射刚毅有
胆举永乐四年进士为兵科给事中使山西奏蠲盐
池逋课二十万人皆德之遂迁其省按察司副使召
入为顺天府尹擢兵部右侍郎时承平久军政渐弛
骥以整饬戎备为己任奏减内外卫所及王府卫
余丁之在营者又定陜西卫所军士更番操练法九
载进尚书坐议边事迟五日期与侍郎邝埜同下狱
寻释之正统二年阿勒坦多尔济巴勒数侵掠甘凉诸边
诸将莫能御于是英宗命骥辍部务行边制诏一切
便宜行事是时都指挥使安敬为偏将黩而怯都督
蒋贵都御史曹翼追寇至鱼儿海将及之而敬谓前
途无水草不可进引还曹翼言状英宗宻勅骥责贵
死状而僇敬军中以徇骥故秘之而疾驱至军中大
将士方就列问诸将曰曩大军追敌逗挠误事者
为谁诸将伏地顿首曰诸将皆无状然先退者都指
挥使安敬也骥命縳敬立斩辕门下而顾都督蒋贵
曰公为大将遇敌輙引退亦当死贵惶恐伏地不敢
仰视久之乃称诏责状以闻一军股栗遂大阅将士
分兵画地使诸将自为防御别部巴圗博啰寇庄
浪都指挥魏荣遂撃走之而尽收其男女驼马以归
军为之一振骥以二月出八月还京阿勒坦寻复入寇
诏任礼为平羌将军蒋贵赵安为副而特命骥往监
督诸将悉取进止骥谍知寇营所在乃选精骑授蒋
贵使为前锋直捣狼山而自与任礼等率大军为后
继且谓贵曰勉旃不成功无相见也贵遇寇于石城
撃走之骥曰寇未大衂骤退且复来使我疲于奔命
非计也乃令贵复帅精骑二千出镇夷关书夜兼行
追及大败之得其左丞及禆将百人斩首三百余获
金银玺印各一驼马兵甲千计骥与任礼兵至梧桐
林得枢宻同知佥院十五人万户二人招降部落数
十帐穷追至黑泉而还右军赵安等出昌宁至刁力
沟得右丞达噜噶齐三十人驼马甲兵称是是役也
分道出塞期夹攻转战二千余里阿勒坦走死论功
贵礼皆封伯而骥以兵部尚书兼支大理寺卿俸寻
诏还理部事六年有麓川之役麓川本百夷僻逺不
当中国一郡宣慰司土官思任发叛黔国公沐晟遣
将讨之不利廷议遣官招谕而王振方用事喜功名
骥知振指力主用兵振大恱遂绌廷议拜蒋贵为平
蛮将军骥总督军务大发东南诸道兵十五万讨之
转饷半天下濒行赐骥贵黄金兜牟细铠蟒绣绯衣
朱弓矢骥乘传至云南天大暑众请按兵骥曰贼
方炽毒吾民敢阻军者斩于是部署诸将至金沙江
分军三路捣上江寨上江贼扼塞攻三日不下大
风纵火焚栅乘势力攻斩首五万余级上江平遂由
夹象石渡贼乘险自守骥督兵深入破连环七砦于
沙木笼山又败其象阵于泥沟箐摩尼寨长驱抵
麓川俘斩及溺死者数万思任发奔缅甸以大闻
而是时维摩土司韦郎罗僭称广新王诏骥移师讨
之骥曰此不足血吾刃也遣偏师压其境言王尚书
大军且至贼惊溃韦郎罗走安南即传檄且入安南
追贼安南王大惧斩其首并縳其妻子来献广南富
州土司侬郎与沈正交恶构兵十余年骥移文谕之
立解师还帝遣户部侍郎王质赍羊酒迎劳数百里
外既入见赐宴奉天门封靖逺伯岁食禄千二百石
予铁劵世袭指挥同知赐赍逾等贵亦进封定西侯
骥自是以勲爵奉朝请不预兵部政矣而是时思任
发尚窜缅甸其子思机发率余众往来窥伺乃复命
骥总督云南军务于是骥率都督冉保毛福寿及定
西侯等会木邦等蛮兵进讨而思机发走入缅甸竟
不可得仅纵兵捣其巢俘其妻子及从贼百余战象
十一立陇川宣慰使而还骥加禄三百石贵五百石
亡何思任发为千户王政所杀而思机发凶益甚
数入寇时定西侯已死复以骥为总督宫聚为平蛮
将军帅师十五万直抵金沙江贼立栅西岸骥濳渡
破之贼又立栅于鬼哭山巅骥纵火连破诸寨坠崖
谷死者以万计而竟不能得思机发当是时王师屯孟
其地在金沙江西去麓川又千余里诸蛮见大军
皆震怖曰自古汉人无渡金沙江者今王师至此岂
天威耶而窥大军亦欲还复拥思任发少子思陆据
孟养骥度贼终不可灭乃与思陆约立誓金沙江上
曰石烂江枯汝乃得渡思陆亦惧而听命乃班师议
者颇咎骥老师费财以一隅骚动天下而云南训导
詹英抗言骥等多役民夫麾下大军一日起行互相
蹂践又每军负米五斗渉山谷不胜其苦自缢者
多师抵金沙江彷徨不敢渡既渡缩朒不敢攻指挥
路宣翟亨等俟贼解散多捕鱼户以为贼俘此何异
李宓之败而杨国忠以闻也奏下法司王振主之
仅停奬劳而已寻改骥为平蛮将军讨贵州苗获其
魁刬平王蛊富者槛送京师再加岁禄百石予世劵
土木之难廷臣劾振因连骥景帝以骥多功置不问
复召为总督南京机务南畿素习偷惰戎务废弛骥
至一以所驭军法教之而尚书于谦弗重也因事解
其任奉朝请帝虽罢骥而内犹严之时禁私役阉人
惟黔国公宁阳侯得留四人骥独留六人骥老且八
十跃马食肉纵酒盛声伎如故石亨等奉英宗复
辟骥与焉仍召领兵部事加号奉天翊卫推诚宣力
守正文臣光禄大夫柱国数月请老又三年乃卒年
八十三赠靖逺侯谥忠毅子瑺嗣瑺卒子添嗣添尚
嘉善长公主卒子宪嗣宪卒子瑾嗣瑾卒子学诗嗣
学诗卒无子弟学礼嗣
王翱传 汤 斌
王翱字九皋盐山人永乐十三年试贡士于行在
礼部举翱第五时成祖欲建都北平思得北士用之
得翱大喜召见赐酒食及殿对奏名二甲第一入翰
林为庶吉士授大理左寺正左迁行人宣德元年以
杨士竒荐擢行在山东道御史十年擢佥都御史正
统元年镇守江西还复巡盐浙江四年松潘用兵命
翱同都督李安往讨之事平镇守陜西七年提督辽
东军务翱以辽东法令久弛将士骄玩贼至皆不肯
力战因诸将庭谒召都督以下责以丧师失律罪当
斩军中股栗叩首愿效死自赎翱乃自行边起山海
关抵开原缮城垣浚沟堑斥堠相望又以边塞孤逺
军兴輙虞匮缺缘俗立法令有罪者悉得收赎十年
间得金谷马牛羊无筭遂督诸军出塞屡有斩获进
右副都御史指挥孙璟以漏关鞭戍卒至死其妻女
哭之亦死他卒诉璟杀一家三人翱曰卒死法妻死
夫女死父非杀也璟得无累卒以能将名十四年秋
额森猝犯广宁翱收兵入保或谓翱城不可守翱怒
按剑曰敢言弃城者斩伺寇怠遣诸将分道击之额
森势蹙引去景泰三年还掌院事寻加太子少保
两广寇乱复命翶往寇闻翱至大惧欵服翱亦推诚
抚之岭南遂安翱久历军中恩威并用所至輙有功
他人莫能及也四年召还迁吏部尚书与王直同掌
部事天顺改元直老乃专任翱时李贤为石亨所谗
谪外帝以问翱翱力言贤无罪贤得留贤在内阁亦
左右翱翱以是得行其志帝尝从容谓贤今六部皆
得人惜吏部王翱老尔贤对曰翱虽老精力未衰闻
禄命之说翱寿最高帝喜曰如此可无虑每进退大
臣帝必召翱咨可否宠待日隆羣臣无敢望所推择
文武大吏耿九畴轩輗年富李秉程信施聚焦礼范
信皆为名臣尝侍游西苑醉命扶还其家南城五花
楼成召翶落之称翱先生赏赐优渥每引选入奉天
门或雨雪中贵扶掖上下有所游幸召翱俱輙传侍
郎代选然翱归虽极暮必莅署阅所选惟恐有不当
也宪宗立加太子太保特命免雨雪朝朝以朔望三
上疏乞骸骨降旨慰留数遣医视疾三年疾甚乃许
致仕卒年八十有四赠太保谥忠肃翱刚明正直忧
国奉公每见朝廷行一善政则喜见颜色稍未善则
攒眉终日闻四方水旱灾伤急询所在官吏有无积
储民得不流离饿死否在铨曹谢絶请谒公余恒宿
