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從來書之不足取信於天下後世者,大抵緣秉筆者摭拾浮詞,鋪張揚厲,不顧事之失實,惟懼文之不工。故「武成」一篇,武王之大事也,而奉天伐罪,子輿氏猶僅取二、三策焉。則凡稗官野史之未可盡據為實錄也明矣。

  予於甲午倭寇犯臺之役,紀其戰事本末,分為五篇,命曰「臺海思慟錄」;蓋生於臺、長於臺,身受臺之創鉅痛深、親見臺之同遭蹂躪而痛定思痛也。

  當日者,倭釁初開,臺之文武官吏不為不多矣。其間部署之疏密,用人之得失,兵力之厚薄,饟糈之盈絀;有知難而退者,有誓同臺地存亡而置百萬生靈於不顧者,有夙負威名而一籌莫展、致樹白旂以降者;或縻帑十餘萬僅報一軍之成焉,或甫與交綏而佯敗遠遁焉,或心存規避而沿途延緩焉,或藉口割臺而私倖內渡焉。孰為勇敢殺賊而軍中威怖如許癡虎之奮不顧身?孰為自擁雄兵而劃界分疆如賀蘭進明之坐觀成敗?孰為饟援俱絕而抵死拒戰如張睢陽之困守孤城?其見敵輒靡也則如彼,其有進無退也則如此。迄今回憶,猶歷歷如在目前,爰振筆書之;無褒譏,無隱諱,無飾詞而阿好,所謂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也。

  方今外侮迭乘,天下多事,講求新政者莫不淬厲奮發,以冀補救於將來。予以為古今之治亂系乎人才,而當時艱勢迫之餘,則尤視人才為急務。蓋得其人,則一、二忠義之士猶足寒勁敵之心;不得其人,則雖百萬熊羆,其瓦解之勢可以立待。臺海之戰,其前車之鑑也。因追述往事,手輯成書,付之棗梨,俾後之盱衡世變者,得以據而論定之。庶不貽未可盡信之誚歟?

  光緒丙申夏月,思痛子自敘。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