直庐非岁时朔望谒先祠未尝归私第论荐不使人
知忘情恩怨曰吏部岂快心恩怨地也自处尤廉峻
景帝知翱贫诏为治第盐山力辞不受孙疄荫入太
学不使应省试曰汝幸得门荫勿妨寒士路有中贵
遗明珠数颗辞之弗获缀珠衣领间数年中贵死召
其犹子还之女嫁为畿内士人贾杰妻翱夫人数遣
迎女杰恚曰若翁典籖移我官京师反手尔何往来
不惮烦也夫人闻之乘间置酒跪请翱翱怒推案击
夫人伤面杰亦卒不调也方曹钦反执李贤于长安
门往见翱翱叱曰朝廷何负若若乃反耶杀李公毋
宁杀我钦遽谢曰不敢惊长者贤得免每朝退孑然
独行马昴崔恭軰皆翱所推举同列九卿直名呼之
其为时严重如此李贤尝谓翱乱而敬扰而毅简而
廉刚而塞强而义皋陶九德王公有其五矣尝对便
殿英宗曰北人文雅藻饰不及南人顾质直雄伟缓
急当得力翱承帝指引用多北人然所举皆能其职
至姚在吏部始推挽南人而清誉稍不逮翱故世
以翱为善知人子竚世官锦衣卫千户
岳正传 汤 斌
岳正字李方漷县人举礼部第一进士第三人授翰
林院编修迁左赞善天顺初改修撰以吏部尚书王
翱荐召见文华殿正长身美须髯帝遥望遽色喜既
登陛又喜问年几何对曰四十家何在曰漷县又问
举进士何科曰正统十三年帝益喜曰汝既我北方
人朕又首擢汝今用汝内阁须努力辅朕许彬老矣
不足恃也正顿首受命出赴阁石亨张軏遇之愕然
比入帝曰今日择一阁臣甚喜亨軏请为谁帝曰岳
正但官小耳须与吏部侍郎兼学士亨軏以不由己
进阳顿首贺曰陛下既得人俟试之称职进官未晩
也帝黙然时时得召见言事钦天监汤序奏灾异以
奸臣未去帝问正对曰奸臣无主名即求之人人自
危且序术浅不足信事遂止锦衣官校逻得一妖言
僧狱具坐反论太监牛玉请官逻者正谓事纵得实
不过合妖言律逻者凖格给赏不宜与官朝论韪之
亨与太监曹吉祥擅权有匿名书指斥吉祥罪状吉
祥怒请榜购告捕者正与吕原入见曰为政有体盗
贼责兵部奸宄责法司天子出榜购募未之前闻且
尧建进善之旌舜立诽谤之木秦始皇拒谏乃下诽
谤妖言之令由此过失不闻卒以亡国愿陛下以尧
舜为法以秦为戒且必欲廉得其人缓则自露亟则
逾匿吉祥方固争帝曰正言是也因不问亨从子彪
镇大同遣使献使者言捕斩无算皆枭置林木间
正取地图指示之曰某地至某地四面沙漠无林木
汝枭置何所其人语塞是时亨言祥势大横正间为
帝言盍早制之不者且有变帝曰汝可往告朕意正
径造二人所讽令自戢解兵柄吉祥与亨忿谓正实
短我顾藉上语劫我因合谋去正承天门灾下诏
罪已正草诏历陈弊政词切直亨等遂构蜚语指为
谤讪谪广东钦州同知道漷以母老留旬日而兵部
尚书陈汝言故曹石党也正在帝前尝言其不可用
因衔正嗾逻者中以私事逮拷诏狱谪戍肃州镇夷
所都督季铎遂奏夺其所居第正至州夜宿传舎
手梏急掌坟且死涿人杨四者能急人难取醇酒醉
解人夜伺其熟寐脱梏刳中又啖以金乃得至戍所
亨吉祥既坐反诛帝谓李贤曰岳正固尝言之贤对
曰正有老母得放归幸甚乃释为民宪宗即位御史
吕洪等请复正官吏部拟调南京帝特留之命充经
筵讲官纂修英宗实录正既复官自以为当大用贤
欲荐为南京国子祭酒正不恱颇怨望有谮之于贤
者贤亦嗛之故事清理武选贴黄推兵部侍郎及
都御史各一人时兵部尚书王竑等荐正可侍郎
都给事中张宁可都御史有用侍郎王复都御史
林聪而责推不公并出正宁为知府宁知汀州而
正知兴化宁亦负时名故时论为之哗然正至官勤
修民事兴水利又积谷贷民手司出纳吏不得缘为
奸由是民食其德而规利者腾为谤言三年来朝遂
乞致仕时季铎败勅还正故第居三年卒正文章气
节名动天下在内阁才二十八日任事敢言或时廷
争至语唾溅御衣有规以信而后谏者正慨然曰上
顾我厚不敢不尽心子以谏官处我耶英宗亦悉其
忠谪戍时谓近臣须还我生岳正故权幸不敢加害
又时念曰岳正倒好只是大胆正因用帝语自题像
赞曰岳正倒好只是大胆惟帝念哉必当有感如或
赦汝再敢不敢臣尝诵古人之言益将之死而靡憾
也其始终强项如此正无子一女适李东阳嘉靖中
追赠太常寺卿谥文肃所著类博稿十卷
邢表传 彭 诏
公讳表字居正别号拙庵燕地文安人状貌魁梧资
性聪敏齓齿即见器于督学程公博通经史尤精理
学尝曰中庸一书圣贤关键唯我能寻着路头景泰
丁丑成进士筮仕获嘉地冲民狡狯难治公以儒术
饰吏事尚德黜刑专务以恩结复流民千七百户田
赋有制科差惟均择民间俊秀子弟建社学教之双
马营俗尚强梁民习为盗闻公至悉易暴为良寻擢
守彰德葢异数也获民勒石志思及知彰德持正守
法摘发如神适衡水民王泽为校尉马成诱至安阳
杀泽窃其妻以逃泽苏赴愬于公捕之不得具疏城
隍数日成携所窃妇出首人咸以为神调卫辉时久
旱瘟疫大行醮禳之俄顷雨如注次年水灾奏免六
郡税粮升山东左叅政转右布政使总理大同粮储
惩刈奸弊殚厥心以懋乃绩未几丁内艰服阕以原
官补四川川苗民杂居区画非易复旱灾连年道殣
相望公仿常平法出廪庾赈之全活数万众廷议以
公文武壮猷晋大中丞巡抚全蜀公以川事之壊土
司骄纵淫佚且苗情难束以汉法而贪帅好为激变
以邀功名诸偏裨又多纨袴子弟弗任驰驱以故窃
发易创也率纵之使横即大创亦易举也率弛之使
蔓葢不蔓无以糜大官之钱不横无以为封拜之地
此西南诸蛮所以易戢而难靖者自昔皆然公于是
简壮勇于部伍正首恶以安反侧置戍建堡使蚕丛
鸟道之乡悉遵道遵路又思大荒之后继以大兵民
艰乃食非屯田无以计久远但屯法之不行皆缘岁
有丰歉租惟一制未卜逢年之利先惊追呼之魂此
边陲所以空饶可耕之田而荷戈之士卒无辞于呼
庚癸也今与军民约课耕不课税俾沿边闲地听其
开垦粟既充则价易贱以银易粟边储庶不忧匮乏
矣奏可两年而置措得羡粮数万公抚蜀四年兵荒
频仍建昌之役戎服临阵者八阅月致疽发于背卒
万山中没之日槖如洗军民号泣为之罢市讣闻上
悼惜久之予葬又为文以祭之荣亦至矣公深于中
庸者中庸之学言性命不离参赞细而鱼鳖草木蠢
兹苗蛮俱关中和公世生北鄙业显西南诗云在彼
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其公之谓乎公
曰中庸一书惟我寻着路头岂欺我哉
王遴传 本朝孙承泽
王遴号继津霸州人年甫壮慨然有四方之志嘉靖
丁未成进士授绍兴府推官考满至京于贵要一无
所谒遂以平常复任知公者甚为不平吏部亟升为
武选主事以解人言时杨公继盛为武选员外郎甚
相得也杨公上疏劾奸辅嵩自分必不免以妻子托
公公曰君为社稷计吾不能为社稷以安君之心乎
杨曰余一女二子一子巳有亲次子与女婚嫁皆在
君择焉公乃以女许其次子杨疏下逮系刑部公往
送至狱时奉查严効忠严鹄冐功事兵部尚书聂
豹严之门人也公言冐功之事宜据实具覆聂使人
约火房语曰此何时也况严未尝冐功并升亦有事
例出一稿付公公曰严未尝冐名严効忠安在哉并
升虽有事例皆奸人骫法舞文非祖宗旧制也聂面
赤但曰将稿付郎中次日公约同官另具一疏说堂
聂曰有稿矣此稿云何公曰司稿查据节年邦政事
例不敢欺皇上严効忠严鹄本冐功而今曰不然此
不欺皇上乎先生平日讲学以圣贤自处上起之废
籍不二三年位至大司马恐堂疏一传名节扫地矣
乞熟思之聂掷稿于地曰君为君子豹为小人矣聂
知公不可夺乃宻报嵩嵩上疏辞冐功之官切齿于
公会有穷弁声寃者逮公下锦衣狱查无干渉释放
杨公之狱上论死公彷徨如失左右手自往西市收
其尸作诗二首哭之时口语籍籍公不顾也未几升
公巡兖州道有宗室为盗人不敢问公至擒寘于法
四境肃然又自河北道转山西岢岚兵备副使以边
患正廹当国者欲以难公也公修隘塞通水渠声望
大着抚按皆忌之公具呈告休抚按遂疏纠劾降
调而南京科道中有为公旧属吏为公注劣者竟以
大计拾遗赖部力持不可岢岚士民为公颂寃于新
抚按抚按公疏荐公复任以救危镇上乃特升公佥
都御史巡抚延绥促之赴镇随有保安之陜西按
臣温如玊上疏劾其疎防在内科道和之遂回籍听
勘时各边告警需人甚急推公宣府巡抚以修城却
敌之功加俸一级公以亲老请告不允升兵部右侍
郎提督京营复三疏控辞不允然以亢直与张江陵
不合适有阅视之议遂自请行边上赐飞鱼服以宠
其行事竣中途上疏乞致仕不允又恳请得回籍万
历壬午起补原官升南京工部尚书掌兵部印务寻
改兵部尚书又改北京户部尚书在部正值议从祀
诸儒公力言从祀须以实践为主余皆伪也阳明以
才胜若实践工夫难与薛文清同若阳明得从祀则
朱晦庵吕东莱皆不足信言之凿凿尤为有识乙酉
改兵部尚书时兵部政务一切听命于内阁及大珰
拱手受成而已公受事凡有请托悉行拒絶一日执
政有托以指挥罗秀升堂上佥书公曰锦衣堂上佥书
旧皆由南北镇抚升转指挥径升无例力却之大
监张佑违例取马公疏请查明于是执政票擅留御
批言官复纠之具疏请告允令致仕公家居杜门荐
用之疏无岁不上两赐存问亨寿八十七岁祭葬如
制赠少保赐一品荫追谥恭肃公所著有大隠堂诗
集四卷二镇疏草八卷奏议十卷子乐善为考功郎
先公卒孙伯镛为户部郎居官有政声
石星传 邹元标
石公名星字拱辰号东泉直?东明人也曾祖祖父
俱以公贵赠光禄大夫柱国少保兼太子太保兵部
尚书先是母燕夫人梦大星投懐而公生长而仪状
魁岸望之若神人然性沉毅笃实弱冠起家进士官
行人穆庙改元授吏科给事中疏六事曰保圣躬讲
圣学勤视朝速俞允广听纳察谗谮时阉滕祥为蛊
公疏其奸状忤旨廷杖六十祥为监公复詈之祥怒
杖益厉以故滨死者数友人穆铨部持得不死是
时里中纷传公已毙杖下元配郑闻之触柱死当道
欲以烈闻公曰不可主恩未死臣而吾妻死夫误耳
竟未以闻比数年上登极诏起原官晋尚寳少卿由
廷尉卿转南太仆寺卿时江陵阴忌争臣在廷公遂
归江陵圽公起冏卿升佥都御史协理院事晋副都
兵部侍郎工部户部尚书饬纲提纪推贤解网士民
有阴被其泽而不知者适边疆多事改兵部尚书以
功荫一子官生忽宁夏变起一时蓟镇晋豫告脱巾
者踵至公勅诸司曰哱贼杀抚臣宪使而不讨是无
国法诸弄兵者姑次第平于是竭日夜力如总督如
抚臣如监军大将偏裨将以下皆极一时选又疏遏
敌道俾不得逞疏请决灌城疏加饷数十万计无不
周而日夜望灭贼报不至心血为枯乃手疏跪门泣
云贼未授首缘诸将观望畏缩以总督权轻愿陛下
赐剑督臣魏学曽十日不先斩臣头以明欺罔上
感动竟赐剑十日报果至上大嘉恱进太子太保
赐银币世袭锦衣正千户诸弄兵者亦渐平计后先
斩获三千余级加少保赐银币世袭锦衣卫指挥佥
事当宁夏未克时朝鲜复告日本拥倭众数万薄城下
七道掳其王子公念曰哱贼未擒东西顾两难乃
先遣人入平壤陈利害祸福兼行间以缓其兵旋授
计宋经畧应昌李提督如松以兵三万往两人至平
壤以捷闻而苦饷不继疾疫繁兴应昌及镇臣首言
许封贡便公初意谓此小丑不一大创狡益不可制
念非数十万金不可问计司农知所在若洗乃幡然
曰吾几误吾君父事夫委金钱数十万投之东壑胜
负不可知而中国膏脂竭矣小西飞亦上书阙下
请封语甚恭宻与政府姑议许封之以沈惟敬为
谍惟敬嘉兴人公方深念客有说者曰封贡所讳言
宁主战便胜则功不胜亦无后害县官金钱及劲兵
可量数无听细人言便公奈何智不出此非所以为
身名计也公曰老臣受国厚恩顶踵不知所出吾非
不欲膏唇吻谐观场之口处不败之地顾东南民力
竭矣身名非老臣所知也客惭而退惟敬至倭倭亦
遣小西飞报命而蜚语日闻上诏廷议有言封贡不
便者有言许封不许贡者有言惟敬市井无赖不宜
误听者言人人殊独抚臣顾公养谦疏封贡纚纚千
余言顾通州人爽达多知畧以边才闻内阁复计曰
抚臣亲履行间言甚辨宜听公与倭遂定约曰许若
贡其无以一矢一卒遗釜山不听约惟战耳遂决策
遣使奉玺书往而使臣李宗城望倭垒惊而走朝鲜
复生事端倭遂有异志人遂徧谪公矣上亦投杼置
公于理妻子戍瘴乡客复有说者曰主斯议者诸疏
可覆脱有功乃公独当乎宜声众议可无独坐公曰
以星谋国不效死即死吾终不以一词饰我罪闻者
义而壮之越月上政府书云星至愚陋仰承皇上付
托之重当此岛寇猖狂属国颠危之日而又值府库
空虚粮运艰难之时则夫假天威震慑海邦借羁縻
保全属国令中外晏然神京永固即使意外有警以
我休息士马积余刍饷因之消外侮以奠宗社此罪
愚报皇上职分甘九死以不移者何意封事垂成朝
鲜生衅清正复来釜倭未解重贻宵旰之忧大动远
近之役语曰主忧臣辱今圣主忧矣星何敢爱死不以
报君父乎故自入狱以来囚徒为伍夕死为期九岁
幼儿逺戍烟瘴人非木石能不动心而犹茍活至今
不少怨尤者窃欲借疎愚获罪之迹惕东征秉钺之
心假庙堂震怒之威慑逺人观望之胆则不佞虽在
狱犹之乎在官也前局未结后效可图生而不属为
人死而尚可为鬼昔比干剖心匡时宁俞甘愚成事
星固非伦意亦窃附顷见报章清正几擒救兵获免
然魄落粮匮似可收拾倘乘我兵战胜行长听命宻
运机宜使朝鲜修好消衅日本休兵归岛戍师量减
省费此皆今日易事惟相国图之于时论功行赏首
及当事而罪愚或得比吐蕃劫盟张延赏永落编氓
或得比宁夏削平魏总督放释归里逺比王刘两司
马白头乘障故事此罪人之幸然不敢必也若夫十
岁孤儿一恩未沾永戍不还罪人不孥窃望圣恩惟
相国是念至于诸旁观者未亮不肖处东西多事无
米难炊之时以误国罪名见遗星万死不辞祗足见
今日当事者之苦心开后来任事者模棱之路耳临
书悚息子读其词悲之夫日与死邻犹谆谆欲宻运
机宜以结前局公之志报国岂以死生变故动心哉
公居官甚廉为南太仆时贮羡金二千故事以充交
际或归私槖公封识以去兵部总兵陈璘以竒物献
麾不去特疏叅之户部有解金而穴以铜者可数十
金公以穷治必至株连遂代之偿公自为诸生时梦
入一庙礼之甚恭问之曰岳武穆也命公卜不当叱
责六十后礼公如初觉犹栗栗汗下公之生与诏狱
岂偶然哉公自入狱惟日望朝鲜报乃偶疾知不起
遂手书寄子曰我以迂愚致尔子母坐蛮烟风雨中
初意犹望解网得教尔躬耕读世世不忘圣恩顾视
丘陇今已矣生前无以遗尔没犹使尔厪北顾忧我
才短识浅任重福过无所逃罪至于欺君万死不敢
今上神明仁慈必鉴之不使尔母子流离异乡也且
我而在士大夫彼此相轧借我开衅今我已归大化
夫岂无有心人怜我迂愚念尔飘零者尔善自保
书成未几卒时己亥九月初七日公子茂恩在粤西
依母袁月明中忽雷雨昏迷一大星自东北坠地阁
阁有声噫怪哉
论曰石司马历事三朝四十年谔谔蹇蹇削平宁夏
劳苦功高矣乃以与国祸连忧深兵食至欲以一使
胜百万兵此必不可得之数也身膏圜土妻子戍瘴
乡世谓公愚然又谓愚不可及彼巧为骑墙者胜受
上赏不胜亦无后祸龌龊者能之公为之乎秀吉死
倭去朝鲜存皆天命也非人力也公心自苦圣恩自
寛岂弟君子宜有同心焉
邢孔阳传 邹元标
公讳孔阳字公照号龙源中丞公四世孙也领神庙
癸酉乡荐丁丑登进士授行人奉使册封高丽馈赠
丝毫不缁洋中风涛万状舟楫几危公神色不动事
竣上赐金币辛巳丁内艰乙酉晋计部主事督代饷
羡金万余司吏以献公却之遂市粟建常平仓贮之
以备祲视岁丰凶为敛散丁亥代大荒两运不给主
客兵嗷嗷呼庚癸公以主兵逸尚挟竒赢借其饷饷
客兵主兵以常平粟并俸金足之又念边储之壊一
剥于主帅再剥于书卜技艺与中贵人之苞苴且市
籍菜佣俱充部伍其费无筭公以骁健为长技孱弱
者革勿与及一切游食馈遗严为谢絶于是三关度
支始清我朝盐课三晋居半奸商视为外府公蠲积
引杜请托择通商惠民者行之计四载厘剔裁省之
余几十万大司徒服其干局特疏纪录赐金绮丁
亥告归养晨昏偕姜安人供鲜瀡视匕箸欲子职终
封公曰吾家三世上恩无以报日促装公不能违
己丑晋计部郎中管通州漕储兼管河道督疏淮徐
等处通近辇事多掣肘公持大体无所屈挠念京边
仰给东南漕运每朝浚夕淤夕塞朝决岁委数十万
徒付冯夷耳疏论治河者欲复故道以杀河流治漕
者引河流以济运艘各言所便今引流缓沁卫不可
忘漕宜修海运不可弃遣属邑分瀹勿逼而南由清
入海别引沁水从魏博折而东之以资运涝俾南入
海旱俾东入运仪北河流如带当宿重兵防扼吭
焉筑堰疏流为急治洪建闸为上合二臣职掌而一
之有攸济矣总河中丞潘公季驯嘉公议可经久行
之通仓有三咸处西鄙陛运较水运倍公相地形疏
渠自南徂西抵仓三里许用力寡而见功多通人至
今赖之押运官有返帆银入府染指者恒侵半公给
时封识如旧漕艘抵通回空艰于逗留时津门请饷
急公奏除津例留二十万石外益留十万兵给米不
苦枵腹银稍愆不烦仰屋舟亦不窘久羁一剂量而
粟十万银且减七万矣至饬漕政慎监兊查稽悞而
夙弊悉清更优恤班军厌禁军骄每择仓厫自请公
严绳之令班禁军一体听给又廉知兵得饷輙贱售
是兵失其值而官仍虚费公较所售与之值军皆色
喜仍贮粟而不虞匮乏运官赵某委利其资弗获
遂假功令以泄私忿公一讯得情顼顼然不能对一
时诧为神明陜西告灾司农欲移京粟万余由漕
运达河南令南阳汝宁陆运于潼关公闻之驰书告
司农曰移粟之役是以三千锺致一石将毙河南而
缓陜西之救何若驰一吏人籴关内借支省藏京粟
航于中州令富室籴之入镪关内以补借支之数且
免陆运之役是万夫渉一吏代之千里馈粮一旦
苏息矣卒从其议民皆乐于输助通州运粮器具岁
时缮治官任费民任劳??匿其费以责民器皆苦
窳公伤之皆全给其督饷也一意秉公人不敢以私
干贮蓄有法计得宜上降勅褒谕进奉政大夫父
母及配赠封如制公益为感激图报闸口自大通桥
至通州共六启闭为蓄水通运计适豪商运皇木由
闸达辇以省陆费公柅之谓闸设为粮计非为木计
万一木植冲闸咎将谁归渠借奥援请益力公持益
坚抗疏上闻以此当途皆衔之遂拂袖归来两台屡
以人才疏荐公坚意不起邑令崔君劝驾曰公长才
高卧如苍生引领何公笑曰古人不以三公易色养
吾天伦中较宦途有余地岁七十犹修子职养重谢
絶干谒课子若孙读己未秋病輙不起临终絶口不
及生产但令书种不断为乡党善人足矣邹子曰昔
中丞拙庵公具文武材以王事终于任公能发身甲
第孤介自持不善逢人至大利弊独行己意不避权
要竟以此与时忤虽然长孺积薪安仁拙宦拙则拙
矣吾以征其品公之善绳祖武在德不在位余是以
论其世也
邹森传 本朝魏象枢
邹子讳森字渐斋明嘉靖辛卯科举人未仕而卒蔚
州义民铭之孙也按义民素行着于乡祠乡贤尝积
书累万卷每卷题曰卖者不仁买者不义且曰吾子
孙或有能读者后梦谒孔子命弟子某读其书遂育
邹子邹子生而清慧体不胜衣弱冠以仲尼徒自许
诸子避席不敢近下帷数年积书凡再读每究心阴
阳象数鬼神礼乐之故独与尹先生商订之走一蒙
者往来传诵数千言无舛谬尹撰两镇三关志以百
卷计摭陶唐迄今故实且备邹子校雠足多焉志
成作叙尹属稿诣邹所邹亦属稿两人各出袖中指
率同相视而笑邹子所著观心约若干篇未及传不
起先是病初笃家人恐询后事邹子曰某卷好书某
卷好书别无答者人谓书魔云邹子与尹少年同乡
举尹举壬辰进士官至河间府知府或云终佥事谪
戍卒邹子负异才读异书未竟厥施亦卒蔚人惜之
观心约垂百年湮没不可考询故老无复识者余友
武承之素以古学自朂雅志表章尝就缙绅家力索
不得偶从市上敝纸中见原稿鬻得之如获拱璧甲
午秋蹇入都属余为传又二年卫澹足水部梓而
传之尹先生讳耕字子莘来驭仲州守为之传颇悉
着有两镇三关志乡约塞语朔野山人集诸卷皆行
世蒙者亦一时异人也
成基命传 本朝傅维鳞
成基命字靖之别号予避御讳以字行少有异质
日诵数千言万历癸巳以特选入太学时叶向高为
祭酒每语人曰成子公辅器也雍事竣不受铨除益
力学丙午举于乡明年成进士改庶吉士乃取累朝
旧典若方舆利弊皆条悉不遗余力于诗文独进秦汉
大历上馆阁师皆器重之庚戌外艰归壬子服阕守
故官庚申迁右中允寻改洗马管司业事敦尚风节
为太学先熹宗即位疏请视学不先关白内阁阁臣
恚以原官回局于是请告归癸亥与修光宗实录成
迁右庶子管诰勅补日讲官每进讲敷析详明寓以
规讽上肃容俯听升少詹事进礼部右侍郎时阉忠
贤初窃政附影观风者每骤跻峻秩公风简澄峻每
正色讲筵独弗修欵谒杨涟左光斗诸狱兴构者
诬以为涟等衿契以激怒阉公遂决意去或谓之曰
执政有瓜葛可解也公曰讲官皇上规绳也规绳自
隳安作皇上规绳遂归懐宗御极即家拜吏部右侍
郎充经筵讲官公每奏对鹤立玉表懐宗每目属之
寻回部管右侍郎事力任澄叙饬诸曹郎各举其职
未几边警亟上御平台集廷臣讲求方畧公念纶枢
为戎行根本无论筹畧出自帷幄即文武大吏用得
其人而非纶枢所愿多蝮阱焉纶枢非人安问大吏
枢贰佐枢曾不关其说而悠悠置之不闻豫储事急
则议多任少故条议荐举非凿凿可行当尽置勿问
至于大豪杰抱兼资大畧急宜勅廷臣署举分曹谘
试不致要人携所昵以要当事乃应对条四事曰置
辅弼广枢贰采谠议广招来懐宗嘉纳之己巳特升
东阁大学士预机务一日合同官入对平台懐宗方
勅大学士孙承宗督师关门询方畧公奏云愿以战
守机宜付承宗俾尽其才勿掣肘必有以仰副圣?
而他所敷陈于戎务独切一时皆心服焉时纷召外
兵公以为外兵已来未定方来当止京营乘城之士
宵旦不得下宜分班休息之宣云劲卒入卫仍当招
补旧额以备诸冲要调集费繁额赋当急冻粮当运
明年领兊续运之法当行新饷当增屯运当紧豆料
之当均行粮当核而司空之属给发收贮当晰内
造外造当促其期目前见行当急来岁当预然而笙
箫之选或当箭括皬头销愞黄口又拖不可柰何
兼以还卫区士不敢宻蠡而四方选卒抵圻輙鸟兽
散至于六垣注销不讲六曹奏报省试不闻急儆军
实缓仍文应即错立族谈未有擘肌分理公乃一一
条画诸兴革大计仍痛言所以筹边之策上嘉纳之
懐宗重漕欲复勲臣董漕运而诸勲攻诘四腾公极
论勲臣削军蠧漕诸弊事得寝册立东宫礼成加太
子太保一日懐宗御文华殿谓辅臣曰近日法纪废
弛宜大振刷公对曰治道苐宜去其太甚譬理乱丝
宜觅头绪骤用纷更恐益挠乱是时遵永戒严兵部
尚书恚总兵马世龙谋更置之公独破羣忌力奏上
乃勅世龙统五将军下西南两壁于滦州又于宁夏
三战俱非公力不及此宣督议图插以伐合谋
公谓力不堪两应但勿非其议而力为持重从之至
议固根本则请用通昌涿三镇重臣治兵以壮声援
又念兵部尚书调发不得专兵而四方以兵为骄几
如藩镇因请一中枢大臣亲提劲旅以弹压骄悍懐
宗悉嘉纳焉上方锐意精严一时臣下兢兢自不
暇公每遇所谴诛輙按法原情反复开陈不为矫法
以救时急多平气而奏如尚书张凤翔乔允升胡应
台韩继思皆与申理得从寛典如副都御史易应昌
逮下诏狱力奏改刑部御史李长春给事中杜齐芳
以私书论斩公独疏救跪极门自辰至酉上意解
遣戍时御史劾州邑稽运长吏朝廷欲以军机论罪
又以各镇饷司收放任情致军丁哗噪当遣官督察
公乃详奏长吏稽迟之苦又奏饷司已饬抚按考核
而将怯兵骄动以迟给为哗罪不在饷司也懐宗俱
从之以克复功加太子太保进文渊阁荫一子中书
舍人以偶疾不入直遣中官持机宻即榻前票拟时
军兴大匮而戚畹乞坟价数万公曰此不足济军饷
乎戚臣谊当体国事平补给宁晚也病剧数上疏
乞骸骨允之赐白金彩币遣官乘传归然时惓惓
以国事为念于崇祯八年乙亥卒卒之夕犹栉沐草
遗疏所云振国纪肃吏治正士习苏民困核兵清饷
娓娓数千言奏上懐宗震悼予祭葬如例赠少保谥
文穆公端凝峻朗居恒恂恂温厚及遇事毅然识沉
力定确不可夺当帝前每发所欲言折?羣议谙练
典故体合公心曽不树同异而贤者自亲不肖者自
逺至于机政之否臧刑爵之轻重文武大吏之去
留每以一言用不用为効天性孝友周急恤孤奬掖
后进汲汲不倦门无私谒罢相日家无长物人号为
清白相公云
王应霖传 孙承宗
王公讳应霖字德征号梦巗少沉凝有局度父器之
授读若夙业弱冠补博士弟子试輙高等督学阅其
文以国器期之为易名辛酉举于乡丁父艰以养不
逮哀毁逾礼庚辰成进士初令桐城悉民所疾苦砥
节一意为廉平日挈大纲以条次所兴除尝剔积役
干没金可千余以建常平十仓贮谷三百石为赈恤
备俗好讼多结党以机穽良民公尽得其主名邑民
有挈子以出而絶踪者其妻诉于公公一讯得状
出尸于河而抵其仇于法适有度田之役多以伪增
迎上意公为剔欺隐于豪强以苏单赤时叶龙潭知
安庆亟称公能檄他县悉视公法更檄公勘他县公
既雅意兴起文学而皖以望邑多才乃力破新格于
额其所识多知名士如何呉诸君子皆以进士高
第为名卿当入觐垂槖而往有富民馈金于途却
之曰小民不奉法为安而长吏耶其人感泣而去
时尚严急吏方务为刻深公独持汉吏悃愊遂以旧
令事诖及调观城观久乏科目公首励学宫课士士
即有抡魁者更为均徭裁冗苏息其凋残复立社仓
如桐而益之岁即出所蓄仿富郑公青州法哺之
旁郡就食如鹜先后全活甚众历五载奏绩得赠封
如制寻升户部陜西司主事士民树碑颂德入视验
粮一意絶问遗更禁需索诸费取足国课而止商
人便之庚寅转山东司郎中督辽左正饷七十万客
饷十二万盐课六万屯粮六万饷额既烦耗蠧丛集
主计者或以暗不能清猾蠧或染指将领得恣行其
占冐部军半坐空名冐实饷而又数数虚传警报以
邀行粮敝习相沿饷司罄支本岁更借支来岁之半
以为常公乃议之两台与诸将约饷须核实警须计
日躬校簿书以剔诸蠧诸将吏虑无不啮指栗栗无
敢伪冐其给者悉平衡出纳絶无低昻三韩军士感
如挟纩至诸盐屯官与商为市吏与胥为奸弊窦不
减于占冐公悉为刬除三年来岁例既饶而厘剔裁
省之赢报羡几二十余万大司农本庵杨具题纪录
上为出帑金赐之甲午丁太恭人艰哀毁如丧赠公
服除入部寻升陜西叅议驻西安领五道篆鞅掌纷
拏中决裁无稽案其于藩禄边饷复如向者于辽有
矿使肆螫公严为条禁地方頼以不扰一时吏民懐
畏即宗人翕然颂之临潼民习于顽令数以讼去适
有新令履任未几部民聚讼至数十百人公既前悉
其诬又悉有嗾之者乃聚众庭谕之刁风为息无何
赍捧入贺升湖广按察司副使备兵辰沅值播酋猖
獗恶氛甚张滇黔之路絶以偏桥为要塞其东北则
走建康道也踰阈白泥即贼境贼方币结九股苗傥
偏桥不备贼势长驱留都可虞且大兵进当有腹背
之虑公乃募丁壮简武勇砺器械储粮饷提锐卒二
千移驻偏桥贼以其子朝栋领兵直犯公檄裨将乘
其未阵撃之众殊死战贼退而复集复撃之又多设
疑兵旌旗烽火遥映林岭间酋子始慑而遁于时督
府尚留城援兵未集而以孤军遏敌冲酋退守海
龙无敢窥圉外公之力也其后克播之役以至剿皮
林凡兵饷戎器皆公所先期条备既期入大军以于
都继勲守偏桥备策应亦皆公所先期部署公与
胡公魏公两兵使入自白泥时饷道苦险阨士乏宿
饱幕府檄如雨酋复谋截饷公乃建接运法军中便
之大兵至海龙公奏记堵要塞防奔逃逆酋就殱公
有力焉既乃有皮林之役初皮林苗乱公方驻偏桥
拮据播事黄叅将冲霄急于进剿公曰酋事方始而
又及苗非完计俟播平以余力扫除易耳黄意在邀
功阴以兵剿之而败乃惧而纳金求免公却之具白
两院院使从戎以责后効所部肃然惮之播既平乃
议剿苗江中丞以艰阖门而支中丞不欲为越爼公
奏记促之曰逆苗罪在不赦而经久无进兵之期困
兽不虞肆乎于是决计进兵不逾月而皮林荡平
喜功者议槩剿诸洞公入见中丞曰叛而剿之服而
舍之谊也罪未形而加之以兵何以服逺且槩为昆
焚有伤天地好生之心亦甚非朝廷之意也遂止初
大将军置降苗于幕者三百公谓裴晋公纳蔡人为
牙兵以蔡人苦威刼而实吾人也今以叛苗置榻侧
耶夜哗以降苗为内应中丞称公料敌御变绰有
胆识云公莅沅三载两经大役不独诘戎理饷冲冐
矢石而饬纲振纪绥辑我人不减幄筹因念土司之
衅多起于习骄而不折其萌乃乗服播之威持廉公
饬诸司彭宣慰应昆恃兵与赀为骄易嫡之议至邀
权有力为请公严饬之不听又念诸洞苗瘁易扰
不比土司且大创之后如兽犹豫因遍历诸洞询利
害调便宜其逼临苗洞有八卫十三哨哨官不得其
人每为苗患苦而以贿以嘱官遂不得其人公为简
胆智有技能者任之适百户以金营纳金茶簏中公
严斥之不复任因谕诸苗无内侵哨官无外扰勒其
辞于石是岁满四品考覃恩降勅襃谕赠赠公中
宪大夫湖广按察司副使母暨妻加赠恭人无何拟
叅贵州政?以迕新直指有言归后叙征播功槩
从优叙至白金之赐或曰公论明可以出矣公笑
而不答公长身玉立襟度阔其为文好深沉之思
予犹及读其制义也所至兴文劝学雅负人伦之鉴
家世孝友而公为笃挚懐赠公风木之憾四十年如
一日于太恭人备极色养待昆弟羣从有恩礼旧有
祖田既仕即推以与诸弟之贫者亲识中有可以为
之地者惟其力之所及不必其人知也里人既相与
尊信公或偶遘意外应之亦辞平气和时以方韩魏
公稚圭悬车二十年游览经史外无他嗜旦晚视诸
孙伊吾以自娯絶不为谒请至地方利病不惮谆切
言之王文肃执政至属其邑令薛君曰是邑有某其
人贤者可法文肃雅不轻许可而薛令特负风裁其
语固可信云
鹿善继传 卢象升
公讳善继字伯顺人称之曰干岳先生永乐初自小
兴州徙于定兴神宗时所称忠谏御史鹿公久征者
公之大父也熹宗时东南诸君子构党祸有挺身破
家以救之事虽不果海内竞传鹿太公正者公之父
也公少而卓然自立志于古人之学究心于国家典
故经画匡济鲤鲤不倦古貌端庄髭髯飘然丙午举
于乡癸丑成进士芒屩布衣教授诸生不为谒选独
与孙征君竒逢为莫逆交魏忠节大中周忠介宗建
闻而访之四人订交于杨忠愍祠下欷歔歌笑人不
测也勉起为司农郎时神宗在御久士大夫相与偷
愉结交饮晏即得嘉誉华选公独日讲求于职掌与
同舍郎袁君应振精心盐筴曰兵弱矣祸将起救弱
莫如强非富则不能强非盐筴则不能骤富且不病
民袁君领淮鹾振百年之衰至今頼之公为粤东八
闽盐法议后之谋国者不能易也大司农察其贫使
督圉政稍可资衣食公一无所问而清冐破三百缗
于奄竖之手几及祸不避也未几以母忧归勺水不
入口哀慕若孺子人称至孝服阕补故官暂署广东
司时天下无兵兵苦无食一如公料辽饷絶而大臣
力请发帑不许请还金花银于计部不许适广东金
花银解至公輙发以应上大怒羣奄聚而噪公安之
急召入众且谓予杖公饮噉自如至阙而羣奄阖扉
留之使立解公寓意于司筦报曰已发三日矣归而
勒之还公曰有可还安用借上谪公去而勒大司
农还内库直声遂动天下公卿台省竞为申白公
累疏乞归皆不报公径不待报而归菽水为养教
授如平时有终焉之志光宗御极首复故官使典新
饷葢是时司农仰屋无计骤加派于民几倍于正供
故别为藏察廉吏以主之特以属公公为立章程解
者至使自封识而寄于帑领者至面衡以付之官为
持平而不为出入一无所染于其间吏亦不得上下
其手司农曹以主帑如脂此法立如水矣辽阳失察
才吏补职方改公主其事余故得望见公公为大司
马草疏请斩逃溃将逮逗遛将自请先正刑典以为
法行自近当是时天下久无法闻之皆震动而言者
遂指摘之公又力拄言者之口神宗时犯颜易而犯
言路难公谔谔不特朝阳之凤矣时天下久不用兵
将帅皆饮酒赋诗以自饰无有知兵者一经变故士
大夫亦窜去公曰不奬往无以掖来也乃极颂戚
大将军继光功请录之而死事之监司高邦佐潘
宗颜县令张振德以风焉大司马王象干以中枢行
边请用废弁张思忠为将思忠故猾吏也为奸宄都
市中求要人以千职方职方不可乃介要人而求行
边者公与正郎耿君如杞立持不可政府拟切责
公上书首揆曰本兵在部其所为有与功令不合者
方且事事执争何独行边而不可且言莫予违可以
丧邦天子方容廷臣之献纳何独行边而不可勿谓
能违沮之职方为易得勿谓能去违沮之职方为小
失也首揆怒公不变色事竟寝上特简孙公恺阳以
辅臣莅部孙公违众论辟逃臣公遂从之阅渝关请
更夺逃臣逃将以新耳目使畏法不畏敌事无不可
为葢公在中枢一意持法始终不变士气赖以振云
时朝议欲以为铨郎且以为玺丞公谢之曰使来舟
徼之间不忘情于此诸君子亦何所取而用之卒守
常调四年在边不迁一阶天下服其恬孙公任经畧
公赞军事孙公尝曰伯顺在坐使吾軰非几尽杜俨
若严师其助我神明者不止谟谋也孙公方欲渡河
而朝事中变逆珰魏忠贤窃柄孙公入请对以公从
珰疑为清君侧恶几不免而时又逮杨左周魏至公
之太公举义为助破柱为匿公益几不免时燕赵之
士皆阶珰骤贵公独与今大司马质公范公凛凛自
持坚卧不起今上御极首以公为尚宝少卿公逡巡
两年而后出擢太常少卿管光禄丞事公物望既高
士论攸归旦夕可柄用犹勤于吏事如初服官时己
巳冬都城戒严卒无可倚公谓非起孙高阳不可
孙公出而四城复公功第一公寻引疾归为四书说
约教授如曩时公之学本于余姚出入朱陆不为一
家言天下称其躬行实践居七年定兴濒于危公家
江村去定兴一舍其子解元化麟侍太公以避公身
入孤城为守邑令病守六日不能支公烈烈而死解
元亦不胜丧死于孝士大夫争颂于朝大司马杨公
文弱知公为深言公生平大节不当徒以殉城褒朝
廷特赠公大理卿荫子赐祠祭葬如礼且易名焉
董三齐传 辛广恩
公讳三齐字表渤别号膺赐性纯孝事父母未尝疾
言遽色问安视寝虽严冰溽暑弗少懈歳乙丑子与
公偕试郡中夜半闻扣户声甚急趋启视得母病家
报公仓皇燃火促装诸同人慰止之公泣曰功名岂
重生我者哉遄驰归父病昼夜侍榻前浣牏拭秽衣
不解带者旬余及殁公躃踊哀痛柴毁骨立几灭性
与弟二人同居事母无私蓄事叔父如父抚族子弟
如子弟为人坦易和平与乡人居即市井负贩未尝
不折节礼下之然介不可夺少年负才者喜放言谑
论当公前则扪舌而退庚辰岁大歉粥饘饿者日集数
百人全活甚众盗起焚人庐舍延公庄见积薪争率
其党徙之曰乃公家世忠厚吾侪安忍火其居哉公
登崇祯庚午乡试三上春官不第今母老乃谒选司
理大同奉母往抵官明日有所市易胥吏循旧例以官
价进公正色曰焉有攫取市货以徇己私者乎禁官
价无复用平反寃狱以数百计钦犯数十案屡以轻
拟驳审公执议不挠曰法如是足矣若求多焉是深
文也卒如公议辘轳首李文才等血谋不轨公
单骑觇贼廉其状扑灭之时晋督以军旅倥偬疏公
监纪稽核功罪无不人人厌服经历史譔忤当事意
旨摘其灵邱修城侵冒官物坐以辟属公谳公心知
其寃力白得末减事已譔德公以多金寘鱼腹为寿
公叱去之俸满阶授文林郎父暨母赠封如其官是
时膺内召旦夕当侍从会甲申变逆闯李自成举全
晋长驱入云中公与抚院卫公景瑗议区画城守状
甚悉卫公喜曰时势已危得子殊强人意顷之镇兵
慑贼先声鼓噪迎贼城公度不可为遽投缳先是
李贼采访循吏得公名至是闻公且死驰至急救之
曰吾知尔好官从我无虑不富贵何自苦公髪指眦
裂厉声叱之贼笑曰痴人以性命戏耶公骂不絶口
贼知不为用狱公搒掠备至公卧地絶食时季弟相
随在官冒死入省公泣执其手曰吾千里奉母本图
荣养不意事竟至此天乎吾断不屈贼求茍活汝当
奉老母归里与仲兄善事之我虽死犹生也遂扼吭
而死死之日大同士民号哭填衢具棺殓焉公一子
尚垂髫为贼所虏京师遇公一故吏阴脱之送还
官所奉公柩归葬人以为忠孝之报云
靳圣居传 本朝黄与坚
靳公讳圣居字淑孔戊辰科进士授济源县知县调
莱阳以廉能着转潞安府推官时宗藩内邱王子姓
率暴虐掠泽州民妇毙民命民匈匈蠭午欲为乱公
穷讯得实抵其罪朝廷遣内监巡各省牛文炳者
至山右受藩贿取泽民覆治加拷掠民数千人起而
诟文炳惭怒遂疏论公不宜以深文按宗室纵小民
得为横公亦上变告具陈中使骫法状诏下阳和巡
抚卢公象升覆问象升直公对书狱一如公而以公
越职言事贬二秩公喜曰我去我志得伸矣推官上
飞变罪固当且糺劾中官祸不测然不以此时极论
之使蔓延虐我民其害将何底我不可以一身家之
故自沮抑也遂抗疏言中官纵恣不可使在郡县辜
校小民状下廷议皆韪公各省所遣中使随撤回于
是直声动天下在廷诸臣皆自以为不及也壬午补
庆阳府推官癸未升刑部主事未解任闯贼破潼关
西入秦所过郡县皆下公集众而言曰贼入关祸不
旋踵矣苐庆阳为三边咽喉此地一不守西北溃壊
无完土是以全陜予贼也今城郭险峻有可恃当竭
力捍其冲俾庆以西得以稍稍饬武备相犄角或边
境徼幸一保全时仓猝一无堵御具贼帅刘宗敏等
统众数万薄城下云梯仰攻三昼夜矢石尽贼于北
城下穿穴六十余道蚁附而上遂不支公被执胁之
跪不屈诱以官公裂眦怒骂贼大怒咤磔之骂不絶
口而死民殓其尸犹吷齿怒目如生时公既死贼夜
寝屡屡骇相告曰靳推官持刀来杀我其天性忠义
至死不磨灭如此庆阳贼西走下甘肃至兰州秦
地皆没而公言以大验悲夫公所得士房君廷祯志
节士藏公行实者二十年欲属一人以为传久未可
迄余至京师趋告其子泰阶持行畧并忠录以传
请余故不敢辞次其畧具论之
黄子曰公之死于贼也烈矣曩者公论中使骫法状
人人且危公卒不少自沮非天性忼慨好忠义者能
之乎余闻贼入秦时有分守道叚公讳复兴者当庆
阳城未破与公同誓死迨城叚公焚其家自杀公
同日以身狥其后庆阳人建双烈祠于交龙寺束崇祀
之余问其乡人祠故毁于贼今所立碑尚存云
左忠毅公逸事 本朝方 苞
先君子尝言乡先軰左忠毅公视学京畿一日风雪
严寒从数骑出微行入古寺庑下一生伏案卧文方
成草公阅毕即解貂覆生为掩户叩之寺僧则史公
可法也及试吏呼名至史公公瞿然注视呈卷即面
署第一召入使拜夫人曰吾诸儿碌碌他日继吾志
事惟此生耳及左公下厂狱史朝夕狱门外逆阉防
伺甚严虽家仆不得近久之闻左公被炮烙旦夕且
死持五十金涕泣谋于禁卒卒感焉一日使史更敝
衣草履背筐手长镵为除不洁者引入微指左公处
则席地倚墙而坐面额焦烂不可辨左膝以下筋骨
尽脱矣史前跪抱公膝而呜咽公辨其声而目不可
开乃奋臂以指拨眦目光如炬怒曰庸奴此何地也
而汝来前国家之事糜烂至此老夫已矣汝复轻身
而昧大义天下事谁可支柱者不速去无俟奸人构
吾今即扑杀汝因摸地上刑械作投撃势史噤不
敢发声趋而出后常流涕述其事以语人曰吾师肺
肝皆铁石所铸造也崇祯末流贼张献忠出没蕲黄
濳桐间史公以凤庐道奉檄守御每有警輙数月不
就寝使将士更休而自坐幄幕外择健卒十人令二
人蹲踞而背倚之漏鼓移则番代每寒夜起立振衣
裳甲上氷霜迸落铿然有声或劝以少休公曰吾上
恐负朝廷下恐愧吾师也史公治兵往来桐城必躬
造左公第?太公太母起居拜夫人于堂上余宗老
墨山左公姻也与先君子善谓狱中语乃亲得之于
史公云
畿辅通志卷一百四
钦定四库全书
畿辅通志卷一百五
传
明
朱之冯金铉史可法传 本朝张 烈
巡抚宣府右佥都御史朱之冯以甲申三月十一日
死宣府兵部车驾清吏司主事金铉以十九日死玉
河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以顺治乙酉死扬州三人
生同里朱与金又世姻也史貎寝寡言金好剧谈谐
笑朱髙冠方履危坐岩岩不可狎然同志相得为性
命交己夘可法之冯皆忧归亦家居时天下已不
可为三人益淬砺踌躇国事语或竟夜至相持哭
父显名叹曰三子皆殉国鬼也卒如其言里中故老
有能言其事者次为传
朱之冯原名之裔字徳止号勉斋顺天大兴人其先
世沛人居京师五世至干亨嘉靖辛丑进士为懐庆
知府又二世至之裔天启乙丑进士授戸部主事?
河西务却羡金辞魏忠贤殿工加级谪理问迁行人
司副刑部主事员外郎郎中升浙江佥事清军山东
议赍表入京顿家属于济南俄城陷母妻自杀之
裔庐墓三年服阕改名补山西副使进政壬午应
诏陈利弊十二月升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严核将
士劾庸懦补虚伍时坐明伦堂召诸生讲学以激
忠义镇兵哗辱饷司之冯出即抚定诛首恶七人寻
推晋督秦督不果甲申岁贼氛渐徧所至皆迎降兵
部主事金上疏谓宣府京师屏蔽请亟彻内监掣
肘专任之冯忠勇必足办也不报二月太原宁武大
同相继陷巡抚蔡懋徳卫景瑗总兵周遇吉兵备朱
家仕皆死之人心大震之冯率文武绅士设明太祖
位于城楼恸哭誓以死守谕军民毋听贼诱终淫掠
汝前降者可鉴也督标兵御贼炮矢相加两昼夜内
监杜勲总兵王承荫开南门迎贼入之冯转炮内击
贼已大至左右拥之行叱曰离此一步非死所遂易
公服登北城楼缢死诸生姚师中者笃学知大节仪
范修整知监镇有二心叹曰以死勤事者独朱中丞
耳吾当从其后至是亦死之之冯豫具遗疏劝亟收
人心培节义收人心在爱民力爱民力在拔亷官又
作书与金铉别且戒子弟当读经世书吕新吾呻吟
语不可不读疏上二日而都城陷之冯天性笃挚深
心世务母死以正月二日自是每元旦后守母位哭
涕啜粥饮水过十五日葢痛母露骸半月方葬也妻
冯氏死不复娶为监司所至絶馈遗捕奸猾涤寃滞
修城墩练卒伍荐者谓其作用本涵养忠孝出性成
是也自言弱冠得罗近溪集始发愤为圣人之学
之河东姚江复阅大慧语録皆有省然所见尚虚坚
忍磨炼又二年至可离非道始废然而返杂念顿除
尝曰天地人物祗此生也全体仁也大用礼也金铉
称之曰勉斋得六字曰尽人伦体天理可谓力行知
要矣然尤自嫌心粗悠忽庐墓时益知变化气质之
学笔其躬行自得者为在疚记其言性天多苦思力
诣之语所论兵法时政不尽可行然矻矻勤苦忍嗜
欲任纲常死生以之亦可槩见其志云
金字伯玉号一箴大兴人先世居武进郯村永乐
七年以留守前卫军籍随至北京十世而至之
祖汝升万厯壬辰进士由教职歴官南京户部郎中
祀乐安名宦父显名万厯戊午顺天举人亦以教职
歴汀州知府祀乡贤十八岁举天启丁卯顺天第
一次年成进士乞教授杨州进国子监博士工部主
事时有诏命太监张彝宪总理戸工二部且建署
曰是将部堂自处以我曹为之属耶吾生平见阉辈
辄如千虱万蚤不可忍宁不官奈何为之俯上疏极
论不报已而署成彝宪将上檄两部司官以属礼见
铉曰言验矣复疏争谓彝宪受勅总理与巡视等耳
非堂属也奈何妄自尊大以朝廷迪简之臣子舍自
有之堂属而趋跄于刀锯刑余之前轻朝廷而辱当
世之士此日谄彼日骄且干交结近侍之条诏谓不
必借题沽激有事自宜礼见其余不必通谒铉乃约
两部诸寮有敢私谒阉者非人也吾且以鞋底挞其
面于是诸司无一至者阉大惭恚乃以试火器不适
用坐铉罪除名是时铉年二十三直声震天下一时
人望黄道周刘宗周陈龙正等皆愿交铉乃益肆力
学问研究六经及宋元明儒折衷其学久益有得归
于切实后学或问宗旨正色曰日用躬行未之有得
何宗旨为家居十余年荐章屡上弗允铉孝友雍容
天性自乐人皆羡之初铉乡试文父不谓善深督过
之及举首父终不许曰尔勿自以为足也服官以后
仍孺子畜之见父执侍立逡巡父不命坐不敢坐父
卒甲申二月服阕起兵部主事巡视皇城时流贼已
长驱向阙铉与朱之冯相期致命俄闻之冯死率弟
辈哭之曰今与若哭勉斋复数日若哭我矣贼入都
铉拜辞母嘱诸弟奔赴皇城投河死年三十五弟镜
等卫其母避匿母不可投井死铉妾王氏及弟錝皆
死镜有学行集铉诗文语録年谱共八卷行世镜尝
见孙之獬獬问铉死状瞑目咤曰尔兄何为死如崇
祯者亦为之死耶闻者掩耳獬魏阉党也顺治十年
十月
世祖章皇帝命礼部右侍郎兼侍读学士髙珩致祭于铉
赐谥曰忠洁
史可法字宪之号道邻大兴人先世自祥符迁京师
六世至应元万厯甲午顺天举人仕至沁州黄平知
州祀乡贤名宦应元居官廉子从质贫甚授闾塾
自给生可法聪颖异常数岁时短衣无火寒涕交颐
然好诵读受书辄求益数倍常儿稍长从师林某为
执葢行道中惟谨抵客舍侍立移日不敢动受知于
督学御史左公光斗一见决其为担当名教人戊辰
成进士可法为人躯小貌寝不称其服语不能出口
然有大志好经世方畧初授陜西西安府推官监司
为洪承畴大得军民心可法慕之每仿效其所为治
声起召为戸部云南司主事山西司员外郎郎中尚
书深器之使掌本科寻升安池兵备道江西右参议
兼佥事协理剿寇军务才望益着擢都察院右佥都
御史巡抚安徽廉公勤果信赏必罚将士皆用命数
与流贼战贼辄奔避当是时史都堂之兵号称强在
军中与士卒同甘苦临阵以身先之矢必死所衣布
袍徧书己姓名曰战殁后易识也丁父忧读书城外
遇者不知其为贵人或窃听所诵朗朗多匡济天下
语竟不知其何书也服阕起总督漕运侍郎濒河豪
戸多窃引水漕易涸可法一切绳以法漕赖以济寻
进南京兵部尚书时天下岌岌人才尽矣东南半壁
无可倚者亟以赞机务畀可法后卒毕命维扬承
畴语人曰彼事事学我我乃不能学彼也
论曰三君子可谓信友矣相期殉国终各捐躯所谓
久要不忘者耶夫士必有志然后终身以之无志则
无事又何践焉传曰君子务在逺者大者声音笑貌
衣食之间欲以相人难矣
张罗彦张罗俊金毓峒传 本朝张 烈
甲申春流寇犯阙所过争迎降其力战不屈者惟宁
武闗固守不下者惟保定府京城既陷保定犹死守
六日督师大学士李建泰导贼入城乃破士民死无
筭其主议殉城者乡绅光禄寺少卿张罗彦进士张
罗俊御史金毓峒
张罗彦字仲美号二酉清苑人崇祯戊辰进士由行
人歴吏部文选司郎中擢光禄寺少卿庚辰谪归罗
彦素刚果有气槩少从父都督佥事纯臣歴行间习
戎事每家居城守郡中辄推罗彦主之给事中时敏
奉勅保定夜半呼城门不纳敏怒劾罗彦擅司城钥
诏勿问及李自成陷全陜而东绅士争为乱首相与
称仁诵义曰迎真主罗彦闻之不胜愤与兄罗俊计
今久无保督新太守未至镇帅又尽挈其兵以去我
乡绅犹不主其事奈天子何于是约署印同知邵宗
元合官绅士民望阙拜誓为死守计乡兵仅二千捐
私财激以忠义正定兵反杀巡抚人心愈危罗彦
壅两城门不必死众始定贼刘宗亮既下河间欲北
向京师闻保定固守遂移向保定适李建泰兵至建
泰有二志故以勒饷激散其众独以百余人入城而
刘宗亮亦傅东城下使人诱降罗彦曰是必毙其来
诱者人始絶观望悬重赏购先击者人争用炮击贼
贼怒攻城罗彦宻遣人突出击之贼败益治攻具城
下人大訽时都城已陷罗彦气弥厉贼百道急攻累
日夜不能破贼伤众宗亮自杀其禆将数人期必拔
而建泰阴与贼约项上揷小白旗为号遂举火城西
南隅驰杀乡兵城上乱而贼入时三月二十四日也
罗彦见势不可为急归家悉驱妇女宋氏钱氏等入
井题官爵姓名于井亭缢死
张罗俊字符美罗彦兄也同生兄弟六人不析产少
娶双瞽女终身不置妾年五十登崇祯癸未进士家
居候选与弟罗彦等倡郡人城守撰城守日记擒诱
降贼于东城督乡兵击贼者即罗俊也城既陷独出
众中击贼贼仆罗俊愤甚扼贼之吭而龁其面竟嚼
一耳贼乃共前击杀罗俊
张罗善县学生罗彦弟同两兄死罗辅亦罗彦弟崇
祯癸未武进士多力善射城陷犹巷战射贼矢尽提
刀下马砍贼击杀甚众贼共围击杀之时张氏阖门
兄弟妇女同死者二十三人
金毓峒字鹤冲完县人父万厯庚辰进士户部郎中
毓峒以万厯乙夘乡荐攻苦又二十年崇祯甲戌成
进士授中书舎人辛巳召对陈漕运利弊擢御史上
疏请寛畿辅征徭言兵事请饬大法按诸将帅观望
尝试取败者又因恩诏乞寛复社之狱谓标榜讥评
诚处士之大戒而语言文字非圣贤所深求爱惜人
才培养士气诚今所宜加意也颇见采纳毓峒当按
甘肃因全秦势急特以按秦命之歴二年乃代方是
时总督孙傅廷练兵于秦廷议催战之檄屡下毓峒
疏争谓秦兵骄悍将跋扈仓卒出战胜负未可知祸
且延秦秦去而天下去矣疏奏不允傅廷溃贼入闗
中甲申春李建泰受命督师以毓峒监军贼已北向
畿辅毓峒同张罗彦定计守郡城李建泰故毓峒座
主至是阴于贼招毓峒峒叱其使与之絶尽捐家财
激厉勇敢率侄振孙辈死守力竭城陷投三皇庙井
死振孙亦战死贼索其家仅幼子免
论曰彦俊非守土臣也发愤拒贼不共戴天区区抱
一木于大厦既倾之后驱全家以殉之此岂有为而
为哉忠义勃发诚不可遏也嗟乎悲夫督抚稽颡而
废臣奋臂有壮士不以守四方而投之草野其何以
使人邦之倾覆有自来矣毓峒监军莫由遂志冯城
效死几致殄宗与彦俊并称云
孝子王原传 本朝李光地
王原直隶文安人也父珣于明正徳中苦岁荒役重
不能支辞其妻曰我去则呼者不及门庶嫠妇孤儿
犹可安也遂逃出不复返是时原方在抱稍长从羣
儿学有嘲其无父者原归问母故而悲曰我当求父
母曰儿幼不能也原慧甚为母计移居邑治中开
设酒饭店舍多作袜屦诸行色所需物遇他方逺客
至则或资以袜屦或鸡黍厚欵之不受直问所欲曰
吾父姓某身貌若何亡出有年矣倘所寄寓若道涂
邂逅者客幸为儿迹访相告生死不忘酬也居久之
无得既娶妇乃复辞母觅父去母泣留曰年逺父存
亡不可知且若父甿耳流落何处谁知名者无为父
子相继作羁鬼使我无依原痛哭曰不得父儿不归
也幸有妇陪母母毋以儿为念遂遍走寻觅足迹几
半天下日乞食充腹跣步重趼至于见骨南北去来
虽距家百里不归望积十余年无倦色一日渡海至
田横岛假寐神祠中梦至一寺当午僧炊莎根食之
味苦以细肉为汤和之乃甘适一老父入而惊寤老
父曰孺子顿惫若此何为者原以情愬且语之梦老
父曰吾试为子占之午者正南位也莎根附子泥肉
和之附子脍也求之南方父子其乎原喜拜谢去
而返南踰洺漳向洛汝而行所厯寺刹皆遍已而至
辉县带山者有寺曰梦觉原心动曰吾梦岂至是征
耶天雨雪寒甚卧寺门外有僧徒见之诘知其为寻
父也怜之导见其师而与之食师曰子何贯曰文安
曰吾徒旧有文安人者盍出与叙乡井乎相问姓名
则即其父也乃相抱持恸哭呜呼世果有鬼神乎无
鬼神也茍有鬼神则一念之孝为宜捷于枹鼓何乃
淹歴时岁无殁存之问者十有余年始告以兆哉夫
惟神不能离人而孤行故必待其力之尽诚之极然
后幽明响应此鬼神之情状也父犹未肻即归曰吾
弃家絶意久矣无颜复返原牵衣哭不止寺僧莫不
感动相与劝其父曰若不归子必死子死妻媳必继
死奈何忍灭一家亲也于是相将还里门夫妻子母
复聚乡人为之嗟叹至于今宅里坟墓必指孝子名
之父子并登大寿比孙而显贵族氏科名繁盛迄易
代不絶
赞曰孝子生不识父稍长而哀慕不已匍匐顦顇百
身殉之此天常之厚义合古人非习于名教勉强者也
近年浙人有兄亦因贫去不返后其弟成家辞妻子
单身寻觅南北东西所涉万里数年而得之黔中其
事可与孝子作配忘为何人所记异日当检出与孝
子同传庶几顽者感薄者愧百世之风岂必夷惠哉
宋登春传 徐学谟
鹅池生者姓宋名登春字应元赵郡新河人生壮岁
颅髪即衰白因自号海翁人咸以海翁称之晚居江
陵之天鹅池更号鹅池生宋氏故新河农家其先尝
累髙赀生少失父母以亡赀省家益贫然性嗜酒家
贫不能长得酒则时时发愤读古人书见前世结缨
射书击筑弃印诸贤豪竒节未尝不慷慨悲歌泣数
行下也生始慕侠能挽强驰骑间出其余智为小诗
辄自喜不欲以示人又稍通绘事沈酣落魄里中目
为狂生年三十一岁间妻子女五人俱相继死生
仰天叹曰咄嗟天乎将驱我于埃?之外乎遂屏家
于其兄而自囊书逺游至博陵有故所善客饩之塾
舍二年生黙黙不自得竟谢去跨一蹇驴行长安道
中往来觅诗方是时临淄布衣谢榛以诗游公卿间
声籍甚生唾其诗曰作诗何为者而令七尺躯津津
谀贵人丐活耶居京师月余无所遇又去之渤海入
兖州登峄山观秦皇帝遗碑还居长白山一萧寺出
囊中故所贮汉魏盛唐名家诗闭闗揣摩者三年颇
窥作者之户遂大放厥词赋于五言尤工又去而浮
淮海渡扬子江登北固山以望金陵钟山紫气过云
阳匍伏延陵季子祠下涉吴访钱塘天竺灵隠诸
峯已复走徐青归新河数日又去出居庸循太行山
而西穷闗陜泽潞诸边塞其在井陛尝居龙窝寺瓶
粟罄矣寺僧厌苦之生曰僧母窘我试绘一小图持
至市中当得粟而市人争欲得生绘则日担粟诣寺
门相聒生不能堪乃避至城外一山楼楼依阻陡絶
樵苏所不至山鬼昼出侮人生坐卧其中第翻华严
经数卷足不履戸外者累月山中人疑为逋客将逐
之而生遂游太原逆旅人以生衣垢敝不为礼旁
舍贾欲觅诗为其长者寿逆旅人以试生生与之诗
逆旅人始恨知生之晚而贾更制鲜好衣数袭遗生
生佯受之而转投其逆旅人逆旅人愈惭感生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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